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筝躺在草席上凝望头顶的屋梁,清楚的意识让她丝毫没有睡意,只是这么的盯著黑暗的一方,伴随著一旁的关云入眠。
她小脸微偏的看著关云沉静的睡颜,苍白的脸色让人感到不安,仿佛一座毫无生命力的冰雕,她几次都必须凑近自己的食指感觉到关云的呼吸后,才能放心。
一个女孩生得如此慧黠伶俐,无奈却因为病魔缠身而逐渐失去活力,让人不禁感叹世事无常,惋惜正值花样年华的女孩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向死亡之路。
看著关云病痛的模样,不禁也想起自己的母亲,印象中母亲也是因为久病不愈,才会香消玉殒,撒手人间。
想想当年她不过才十岁,就必须强迫自己接受生离死别的残酷现实,纵然她心中有恨,却地无从怨起,一切只能感叹造化弄人,而她也将愤恨转换为永生的力量,表达自己不服的心声。
华筝在心底轻叹了一声,望向窗外的月光,一个念头陡然涌进脑海。
她以肘撑起了上半身,悄悄的翻身下床后,走到门边打开木门,听见厚实的木门发出“咿呀”的声响,她立刻屏息不敢有任何动作,直到确定没惊动到关云,才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将门给轻轻掩上。
华筝走出房间,往屋子前院的方向踱去,人还没踏出门槛,蓦地瞧见银月底下有一个身影正杵在篱笆外仰头沉思,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与她相处过数日的关震。
关震敏锐的察觉到他人注视的目光,缓缓的低下头往目光的方向望去,先是露出讶异的表情,随即又扬起笑容。
“云儿睡了?”
华筝凝视他好一会儿,淡漠的跨出门槛。
“是的。”关震扬眉,“她睡得可安稳?”
“嗯,她睡得很沉,唇畔还隐约挂著笑意。”
“是吗?”他可以想像云儿甜美的睡容,自己也不禁轻笑起来,“看来云儿作了一个甜美的梦。”
华筝看著他的笑容,感觉得到他对关云的疼爱与关心相当真切,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心力呵护关云的生命;偏偏天不从人愿,让他这个做哥哥的无力面对残酷的事实,无法力挽狂澜。
关震在她的陪伴下,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所谓“幸福”的感觉,因为他一生中最爱的两个女人全都在他身侧,没有受到任何痛苦与威胁。
“瞧,今晚的月亮多么明亮,星光也格外耀眼,就像是在一块黑布上撒落璀璨的珍珠一样,将黑幕布置得美轮美奂。”他神态悠然的仰望星空,眉宇却是不由自主的紧拧著,仿佛现在的安逸只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他必须时时刻刻提著一颗心,永远无法松懈自己的心情。
华筝听著他的形容,信步来到他身旁,与他齐肩而立,仰望美丽的星空。
她已经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怡然的仰头观月,过往的岁月她几乎都处在孤独与黑暗之中,镇日紧绷著自己的心与所有人接触,她几乎忘却了享受宁静的乐趣,也忘了该如何放松自己的身体。
这原先就不属于她的生活,无奈她却选择了这条路,华筝心里怅然,明丽的眸子在月光下显得有些黯然失色。
关震注意到她的安静,却不知她的脑子是否也与他一样,正为著某件事情而烦恼不已?
“在想什么?”他微笑的开口,虽然明知道她绝对不可能告诉他真正的答案。
华筝的目光从盈月上头移到他脸上,神情淡然地说:“没什么,空白一片。”
关震轻笑出声,他早料到她会敷衍带过,“是吗?能够偶尔拥有空白一片的思绪,也是一种幸福。”
“喔?”华筝很少看见他认真的模样,虽然他的笑容不变,感觉上却多了一股成熟的味道。“那你呢?你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云儿,因为云儿是我生命的全部,我心里唯一的牵挂。”
看著他俊逸的轮廓,华筝感觉得到他话语中的浓烈情感,“看得出来你很在乎她。”
“是的,我甚至愿意用我的生命换取她的健康,只要前辈肯伸出援手,帮我医好云儿的病症。”
“前辈?”华筝疑惑地蹙起秀眉,不解地问:“谁是前辈?”
关震对于这个问题感到有点汗颜,他低头苦笑几声,“我不知道前辈的尊名,只晓得前辈长年隐居深山之中,若想求见,得先拿到雪山灵芝再议。”
“雪山灵芝?”华筝讶异的睁圆了眸子,脑子里浮现一号人物,“你口中的人,难不成是江湖盛传的“白眉神医”?”
关震怔愣的看著她;想不到她竟然也知道前辈的别号。“你也听说过白眉神医的事?”
“先回答我,你为什么要找他?他有允诺要帮你医治关云吗?”华筝急忙追问。
关震虽然对华筝突然转变的态度感到疑惑,不过他没多问,只是从容的回答她的问题,“不,没有,前辈没有答应,因为我还没有与前辈见过面。”
“那你怎么确信他会答应医治关云呢?”
