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震仍是一脸谦虚的傻笑著,“小的口拙,还请官爷恕罪。”
李信本来想要交代官兵为他们开城门的,不过当他注意到关震额际冒出薄汗时,目光又开始打量著他,“你怎么了?怎么瞧你脸色苍白、气色不好,而且在凉爽的气候里竟然也能流了一身汗?”
关震心头凛了一下,没一会儿随即露出心虚的笑脸,附和李信的话自嘲道:“大概是赶路太累了,没啥体力,所以精神也不太好。”
“是吗?”李信笑笑的拍拍关震结实的胸口,举止间像是前辈予以打气的亲密,“瞧你这么年轻就体虚喊累,当心你将来的妻子嫌你体力不行哟!”他毫不留情的使劲捶打,想试试关震的体能究竟有多差。
关震被李信这几拳捶到几乎岔气,遑论他身上的伤势才刚复元,这一捶,几乎捶掉了他半条小命。
他咬著牙,拚命用内力抵住李信的蛮力,感觉到胸口的烧灼感已经从伤口处蔓延开来,虽然痛到头皮发麻,不过他仍是继续保持微笑,苦哈哈地应付道:“呵呵,官爷真爱开小的玩笑,小的身无分文,哪可能讨得到老婆嘛?!不像官爷您好…气,听说不久前官爷又看中了哪家千金小姐,准备迎妾了不是?”
“去去,谁要你多嘴了,赶紧带你的大夫回去看关云吧。”李信粗鲁的推了关震一把,将他们推向了城门的关卡处。
“是,小的离开了。”关震带著苍白的笑容在心里吁了口气,一只手不自觉的抚著微疼的胸口,赶紧拉著华筝的手离开。
华筝在一旁看出关震额际滑落一滴汗珠,目光下移,刚好瞧见他抚胸的动作,她没敢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看著他撑过这一段,并且配合他的脚步离开此地。
李信却在他们转身离开之际,对他们的背影感到眼熟,一对浓眉不由得蹙了起来。
关震步伐维艰,女子神情冷淡,两人的巧合出现让他萌生了质疑。
李信直觉地开口喊住了他们,“关震,等等。”两人因为官爷的一句命令蓦地停下脚步,华筝偷偷的看向关震,等待他的反应。
关震则是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扬起了傻气的笑容回头望向官爷,“官爷还有何吩咐吗?”
关震从容不迫的言行举止很快的排除李信脑海里的质感,改口询问道:“前不久有一对男女盗贼闯入玄武府准备行窃,两人行动失败后,其中一名男子中了郑将军一剑,负伤逃出城外,不知你在外头可否见过类似可疑的男女?”官爷从一旁拿出一幅图,递到他们面前。
华筝因为画里的人神韵极为类似自己而仓皇的别开脸去,深怕官爷拿它来与自己比对一番,若是认出相似之处,只怕不单单是她的身分被发现,还有她隐藏许久的秘密都可能会被挖掘出来,那可不妥。
一旁的关震却是神态自若的倾身仔细打量,他一会儿抚腮蹙眉,一会儿挠耳撇嘴,最后只是摇摇头,微笑的说:“没有,没见过。”“你确定?”李信怀疑地再问一次。
“官爷,小的要是见过,岂会放过争取悬赏奖金的机会?”关震平静的表情丝毫察觉不出破绽,让人很难对他产生怀疑。
“说得也是。”李信看著关震,不再有任何质疑,立刻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关震笑笑的作揖之后,又继续迈步往城里走去。
走在一旁的华筝不得不佩服他的反应能力及巧言善辩,嘴角也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因为他的聪颖而赞叹不已。
◆◆◆
无边无际的天空,布满黄昏的渐层色彩,仿佛覆盖上一层纺纱一般,在橘黄色的夕阳沉落之后,换上神秘的黑纱。
一轮明月在昏暗的天空中逐渐绽放它的独特光彩,取代太阳的地位,占领整个空旷的天际。
关震与华筝两人趁著天色尚未完全暗下之前,加快步伐赶到目的地。
