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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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秘密-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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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和很多苦孩子一样,为了讨口饭吃呗。”

“我七岁那年,也像今年一样,是个丰收的好年景,可我们家却没有一粒可吃的青稞,没有一块可下肚的酥油。我饿得嗷嗷直叫,抓墙皮的土往嘴里塞,阿爸实在看不下去,只好用家里仅有的一块藏被换了点儿喂马的黑豆回来。”

“你们家的青稞呢?”

“当然是还了老爷的地租。我阿爸在当地是有名的‘十万克’。也不知祖上哪一代借了庄园老爷的青稞,利滚利,滚到我阿爸这辈,我们家已经欠了庄园十万藏克的青稞债。这些青稞债够全庄园的人吃上一百五十年,我阿爸是永远都还不清啦。所以,每年地里收来的青稞统统都被庄园主收走,如果老爷慈悲,还能给我们剩一点儿口粮。我的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都被饿死了,阿妈不忍心我也被活活饿死,就同意多吉林活佛把我带到了寺院……”扎西话语哽咽了。

他们来到一处破烂不堪的院子前,门前杂草丛生,里面没有一丝人烟,扎西心里感到一阵慌恐。他伸手推门,门竟然倒地,腾起一阵灰尘。扎西踉踉跄跄地走进去,院内的土矮房已经塌坍变成一片废墟,他傻在那里。

刚珠见状,上前劝说:“扎西,你别着急,老人家……也许搬走了呢。”

扎西仿佛没听见刚珠的话,他走进废墟,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泪流满面。一群小孩跑过来看热闹,刚珠冲着他们喊:“小朋友,过来,过来。”两个胆大的小孩凑了过来。刚珠问道:“这家人呢?”

“搬走了,不住这儿了。”小孩说道。

“你是说,他们还活着,搬走啦?”刚珠惊喜地问。

“油菜还没开花的时候,他们就搬走了。”扎西闻听,猛地转过身来。

“多吉阿爸和央金阿妈都活着?”刚珠又问道。

“活着,我这件氆氇就是央金阿妈给我的。”

扎西从地上爬起来,激动地跑过去,问道:“他们在哪儿?”

“他们住在那边。”

“你们带我去。”

“你是谁啊?”

“我是……”

刚珠赶紧把话拦住,对小孩说:“他是从拉萨来的,贵族少爷。小朋友,你快带我们去找多吉阿爸和央金阿妈。”

小孩们蹦蹦跳跳地在前面跑,扎西紧随其后。刚珠追上他,提醒说:“少爷,你慢点儿。注意身份!”

“你快点儿,快点儿!”扎西心急地说。

“扎西,我可提醒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这个地方人多眼杂。”刚珠见随从朝他们走来,于是又说:“家里的随从也来了,你别漏了底。”

“少废话,快走吧。”

小孩们跑到一处富裕人家的院子前,大声地嚷嚷着:“多吉阿爸,多吉阿爸,有人找你。”扎西、刚珠和随从也到了院子前,扎西望着眼前这个屋新院大的高房子,有些发蒙。他走进院子,几个农奴正和多吉阿爸在修农具。多吉阿爸听到孩子们的叫嚷声,站起身来,见来了一位老爷,赶紧弯腰吐舌。一起修农具的农奴也放下手里的活儿,弯腰吐舌,立在一边。扎西一眼看到了自己的阿爸,百感交集。他走过去,看着父亲。多吉阿爸见少爷朝自己走来,腰弯得更深了,向后退缩。

扎西上前把父亲扶起来,轻声叫道:“阿爸。”

多吉阿爸有些惊慌失措,不敢正视扎西。刚珠上前说道:“多吉阿爸,这是德勒府的少爷,来看你的。”

父亲闻听,才敢抬头看了一眼,怯生生地问道:“您是德勒少爷?”

“阿爸,我是德勒少爷。”

多吉阿爸扑通跪在地上,开始磕头,嘴里不停地叨唠着:“德勒少爷……您是活菩萨啊……”

扎西蒙了,不解地问:“阿爸,多吉阿爸,你这是干什么?”

“您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忘不了你啊。”

“多吉阿爸,你赶紧起来,到底怎么回事儿?”

