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难耐心焦,耿敬群只好先行前往桃园失事现场了解狀況。
夜色渐渐深沉,耿皓耘默默静等,多盼望能等到可岑怒气沖沖的前来兴
师问罪,责怪他爽约,没去接机……
但,什么也没有,他等到的只有椎痛心扉的死寂。
倏地,他弹跳起来,抓起车鑰匙没命似的往外冲,不顾一切的猛踩油门,
在他眼中,什么也见不着了,只剩下可岑的巧笑嫣然、柔情万缕。
奇迹似的,他竟能安然地来到桃园的失事现常
夜的深沉,散去了围观的人潮,丝丝淒涼且断人心魂的细雨不绝如缕的
飘落发间、心上,但他完全没有感觉。
环顾萧然淒清、一片乱象,血雨相融的地面令他哀慟地揪紧了心房,这
儿,其中有一滴血是属于他的可岑……
老天爷怎能这么残忍?他们的情缘才刚起了个头,祂却恶劣的破坏……
这算什么?是祂临时兴起的恶作剧?他刻骨銘心的深情,禁不起祂的捉
弄啊!
岑,你在哪里?告诉我你在哪里……
他泣血般地哀哀唤着,夺眶的泪再也不能抑止的滚滚而落,心口那撕裂
心魂的狂痛,竟是比死还难捱……
岑,在事情发生的剎那,你脑海想起了什么?是我,对吗?死亡并不苦,
苦的是天人永隔、痛的是失去挚爱、悲的是鴛盟难续、哀的是纵然心疼
不忍,却仍令我嚐到比心碎断腸更甚的煎熬……
他无力地跪落地面,悲切而揪腸地仰天痛呼。
「老天爷,你该死!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可岑?我们哪里对不起你了?!
我自认无愧天地,自认不曾伤天害理……你不公平!你不公平!你给了
我世间挚情,又残忍的让我一生饮恨……不!这究竟算什么?恶意的捉
弄吗?我愿意付出一切,不惜生命……只要可岑,我只要可岑……岑,
告诉我,你究竟在哪里?」
滴滴椎心刺骨的泪随着雨水滑落,紧握的双拳,赫然滴落悲痛至极的血
红,他不觉掌心传来的痛楚,任自己的血泪,为这场浩劫做下最痛徹心
扉的詮释。
※※※
两百零二人丧生,无一倖免。如今已能确定,可岑确实在这场災难中离
他而去,芳魂縹緲,除了尸骨及他一辈子都抚不平的悲痛憾恨,他只剩
下追忆一生的刻骨深情。
「皓耘,可岑死了,她真的死了!你这样子无济于事……」项可杰苦恼
的勸着。
可岑的死大家都很难过,就连耿敬群也数度老泪纵橫。
项可杰亲自回去将消息告知项奶奶,她老人家伤心得差点晕过去,小朋
友们一个个痛哭失声,而对周遭事物向来淡漠以对的洛寒,在知晓的当
口,竟整个人失神的由楼梯上滚了下来,额头撞上地面,血流如注,如
今仍在昏迷当中……
每个人对可岑的离世,都有着相当程度的悲痛,最甚者莫过于耿皓耘。
他没哭,就因为没哭,众人才更加担忧,他对可岑的深情,大家再清楚
不过了,可这样的他太过平静,成天不言不语,就像个无魂的活死人!
没见他掉一滴泪,也没见他说过任何一句话,与其这样,众人宁可他痛
痛快快的大哭一常
项可杰明白,因为悲慟至极,他已忘了该如何哭泣,所有关心他的人,
深怕这样下去,他会忘了如何说话、如何呼吸。
「皓耘!」项可杰苦恼地叫道。
可岑是他的妹妹,他也爱可岑,他也伤心呀!可是他知道,可岑今生最
爱的男人是耿皓耘,她不会乐见他为了她而封闭自我、折磨自己,她若
真有什么心愿,也是来自牵 挂的耿皓耘,所以,他能为她做的,只有代
可岑关怀耿皓耘。
他不断的拿可岑已死的事实刺激着耿皓耘,偏偏他麻木的脸庞仍是一片
空白,拒绝接受任何外在的訊息。
是否,痛已至极,会忘了痛苦是什么样的感觉?
