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聿臣慢慢的平复下来,“为什么,为什么,她的伤很重,可是子弹打得那么浅,她不该没有机会的,至少不该这么快,为什么她连等我送她一程的机会都不给我……”
“听说主要是因为头部的伤合并了左耳耳膜穿孔感染,所以……”许晋逸还要说话,却被邵聿雯给扯了一下,邵聿臣却已经被罪恶感淹没,到底还是他亲手害死了她,或者就是这样,她走得那么匆忙,没有留下任何的只言片语,只有一滴眼泪。
只需要一个星期的手术愈合期,邵聿臣却在床上整整的躺了两个月。挚爱离去的伤痛和深深的罪恶感把他彻底打垮了。文正东在邵氏办公室再看见他的时候,距离那个悲剧的日子已经快要过去半年了,他第一次知道一个人形销骨立是什么样子。
邵聿臣把一个信封推到他的面前,“这是你应得的,我已经到廉政部门备过案了,虽然这些跟你在我们邵家付出的东西不成比例,可是你现在是公职人员,也不能给你更多,这些足够改善你未来的生活了,你放心,这是税后的,我不会害你。”
文正东掏出里面的支票,有600万之多,“你真的把邵氏卖了?你在里面倾注了那么多的心血,就这么放手了。”文正东听到这个消息时已经没有办法找到词语来形容他的震惊,他那么努力地想要把邵氏建成一个优质的跨国公司,付出那么多,那么用心,居然说卖了就卖了。
“你知道我就是个医生,我志不在此,能力也不足,本来我姐姐能管好公司,可是现在她和许晋逸也马上就移民了,这些都成了拖累,卖了好,卖了就消停了。”他的话语间的消沉显而易见,文正东刚要安慰几句,邵聿臣的电话就响了,他父亲的病情又恶化了。
邵聿臣赶到医院的时候,老爷子已经上了呼吸机,勉强的支撑着生命,他进去看了一下,他依旧闭着眼睛,能证明他还活着的也就只有床头的仪器那不规则跳动的信号还有不停工作的呼吸机。
邵聿臣转身,家里所有的人都在盯着他看,眼神里都有疑问,也都在等待着答案。
邵聿臣知道全家人都还在等他做决定,他低头,想了一下,“别让他老人家受苦了,有些他想看到的永远都看不到了。现在他的很多器官都开始衰竭,不如就让他走了吧。”
病房里一时间响起了呜咽之声,这让他内心里的隐痛开始发作,他复又走到了床头,趴在父亲的耳边低声的说着话,没有人听到他说了什么,只见他最后慢慢的拔掉了呼吸机的管子,就这么听着那嘀的不停的长音痛哭不止,他让自己的父亲带着遗憾离开,自己也真的几乎一无所有了。
邵聿雯和许晋逸离开的那天,邵聿臣正式向医院提出了辞职,搬走了他那间办公室里所有的东西。那天他也去了机场却没有去给他们夫妻送行,自己的姐姐还有复原的希望,并且找到了一个好的归宿,这可能是他现在唯一值得慰藉的事情。看着姐姐双眼含泪,迟迟不肯登机,就这么在那里不停的望着入口的方向,他心紧紧地扭在了一起,可是却不知如何面对,他很清楚此去经年,也可能就是永不相见,可是他还是没有勇气。
回到邵宅,邵聿臣给家里的下人很丰厚的盘缠,各自都遣散了,只有邵叔夫妻执意要留下来守着这栋空屋。邵聿臣从这里只带走了几件宁希给他买的衣服和窗台上的那一盆兰花。
站在汪宁希的墓碑旁,已是秋风瑟瑟的萧索日子,这让他的心更添了几分凄凉,那张青春甜美的警服照片,他从来没有见过,可是却是他觉得最美的样子,他拿起照相机,对好焦翻拍了一张,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他们在一起那么长的时间都没有一起拍过一张照片,最后她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给自己留下,甚至在墓碑上留下的都是“英模戴茉颜”而不是汪宁希,款识是警署的。作为拿着一张合法婚书的丈夫,他甚至在她的身后都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他弯腰把那盆兰花轻轻的放在她的墓碑前,席地坐下来,“宁希,我以后不能每天都来陪你了,我要走了,我参加了无国界医生,明天就动身去非洲了。”他低头顿了一下,“我答应你的事情都落空了,除了还能做一个好人。有些贫困的地方缺医少药的,更加需要我这样的人,或者只有那些干涸的经济和纯粹的自然能让我的灵魂稍微的安宁一些。这盆花我带不走,放在你这里,我知道你喜欢。”
第二天,邵聿臣是一个人走的,谁也没有告诉,对于这里的人和事不辞而别是他最好的选择。登机之前,他拿出自己的手机,走到垃圾桶跟前的时候,正好有电话打进来,是文正东的。邵聿臣想了想还是接了,也算是个最后的告别。
正东有些急,从法庭出来就立刻给他打电话,“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怎么没来?”
