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海虫,还有可置人于死地的潮汐。媒体称他集雅克·库斯托和卡尔·塞根于一体,他们称赞他以广博的知识、内敛的热情,以及对冒险的热爱作为节目的制作原则让“神奇的海洋”获得了最高的收视率。当然,大多数评论家都承认,托兰粗犷英俊的面孔和谦逊的个人魅力使他受到了女性观众的青睐。
托兰棕色的眼睛正如在电视节目上那样机警并充满激情,声音也同样温暖热忱,他四十五岁,看起来饱经风霜却又充满活力,粗粗的黑发永远有一缕被风吹散在额前。他有坚实的下巴,举手投足潇洒不羁且透露出自信。雷切尔跟他握手的时候,他粗糙又长了茧子的手掌使她注意到,他并非那种“文弱的”典型电视名人,而是一个出色的海员和亲身实践的研究者。
但是,托兰则承认他之所以被选中,更多的是因为他的公共关系而不是科学知识,总统叫他来是让他制作一部纪录片,准备在今天晚上宣布那个发现的大型新闻发布会上播放。
当雷切尔问道那块陨石的特别之处时,托兰冲她神秘地笑一笑,建议她去看看。他领着雷切尔去隔壁的工作区找马林森看那块陨石的标本了。
奖章得主、天文物理学家科基·马林森把雷切尔和托兰带进了他的工作区,站在一个鞋盒子的旁边,挑了三块小的陨石标本。它们是世界上三种主要的陨石。
所有的陨石都包含着不同含量的镍铁合金、硅酸盐和硫化物。人们就是根据它们中所含的金属和硅酸盐的比例来分类。
科基向雷切尔介绍的第一块陨石是铁心陨石,它看上去像个深灰色的小铁球,外面的硬壳经过灼烧已经变黑了。烧焦的外层就叫熔壳。第二块是石心陨石,这块陨石有一点淡淡的绿色,那是因为它的橄榄石成分含量较高。第三块是石质陨石,它是最普通的陨石类型,地球上发现的陨石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这种类型。
科基的眼睛兴奋地鼓了起来,“埋藏在米尔恩冰架下面的陨石是一块石质陨石——就像你手里的这块。石质陨石看起来跟地球上的火成岩差不多,这使它们很难被辨认出来。”
紧接着,科基拿起那块陨石,饶有兴致地开始演示陨石是如何到达埃尔斯米尔岛的。陨石在向地球靠近的过程中,受到了重力的吸引作用,开始加速下落。当下降到一定程度时,陨石开始和大气层发生摩擦。随着表面物质在产生的热量中熔化,流星体周围的气体发出白炽光。流星碰到大气层壁,由于空气密度太大,它的速度骤减。流星立即冷却了下来,停止了发热。流星的表面由熔化状态硬化成了烧焦的熔壳。陨石在撞击地球表面的时候爆炸了,有一块跌落到了埃尔斯米尔岛,最后停在了米尔恩冰川,那里的冰雪很快就把它埋了起来,避免了大气的侵蚀。
讲解完之后,科基把标本还给雷切尔,让她看看这个标本的截面。
雷切尔把这块石头凑到眼前,让它斜对着头顶上昏暗的卤素灯光。她看到了细微的金属粒在石头里闪着光。许多小粒散落在截面里,就像是细小的水银粒,每个直径大概只有一毫米。
“这些小气泡叫做‘陨石球粒’,”科基说,“它是一种地球上根本没有的结构。一些陨石球粒非常古老——也许是由宇宙中最早的物质构成。另一些新得多,像你手里的这些。这块陨石里的陨石球粒大概只有一亿九千万年。”
“一亿九千万年是新的?”
