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塞克斯顿参加了一个教育类的广播访谈节目,主持人逼问塞克斯顿准备从哪儿筹集资金进行自己承诺的对公立学校的彻底改革。塞克斯顿打算检验一下加布丽埃勒在国家航空航天局问题上的那套说法。他半开玩笑似地提议把太空计划削减一半,认为如果国家航空航天局每年都要在天上花掉一百五十亿的话,他就该在地上的孩子们身上花掉七十五亿。
在广播信号发射间里,塞克斯顿的竞选干事们听到他信口开河,吓得倒抽了一口气。但是,接着,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一个个打进电话的人不断地指责总统的做法,纷纷表示要将选票投给塞克斯顿。
这场作秀结束时,情形已经很清楚了:塞克斯顿的竞选意外地发现了竞选活动的“圣杯”——一个新的“热键”——一个尚未碰过、触动选民们神经的富有争议的问题。
接下来的几周,塞克斯顿在五轮决定性的初选中彻底击败了对手。他宣布加布丽埃勒·阿什为他的新任私人竞选助理,大大赞赏她把国家航空航天局的问题摆到了选民面前来。塞克斯顿大手一挥,就使一位年轻的非裔美国姑娘成了一颗冉冉上升的政坛新星,而他的种族主义和性别歧视的投票记录问题一夜间就荡然无存了。
这个时候,塞克斯顿和加布丽埃勒两人一起坐在轿车里,塞克斯顿知道加布丽埃勒已经又一次证明了她的价值。她带来的新消息,上周国家航空航天局局长与总统的秘密会晤显然表明更多的麻烦正在等候着国家航空航天局——说不定又有哪个国家把钱从国际宇宙空间站撤走了。
轿车经过华盛顿纪念塔时,塞克斯顿参议员不禁感到,冥冥之中,他已被选中了。
扎克·赫尼总统只不过中等个头,体格单薄,肩膀瘦削。他脸上长着色斑,戴着一副双光眼镜,头上的黑发也日渐稀疏了。但是,他那毫不起眼的外表跟他所博得的下属们对他如对君王般的爱戴却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人们都说,只要见过扎克·赫尼一次,你就愿意一辈子追随他,为他赴汤蹈火。
赫尼总统一见到雷切尔,就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目光流露出真诚和尊贵的气质。
他们寒暄了一阵,总统的坦率和幽默很快消除了雷切尔在那里的紧张感。他在人际交往上的老练大大弥补了他在体型上的不足。交际是跟人打交道的能力,而扎克·赫尼有这项禀赋。
总统早已替雷切尔点了咖啡。雷切尔随总统朝飞机的后舱走去。刚刚着陆的总统选择在空军一号上,而不是回白宫见雷切尔,正是为了表达对她的敬意,使她避免在她父亲面前尴尬。这种得体的安排赢得了雷切尔的好感。
总统领着雷切尔穿过一扇雕花枫木门,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总统让雷切尔在面朝他办公桌的三张办公椅中的一张上坐下。她坐下了。雷切尔料想他会坐在办公桌后,谁知他却拖过一把椅子坐在了她身边。
“呃,雷切尔,”赫尼在椅子上坐下来,疲倦地叹了口气道,“我想你肯定很困惑,为什么现在坐在这儿,我说得对吗?”
雷切尔的戒心随着这个男人话音里流露出的直率渐渐消除了,“的确如此,先生,我是十分困惑。”
赫尼大声笑了起来,“好极了,我并不是每天都能把国侦局的人弄糊涂的。”
“并不是每天国侦局的人都能被一个脚穿登山靴的总统请到空军一号上来的。”
总统又欣然一笑。
这时,办公室门外响起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咖啡来了。
总统亲自为雷切尔倒了一杯加奶的咖啡,然后一边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坐下来,一边说起了正题。“我想威廉·皮克林肯定告诫过你,我想见你的惟一原因就是利用你来增加我的政治优势?”
“说实在的,先生,这正是他的原话。”
总统笑出了声,“他总是这么愤世嫉俗。”
“这么说他说错了?”
