吗?你又不知她家住哪?你那么寡情难道还会在乎她给雨淋着吗?乌话声刚落,雷声乍响,一道闪电劈过,整间房倏地青光闪烁。
然后斗大的雨开始落下。
荆无痕没说话,转身步出房间,抓了檐下的伞就往山下去,雨密密地打在他身上,他抓着那伞也没撑开来挡雨,疾疾走了好一阵,忽然像是发觉了自己可笑的行为,他愣住了,停在密林闾,望着空荡荡的泥径。
雨毫不留情击落了叶子,打落了花儿,濡湿了道路,也打湿了他的视线,那一把来不及送出的伞牢牢地被他握在手中。
她走了……真的走了……
荆无痕忽然不能呼吸,像是有一只大手狠狠地掐住他心肺。他真个了,忽然觉得整个身子空荡荡地,眼前雨中山景模糊成一片,他想看到那张明媚的脸,想看她聪慧的眼,她瞅着他轻灵地说她要住下……
但是他没有留她!
好冷……荆无痕头一回意识到自己会冷,那冷的感觉打从心坎底窜上来。
香思……其实我想留妳……终于这刻他不得不虚弱的在心底承认。
荆无痕怔怔地伫立滂沱雨中,他那绝尘出世的弧影,被雨淋湿,他的心沉重起来,那疾来的雨仿佛也将他的心一并给淋湿了……
远在他身后,屋子的窗扉透着一张开心的脸。
荆掠靠在窗前凝视前方雨雾中那抹呆立孤影。
「痴儿……」他不禁叹息。「这样站着人就会回来么?」他转身缓慢地踱至桌前坐下,若有所思地斟了一杯茶,像是有感而发喃喃自语。「唉,你义父长得丑没人要,但你不同……傻儿子,我可怜的儿子,那姑娘喜欢你啊……」
要怎样无痕才会懂得爱人?懂得将心底的感情真切地释放出去?荆掠难过的想,自己很快地就要老死了,但无痕不能没有伴,他不要这可怜的孩子和他一样孤零零过一辈子。
嵩山下附近小镇的茶栈内,香思微笑地坐着。
案上堆满她点的-桌子好菜。
她对面坐着一个相貌老实、身材健壮的青年,他一直不敢直视香思美丽的脸,只是拘谨地坐着。
「听说……你专门帮人送信办事?」亲切温柔的声音似水般淌过青年紧张的心坎。
他抬起脸。「是……是的,我和我弟兄专门帮人理事。」好美的姑娘,那长长的睫毛又细又软地好似要飞起,那滴溜溜漾水的眼眸好温柔,还有那粉嫩的唇办儿,那微微扬起的嘴角给人好温柔好亲切的感觉,加上那一身粉红色罗衫,还有那不俗的谈吐高雅的仪态,这不抬头还好,一抬头他整个人就看得傻。
香思看他那胀红着睑失魂落魄的模样,觉得有趣。她拿出袖里的信帖递了过去。「那么,劳烦你帮我处理信上交代之事。」她又递出一袋碎银。「这点银子不知道这够不够。」
「够、够!」他没瞧就猛点头。
香思笑了,一排贝齿恁地漂亮。她这一笑,那壮士简直魂魄都要飞了,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小姑娘,他不是在作梦吧?
「谢谢你,」香思温柔地笑着,轻轻站起来,她付了酒菜钱缓缓步下楼,看见栈外一大片的雨幕,她摸摸襟子里先前好不容易在芒草堆里寻回的琴谱,谱子可不能淋湿,她还想和荆无痕合奏呢!
「姑娘……」店小二送来她寄放的包袱。
香思接下包袱,里头全是方才采购的食材,山上可以煮食的东西实在太少了。她还买了几件替换的衣裳,摸摸身上迫不及待换上的新衣,心里忍不住想……他看了会喜欢吗?
香思啊香思,妳几时变得这么在乎他人想法了?她好笑地踱出栈外,跟一旁卖伞的老婆婆买了一把青色的伞,雨中,她缓缓撑开伞面,愉快的重新踏上登山的小径……
看见前方出现那一抹红色的娉婷身影时,荆无痕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他胸腔一紧,真是她,她回来了?!