“前一段闹瘟疫,村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我也是捡了一条命。可是又断了粮啊,要不是少爷您送来钱、送来粮,还给我买了这所新房子,我这把骨头渣子早就进了天上老鹰的肚子了。”

扎西似懂非懂,他扭头看刚珠。刚珠也蒙了,傻瞪着他,摇了摇头。扎西无法与自己的亲生父亲相认,他难过地问:“多吉阿爸,央金阿妈呢?”

多吉阿爸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她……她……”他哭了起来。

扎西心头一紧,追问:“多吉阿爸,你快说,阿妈在哪儿?”

“她,她昨晚做了梦,说有贵人临门,就去背牛粪了。……这不,她回来了。”

扎西回头望去,老婆婆背着粪筐从外面进来。扎西惊讶,刚才的那位老婆婆就是自己的母亲,她苍老了许多,以至于自己都没认出来。老婆婆更是惊讶眼前的德勒少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扎西走过去,帮老婆婆把粪筐摘下来。刚珠怕他说漏了嘴,赶紧提示说:“央金阿妈,这是央金阿妈。”

“央金阿妈……这些年苦了你。”扎西心酸地说。

“感谢您,大福大贵的德勒少爷,因为您,我们才有了天堂般的日子。”

扎西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把央金阿妈搂在了怀里。跪在地上的农奴,越发感到奇怪,多吉阿爸抬头望着扎西,眼神感激又复杂,他的心绪像热锅里炒的青稞豆子,乱蹦乱跳,再也无法宁静了。几个月前,拉萨的德勒府来了一位叫巴桑的管家,他出钱买了二十藏克的肥地、九头牛、一百只绵羊,还新修了这个院子,一起送给了多吉老两口。现在他们的粮食和酥油多得吃不完,就分给了乡亲们。而如今,这位积德行善的德勒少爷又来看望自己,这一连串做梦都梦不到的好事儿,竟落在自己的头上。难道真是庙里的铜胎菩萨显灵啦?

刚珠见情势不妙,赶紧张罗扎西和阿爸阿妈进了堂屋,他关上门,退了出去。扎西把多吉阿爸、央金阿妈让到卡垫前,请他们坐下。多吉阿爸和央金阿妈有些发蒙,不敢坐。扎西说道:“阿爸、阿妈,你们坐吧。”他深情地望着两位老人,眼中含着泪花。突然,跪在了他们面前。

多吉阿爸和央金阿妈吓了一跳,从卡垫上弹了起来。阿爸哆哆嗦嗦地说:“少爷,德勒少爷……”

扎西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说:“阿爸、阿妈,我是你的扎西顿珠啊。”

多吉阿爸和央金阿妈惊讶,定睛看扎西。

扎西拉过阿妈的手,真切地说:“您仔细看看,我是你们的儿子啊。”

“你……你不是当了喇嘛,云游印度去了吗?……我的儿子,怎么成了贵族,这不可能,不可能……”

“这可能,我就是扎西顿珠,现在是德勒少爷。阿爸、阿妈,我回到拉萨,没能来看你们二老,儿子不孝啊。父母在上,受儿子一拜。”扎西说完,便开始磕头。

多吉阿爸和央金阿妈惊诧不已,他们要扶起扎西,扎西却抱着父母的腿哭了。老两口一见真是自己的儿子,他们喜极而泣。

扎西在多吉阿爸这里住了几日后,刚珠就催促他该启程了。扎西虽然不舍,但还是同意了。次仁德吉为扎西父母所做的一切,让扎西感动,也弥补了他多年来对两位老人的愧疚。但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就这样背地里悄悄地进行。德吉的脸庞和身影浮现在扎西眼前,越来越清晰了。

刚珠和随从把骡马饮足喂饱,整装待发。扎西从堂屋出来,故意表现得很开心,他见骡子身上驮着大包小包的牦牛口袋,问道:“这驮的什么东西?”

多吉阿爸一直跟在他身边,解释说:“到拉萨要走两三天的路,我给你准备的肉和茶,路上用。”

扎西见院子里来了一些村民,故意爽朗地说:“好吧,既然是多吉阿爸的一片心意,我就收了。走吧,上路啦!”