说了一整天,他也火了,耐性告尽,「耿皓耘!你给我听清楚!你深爱的
那人个女人死了,你就是逼死自己,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如果你真爱可
岑,你该做的不是像个死人一样折磨所有关心你的人。你说过你爱可岑,
但事实上你为她做了什么?她什么也没有,而你是她生命中最亲、最爱的
男人,如果连你也不管她,你教她飘漾的灵魂情何以堪?你忍心看她淒苦
无助、茫然游漾在天地间吗?」
此语换来耿皓耘呆然的凝视,眨眨眼,水光点点闪动。
「她没有亲人,如果你心疼她,就别让她无处可依。」
泪,静静滑落,哽咽嘶哑地,耿皓耘开了口:「娶她,我要娶她!她生是
我的人,死也是属于我的魂,她将一生许给了我,不论是生是死,她都是
我耿皓耘今生唯一的新娘。」
頁可杰聞言,泛起酸意的喉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苍天哪!你真的如此无情吗?见他们阴阳两隔,爱得这么痛徹心扉、悲楚
艰苦,你真的无丝毫动容?
※※※
按照民间流传下来的习俗,他娶了所谓的「鬼妻」,让可岑成了耿家魂,
虽然,当初的他们并没有预料到进耿家门的不是可岑的人,而是冰冷的
牌位。
对于他的決定,耿敬群没有多说什么,他太明白儿子那颗不易动情,一
朝爱上便刻骨椎心的痴情烈爱,如果这样能让他好过些,自已又能多说
什么!
抱着无言的牌位,耿皓耘坐在床头,低低轻语道:「岑,今天是我们的新
婚夜,你回来了吗?你是否也在一旁默默守着我?你是新娘呢!我的新
娘,记得你答应过的,漫漫长夜,有你伴着我,我不觉寂寞……」他哽
咽着,努力不使泪水滑落,却仍是徒勞,「我不想哭,我真的不想哭,我
不愿你看到我脆弱的一面,使你难过、使你不安……可是……如果我笑,
你是不是就会好过些?」
幽幽然然地,他笑了,唇畔的笑容是如此淒楚而深情,淡淡的笑容,伴
随着更多的泪珠滑落,「岑,就这么一次,容许我脆弱,容许我为自己哭、
为你哭、为我们逝如云烟的白首之盟而哭……」
她不再是无主孤魂,她是他耿皓耘的妻子,一辈子都是。
「白首盟约,是你亲口许诺,不论你在天上人间,我都要你履行。岑,
你听到了吗?听到了吗?魂归来兮……」
恍恍惚惚中,他想起了席采宁的话。「只要情够真,她会回到你身边的,
也许今生不能,但,何妨期许来生?我和仲淩……也许你无法接受,但
我们所经历的磨难山绝不下于你,世间有太多事是科学无法触及的,你
相信吗?如果够刻骨鉻心,可以情系千年……」
是这样的吗?
「岑,我等你,我会等你,今生等不到,来生我愿意继续等下去,纵然千
年万年,我也不放弃。」
淒楚的目光,望见架上的物品,他起身走去,指尖轻触着静静躺在桌面上
的卡带。
这卷铁达尼号的电影原声带,可岑极其喜爱,他忍着满心酸楚,眨上刚湧
上的泪雾,将卡带放入录音机中,按下了放音鍵,任MYHEARTWILLGOON
淒美深情的曲子流洩一室,絞痛他已然鮮血淋漓的心。
他跟着幽幽轻唱,每唱一句,便让酸楚的悲意如细针般戳入肺腑。可岑经
常撤娇着要他唱这首她最爱的曲子给她听,他们相处的最后一晚,还是他
低唱着这首歌伴她入眠……
岑,我的爱也永无止尽,你可知?可知?