“开什么玩笑?”总统笑道,“皮克林绝不会错。他说得丝毫不错,跟往常一样。”
塞克斯顿参议员的豪华轿车穿梭在清晨的车流中,向他的办公大楼驶去时,加布丽埃勒·阿什心不在焉地凝视着车窗外。她思忖着自己究竟是怎么成了塞奇威克·塞克斯顿参议员的私人助理。这正是她一直向往的,不是吗?
三年前,加布丽埃勒还只能远远地仰慕塞克斯顿,如今,她已经走得不能再近了。
加布丽埃勒回忆起了她和塞克斯顿在他那豪华的办公室里度过的一夜,她蜷着身子,试着把那尴尬的画面从脑子里赶走。
豪华轿车颠了一下,惊了她,把她拉回到现实中来。
上次的那条八卦新闻依然令加布丽埃勒不安,但塞克斯顿对那件事却不以为然。
大约一个月前,不断下跌的选票让总统的竞选班子深感不安,于是他们决定采取攻势,向外界透露一件他们认为会有的事——塞克斯顿参议员跟他的私人助理加布丽埃勒·阿什有染。可惜的是,白宫并没有站得住脚的证据。塞克斯顿参议员,一个坚信最好的防守就是有力的进攻的人,抓住了时机进行反击。他召开了一个全国性的新闻发布会,在表明自己的无辜和义愤的同时,眼里还流露出痛苦的神色,痛斥总统竟用这些恶毒的谎言来羞辱自己对太太的怀念。
塞克斯顿参议员在电视上的表演如此令人信服,以至于连加布丽埃勒本人差一点都要相信自己没和他睡过了。
近来,与塞克斯顿亲密共事让人大开眼界。尽管加布丽埃勒坚信塞克斯顿的观点而不动摇,她却开始怀疑持此观点的这个人了。
“雷切尔,我要告诉你的是,”总统说道,“机密‘暗影’,它已经大大超出了你目前的忠贞审查所允许的范围。”
听到这话,雷切尔顿时觉得空军一号变得逼仄起来。不管扎克·赫尼表面上看起来多么和蔼可亲,雷切尔·塞克斯顿已意识到了此人很重要的一面。这个人转眼间就控制了局势。
总统想要告诉雷切尔的是两个星期前,国家航空航天局获得了一个大发现,可在对她说出这个发现之前,总统就雷切尔对太空探索的态度与她进行了一番试探性的对话。
在雷切尔看来,虽然她父亲是个投机取巧的政治家,可那都是国家航空航天局自己创造的机会。国家航空航天局最近所犯下的一连串错误如此不堪,让人哭笑不得——卫星在轨道上炸成了碎片,太空探测器跟地面失去联系,国际空间站的预算上涨十倍,导致成员国纷纷退出,仿佛从一艘下沉的轮船上纷纷逃窜的老鼠。数十亿的钞票付诸流水,于是塞克斯顿参议员借此机会破浪前进——这股浪潮似乎注定要将他带到宾夕法尼亚大道1600号登陆。
对此,赫尼总统表示默认,还坦然承认自己是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忠实崇拜者,从不犹豫地表达对本国太空计划的欣赏之情和民族自豪感。
“今天,”赫尼加重了语气,说道,“我要彻底改变你对国家航空航天局的看法。”
雷切尔将信将疑地注视着他,“您已经赢了我的选票,先生。您也许想把焦点集中在这个国家的其他人身上。”
“正有此意。”他啜了一口咖啡,微笑道,“我还要请你帮个忙。”他迟疑了一下,向她凑拢来,“以一种非比寻常的方式来帮忙。”
接着,总统提到了国家航空航天局最富争议的代价高昂的投资项目之一——地球观测计划。不幸的是,地球观测系统计划运行失败了。它不但没有给全球的地球科学做出应有的贡献,反而迅速卷入了一场损失惨重的梦魇当中——发射失败,电脑故障,以及国家航空航天局召开的气氛阴郁的新闻发布会。近来惟有塞克斯顿参议员面露笑容,他沾沾自喜地提醒选民,他们的钱有多少都被总统花在了地球观测系统上,而回报又是多么微小。
