事实证明,沟通非常重要,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如果能够和周围的土著保持一定的沟通,所能获得的帮助远远好过独自一人的奋斗。
这一点,很多试炼者团队掌握的并不好,或者说,在低等级的试炼世界中,魅力不够。
萧焚与大档头的话只是短短几句,面色已经非常严肃的大档头脸色更加难看,在萧焚说完没有多久,心中计议已定的大档头低声说:“若是神仙所言无误,京师这边,只怕要大乱,既如此,神仙要求自不必说,咱家便使唤一队精兵与神仙,所有责任,都有咱家一人承担便是。”
萧焚当然知道这种不听魏忠贤指挥,擅自调动东厂精锐的做法意味着什么,重罪也就罢了,就算魏忠贤在朝廷中,也会受到东林党人的攻击。
不过萧焚同样清楚,现在的情况比起前两天更加危急,考虑什么攻击重罪已经毫无意义,什么事情都等把眼前的大事解决了再说。
过了盏茶时间,七八名穿着青布衣服,脸上平静异常的中年番子走了过来,看见大档头,都行了礼,一起说:“毋庸大档头多虑,卑职自当晓得,京师一地,怎容得宵小横行。”
大档头扫了几人一眼。微微点头,说:“今日之事,干系紧要,某也不细细说与你们,就算厂公那边,现在只怕还在为国公府事情夹缠不清,一时顾不过来。只是需要记得,此行当小心谨慎,不可妄动,一切按神仙吩咐行事。”
转过头来,大档头看着萧焚,说:“林神仙。这些番子性命便交与神仙手上,生死之间,还请神仙照顾。”
萧焚扭头看了一眼那些面色平静如水,看不出任何感情的中年番子,心中就是一突,只觉得心中翻腾不已,隐约听见周围多少声音放声哭喊。却又不敢上前,只在外面逡巡不已。
那些哭喊的声音若有若无,只要看着这些番子就能隐约听见,若是将目光移开,声音就会瞬间消失。
除此之外,这几名番子身上的青布衣服看起来颇为平常,不过若是仔细看一看,总觉得这些衣服不断从里面渗出无穷血水。但是如果真的集中精神,衣服还是如以往一样正常。
萧焚知道一来这几个番子只怕杀人不少,各种人物在他们手下都有折损,因此身上自然带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气息;再说自己的精神属性刚有暴涨,各种感知变得比以往更加敏锐,加上时间短促,自己没有完全适应。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幻觉。
即便如此,也足以说明,这些番子的实力比起普通的锦衣卫只怕要强上不少。
想到这里,萧焚微微点头。低声说:“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把他们当成草芥。”
大档头以为萧焚再说那天东厂侧门那里大杀一场的事情,嘴角微微一牵,也不说话,拨马就走,在他身后的那些番子也都沉默不语,跟在大档头后面迅速离开。
过了半晌,这条街上就变得冷冷清清,如果不是那些锦衣卫还在那里,刚才那些事情仿佛从来没有在这街上发生过一般。
萧焚多少有些尴尬,不过这时也顾不得太多,转身对着另外一边的番子说:“须得与我同伴说一声,我们在西直门那里等他。”
听到萧焚的话,那个番子翻了萧焚一眼,爱答不理的沉声回应:“神仙说的哪里话?这边诸多忙乱,哪里有时间候得神仙同伴,走去,走去,有我等在,还保不得神仙安危么?”
萧焚倒是想说安危不重要,不过看看这些番子眼中偶尔闪过的一丝冷厉,便不说话,只是点头,说:“也好,也好,我们这边去,等我的同伴倒是耽误时间,这就走吧。”
卡里斯托和萧焚转身上了马车,在淅淅沥沥的车声中,女试炼者挑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看看那些番子一个个好似无精打采的跟在车辆左右,但是隐隐中又将车子团团包围。看到这个情景,卡里斯托低声说:“要是我们当初能够有这样的队伍跟在旁边,会有多好?”
“你们当初?”
萧焚微微一愣,问:“你在说上一个明朝试炼世界?”
