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豹匍匐着,把海里的珊瑚装饰在他妈妈身边,大家抬举着他的妈妈,像一个真正的仙女,很漂亮,很漂亮……”
女人撕裂,粉碎的肢体捧住孩子的脸:“零,你是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怪物呀!”
“那些长尖角的独角鲸啊,都赶到冰块边缘,等待着他的妈妈,见到他妈妈的一刻,所有的鲸鱼都叫起来,齐声欢鸣,那声音就像教堂里的风琴……”
孩子血红的脚印,留在冰面上,永远的,那块地方只剩下孩子一个人。什么都没有,除了苍御的姓名,世界上最强男人的尊严,只有尊严,除了这个,一切都没有了!
“最后连冰山都自动移开……海砂,他的童年不是像你我想的那样,我好高兴,好高兴,所以就感动了,高兴得都忍不住……呵……我这个样子真丑。海砂,不行……”
透哽咽了,再也说不下去了,眼泪断了线地落下来,一滴一滴,迅速打湿了他的嘴唇、下巴、咽喉和胸膛。
“透。”
“海砂。”透拉起海砂,把她送到门边,“你看,被零弄得我也想妈妈,想潘若拉那个家伙了。我要跟她通个电话,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不想……”
海砂没听到透说完,透房间的大门就已经被他在里面关紧了。
透关上大门,第一次感到光线那么地可怕。关上灯,又有风吹进来,零穿过窗户走到他的身边。
“我是不是说得好烂?我最不会说谎了……我好烂,说谎都不会,对不起,连你这样简单的请求,我都做不到,零。”
“别说了,透。真的不要……说了。”
零说完又转过身去,虽然房间里这么黑,透是完全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的。可是他还是转过身,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尊严已是他,作为苍御零的他,什么都没有的他,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东西了。
“我明白,零,我明白了。”
透说完,让自己彻底沉默下去。忍不住的哭泣,也被他用尽手段制止。他甚至扇了自己两个耳光,让那些讨厌的泪水不要再流了。他明白这才是对零最好的安慰,这才是一个男人在关键的时候对兄弟的担待。眼前的零再不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存在,而是一个人,和他一样也会痛苦也会软弱,血肉做成的人。
他的兄弟。
“好了,别扇自己了。”零忽然转身,拉过透,“我们去喝一杯吧。”
“嗯。”
零拉着透就要走,透突然发现了什么。
“零,你穿的这是什么啊?”
“啊?我穿的……”
没有说完,两个人都笑起来,笑着笑着,不知道怎么,对方的脸却模糊了。
Ⅳ
水晶酒杯折射出的五彩花斑印在透的脸上,他勉强撑起下巴,将杯中无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已经是第五杯了,没有掺水加冰,纯得烧喉的伏特加。在今天之前,透还只喝过啤酒和被人鄙视为果汁的调和朗姆酒。
干烈的酒,烧过他的喉咙,滑入肠胃,随之升高的体温,让他的意识朝醉倒的国度又迈了一步,再一步他就要从椅子上滑下去,意志全无了。
零撑起他的肩膀:“不能喝就不要勉强。”
“谁说我不能喝?我透?米迦勒最能喝了!我还能……”
连全名都报出来了,零知道他已经醉了,彻底地醉了。
“好,好,你能喝。”零不想在这里闹笑话,边哄着透,边叫酒保将他的杯子撤掉。
但零没想立刻就走,坐在深夜的酒吧,被各色各样的人包围,音乐吵闹得让耳膜发痛,于是也就没工夫去想那些不愿想的事情了。
比如说……
将来。
……
零慢慢地饮着他杯子里同样烈性的无色液体,瞧了一眼在他肩上睡过去的透,身体里很深的地方有浅却刺痛的撕扯感。
“零……不要杀……你……爸爸……不要……”
耳边忽然传来透迷乱的梦呓。
“答应我……不要……我怕你会……会……”
顷刻间,酒吧里的嘈杂都被澄清了一样。
零受不了,他从衣兜里掏出他的药丸,看也没看,吞下一把,和着酒精咽下。他知道这样带来更大伤害的同时也会带来更大的麻醉感,可以麻痹掉身体以及精神。
“不杀他?”