“我家快到了,只要走完这条路就可看见。”关震回头对华筝说明,脸上的笑容因为目标的逼近更是绽放开来,右手也在离开市集时多了一只土鸡,这是他特地提回家加菜的。
华筝自从入了城门之后就更沉默了,连吭声应答都没有,只是板著一张脸,随著关震的步伐一路走来,就连眼神也不曾改变原本的冰冷。
关震与她相反,仿佛愈是快要到家门口,他的心情就愈亢奋,连步伐都变得轻盈如飞,完全不像是重伤初愈的人。
“对了,”关震突然想到件事,连忙交代著,“等会若是见到了云儿,我希望你能替我隐瞒受伤的事,因为我不想让云儿担心,所以”
华筝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回答:“我了解,我不会说的。”得到她的允诺后,关震更是漾开阳光般的笑容,深深的酒窝陷在他的两颊,感觉像个孩子一样充满朝气,让人很难不被他的笑容所迷惑。
三步并成两步的轻快步伐在来到一处小木屋时,立刻停顿下来,一张溢满思念与牵挂的脸莞尔一笑,随后朝著屋里大声呼唤:“云儿,我回来了。”
不一会儿,小木屋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一个身形柔弱的女子从门扇后面慢慢的探出脸来,骨碌碌的大眼睛好奇的望了望。
“哥哥?”关云听声辨人的问,“是哥哥吗?”
关震很快的将篱笆栅门打开,跑到关云的面前。“是我,我回来了。”
关云苍白的脸蛋因为瞧见哥哥的身影而露出欣喜的笑容,她快快的跨出门槛迎接久日不见的哥哥。“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关震傻笑的搔了搔头,动作极为孩子气。
“不好意思,这些日子事情多,所以离开了几天。”关震注意到关云的气色不甚良好,感觉似乎又比上次看到时苍白许多。“你近日觉得如何?胸口还有没有疼痛的感觉?”
关云骨瘦如柴的小手因为一阵不适而轻抚著胸口,咳了几声后,赶紧抬起一张无力的笑容,让哥哥放心。“咳咳,很好……我很好。”
关震知道她是在强撑,所以也没有拆穿她,只是配合的装作若无其事,拍拍她冰凉的面颊,“见到你没事,我就放心多了。”
关云低头浅笑,这时注意到哥哥手中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不解地问:“哥哥手中提的是啥玩意?”
关震经云儿这么一提醒,这才突然想起他还提著一只土鸡,赶忙提起来向云儿得意的说:“这就是江大婶答应要送给咱们做为抵消工钱的土鸡,你瞧它一双结实有力的双腿,我今儿个可是花了大半体力才把它追到手,待我到厨房里把它给处理完后,不好好的对它啃上十几口再用力咽下腹,我绝不甘心。”不过回想起上午为了挑选这只鸡而追得满头汗,倒真是差点累倒了他,尤其是在他胸口的伤尚未痊愈时,更是狼狈极了。
华筝在一旁看著他表情、动作夸大的说明著,宛如对手中的土鸡怀有深仇大恨似的,嘴角不自觉也扬起了淡淡的笑。
关云只把哥哥的抱怨当成逗她开心的玩笑话,迳自咯咯的笑个不停,铜铃般的笑声回响在夜空底下,为这宁静的夜晚添了一股活力。
哥哥就像是她的开心果,总是不断的逗她开心,只要与哥哥在一起,她就可以永远无牵无挂地欢笑,一点也不会因为疼痛而蹙眉,所有不安的感觉也会在哥哥强壮的双臂保护下,转化成一种舒服的安全感。
不过关云微笑的表情在抬眸看见哥哥身后的陌生人时,不由得敛了一些,一双怯生生的双瞳瞄了对方几眼后,身子往哥哥的身后缩了一些。
“哥哥,她是?”关云轻轻扯著哥哥的衣角询问。
关震回头看了始终不发一语的华筝,随后掬起笑颜为云儿解释,“她是华筝,是哥哥最近在外头认识的朋友,哥哥外出的这几天都是她在照顾哥哥,所以回来时不忘请她到家里坐坐,礼尚往来嘛!”