听到总统说国家航空航天局的发现竟然还是地球观测系统的功劳,雷切尔一下子觉得如堕五里雾中。她最近并没有听说国家航空航天局有什么消息。在她看来,对国家航空航天局来说,没有消息通常就是坏消息。国侦局里那条经久不衰的笑话说,国家航空航天局的一个科学家每放一个屁,国家航空航天局都要召开一次新闻发布会。
总统告诉雷切尔说国家航空航天局之所以保持沉默是他命令他们那样做的,而且国家航空航天局刚刚做出了一项具有重大科学意义的发现……具有如此震撼全球的重大意义……它证明了美国人花在航天研究上的每一分钱都是值得的。
雷切尔跟着赫尼总统出来,走到了空军一号那闪闪发亮的舷梯上。他们走下舷梯时,雷切尔觉得阴冷的三月的空气让她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可惜的是,这种清醒只让她觉得总统的话比先前显得更加古怪了。
国家航空航天局做出了一项具有重大科学意义的发现,证明了美国人花在航天研究上的每一分钱都是值得的?
雷切尔想到,一个如此重大的发现只能跟一件事有关——与外星生命的接触。令人惋惜的是,她知道这是完全不合情理的。
情报界人人都知道,那些有人看到飞碟和外星人绑架之类的事件,大多数都只是人们的丰富想像或者某些人设下的捞钱骗局。当确实有人拿出不明飞行物的真实照片为证时,奇怪的是,不明飞行物总是出现在检测先进的机密飞行器的美军空军基地附近。
得知国家航空航天局并没有铤而走险地试着用一个外星人的故事来蒙总统,雷切尔松了口气。然而,他的话只是让这个谜愈发显得神秘了。国家航空航天局现今正处在一场证明其存在价值的生死保卫战中,并且总统由于继续对其资助也受到了攻击。此时此刻,国家航空航天局的一项重大突破对其自身和总统的竞选来说都是一剂良药。批评总统的人显然会觉得这事发生在这个时候非常可疑。
赫尼早已料到这种情况,并率先作出了打算。为了保护国家航空航天局,他没让他们公开那个发现,而且还通过政府外的渠道获得了确认。
他组成了一支外来的确认小组——四个非官方科学家——非国家航空航天局成员,他们都是知名人士,有良好的声誉,可确保其权威性。他们的观测结果证实了国家航空航天局的发现,这项发现不再笼罩在怀疑的阴影中了。而且通过雇佣那些最具怀疑心理的人,赫尼也使自己免受怀疑。
“今晚八点,”赫尼说,“我要在白宫召开一个新闻发布会,向全世界宣布这项重大发现。”
雷切尔觉得很泄气。赫尼还是没有告诉她这个发现到底是什么。
总统微微一笑,让雷切尔亲自去看这个发现,并且告诉她国家航空航天局局长会告诉她她需要知道的一切。在这之后,总统还会和她进一步讨论她的职责问题。
雷切尔从总统的目光中觉察到一出戏剧性的事件即将发生,她想起了皮克林的预感,白宫早留了一招。看起来,皮克林又说对了,跟往常一样。
赫尼把雷切尔带到附近的一个飞机棚旁边就停了下来。他拿走了雷切尔的手机,不许她与外界有任何联系,还告诉她在国家航空航天局向她简单介绍那个发现之后,局长会让她通过安全的渠道与自己联系。
说完这些话,总统就大步流星地朝把雷切尔送来的“铺路鹰”直升机走去了。他登上了飞机后,飞机就起飞了。他再没有回头看一眼。
雷切尔·塞克斯顿独自站在这个孤零零的瓦勒普斯飞机棚的门槛上,费力地看着黑洞洞的里面。她颤抖着嗓子喊了一声,无人回答,然后愈加惶恐地跨过了门槛。
一位身着国家航空航天局飞行服的年轻男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吓了她一跳。
他是韦恩·卢斯根司令官,奉命做雷切尔的飞行员,送她去见局长。