零吞下药丸,无奈地摇了下头:“怎么可能?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我知道杀了他,我就再也不能坚守了!我想要的一切,都不能坚守了!甚至连我,这个不完美的我都不能再坚守了!可是……我做不到!透,我做不到!”
夜越来越深,酒吧内的音乐和光线也越来越迷离魅惑,乱糟糟的样子配合着不知名艺人在台上失魂的吉他声。
突然间,零感到了命运的荒谬和无奈。
第一次,他觉得原来他才是世界上最软弱的。
而在此时,米兰大教堂边,Starhotels Rosa酒店顶楼的国王包间内,飘扬着的,刚好也是失魂的吉他独奏,Steve Vai的——
《上帝的爱》。
卡斯蒙聆听着Steve Vai的吉他在一阵又一阵的喘息后,猛烈却又稍显乏力地扬起。他向前走了两步,让自己靠落地窗更紧了一些。落地窗外,灯火通明,正是那座宏伟挺立的米兰大教堂。
卡斯蒙选择这家酒店的原因正在于它与神圣的大教堂无比贴近。
一个滑音之后,音乐逐渐黯淡下去。生命的结束,本就是这样平凡,卡斯蒙一把拉上窗帘,在音乐停顿的刹那将大教堂的身影彻底掩盖。
“要换碟吗?”
细而软的嗓音中有浓烈的东方气质,冰室纯穿着双毛茸茸的大拖鞋,走到碟机边,侧头看了卡斯蒙一眼:“我记得你前不久去东京看了U2的演唱会,要放他们的CD吗?”
“放王子,《紫雨》那张。”卡斯蒙没有回头,视线依旧留在落地窗上,虽然现在那里已经看不到大教堂了。
“王子的《紫雨》,我记得每次你听这张CD都是……”
“都是我有开心事的时候。”卡斯蒙抢先回答,转身从冰室纯身边擦过,坐到那张宝石蓝天鹅绒表面的环形沙发上,让身体整个陷进去,十分满足。
原本在这里的沙发是一张颇具现代风格的真皮白沙发,不过冰室纯知道卡斯蒙喜欢天鹅绒的质地,那才是属于王者真正尊贵雍容的材料。
所以这个房间在卡斯蒙到来前一个月就不对外开放了,房间里所有的花瓶都由法式水晶换成了中国的青花瓷。所有的装饰画都变成了18世纪威尼斯画派的真品,地毯是古典印花的纯羊毛手工杰作,沙发和床也是身价昂贵的古董珍品,连窗帘都是打着小飞人标志的高级湖丝①。
冰室纯放好CD,转身坐到卡斯蒙身边。他当然也知道卡斯蒙不喜欢和人分享他的沙发,不过还好他是例外。
“我有可能知道你为什么而开心吗?”冰室纯从鼻梁上取下银丝边的平光眼镜,丹凤眼才有的幽美弧线明晰起来,配合着他高而窄的鼻梁,显出一种东方人特有的精致和儒雅。
“你?”卡斯蒙笑起来,侧身倚靠到沙发的一边,修长的腿斜拉过来,与冰室纯若有若无地触碰到一起,“怎么不可能知道我在想什么?读心术,你不是常对我用吗?”
“哪里!”冰室纯连连摆手,日本人特有的羞涩表情显露出来,“我都是迫不得已才用的。”
“比如说。”随着王子婉转的游鸣,卡斯蒙姿态更放松了些,干脆把腿放到了冰室纯身上。
“比如说我想在你生日的时候送礼物给你,却又不知道你想要什么,还有迎接你的酒店里要放什么花。如果不用读心术,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喜欢青花瓷和梅花的搭配啊?还有你的车子里要放什么杂志,如果这些东西都问你的话,你一定会烦的。还有,还有……”
“呵呵,行了。”卡斯蒙眯上眼睛,声音慵懒放松,“我为什么开心这个问题,我允许你读我的心。现在,读吧。”
“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要求的。”
“嗯,我说的。”
冰室纯稍稍冥思了一会,开口道:“王要来了吗?”