“当然!从宇宙论的角度来说,那就是昨天呀。但这里的关键是,这块标本包含陨石球粒——这是陨石的确凿证据。”
接着,科基又告诉了雷切尔一种确定陨石的来源的简单的方法。“在地球上的岩石中,矿物质镍的含量不是极高就是极低,没有中间值。但在陨石里,镍的含量却在一个中间范围之内。所以,如果我们分析一个标本,并且发现镍的含量在一个中间范围之内的话,我们就可以毫不怀疑地认定这个标本是陨石。”
明白了这些,雷切尔仍觉得很恼火,因为她还是不清楚自己为何而来。
科基小心翼翼地舒了口长气,然后从他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小小的磁盘形状的石片。这是国家航空航天局发现的陨石。
雷切尔接过那块石头,看到了熔壳,也看到了陨石球粒。此外,科基还告诉她,他们已经通过岩相学偏振显微镜来检测证明了它的镍处于中间范围之内——决不像地球上的石头。所以,这块石头是来自太空的。
但是,当把这块石头翻过来看另一面的时候,雷切尔大吃一惊。“那是……”雷切尔结结巴巴的,几乎都吐不出那个字了,“那是……一只虫子!这块陨石里有一只虫子的化石!”
“它是一种等足类动物,”科基说,“昆虫只有三对腿,不是七对。”
雷切尔甚至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她仔细地审视着面前的化石,脑子飞快地转着。
“你可以清楚地看到,”科基说,“它背部的壳像地球上的西瓜虫一样被分成了片状。但它两条明显的尾巴——像附肢一样,把它和虱子类的东西区别了开来。”
雷切尔的脑子早就把科基抛到了九霄云外。物种的分类压根儿无关紧要,那些令人疑惑的片段闪了出来——总统的秘密,国家航空航天局的兴奋……
陨石里有化石!并不是一点点的细菌和微生物,而是高级的生命形式!宇宙其他地方存在生命的证据!
有线电视新闻网的辩论进行十分钟后,塞克斯顿参议员心想,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尽管这位高级顾问的冷酷、聪慧尽人皆知,可她这会儿与其说是一位有实力的对手,不如说是个牺牲品。
不得不承认,辩论刚开始时,坦奇一再强调塞克斯顿提出的反堕胎的政纲是对妇女的歧视,这使她处于上风,但是紧接着,她似乎正要乘胜追击,却不小心犯了个错误。坦奇在质
问塞克斯顿不增加税收何以资助教育发展时,不怀好意地提到了塞克斯顿一贯寻找的那个替罪羊——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
对于国家航空航天局最近又遭受的失败、总统和国家航空航天局局长两人召开的秘密紧急会议这两件事,坦奇都巧妙地避开了。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塞克斯顿和坦奇都在拐着弯说话。坦奇试图转换话题,却不大管用,塞克斯顿则一直迫使她将话题停留在国家航空航天局的预算上。
“参议员,”坦奇争辩道,“你想要削减国家航空航天局的预算,可你知道将有多少高科技工作人员会因此失业吗?”
塞克斯顿急忙抓住这个问题,说道:“玛乔丽,我们现在谈的可是节省大量的资金,如果这会让国家航空航天局的一群科学家不得不驾着宝马车把有销路的技术带到别处的话,那就此让他们去吧。在财政开支方面,我保证决不妥协。”
作为对塞克斯顿的反国家航空航天局的姿态的一种反驳,坦奇直截了当地问了他一个问题。“参议员,要是我告诉你少于国家航空航天局目前的开支我们就无法探索太空,你是不是要完全废除这个航天机构?”
这个问题就像是一块巨石砸在了塞克斯顿的腿上。毕竟,坦奇也不是傻子。她刚才提了个绝妙的问题,冷不丁给了塞克斯顿一下子——她精心设计了一道是非题,迫使抱骑墙态度的塞克斯顿做出明确的选择,彻底阐明自己的立场。
塞克斯顿凭直觉想要回避这个问题,但是坦奇却不依不饶。迫于无奈,塞克斯顿只得表示他要废除本国的太空计划,将国家航空航天局目前的预算直接转用到教育系统上,然后谴责国家航空航天局开支庞大,回报却是微乎其微
坦奇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微乎其微?可能除了对外星智能的探索计划之外,国家航空航天局还是取得了巨大成果的。”
对于这一计划,塞克斯顿向来认为这是一项代价高昂且毫无结果的寻宝活动。“我是说要是哪个政府机构用了三十五年时间花费四千五百万美元,却连一项成果都没得到,那这个机构很久以前就该被砍掉了。”塞克斯顿停顿了一下,好让人们领会他的讲话的重要性,“三十五年过去了,我想我们不会找到外星人,这是极其明显的。”
“可要是你错了呢?”