“有你出庭作证,我还去得什么意思,我能做得早就做完了。”他说得很平淡,这些事情都已经看淡了。
文正东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婉清有重大立功表现被判了死缓,段奕霖是死刑立即执行,他已经当庭表示不会上诉了。估计他再有几个月也就到头了。”他呵呵笑,这也就是他们能最后告慰汪宁希在天之灵的事情,将凶手绳之以法。“我们一起出来喝一杯吧,你请客。”
邵聿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正东,我要走了,我现在已经在机场了。”
文正东吃了一惊,“你去哪里?”
“我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马上动身去非洲了。”
“你等我,我去送你。”文正东一边说,一边往停车场跑。
“谢谢你,来不及了,飞机还有二十分钟起飞,你保重,我们后会有期。”说完他赶紧挂断电话,仰头深深的吸气,伸手把手机放在了垃圾箱上,转身进了登机通道。
身后手机不停的震动,不停的响,却已经无人接听。
扶伤(大结局)
时光荏苒,此去经年。
邵聿臣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岁月的轮盘已经转了七个圈。从机场出来的时候,就觉得秋凉从肩颈处窜进去,透心的凉,他急忙揪了揪自己风衣的领子,把自己包裹的更严了。这么多年,他不是不想回来,只是太伤怀,那个人的离开成了自己生命里永远无法承受的重量,也只有把自己投入到工作中的时候,他才能片刻安宁。
他没有去别处,直接奔了那家花店,这个日子都应该准备了一盆兰花,只是今年他自己亲自去送。到了店里,店家核对了好几遍的身份才把花交给他,不知道为什么,是不是他的样子不像是一个那么专情和长情的男人?端着花走出去的时候他还特意在门口的镜子里照了一下,皮肤黑了一些,几条细纹爬上了眼角,再加上一副无框的眼镜,让整个人透着内敛忧郁的气质,显然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远远没有那个人在他心里留下的东西多。
墓园依旧肃穆,宁希的墓碑前已经有人摆了一束菊花。邵聿臣微笑,把那盆兰花摆在中间的位置,“宁希,我来看你了。”他说不出别的话来,他有太多的话想跟她说,可是这个时候却都堵在喉头无从说起。他慢慢的蹲□,用手轻轻的擦着那种已经褪色的照片,伸手从风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一模一样的,仔细地端量着。
“爸爸,你看,有人比我们早。”一个稚气的童音响起,邵聿臣耳边的脚步声也停了。他顿了一下,他还没有做好准备重新见到故人,在他的心里,他永远需要一个人赎罪。
“聿臣!”文正东有些惊喜,他站在原地却又不敢相信。
邵聿臣站起身,看向他们,文正东站在那里,后面跟着一个女人,手里还牵着一个很漂亮的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一晃一晃的,煞是可爱。
文正东几步冲过来,直接抱住他,狠命的拍着他的后背,“你终于回来了,怎么有你这么做兄弟的,我一直都在找你。”说着他的声音不禁有些颤抖。
邵聿臣也伸手抱住他,这真的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一起赴汤蹈火都不离不弃的兄弟,他的眼睛有些湿润,“别这样,哪有警察跟老大称兄道弟的。”他不想把这气氛弄得太煽情,他不想再掉眼泪,这些年他一个人流了太多眼泪。
文正东放开他,“不用怕,我早已经不是警察了。”看着邵聿臣诧异的样子,他笑,“你别多心,我自己辞职的,当惯了黑社会突然做警察了有些不习惯。我用你给的钱投资做了些小生意,再说一个家里两个警察,孩子都没有管了。”他呵呵的笑。
邵聿臣这才想起后面的女人,“嫂子是警察?”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钟宁,法医,我女儿文雯。这位是邵聿臣邵医生,你不是曾经很崇拜他的吗?”