“听说前辈喜好雪山灵芝,然而雪山灵芝却是稀有珍品,得来不易,这世间除了皇室贵族尝过它的美味之外,一般百姓很难买得起这么珍贵的药材。所以我相信只要将此珍品送给前辈当见面礼,他一定会被我的诚意所打动,为我妹妹医治病症的。”
他笑笑的看著她,笑容里有点羞惭,“虽然上次在“玄武门”无法拿到买主要求的关刀,不过颜老已经答应要先预支银票给我,我打算明儿个就去找颜老,然后再去收购灵芝,这才有十足的信心让前辈点头。”
华筝相当怀疑这个可能性,因为她记忆中的白眉神医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你真的有信心吗?”
关震看著她美丽的容颜,心意坚决地说:“我必须有信心,因为明儿个便是我出发前往峪山的时候,所以此刻已经不容我犹豫不决了。”
“你知道有多少人为了求见此人一面,因而死在那怪老头所设下的重重机关里头吗?”她并不是有意要恐吓他,只是必须让他知道这趟行程不比以往偷东西时轻松。
“我知道,但这绝不是我退却的理由。”华筝对他毫无畏惧的神情感到愕然,看来他对关云的手足之情远远超乎她的想像。
“既然这样……你明儿个不用去找颜老预支银票了,我知道哪里可以找到白眉神医,不如明儿个我同你一道出发吧!”
关震因为她的话而瞠圆了眼,“你知道白眉前辈的下落?”
“是的。”
“可是这一趟行程是这么的危险,你一个姑娘家”
“如果你确定自己可以找得到白眉神医,那么就拒绝我的提议,我无所谓。”
“这……”关云因为她的自信而犹豫起来。
虽然他不希望她涉足如此危险的地方,心底却是想要她与自己在一起,即使是出生入死也希望她能陪伴在身旁;只是这不过他个人单方面的期盼,华筝真的愿意同他一块去这么危险的地方吗?
华筝见他仍有犹豫,无所谓的挑了挑眉,“算了,当我没提。”
“等等,”关震轻叹了口气,认真的警告道:“你知道这一趟行程很危险,连我自己都无法确定是否能全身而退,你真的愿意与我一块去玩命?”
“既然你都知道自己没有犹豫的权利,那么就更不该预先假设太多种可能,你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华筝”
“若是你当真下了决定要去峪山,那么什么都别多说了,早点休息吧,明儿个起你可别以为还能像今日一样轻松,任你如此恣意的享受月色了。”华筝残酷的话语彻底点醒他优柔的念头,并且果决的告诉他,若是想要选择这条路,他的目光就只能往前看,不能往后望,因为他的选择不容许自己有二心,她必须让他清楚明白此项决定的重要性。
“华筝,你……真的愿意同我一块前去峪山?”关震不知道她的这一席话究竟是答应还是有所保留,因为他无法从她的言论中找到确切的答覆。
华筝只是给了他一记白眼,原来这男人的反应也会有迟钝的一天?“怎么?你还在犹豫?”
“不、不,当然不是,只是我……太高兴了。”关震惊喜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怎么也想不到华筝竟然会提出这个方案,与他一块勇闯峪山,这个发展实在是太突然,让他的心脏都快要招架不住了。
华筝在他欣然的表情里发现自己又做了件愚蠢的事,她总是在他那双热辣的眼眸中,失去了理性思考的能力,即使是自己最初的原则与坚守,只要遇到他,全部化为一种毫无影响力的声音,甚至摒除在脑海之外。
她告诉自己答应一同前往并不全然是为了他,而是另一个更吸引人的目的迫使她在这项邀请里萌生意愿。
“我先声明,我会这么做全是因为我喜欢关云,关云很投我的缘,所以我愿意帮她,你可别想太多,自作多情了。”她故意面无表情的说,希望自己能为自己的行为找到合理的解释。
“华筝……”关震不但对她的冷漠完全不以为然,反而忍不住上前抬起她的小手,放在自己胸前,开心得不知该如何回应。他为她的答应而感动不已,望著她的目光也不自觉的柔和起来,心中想要表达的情意不再有任何掩饰,自然而然地呈现出男女间最初的情欲。
华筝并非迟钝之人,从他毫无保留的眼神中,她已经清楚接收到了强烈的讯息。
她注意到自己的手正搁在他的胸前,一阵红潮飞上了面颊,一颗心也狂跳不已。
华筝赶紧抽回自己的手,失措地说:“我回房休息了,你自己也早点休息吧!”
她急忙转身离去,仿佛是在逃避什么一样,闪进木屋之后,便将自己掩藏在木门后,彻底隔绝那双充满赤裸情感的目光。
她发现自己的心已经不再平静,正为他那灼热的眼神而怦然不已。
她知道自己已然陷入了人世间无解的迷咒当中,那就是爱情。
第五章
一路上,关震不断反覆思考著华筝为何会想要与他同往一事,然而百思不得其解。
他并不认为华筝会单单为了喜欢云儿而愿意陪他一块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何况她的性情冷酷,对待任何人事物总是一副漠不关心的姿态,所以他深信小小一个云儿绝对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既然知道云儿只是她的借口,那么她的真正理由又会是什么呢?