“嗯,王要来了。”卡斯蒙说完,尖声笑了一下,道,“你还读了别的吧。”
“当然。”冰室纯微微一笑,起身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把房间里的灯光熄灭了,又从房间里抱来了毛毯,盖到卡斯蒙身上。
“你好好休息吧。”
“不……你……”卡斯蒙未说完又笑了起来。
冰室纯也笑起来,走到沙发的另一端坐下,一边为卡斯蒙将毛毯盖好,一边柔声说:“我不会离开的,我一直坐在你身边,放心。我不会离开你半步的,虽然我很想去做违背你意志的坏事,只要你不看见我,我就会去做,呵呵。”
“哼……”
“呵呵,睡吧,安心地睡吧,我的……卡斯蒙殿下。”
第三章 番尼魔法
Ⅰ
“据我们最新收到的可靠消息显示,金字塔的一日奇迹非但是人为的,而且还与一个惊世秘密有关。这个秘密与12年前……”
卡斯蒙被电视机里女主播失真的喊声吵醒,屈肘让自己从沙发中央靠到沙发扶手上,盯着电视机,也盯着电视机前站立的那个灰发男子。
“不要告诉我,你已经忘记,你的心脏上还有我亲手刻下的符咒!”
“那符咒不但是你亲手刻上,还是随时能让我的心脏碎裂的锁。”冰室纯转过身来,抬了下鼻梁上的金边眼镜,凝望着卡斯蒙,表情恬静而温柔。
卡斯蒙拉开毛毯,站起来,脱下睡皱了的衣服,光着身子,什么也没再说,走进浴室。
等他出来,冰室纯立即拿来早就准备好的新衬衣,走到他身边,亲自为他穿上去,帮他扣好扣子,然后又拿来了与衬衫颜色相衬的长裤。
卡斯蒙换好衣服,在整理干净的沙发上重新坐下,温度刚好的奶茶,无糖,正是他的嗜好之一。
卡斯蒙一边喝茶一边拿起桌边摆放着的报纸,它们来自世界各地,包括所有举足轻重的大国的最权威的报纸。
所有的报纸头条,在今天都是一样的——
最后的太阳纪,神之家族揭秘!
“你知道将神的秘密公告天下,也是神的禁忌之一吗?”卡斯蒙抬了下眼帘,重重地放下茶杯,“打破神的禁忌,连我也不能确保你不会堕入地狱,跟加缪那个老头子一样,永历死亡,一遍又一遍地痛苦直到……哼……我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神的禁忌?”