“原来如此……”关云点头表示了解,只见那黑黝黝的瞳眸再次怯怯的看了对方一眼后,立刻扬起甜美的笑颜,不吝啬地对哥哥的朋友释出友谊,“你好,我叫关云,初次见面。”
华筝看著关云那一张苍白的脸,还有那一副形销骨立的身架,心中感到一股莫名的疼痛。
多么可爱的一个女孩呀!想不到年纪轻轻就被病魔缠上身,而且还过著朝不保夕的日子,这样的女孩实在可怜。
关云知道哥哥从不带朋友回家,这次会带华姑娘回来,其中的意义一定非凡。
“华姑娘到屋子里坐吧,咱们屋子虽破,但至少还端得出茶水,一块进来休息一下如何?”关云开心的招呼著,脸上的表情就像多了个亲人一样欣喜不已。
“甭拘礼了,我马上就要离开。”华筝虽然态度冷淡,眼眸却是自然的流露出善意的回应。
关云只是浅笑,直觉就是喜欢华姑娘,所以勇气更是促使她忍不住多嘴地挽留,“华姑娘何不留下一块用膳呢?我哥哥烤鸡的手艺可是无人能比的哟!”
“这……”华筝没料到关云竟然会开口邀请她,让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不知该如何拒绝?
“这些日子哥哥一定添了你不少麻烦,就让哥哥表现他的厨艺,让哥哥有回报的机会,相信哥哥也一定会很希望你留下来的,对不对啊,哥哥?”关云甜笑的看向哥哥,刚好捕捉到哥哥凝视华姑娘时不同以往的目光,让她有些怔愣,“哥哥?”她又喊了一次,却因为哥哥恍惚的表情而笑了起来。
关震不好意思自己失神的表情被云儿发现,一阵臊红掩上了他厚厚的脸皮,教他睇了她这鬼灵精一眼,“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情了?”
“因为哥哥诚意不够,所以我这个当妹妹的自然要代兄表现热络…!况且天色已晚,附近又没什么客栈,总不能要华姑娘一人露宿在外吧?”她瞪了哥哥一眼后,苍白的脸又极力的展露笑颜表示竭诚欢迎,“华姑娘就留下来吧,只留一宿,嗯?”
华筝为难的轻蹙秀眉,对这突然的邀约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当她看向关震寻求援助时,刚好对上他注视的黑眸。
关震自然是顺应妹妹的话,微笑的邀请道:“反正时候也不早了,就留下来吧!”
华筝睁圆了眼,她没想到关震也会附和关云的话,更是让她陷入两难的困境,她在面对这一对兄妹的盛情时,只感到无比的尴尬。
“华姑娘?”关云因为华筝的犹豫而不安,只能目光充满期盼的等待著。
看著关云苍白的小脸及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脆弱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捧在掌心呵护,不敢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华筝的脑海不断涌现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她可以毅然决然的转身而去,无情的选择离开,不过……
“好吧,我留下。”华筝最后还是做出了与心声相反的决定。
关云立刻漾开了笑靥,回头见到哥哥错愕的表情,忍不住推了他一下,点醒这只呆头鹅,“哥,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去表现你的绝活儿?”