塞克斯顿骨碌碌地转了转眼睛,说道:“噢,看在老天爷的面上,坦奇女士,要是我错了就砍我的头。”
玛乔丽·坦奇那双患黄疸病似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塞克斯顿参议员。“我会记住你说过这句话的,参议员。”她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我想我们大家都会记住的。”
在六英里之外的总统办公室里,扎克·赫尼总统关掉电视机,给自己倒了杯饮料。正如玛乔丽·坦奇保证过的那样,塞克斯顿参议员上钩了——彻底中了圈套。
雷切尔·塞克斯顿目瞪口呆地默默凝视着手里的陨石化石,迈克尔·托兰觉得自己也同样欣喜。雷切尔那优雅脱俗的脸上这会儿似乎渐渐露出一种纯真的惊异表情——像是一个初次见到圣诞老人的小女孩。
我很能理解你的感受,他心想。
就在雷切尔依然沉浸在这种震撼中时,一位块头特别高大的亚洲人趾高气扬地走到了他们中间来。他是韦利·明博士,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古生物系主任。明是总统聘用的另一位非官方人士。
明博士在古生物学方面专门研究业已灭绝的节肢动物和猛蛛亚目生物。他向雷切尔讲解,这种生物给人印象最深刻的特征就是它完全符合达尔文生物分类系统和分类法。如果人们在地球上发现这种生物,会把它归入等足类动物目,和两千种虱目昆虫同属一个纲。然而,看到X光打印图纸上的画面后,雷切尔惊诧得张口结舌。那只昆虫看起来大约有两英尺长。
明解释道,在地球上,昆虫保持了较小的个头,那是因为重力抑制了它们的生长。昆虫无法长得太长,超出它们的外骨骼所能支撑的范围。可是,在一个重力减小了的星球上,昆虫就可能进化成大得多的个头。
“想到要拍打秃鹫般大的蚊子,真是可怕。”科基开着玩笑,从雷切尔手中取回冰体心样品,偷偷放进了口袋里。
明蹙起了眉头,“那东西你还是不要偷走为好!”
“放心好了,”科基说,“在取这块化石的地方,我们还有八吨多呢。”
眼前的这些数据在雷切尔那善于分析的头脑中翻腾着。“太空生命怎么可能和地球生命如此相似呢?我的意思是,你们说这种昆虫竟然符合达尔文分类原则?”
科基用胚种论向雷切尔解释了这一切。胚种论是指地球生命源自于另一个星球的理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地球生命的根本起源就应该与外星生命的相同。
胚种论,雷切尔想着,仍旧无法理解其隐含的意义,“如此看来,这块化石不仅证实了生命存在于宇宙的其他地方,而且事实上也证实了胚种论……地球生命源自宇宙的其他地方。”
科基满怀热情,朝她飞快地点了一下头,“从严格意义上讲,我们可能都算是外星人。”他把手指架在头上,像两只触角一样,双眼斜视,不停地吐着舌头,活像某种昆虫。
托兰看着雷切尔,爱怜地粲然一笑,说道:“这个家伙就是进化论的顶峰之作。”
雷切尔·塞克斯顿走在迈克尔·托兰身旁在旅居球里面穿行着,感觉有团梦幻般的迷雾笼罩着她,科基和明则紧跟在后面。
如今雷切尔意识到国家航空航天局已经找到了无可辩驳的证据。他们这会儿呈献的可是货真价实的陨石标本,人们肉眼就能看见嵌入这些陨石中的生物有机体。那可是几英尺长的虱目昆虫!