冰室纯一边帮他吹干湿漉漉的头发,一边低下身回应他:“我当然知道,只是,还有比这更让人兴奋的魔法吗?一条消息,几个没有意义的证据就让全世界的人,都开始……”
电视屏幕里传来记者在华尔街的画面。那条昔日的金融之街,被涌动的人头挤满,昔日繁华的股票交易所在开盘后3分钟便全线崩溃。还有国际之都巴黎,街头满是疯狂的人流、随处废弃的钞票,污浊的大地上一片狰狞。
“多美啊。”冰室纯笑起来,“这是我一生中最成功的魔法了。”
“魔法师……我记得你最初的愿望是要做魔法师,对吧,纯?”卡斯蒙放下茶杯,扬了下手让电视机关闭。
冰室纯拿来镜子,举到卡斯蒙面前让他看他的头发的同时,在他面前跪坐了下去,安静的样子,很是听话。
“是魔法师,难得你还记得。那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事,已经10年了。”
“好快。”卡斯蒙笑起来。
冰室纯也笑了:“好快,真的。一晃,10年前被称为野狗的我已经是番尼的族长了。好快,好快。”
“难得你还记得10年前你的名字。”卡斯蒙低下身,让自己靠他很近。
“我当然记得。”冰室纯抬起头,与卡斯蒙近乎贴面地对望,“记得10年前我是番尼家任何人都可以欺凌的狗,记得是你借给我强大的力量,让我可以把那些人都清除干净,让我可以站起来,成为一个人。我当然记得,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也是你在我的心脏刻下了生与死的符咒。我的命是你的,我从未忘记。”
“那么你这次的魔法……”
冰室纯恬静的嘴角扬起灰色的微笑:“我这次的魔法当然也是为了你才做的。我还为你准备了更美妙的事,我的陛下。”
被卡斯蒙关闭的电视机再次在冰室纯的背后嘈杂起来。
这次新闻的镜头来到了米兰市区外,古罗马教徒之墓的入口处。无数道照相机的闪光后,一辆加长的黑色轿车在镜头的焦点处停了下来。
过了很久,车门推开,海琴耀眼的银发出现在屏幕上。
卡斯蒙凝视着屏幕,将身子又靠到了沙发上,愣了一会,微笑道:“我也许是等得太久,确实不该等这么久的。混乱开始,倒也有点意思,你的魔法。”
Ⅱ
“请问你们真是神的传人吗?贝海琴先生,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
海琴赶忙把车窗重新摇上去,车窗外拥堵过来的记者几乎全身贴到了玻璃上。车内的电视里播放着的画面正是他们被记者包围的黑色轿车。
“这是怎么回事?”海琴恼怒地挠着头发,“怎么会有这么多记者?是谁,把最后的太阳纪,还有神血,这些还有那些都公布了?他想做什么,做什么?”
“我想向媒体曝光神之秘密的人,和曝光我们行程的人,是同一个吧!”雪莉说话的当下,一个记者拿话筒拼命地敲打起车窗来。
紧接着又有一个记者敲打起车窗来,更多的记者推挤包围着他们乘坐的轿车,把陆上的车变成了海中的船,颠簸着,轰隆着。
雪莉不清楚昨日零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更加奇怪的还有透在一夜之间跟变了个人似的,从早晨开始便一言不发。
零望了眼窗外数张扭曲的脸,回过身,车内是4双注视着他的眼睛。
“我们下车吧。”他平静地说,推开了车门。
人流在车门前散开一道口子,又立即涌了过来,更密实地填塞在那里。但当零从车厢里走出来的刹那,车门口堵塞的众人却齐齐散开,而且齐齐退后数米,仿佛曙光来临时大地上的树影,向后拉伸到几乎无限。
零走出来,用手臂撑着车门,制造出一块空间,让其他的人也能够从那辆被推挤得快要倾覆的轿车里走下来。
5个人站到一起,好一场闪光灯的洗礼。
零昂着头,没人能够表述当时他脸上的表情。只是,闪光灯闪耀了许久之后,大家就像被冥冥中的宿命操纵,同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所有的记者,摄像设备,还有其他在现场的人,石像一般僵硬在那里,没有语言,没有动作,呼吸都静止了。
“让开。”
零说完,径直带着其他人从记者中穿过,走向圣徒坟墓的大门。当他快要靠近那座连接生死之地的大门时,静止的人群才重新恢复生气,镜头再一次齐刷刷地朝向他。
“你们真的是神的传人吗?最后的太阳纪的传说是不是真的?”
“世界是不是要毁灭了?回答我!”
“说点什么吧!你们,不管是不是真的……”
……
零指挥着同伴进入大门,单身一人站在门口,回望向身后熙熙攘攘、爬虫一样堆积的人群。
“世界……”
他停下来。这个世界,按照加缪的预言,必定是要毁灭,那么他现在站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明知道前路只有绝望,却依旧想要去做,想要去希望,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人类啊!
究竟是什么?
面对这样的世界,他究竟想要什么?
毁灭?成为神?还是……
“世界……”零望向苍穹,久久地不知该如何继续。
“为什么?”
“为什么你可以这样说?你真是神的子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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