她是否听到了呢?这首歌,他将为她唱一辈子。
「……我怕和女主角一样断腸,怕……幸福太美好,会遭天妒……」
「你放心,就算死亡,也无法分离我们……」
「真的?永远不会离开我?」这是她天真的渴求。
「永远也不。」这是他坚定而深情的承诺。
「那好,不论爱生什么事,我也绝不离开你,包括死亡。」而她,回以同
样柔情的许诺。
当初与可岑的对话不断地在脑海湧现交错,当时谁又料得到,最后悲然离
去的人是她而不是他?
承诺言犹在耳,曾几何时,他的怀抱已成空虛,承诺敌不过现实的残酷,
他的怀抱只剩淒涼。
「岑!你害怕断腸心碎,我何尝不是如此?」
难道真的如可岑所言,幸福太美好了,会遭天妒?
「你答应过的,岑,你答应过的,就算死亡也不能分离我两……我相信你,
这一辈子,我等你,永无止经…」
他是她的丈夫,所以,他要用一生的时间,等待他的妻子再一次回到他身
边。
来生亦然。
第八章
相思成災
犹记昔日你纯净的笑颜,
彷彿只是昨天的事,
而今却成我最痛的伤痕,
从此不再拥有快乐的权利;
眼泪滑落仍泛有你幽香的枕畔,
我的悲伤你应该懂,
我的绝望你无法回应……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耿皓耘望着满空繁星,幽然轻叹。
悠悠晃晃,近十年过去了,十年间,他由一个年少轻狂的大男孩,蛻变为
沉稳內斂的商场俊杰,往日的神采飞扬不再,三十岁的他,有的只是严峻
冷漠。
他的无情、他的冷然,众所皆知,人人暗地里说他冰冷的血液中,全无丝
毫感情,可谁又会记得,十年前曾有个女孩贏得他全然的挚爱;谁又会记
得,十年前那个悲慟欲绝、情深心痴的耿皓耘?
也许,他们说得没错,他是无心无情,因为他所有的感觉,早已随着可岑
长埋黄土。
可岑……
至今,这个名字依然能絞痛他的心,十年的岁月改变不了什么,只有加深
他对她更为刻骨椎心的思念与深情。
当年,他在最短的时间內走出了可岑之死所带给他的哀慟与冲击,有如浴
火重生的凤凰,令众人出乎意料的全傻了眼,也许,这便是置之死地而后
生吧!
大学毕业后,他出国深造,除了回国探视父母,他最常去的地方,便是桃
园项奶奶那儿。
十年间,他从没有一刻忘记对可岑的承诺,他曾心疼她肩上的担子太沉,
于是他为她担起她的责任,代她完成想让项奶奶身边的孩子有个无忧童年
的心愿,让一切都与可岑还在时无异,这是他对可岑的爱……十年间不曾
或減的爱。
答应她的事,他全做到了。他尽了最大的努力让洛寒接受他,然后引领她
走入人群,没有人能做得比他更完美了。
三年前,他回台湾接下父亲交给他的责任,将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比起
耿敬群在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他为众人活了十年,什么时候,他才能真正为自己而活?