为了帮助主流社会更容易理解此事,总统让托兰制作了一部有关这块陨石的记录短片。雷切尔这会儿才开始认识到总统的计划是多么高明。政治是一种大众传媒游戏,雷切尔立刻就想到了迈克尔·托兰出现在电视屏幕上会激发人们对新闻发布会的热情,并且使人们相信它的科学性。如果总统的数据出自几个受人尊崇的非官方科学家和本国电视行业最有名的科学名人,持怀疑态度的人就难以对此质疑。而也就是在这时,雷切尔弄懂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身为白宫里负责资料分析和确认数据真伪的情报联络员,同时又是以指责国家航空航天局在航天业上浪费钱财为中心观点来积聚竞选实力的那个人的女儿,她的证词会大大提高这部记录片的可信度。
就在这时,雷切尔得知国家航空航天局打算把那块陨石打捞出水面,而想出打捞陨石的办法的则是曼格博士——新罕布什尔大学的冰川学家,总统聘用的第四位,也是最后一位非官方科学家。
坐着豪华轿车从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的演播室回塞克斯顿办公室,这段路让加布丽埃勒·阿什觉得很长。塞克斯顿参议员坐在她对面,望着车窗外,显然还在得意洋洋地想着那场辩论。但是,玛乔丽·坦奇驾车离去时脸上那副沾沾自喜的满足表情却让加布丽埃勒紧张不安。
塞克斯顿的私人专用手机响了起来,他赶忙在口袋里摸索着找到了手机。他接通电话,
和电话那头商量着在他的哥伦比亚特区的公寓里会面的事情。为了这次会面,塞克斯顿竟取消了一切安排,加布丽埃勒着实吃了一惊。
加布丽埃勒很想问问那个打来电话的神秘人物是谁,但是塞克斯顿显然有意含糊其辞。然而,她却有种奇怪的感觉:塞克斯顿之前就知道这个电话会打过来。
托兰把曼格博士介绍给雷切尔之后,雷切尔惊讶地发现诺拉·曼格尽管说话强硬,脸上却有着讨人喜欢的调皮神情。她留着小仙子式的发型,棕色的头发中夹杂些许灰色,双眼敏锐且机灵——那是一双清澈透明的眸子。雷切尔喜欢她身上那种钢铁般坚定的自信。
诺拉·曼格带领雷切尔绕着塔状装置的底座参观,指着三脚装置下面的钻孔说道:“这些孔都是我们在钻取岩石标本和照射陨石X光时留下的。目前我们利用这些钻孔把许多耐磨损
的环首木螺丝放到了下面空着的冰窟内,再把它们旋进陨石里。之后,我们向每个孔里都投进两百英尺长的编织钢丝绳,用工业吊钩钩住那些木螺丝,这会儿我们只是想用绞车把那块陨石给吊上来。这些姑娘们得用上几个小时才能把它拉上地面,不过就快成功了。”
诺拉还告诉雷切尔,她们在向上拉陨石的时候,利用镓砷化合物半导体激光器给它加热。诺拉让激光束射向下方,使冰块融化,从而让激光照在陨石上。过于厚重而无法被激光熔化的陨石开始吸收激光的热量,最终慢慢热起来,热到足以使其周围的冰块融化。国家航空航天局的工人们在吊起这块灼热的陨石时,这块被加热过的陨石在一股向上的力的作用下,融化掉周围的冰,这样就便于向上提。积聚在陨石表面上的冰川融水从陨石边缘向下渗,重新填满了那个冰窟。
她还告诉雷切尔这块陨石是块完整的实心冰体,没有任何断层裂痕和冰川崩塌。它自一七一六年落下之后,就一直完好无损地待在冰下。
雷切尔听完着实大吃一惊,诺拉·曼格居然知道这块陨石降落的确切年代。
这时,托兰走了过来。“郑重声明,”托兰说道,“曼格博士说的一七一六年这个时间,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国家航空航天局在我们尚未到达此地时,就提出了完全一样的撞击年代。曼格博士亲自钻取冰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