关震走在华筝的身后,不时投以好奇的目光,揣测她的内心世界,无奈这女人不但外表冰冷,就连内心也宛如冰山一样,让人找不到一丝温度可以窥探究竟。
连续几日下来,他察觉到她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容偶尔会流露出黯淡的眼神,任谁看了都会有强烈的保护欲,想要将她呵护在怀中,不再让她感到孤寂。
不过每当他开口询问她在想些什么时,她总是马上戴起面具,拒绝所有人探究她的真心。
关震几次劝诱仍是无法说服她改变冷酷的个性,显然她已经习惯将心事封锁在内心深处,除非她的心得到解放,不然她将永远把自己锁住,得不到解脱的一天。
“华筝,不管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愿意与我同行,我还是想告诉你,我真的很感动有你的陪伴,你晓得你的存在对我而言是意义非凡的吗?”关震露出调皮的笑容,又开始老调重弹,这一路上同样的话他已经说了不下数十次,每次换来的都是相同的回答
“我说过,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关云,所以你不必浪费你的感动对我献殷勤。”
她的回答仿佛一盆冷水浇在他一颗热络的心上,让他不得不露出苦笑的表情,“虽然你总是这么生疏,却仍无法浇息我对你的热情。”
华筝只是回头给他一记白眼,“我劝你还是把热情放在眼前的难题上面吧,这对你会比较有帮助。”
连续几次的冷水浇下来,关震已经练就一副金刚不坏之身,“华筝,我就是欣赏你的与众不同。”
华筝突然停下脚步,摆出一张生硬的脸,回头警告他,“如果你再多话,我即刻走人,不信你可以试试。”面对他的任何调侃她皆可以接受,唯独这种暧昧不明的措辞,令她恼怒,她不希望他简单的几句话就影响到她的心,将她的思绪推入紊乱之中。
“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关震见她都已经板起脸孔,哪敢再挑衅?要是她真的转身离去,那他可就后悔莫及了。“唉!为什么你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呢?”表面上他是在喃喃自语,不过每一个字的音量却足够教她听得一清二楚。
华筝完全不想理会他无厘头的表现,迳自走在前方。
她望著四周熟悉的路径,任凭过往的一切涌入脑海之中,一双英气的眉宇也因模糊记忆渐渐拼凑出清楚的画面,而逐渐拧了起来。
环视被藤蔓杂草所覆盖的周遭,感觉这里的一切依然与十年前一样,完全没有任何改变,充满了神秘与诡异,耐人寻味。这里唯一改变的,大概就是谷中的气氛吧!似乎比以前萧瑟许多,就连头顶上原本稀稀落落的阳光,也全都被浓密的树荫挡住,将原先就暗沉的景象,衬托得更令人毛骨悚然。
他们两人在进入浓密的绿色隧道之后,就很有默契的不再开口说话,因为阴沉的环境让他们不得不谨慎的观察四周,全神戒备。
关震置身在这人人称畏的峪山之中,感觉沉重的使命感更是压迫在他胸口。他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次只允成功不许失败,就算白眉前辈不愿帮他医治关云,也要想办法游说前辈说出医治偏方,为云儿寻求一线生机。
对于未知的未来,他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也有了面对最坏结果的打算,只是希望这些心理准备是用不上的。
两人走出绿荫蔽空的隧道之后,映入眼底的是一片壮观的峭壁…岩,无数奇岩怪石直接坐落在山岭之上,壁立千仞的风景教关震当场看傻了眼。
突然,一阵强风迎面袭来,没有任何准备的关震自然是被吹得重心不稳而连退了好几步,直到他好不容易站定,这阵风也突然不见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怪风,他一脸目瞪口呆,“难道这就是前辈迎接访客的第一招?”华筝一点也不觉得讶异,面不改色的睇了他一眼后,迳自迈开脚步往山谷的方向前进。
“峪山就在眼前了,你在这……华筝,等等!”关震原本想要与她沟通,由他带头走在前面,这样对她比较安全。不过显然这女人一点也不懂得维护男人的尊严,丢下不屑的一眼后,又走在他的正前方了。“你就不能慢一点,由我走在前面探路吗?”
虽然他并非霸道的大男人,一定要女人表现出柔弱的一面,不过他仍是希望华筝能柔性一点,这样对她在这一路上会比较安全,他也会比较安心。
华筝挑起眉毛,眼神充满质疑的审神他,怀疑他真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安全走出这机关重重的山谷?
关震则是自信满满的昂首保证,“你别这样看著我,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伤到半根头发的,放心的跟著我走吧!”
华筝露出玩味的笑容,不予反驳与拒绝,既然他想要逞英雄,索性由他走在前方,她也好乘机看看他的反应究竟有多灵敏。
关震很快的走在前方,带领她爬上一段崎岖不平的山路,往陡峭的山腰处攀登。
在这步步维艰的路线上,依稀可见前人走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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