岑,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写满悲苦的眸光移向床头的婚纱照,照片里的
她,依然巧笑盈然。
如果不是那场该死的意外,现在他们该已儿女成群了,他如今又何须望着
不语的相片黯然神伤。
他的房间,依然如十年前一般,不曾变动,櫥柜內的衣物、可岑用过的每
一样东西……就好像她从未离去,也或许,该说他像个耐心等待妻子归来
的丈夫。
可岑会回到他身边,这点,他从不怀疑,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她承诺过他,
纵使是死亡,也无法分离他们。
对她的爱,深到足以一生盲目、漫无止尽的深情守候,若今生的时间不够,
来生再续,有朝一日,他终会盼到她。
这是十年来,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穿破寂静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冥思,他接起电话。
「喂……哦!可杰,有事吗?」会与项可杰成为至交,倒是他当初始料未
及的。
「皓耘,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不知道你……」项可杰半带犹豫。
「有话就直说吧!别婆婆妈妈的。」
「是──洛寒啦!项奶奶告诉我说洛寒想上台北找工作,但你也知道的,
她极少和人群接触,奶奶不放心,偏偏她又去意甚坚……」
耿皓耘打断他的话,已大致了解,「你要我帮她安排工作?」
「方便吗?」
「拜托,一点小事也支吾了老半天。这有什么问题,就让她到我公司上班
好了,我也好就近照顾她。」
「就等你这句话!」项弄杰吁了口气,如释重负。
项可杰会小心翼翼,是因为他太了解洛寒的感情归向,这小妮子的痴情不
下于耿皓耘,她也默默爱了耿皓耘整整十年之久,要不是因为耿皓耘心里
只有已逝的可岑,感情已然麻木,或许他早就发现了。
「神经病!」耿皓耘笑骂道,「别忘了洛寒就像我妹妹,我和你一样关心她,
我和她相处的时间比你还多呢!」
是嘛!所以人家才会爱你不爱我!项可杰没好气地想。
「喂,我要你为你的出言不逊道歉!」项可杰大为不满,「我就是因为太了
解你了,谁不晓得你向来敬女色而远之,我是怕你本能的情绪会反抗!」
的确,他待女人向来冷若冰霜,对于周遭无数爱慕的眼神,他向来是不假
辞色的。
「那我这句神经病更是骂对了,」他死也不认错,「洛寒只是个孩子,我不
至于这么敏感。」
「孩子?」项可杰嚷嚷着,「洛寒都二十岁,是个倾倒众生的大美人了,你
还当她是个孩子?!」
耿皓耘怔了怔。他倒没注意这么多,院里的每一个孩子等于是他看着长大的,
所以就一直当成了印象中的纯真孩童,不曾特别留意时光的流逝。
他的静默,换来另一端项可杰的感慨,「都快十年了,皓耘,你还走不出与
可岑共有的那段回忆吗?你究竟还在等什么?难道你真打算为她这么守下去?」
他神情一僵,再度由他人口中提及他与可岑的过往,萧然的悲意湧上心口。
「我从没想过要走出那段人生最值得典藏的唯美记忆,她是我的妻子,我
今生唯一的妻子!你也是我们爱情的见证人之一,不是吗?」
项可杰聞言,不禁感到难过,「是,没错,但你的人生还这么长,你不能一
辈子活在回忆中啊!总该有人能取代可岑的位置……」
「不,没有人,我的爱已在可岑身上用尽,若非这段回忆,若非这段执着,
我十年前就无法再活下去,你懂吗?」平稳的声调,含着揪心的深情痛楚。
项可杰默默无言了。早在十年前,他便见识到耿皓耘对可岑的感情深到什
么程度,但乍聞此言,仍是有相当程度的撼动与伤感。
如此痴情之人,为何偏偏情路坎坷,饱受折磨呢?
挂了电话后,夜已深沉,耿皓耘躺在床上,习惯性地望向身侧的空虛,再
一次轻叹。
不论他的心,或是身侧的这个位置,一直都只属于可岑。
「岑,你是个最不负责任的妻子,你已缺席了十年,究竟还要折磨我多久,
你才肯回到我身边来呢?」
※※※
抽了个空,他回了一趟桃园。
「回」?是的,回!可岑的家便是他的家,对他而言,这里已成为他的另
一个家,来到这里,便像回到家。
以往在国外的时间,不论多忙,他最久三个月一定会回来一趟,项奶奶也
早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在疼爱;也因为项奶奶年事已高,所以他回这里
来的次数也愈来愈频密,一个月总会来个一、两趟。
每每,第一个迎接他的人一定是洛寒,他没想到从前待他最冷漠又无动于
衷的洛寒,如今竟成了与他感情最融洽的人。
每当留宿于此,他最常做的,是在陈旧的鞦韆架上,仰望满天繁星皓月,
追忆着当年有可岑相伴的温存。
一旁仍旧是空漾漾的,几许落寞淒然浮上心头。
「耿大哥。」洛寒轻轻叫唤,翩然而至。
明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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