不想卡里斯托茫然的转头看他,问:“上一个明朝试炼世界?你说的是什么?我说的是我和我的哥哥莱卡翁刚刚成为试炼者没多久,进入新试炼世界时的事情。”
萧焚皱眉,说:“好吧,我需要确认一下,你究竟记得多少,忘记了多少,这件事情非常重要。”
“忘记多少?呃,你想说什么?“
萧焚看着卡里斯托,始终无法确定“记忆被世界之树抹消”这件事情究竟是真是假,或者只是卡里斯托的自我逃避。就像是现实世界中,几年前萧焚做过的那样,主动封闭自己的记忆,把一个人或者一段过去彻底封存起来,只抽取自己需要的那些东西。
不过这种事情始终都是卡里斯托的个人问题,萧焚想了想,摇头说:“好吧,那没有什么,只要你记得你那些战斗和技能就行。”
卡里斯托微微摇头,说:“我的记忆里,出现了空白,没错,我只能记得我和我的哥哥各自进入不同的小队,然后,那个小队是什么?”
看着萧焚没有回答,女试炼者皱眉接着说:“我忘记了很多事情,也不能说完全忘记了,那些模模糊糊的感觉让我感到厌倦,好吧,我们需要进行一些认真的准备和战斗,让我尽快从现在这种让我厌烦的时间中脱离出来。”
萧焚扭头避开女试炼者的目光,回应说:“是的,我们都讨厌现在的一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原本让我们现在的生活变得支离破碎,不过现在说这些毫无意义,完成任务,走到更高,这是我们目前所需要做的唯一事情。”
卡里斯托微微一笑,将车帘放了下来,听着车外碌碌的车轮声,不再说话。
萧焚依稀感到,自己似乎回到了现实世界,这辆马车变成了那辆奥迪,而身边的女试炼者,也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重来一次,会有什么改变么?
对萧焚而言,重来一次,并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与现实世界的帝都相比,明朝的京城并不算太大,但是,那是和现在这个超过千万人口的庞然大物相比,在当时的那个时代,明朝的京城在世界范围内都可以称得上数一数二。
在这样的城市中行进,即使是马车,从城市的东南角前往城市的西北角,也需要相当长的时间,而且还要绕过皇宫,这个时间更是拉长了很多。
当车辆即将到达西直门的时候,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外面的行人少了很多,萧焚依稀可以听见呼唤孩子回家的声音不断在马车外的远处响起。
如果仅仅只是看着这样的景象,多少能够得到一些人们安居乐业的感觉,傍晚的京城,不考虑那些达官贵族,变得有些慵懒起来。
昏黄的豆灯,让街边的那些民房变得暗淡,但是多少家庭,就这样围绕在这样的昏暗灯光下谈着今天和明天,然后或者满足,或者失望的度过这个平静的夜晚。
萧焚挑起车帘,看着外面的世界,在他的眼中,即将完全落山的夕阳让整个城市都渲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而且,伴随着夕阳慢慢落下,这层血色也越来越浓重,直到有些地方变成墨团一样的黑污。
正在此时,前面驾车的车夫忽然扭头问:“西直门已经不远,林神仙,你要去哪里?”
“我要找西直门这里一个叫做帽儿胡同,你可知道在什么地方?”
车夫愣了一下,回答:“这种地方,我们这些人可不知道。”
两个人说话声音虽低,但是在马车旁边的那几个东厂番子已经听得非常清楚,一名番子当即跳下马来,左右看了一眼,劈手抓住一个在街边躲躲藏藏的汉子,低声问:“这边有可有一个帽儿胡同?”
那个汉子连连哆嗦,战战兢兢地回答:“有是有,只是我也不在这边常住,不知道到底在什么地方。”
那名番子睨视着那名汉子,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身后的腰刀拔出来一半,苍琅琅的声音在这样的傍晚显得极为刺耳,在这样的声音中,那名汉子吓得双股站站,连喊:“知道,知道,公公息怒,我知道那个帽儿胡同。”
转眼之间,其他几名番子一起跳下马来,走到那名汉子身边,却没有一丝混乱,只有之前的那个番子问:“这个帽儿胡同有甚不妥,让你畏惧成这个样子?”