多吉阿爸突然想起了什么,叫道:“少爷,您慢着,您慢着。”说着,他跑进了堂屋。一会儿又跑出来,手里拿着一双羊毛鞋垫,递给扎西说:“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是央金昨个儿一夜没睡,给少爷织的,您带上吧。”

扎西左顾右盼,才问,“阿妈……央金阿妈呢?”

“见不得场面的老婆子,不知躲到哪儿去了。少爷要走,她怎么也不回来送送啊。”

扎西当着众人的面,只好作罢。刚珠催促说:“少爷,都准备好了,上路吧。”

扎西只好翻身上马,对多吉阿爸说:“您多保重身体,我走了。”

村民们拿着哈达往扎西的身上搭,远处够不着的,干脆就把系好的哈达扔过去。扎西在前,刚珠和随从牵着骡子跟在后面,出了院门。

多吉阿爸和乡亲们一直把扎西一行送到了村口,扎西的目光也一直在四处寻找母亲。扎西伸手抓住多吉阿爸,紧紧地握了握,他不忍多说,骑马走了。多吉阿爸尾随在后面,大声地说:“德勒少爷,一路走好啊。”

扎西不忍回头,他狠狠地抽了一下马屁股,马快步跑了起来。随从们也一路小跑跟了上去。一行人越走越远。路旁石头墙上的牛粪饼已经晾干了,央金阿妈倚在石头墙后面,她听到扎西从墙外路过,伤心地抹起了眼泪。扎西一行渐渐地远离了送行的人群,他不敢回头,有些依依不舍。央金阿妈从石墙后面探出脑袋,她见扎西已经走远,情不自禁地跟了过去。

扎西似乎有了某种感应,他回头张望,看到了央金阿妈,愣住了。

刚珠低声提醒他说:“少爷,您可不能露底啊,我们快走吧。”他扬起鞭子冲着马屁股就是一下,马儿一尥蹶子,冲了出去。

央金阿妈望着远去的扎西,她突然喊了一声:“少爷,少爷……”她小跑着追上去。

扎西在前面越跑越远,他听见了,回头向央金阿妈挥手。央金阿妈在后面不停地追着,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扎西眼圈红了,他不敢回头,狠狠地夹了一下马肚子,马儿飞奔,下坡不见了。刚珠和随从们也消失在土坡后面。央金阿妈跑着跑着,又摔了一个大跟头,她爬起来,气喘吁吁地站在那儿,望着扎西消失的方向,不断地挥手。

扎西终于忍不住回头望去,土坡上出现了央金阿妈渺小的身影,他的眼泪掉下来。

兰泽的病好了许多,强巴陪着她在院子里玩。兰泽正把手里的花儿围在藏装洋娃娃四周,强巴看着她,一脸的憨笑。德吉穿着便装,打着阳伞,眼睛望着女儿,耳朵听着巴桑掌柜清货。巴桑说道:“……半年前从印度贩回来的货,短了一半,剩下的货物都被水浸过,卖不上价钱。现在府上在八廓街上的几个铺面,货源严重不足,黑河、昌都和日喀则的掌柜们也多次来信催货,我们在各地的商店有的已经无货可卖了。”

德吉叹息地说:“少爷和刚珠去巡视庄园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府上哪腾得出人手。”

“少奶奶,您要信得过奴才,我愿意带着商队去印度走一趟。”

“你行吗?”

“少奶奶,您可能不知道,奴才十四岁就跟着商队走印度,后来老爷发现我遇事机灵,才把我留在八廓街的铺面上做掌柜。”

“如果老爷在,这些事儿也轮不到我来掌管,既然你愿意替府上分忧,那就辛苦你了。”

“请少奶奶放心,我一定把差事办得妥妥帖帖。”

“巴桑,什么时候走,带什么货走,到印度又贩哪些货回来,你在行,听你的。但有一条,你要给我记住了,路上遇见其他商队,不许争路抢道,和人家较劲斗狠;如果碰见马匪,保命第一,大不了,舍些货物给他们。但商队的伙计,你必须都给我带回来,一个都不能少。”

巴桑马上跪下来磕头,感激地说:“谢少奶奶,奴才这就回去准备,即日出发。”

“你去吧。”

巴桑刚到了院门口,扎西的随从就从外面跑进来,叫道:“少奶奶,少奶奶……”

德吉只见随从,不见扎西,急切地问:“少爷呢?”