“你这丫头……”关震睇了云儿一眼,不知云儿何时学会捉弄人,感觉她就像是街坊上老爱调侃他的大婶婆一样,唠叨极了。
不过只要看见华筝与云儿相处融洽,他就不由得莞尔起来。云儿因为华筝而改变这么大,这何尝不是表示云儿接受了华筝?而华筝也不排斥云儿,他一生中最在乎的两个女人可以和睦相处,他应该感到幸…才是。
想到这儿,他又痴傻的笑了起来。
“你们慢慢聊,我先进去了。”他笑笑的对华筝交代一声,随后快步跑进木屋里头,只见屋子里的油灯缓缓点亮,此刻已经是夜幕低垂的时候了。
关云浅笑的看著哥哥活跃的动作,突然感到胸口一阵闷痛,忍不住抚住胸口用力咳了起来,“咳咳……咳咳……”华筝见状,赶紧上前轻轻拍著关云的背部,帮她顺气。
关云原本苍白的脸因为剧烈咳嗽而通红,待她稍稍平稳了一些后,全身的力气几乎都快要用光了。她无力的拿起手绢轻拭嘴角,尴尬的扬起无力的笑容看了看华筝,“瞧我这一身体虚的模样,让华姑娘见笑了。”
华筝没有理会关云见外的说辞,只是蹙眉地问:“你的身子……”关云露出苦笑的表情,睫毛低垂,“大夫说我天生体质弱,只要气候稍一转变,总会惹来一身病痛,咳个不停。这种虚弱的身子折腾了自己也就算了,还连累了哥哥,真是过意不去。”
华筝认真地追问:“难道大夫没有开处方为你抑制病情吗?”
关云点点头,尔后又怅然的笑了几声,“有,怎会没有?只是那些处方都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所以咳咳咳……”剧烈的咳嗽让她又无法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快要喘不过来,咳得整个人面红耳赤的,瘦弱的骨架好像快要散开了似的。
华筝在一旁只能不断的拍著关云的背,让她的呼吸道可以顺畅些,无法帮上任何忙。
记得关震说过他当小偷是为了妹妹,当初她原本不懂关震话中的意思,现在看来,原来是他家里有一个体弱多病的亲人,所以才会需要庞大的支出,不惜铤身走险,挣取钱财。
关云在稍稍喘过一口气之后,抬头看见华筝沉静的容颜,不禁感到讶异。像她这般身弱多病的女子,不知惹来多少人同情怜悯的目光,唯独华姑娘所表现出来的讯息不同于以往她所接触到的人。
她早发觉华姑娘是个不寻常的人,不然哥哥绝对不可能带她回家来。
关云在深吸了几口气,让身体稍稍恢复之后,幽幽地开口,“我知道哥哥最近挣钱挣得勤快,每天又要四处奔波为我觅寻良医,哥哥的辛苦我这个无能的妹妹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我欠哥哥太多了,绝对不是一个“谢”字可了的。”
华筝因为关云的拘谨而感到好玩,她从没见过一个妹妹对自己的哥哥如此见外,甚至还说出愧疚的话,这种兄妹关系还真让她开了眼界。
“今日若换作是他,你难道就不会为哥哥而奔波劳碌吗?”
“我会,当然会。”关云立刻认真的回答,而且表情充满了执著。
“这不就得了?”华筝早料到关云一定会这么说,她轻笑的搭著关云的肩,用力一握。“关震对你,就如同你待关震一样,相信你是最能了解那种愿意付出而不求回报的心理的,所以你就别想太多了,我相信关震这么做,绝对不是想要得到你的愧疚,而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够健健康康的与他生活在一块才是。你应该坚强起来,千万不可轻易被病魔打倒,否则别说你只会口头上讲“亏欠”而已,恐怕连关震这些日子以来所努力的一切全都会付之一炬了,懂吗?”
华筝简单的一席话直接打入了她的心坎里,碰触到她最不愿面对的现实窘境,让她不得不对华筝的观察入微另眼相看。
是的,她确实是甘愿为哥哥付出一切,而且毫无怨尤,相信哥哥一定也是这么想才是,所以她不该再自怨自怜地将自己化身为悲剧女主角;能够拥有一个疼她的哥哥,她应该是幸…的人,而不是苦命儿。
她圆圆的杏眼渐渐露出笑意,心想,看来大哥的幸…应该就在不远的前方了。
“谢谢你,华姑娘。”
◆◆◆
宁静的夜里,寂寥的星空,屋外蛙虫的叫声正在草丛里合奏著,屋内的呼吸声却孱弱得几乎听不见。
华筝躺在草席上凝望头顶的屋梁,清楚的意识让她丝毫没有睡意,只是这么的盯著黑暗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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