第二百一十四章,淡泊以明志(一)
被几名东厂精锐番子围在中间,那个汉子更是惶恐不安,对于这些番子的问题,哪有不会打的道理?
“公公饶恕则个,非是小的不知,而是那个帽儿胡同原本就不出名,都是些外来汉子杂居之地,又和漕帮关系莫逆,但凡外人,莫能随便进入。”
看着几名番子的眼神慢慢变得有些凌厉,汉子又接着说:“前段时间,白莲匪患在京城闹过一场,这个帽儿胡同也被官家反复清扫过几次,渐渐没了喧闹。”
“待到3月间,又有人说帽儿胡同被几家富商胡乱买去,却是要作甚么库房,都是些大同那边口音,这种事情又不当真,就有几个人去帽儿胡同查探。”
“怎料到,帽儿胡同不知什么时候居然有人把守,而且把守甚严,那几个浪荡货走进胡同没有多远,就被人围上,到了后来,再也没人知道这几人下落如何。”
“在这京师,居然还有外人敢做这样事情,大家怎的能忍,都把那几人的家人簇拥,去了衙门告解,不曾想,衙门把大门关了,说甚也不接这个状子。”
“后来还有人不死心,想要告到内阁府老爷那里去,却不想头天还在说,隔天就死在家里,惨不忍睹,还有人传,这些事情有锦衣卫参在里面。”
“诸多事情混杂,我等小民自然没了胆气,都远远离着帽儿胡同,其他事情一概不理。”
番子听完这些,扭头看着不远处马车里的萧焚,问:“林神仙,你有甚么吩咐?”
萧焚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想了想,反问:“他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问的莫名突然,但是却让那个番子眼睛一亮,又仔细看了萧焚一眼。点了点头,扭头看着那个汉子,问:“神仙让我问你,你是什么人?”
不等那个汉子回答,番子腰刀已经苍琅琅拔了出来,那个汉子还没反应过来,其他几名番子已经制住他的手脚。只见拔刀的番子手中刀光一闪,却将汉子的耳根那里切出一个豁口。
汉子愣了一下,正要放声大喊,却猛然被一名番子一拳打中鼻梁,一时间鼻涕眼泪流个不停,那声痛呼也被生生的憋在胸中。
动刀的番子盯着那个汉子。又说:“若你只是一名路人,怎会知道如此详细?若你本是局中人,此时更应该在帽儿胡同,怎么会在这里与我等‘巧遇’?你若是实话实说,也就罢了,若是还想狡辩,可听说过东厂刑房中。有个法子,唤作‘骨肉相连’么?”
萧焚在车厢里听着,虽然心中多少有些不忍,不过听见骨肉相连,还是忍不住嘴角微微一翘,扭头看了卡里斯托一眼,却看见女试炼者一脸忧郁的坐在车窗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名汉子鼻涕眼泪还在留个不停。嘴中嘟嘟囔囔也不知是在讨饶还是在说些什么,几名番子都有些不耐烦,动刀的番子猛然揪住汉子受伤的耳朵,又说:“也罢,你这小民,怎么知道东厂的手段,我便说与你听。所谓骨肉相连却是这样。一点点把你这个耳朵撕扯下来,一只耳朵不够,还有一只,两只耳朵不招。还有鼻子。总而言之,你若是不招,总要让你受尽苦楚,若是招了,也能少些煎熬,说说看,你要如何选择。”
萧焚听了这个番子的详细解释,虽然知道是番子在利用语言施加精神压力,真正的行动可能没有那么残酷,但是这样的语言对萧焚的心理压力也是不小。至少他已经决定,现实世界里的那些骨肉相连,他以后绝对不碰。
萧焚身为试炼者尚且如此,那个耳朵已经开始被慢慢撕落的汉子更是不堪,在诸多疼痛折磨下,这个汉子的腿一软,身体慢慢下滑,裤裆那里突然发出恶臭,整个人似乎都虚脱下去。
即便如此,那名番子依旧不动声色,继续稳定慢慢撕扯着汉子的耳朵,在这个动作下,那个汉子的左耳那个伤口已经变得有些渗人,血液汩汩渗透出来,不多时就让这个汉子的左边脸颊模糊一片。