“少爷在后面,让我先回来通禀一声。”

“他到哪儿啦?”

“已经过了大昭寺,脚跟脚地就到家了。”

德吉下意识往门口走了两步,她忽然扔掉阳伞,转身朝楼里跑去。阳伞摔在地上,满地乱转。院子里的奴仆们看着地上的阳伞,又望着跑走的德吉,大惑不解。

兰泽开心地嚷着:“爸啦回来了,我要找爸啦。”她朝院门跑去。

德吉跑回卧室,脱掉身上的便装后,打开衣柜,经过反复挑选,最后拿了一件漂亮的衣服套在身上,她又跑到梳妆镜前,往脸上擦起了香粉,德吉的脸上洋溢着激动和紧张。

扎西和刚珠等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兰泽向他跑去,大声地叫道:“爸啦……”扎西高兴,一把抱起兰泽,把她放到自己的脖子上。

德吉还在卧室里精心地打扮,她已经变了一个人,衣着华美,楚楚动人。她听到窗外人吵马叫,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喜悦。德吉赶紧对着镜子拢了拢头发,让自己安静下来,她轻轻地揉了揉脸,面孔变得严肃起来。

扎西驮着兰泽进了院子,德吉平静地出现在楼前的台阶上。扎西见到华贵的德吉,把兰泽放到地上,朝她走了过去:“德吉,我回来了。”

德吉轻描淡写地说:“路上辛苦了。”

扎西走近她,心怀感激地说:“德吉,我去了曲水的庄园,见到了我该见到的人,谢谢你。”

德吉冷淡地应付了一句:“啊。少爷,看你一脸尘土,快去洗漱吧。”她转向刚珠,又说:“刚珠,你带人把货都卸了吧,该入库的入库。”然后,转身走了。

扎西被晾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

兰泽仰头望着扎西,扎西只好逗她说:“我的宝贝女儿,爸啦很脏吗?”

兰泽笑了,却问:“阿妈啦漂亮吗?”

扎西蹲下来,说:“漂亮。”

兰泽凑近他的耳朵,小声地说:“我告诉你个秘密,阿妈啦刚换了衣服。”

扎西这时才认真地打量不远处的德吉,德吉正在看刚珠他们卸驮子。她听了兰泽的话,脸腾的红了。她见扎西看透了她的心思,难为情地走了。这样扎西反而不知所措,他交代了伙计一些杂事,随后去了客厅,却不见德吉的影子。扎西只好回了佛堂。

入夜,扎西怎么也睡不着,他对德吉的态度感到迷惑,不知自己下面该怎么办。于是,一翻身倒立在墙边,大头朝下,让自己清醒清醒。窗外的风吹进来,把桌子上的书稿吹散,飘落在地上。扎西倒立着看飘过来的书稿,他感觉有些奇异,翻身下来,从地上捡起书稿。里面有自己写的,还有一些很秀美的译文,他明白了,那是德吉的笔迹。他拿着德吉写的译文认真地看了看,心情变得复杂。他把书稿收了起来,放到桌子上,随手拿过双面佛的石片压在了上面。

扎西在屋子里转悠,心乱了,他又回到桌子前,再次看到了双面佛,耳边又想起了多吉林活佛的话:“正面是菩萨的愤怒相,背面是菩萨的慈悲相,虽然是两张面孔,可这是一个菩萨。扎西,你也会有两张面孔。臭小子,你啊,要变成另一个人,还会救活很多遭受磨难的人。”

扎西自言自语地说:“扎西啊,扎西,你到底是哪面啊?……上师,你快救救我吧。”

其实,德吉也难以入睡,她在房间来回踱步,心绪不宁,不时地朝门口张望。她实在忍不住,问门口的女仆:“少爷吃完饭干什么去啦?”

女仆回话说:“少爷回佛堂了。”

“他去佛堂干什么?又在装模作样地念经,我就不信,他能念得下去。”

“少奶奶,要不,我去叫少爷过来?”

“不用,叫他干什么!”

窗眉上的布帘迎风飘动,德吉看着它愣神。扎西的心思早就写在了脸上,我能感觉得到。他是真傻,还是装傻!难道非得逼着一个女人放下矜持,真没有男爷们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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