钟宁上前一步,“我该称你邵老师,我在哈佛听过你代的解剖课。”
邵聿臣笑,虽然没有什么印象,可是看得出来这是个能干的女人,不禁为文正东叹口气,肯定是个家庭妇男的料了。可是他连一个做家庭妇男的机会都没有,他无法让自己不去想,尤其是看见那个活泼美丽的小女孩,听着那一声叔叔,叔叔的甜美声音,他已经钙化一样硬的心还是剧痛不止。
中午文正东单独请邵聿臣吃饭,地点在一个叫做观潮苑的酒楼。一进门就看见店员们都恭敬的称呼文先生,邵聿臣转头看着他,“你的?”
文正东点头,“不能比你经营那么大的事业,我这样的也就开个小饭店。”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邵聿臣不是没见过市面的人,看这饭店的店面也知道不是一般的小吃铺,“开了多少家连锁店了?”
文正东笑,“全国118家,呵呵。”
邵聿臣也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别让我请了,你现在是富翁,我是工薪阶层,穷光蛋。”
不说这个还好,说了文正东更有火,“别说穷光蛋的事了,你后来一下子给你姐存了62个亿到帐上,把邵聿雯小姐吓得以为你要自杀呢,天天打电话跟我哭,让我去找你。”
邵聿臣笑,“她太不了解她弟弟了,我哪有那么脆。”说完他敛住笑神情黯淡下来,“再说我的命是宁希用命换的,我要珍惜。”
服务员开始慢慢的上菜,很丰盛,邵聿臣看着也稍微有了些食欲,这些年吃饭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生存任务,没有丝毫的乐趣可言,也许是真的老朋友见面,心情开朗一些,他拿起筷子挨样尝了个遍,味道确实独特,这观潮苑火也是火得有道理。
“你都没有想过解决一下自己的个人问题?你这样一个人一辈子也不是个办法。”
邵聿臣的筷子停在半空中顿了一下,接着吃起来,“不瞒你说,我不知道被人甩过多少次了。”他假装若无其事,“连我之前医院里的护工都跟我交往不下去。我真的有这么差吗,说我闷,无聊,不会关心人,只会做手术,什么都不会,冷淡,没情趣,原来是这样,宁希会不会之前也忍我忍得很辛苦。”说完他笑,继续低头吃饭。
文正东看着心里发酸,他明白当心里装满了一个人的时候就再也装不下别的东西了。
邵聿臣并没有在这个城市停留,很快他启程去了一座北方城市,那里有一所医院成立了一个神经外科的研究所,正好是他的强项,虽然各方面的待遇比不了国外的很多知名医院,可是飘了这么久,这次回来他发觉还是想离她近一些。
作为国际知名专家,邵聿臣还是得到了很高的待遇,一来就安排了住房和职称。一晃冬天就到了,这几天天气一直很冷,雪不停的下,就好像邵聿臣的心情一样,一直是冬天。
今天邵聿臣从手术室出来心情很不好,一个年轻人因为车祸造成严重的颅脑损伤,送进去还没来得及开颅就去世了,看家属痛哭流涕的样子,已经觉得见惯了生死,已经麻木的邵医生还是忍不住郁积。
他穿上羽绒服,打算出去走走。外面的雪很厚,走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响,医院的对面永远都是小商铺的黄金地段,尽管下了大雪,外面还是摆满了各种保健品的盒子。他把手插进羽绒服的口袋里,努力的夹了夹,风雪太大,他走了两步打算放弃的时候抬头看见一个大大的招牌,青青花店。
邵聿臣愣在了那里,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脚步不由自主的迈了进去,里面很温暖,一片绿色。这个季节鲜花并不多,店里也多半是一些绿色的盆栽,零星的有几桶康乃馨。可是邵聿臣还是一眼就看见正冲门的位置上的一盆兰花。他慢慢的走过去,伸手捋着肥厚的叶片,眼前蒙上了一层水雾,这是外面突然进来一位妇女,六十岁的样子,看见邵聿臣愣了一下。随后就听见后面甜美的女声,“别跑那么快,不然又难受。”