到了这种地步,汉子哪有顽抗到底的想法,虽然嘴里还有些含糊,不过却忍不住连声说:“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小民招了,小民确实招了。”
其他几名番子一起放手,让这个汉子瘫倒在地面,那个汉子在地面喘了几口气,只觉得耳朵伤口那里疼痛无比,又不敢用手去摸,一边发出嘶嘶声音一边说:“小民平素就在帽儿胡同对面居住,那个胡同里很有些古怪,平时无人敢擅自接近。今天不知怎的,忽然有好些人从那个胡同里出来,到处乱走,又让我们到这西直门外大街等着,只说让我们遇见不对,尽量拖延时间,随便说些胡话,倒时自会有人来这里接应。”
萧焚听见这里,扭头看着卡里斯托,低声说:“旁边还有人暗中监视,看样子防范措施相当周密,明显不是随便什么富商能够做到。”
卡里斯托没有对萧焚的这句话做出反应,而是低声说:“那个人活不了多久。”
不等萧焚说话,卡里斯托接着说:“那个士兵的刀,已经生锈了。”
萧焚知道女试炼者把东厂的番子当成士兵,心中倒也没有纠正的想法。至于卡里斯托刚才所说的,萧焚心中也有数,破伤风在这个时代还属于无药可救的重症,应该说,从萧焚的反问中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以后,那个番子就已经动了杀机,所以才会有这个用锈刀切割伤口的举动。
相对于这个时代的残酷,萧焚感到不妙的是,卡里斯托现在的表现已经不像是一个正常的试炼者,从她刚才的发言来看,这名女试炼者似乎有些低龄化的倾向,对于凡俗的事情,产生出干涉的倾向。
换句话说,现在的卡里斯托已经不再是一名成熟的试炼者,不是一名可以相互商量,相互信任的同伴,而是一名需要萧焚照顾和监督的,拥有强大实力的初级试炼者。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萧焚自己都有些应顾不暇,再去照顾一个等级比他更高的试炼者,对于萧焚来说,这实在是件让他无比为难的事情。
这个时候,萧焚无比想念可能现在还在开钥匙的莱卡翁,如果有这个壮汉在场,至少萧焚可以不用担负起照顾卡里斯托的责任。
仔细想想,世界之树因为两名试炼者成为背叛者,而对卡里斯托的记忆进行消除,看上去更像是一种追加处罚,对于卡里斯托小队没有完成上一个试炼世界任务的处罚。
这种处罚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但是只有亲历其中的人才知道这有多么残酷。将一个试炼者多年的记忆全部改变,意味着这几年所有的美好的痛苦的回忆全部消失。这种改变不仅仅会让人茫然,同样会让人因为记忆的空白变得焦躁,狂暴,乃至自暴自弃。
精神越高的试炼者可能产生的反应越极端,而按照卡里斯托的说法,她几乎将升级的所有属性都加在了精神上,她的情感其实比萧焚更为细腻丰富,也更容易受到伤害。
所以,卡里斯托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部分是因为世界之树清除了她的小队记忆,另一部分则是因为她自己的精神开始萎靡不振的因素。
因此,现在萧焚需要做的,不是去安慰卡里斯托或者帮助她找回那些回忆,而是让卡里斯托精神振作起来。而18岁少年所知道的振奋精神的方法,只有一个,工作,工作,不停地工作。
“给我你的力量,卡里斯托,我需要你的帮助,现在。”
萧焚低声说着:“我需要知道周围40米半径内的人员行动趋势,我知道你有那个能力,现在就来感知,不要想得太多,做完这些事情,你有大把的时间去思考你的人生。”
“我没有人生,因为我不是人。”
卡里斯托如此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