雷切尔过了一小会儿才明白过来,觉得自己被骗了。显然,她的旅行还没有结束。而且,目前连飞行员都不知道局长在哪里。
飞行员迈开步子朝墙边走去,按下了一个按钮。飞机棚中央出现一架样子骇人的黑色喷气式战斗机。这是雷切尔见过的造型最具流线型的飞机。
飞行员领着雷切尔朝他的飞机——F-14型‘雄猫’裂尾式战斗机走去,指着那个双人座舱,让她坐后面。雷切尔在衣服外面套上一件保暖飞行服,爬进座舱,笨手笨脚地在那个狭小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飞行员帮雷切尔系好扣带,将一个头盔扣在了她的头上,然后又从旁边的仪表板里拉出一个氧气面罩,要扣在她的头盔上,以免她在高空飞行时缺氧。
“我能行。”雷切尔说着,伸出手接过了氧气面罩。
雷切尔摸索着面罩的嘴,终于把它扣在了头盔上。这个面罩戴起来不太合体,让人感到非常不舒服。
飞行员瞪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好像被逗乐了。
他似乎要掩饰一丝得意的笑,并告诉她椅子下面有呕吐袋。
“出发前还有什么问题吗?”
雷切尔迟疑了片刻,然后拍了拍卡在她下巴上的吸嘴,“这东西卡着我的血管了。长途飞行时你怎么戴这些东西的?”
飞行员耐心地笑了笑,“喔,女士,通常我们并不把这些玩意儿倒过来戴。”
随着飞机直冲云霄,雷切尔不由闭上了双眼。她不知道这个早晨她哪里出错了。她本该坐在办公桌旁写情报摘要的。然而,此时此刻,她却骑在一枚烧睾丸素的鱼雷上,借助氧气面罩进行呼吸。
飞行员很快就得到了雷切尔与局长见面的秘密地点的坐标:一直向北,飞差不多三千英里。
雷切尔一下子从座位上弹起来,坐直了,“什么!”她试着在脑子里描出一幅地图,却怎么也想不出往北那么远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四个钟头的航程啊!”
“照我们现在的速度看,确实如此,”飞行员说,“请您坐稳了。”
雷切尔还没反应过来,这人就将F-14型飞机的机翼后掠,缩到空气阻力极小的位置上。不到一分钟,他们就以每小时大约一千五百英里的经济巡航速度飞行了。
现在,雷切尔只觉得头晕目眩。随着他们在空中飞掣,他们的速度快得什么也看不清,她觉得五内翻江倒海,难以遏制。她耳边模模糊糊地回响起总统的话:我向你保证,雷切尔,在这件事上帮助我,你不会感到遗憾的。
雷切尔呻吟着,伸手去抓呕吐袋。永远都不要相信一个政客。
尽管不喜欢这些不体面的、肮脏的公共出租车,但塞奇威克·塞克斯顿参议员已经学会了忍受在成功之路上偶尔出现的贬低自己身份的时刻。这辆刚刚将塞克斯顿放在彼赫旅馆低档停车库的脏兮兮的五月花牌出租车给了他一样东西……神不知鬼不觉,那是他的加长豪华轿车所不能给他的。
上午11点15分,一分不差。
塞克斯顿看见那辆白色福特稳达休旅车一点儿不差地停在他们每次见面的地点——车库的东角,一排垃圾桶的后面。这样的防范是必要的。
塞克斯顿愉快地向那人挥了挥手,然后爬到了乘客座位上。司机位置上的那个满头黑发的绅士没有露出一丝笑容。他差不多有七十岁了,苍老粗糙的脸上透出一种冷漠。
塞克斯顿明白,这些见面实质上是在提醒参议员要感谢这些资助人。这些人期盼从他们的投资中获得巨大的回报。
这次老头又筹到了一笔款子,还说服了六个人今晚与塞克斯顿见面。对于这六个财大气粗的人,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