“妈妈,你让我跑一会儿吧,我好想跟其他小朋友一起打雪仗,堆雪人。”
“不行!你身体不好,不能跟小朋友一样的,等妈妈找到好的医生就给琳琳做手术,然后琳琳就可以跟小朋友一样了。琳琳要听话,听妈妈的话。”
邵聿臣几乎不敢转身,那个声音太熟悉了,他眼睛一热,眼泪就流了下来,他转过身,看这一个女人站在门口,抱着一个孩子,帮她拍打着身上的雪花,那侧脸那么熟悉,邵聿臣几乎失声,“宁……”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那妇女拦了下来,“邵先生是吧,您真准时。”说着就要把他拉进里面的房间。
外面的女人站起来,一手拉着孩子,一脸茫然的看向这方向,眉头微皱,眼睛里有些许伤痛的眼光直直的刺向邵聿臣的心。
妇女没有给他机会,直接把他拉进里屋,“邵先生。”
邵聿臣平静了一下,开始好奇这个妇女居然认识自己,“请问……”
“我姓周,我是茉颜的老师。”
邵聿臣的心一下子敞亮起来,“她是宁希对不对,她真的是宁希对不对?”他抓住她的胳膊,紧紧地,他急于求证。
“邵先生,她现在不记得你了,还有那些不开心的过去都不记得了,除了孩子的身体不太好,她现在过得还算不错,我不想她再回到过去那些日子,虽然我不清楚你们之间的事情,可是从宁希最后给我的信中我也知道她很痛苦。所以我恳请邵先生不要再打扰她平静的生活了。”
邵聿臣无话可说,他愣愣的看这眼前的人,“那个孩子是我的对不对?是我和宁希的对不对?”
“那个孩子叫蓝清琳,是蓝馨的女儿。”
邵聿臣只觉得有一口气堵在自己的心口,他不知道是怎么在那一对母女注视的目光下走出去的。外面依旧风大雪疾,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的疼痛。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怎样的,宁希没有死,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们的孩子有病……
这一夜,邵聿臣辗转难眠,去不得又放不下,这天早上邵聿臣起来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自己的姐夫许晋逸打了七年来的第一个电话,作为一个心脏外科的专家,他相信他可以应付一切复杂的心脏手术。
上午邵聿臣做完了早就安排好的手术,却无心再去查房,他穿上外套,走出去不自觉的就走到了花店的门口,他就站在马路对面,远远的望着里面的人。
蓝馨招呼完客人一转身就看见了对面的人,可是只是目光相撞的一瞬间,那人就低头要走,蓝馨早已觉察到一些特别,她追出门口,隔着马路喊着,“先生,先生!”
这么糊里糊涂得过了这么多年,没有人能告诉她,她是谁,她从哪里来的,她知道她受到的是枪伤,知道一定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可是没有人跟她说明。她有孩子,却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这么多年没有人来找过她们母女。她心里有太多的问号,她有太多想知道的事情。因为这些她经常彻夜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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