眼见大雨中,她打着一把青色的伞,缓缓地朝他而来,荆无痕忽然紧张得不能呼吸,深怕这只是错觉,一个美丽的错觉……
香思看见了那熟悉的孤僻影子,加快了脚步,她停在他面前。
「怎么站在这里?」香思奇怪地问,偏头看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神情。她不解地将他握在手中的伞缓缓抽出来。「怎么带着伞却任由雨淋?」她笑了。
「你浑身都湿了。」
荆无痕望着香思,怔怔地看她将伞打开,她笑玻Р'地把伞举到他面前,遮去他顶上疾落的雨。
「喏……快拿着。」
他没有拿,也没有说话,他只是用一种她没见过的奇怪眼光瞪着她。
香思见他不拿伞,笑容隐去了。「怎么了?」他今日怎么这么奇怪。「出了什么事吗?」
突然,香思眼前一暗,很突然地,荆无痕猛地将她拉进怀中,牢牢地抱住她,结结实实地将她抱紧。
伞掉落地面,在他怀中的香思惊愕得睁大眼眸,感觉他钢铁般的臂膀牢牢锢住她,感觉他结实的胸膛紧密地贴着她身子。
荆无痕从来不曾这么亲密地对她,香思有些被吓到了。
「你……你怎么了?」真出了什么事吗?
搂着那活生生温热的身躯,闻着她发丝透来的清新香气,无痕激动得闭上眼睛。「我以为妳走了。」
所以他这么激动?所以他在雨中傻傻站着?所以他连伞都忘了?一股巨大的温暖瞬间融化她的心,香思眨眨眼睛,故作轻快地道:「没有,我不是说我要住下么?我这个人最固执了,我说要住下来,就算是拿扫帚来赶,我还是不会走的……我只是下山买了一些东西,前辈没跟你说吗?」
他忽然像个孩子,紧紧抱着她不放,他的身体微微颤抖,香思感受到了,忽然发觉他是如此脆弱,他害怕吗?怕她离开?可是……他明明一直表现得很冷淡啊?
原来他是舍不得我的……这么一想,香思眼眶就热了,她张臂回抱他,在他肩上轻声地安抚他。
「你别伯,我不会离开……我喜欢这里,我喜欢你。」
荆无痕沉默地不发一语,但他那双收拢的手臂恍若稍稍安心的放轻了力道。
雨势毫不留情地越下越大,然而雨幕下的两人身体紧紧抱在一起,溶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他们的心相知相契,纵是凄风苦雨的天,他们心屝里有着一片暖阳……
第五章:
夜幕轻轻张开,雨幕缓缓退去,雨停了,夜虫开始啼叫,空气变得清新干爽,天地仿佛都被这场雨洗净了。
香思侧身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荆无痕结实的手臂环住她那纤细似柳的腰,她光裸的背贴着他温暖结实的胸膛。
昏暗的房间里,月光悄悄透窗迤洒进来。
香思心满意足地凝视着窗屝外的夜,喃喃道:「你知道吗?我最喜欢旅游了,喜欢登山,立誓赏遍宇宙间名山胜景,一点儿也不觉得累。每一次都兴致勃勃地期待下一次的出游,朝思暮想着还有什么瑰丽的风景让我欣赏……」她转过身来,望上荆无痕那双溧下见底的眼睛。
荆无痕只手撑着上半身,俯视着枕上她明媚的脸蛋。
香思仰望他,像是要望进他心坎深处。「但这是第一次,我哪儿都不想去……」香思温柔地抚上他削瘦刚毅的面容,「光这样看着你我就哪儿也不想去了……」
荆无痕没有说话,他注视她闪烁着水光的眼睛,听见她哽咽沙哑地道:「我觉得我好幸福……」
荆无痕冷俊的面容沉默着,身下伊人如此柔媚,他大掌温柔地抚过她额头,抚过她细长的眉,轻描着她饱满红润的唇。
荆无痕不善承诺,不善表达感情,但是他此刻望着香思的心情是澎湃而汹涌的。
香思微笑地看着他那黝黑的眼睛。「我知道……你也喜欢我。」她温柔地肯定道:「你不用说,我明白。」
是这样善解人意这样聪慧敏感的女孩,荆无痕胸腔涨满对她的情潮,他如何不动心,面对这样可爱美丽的小东西,他的心再冰冷、再坚毅,只消地一句话、一个微笑,彷佛就能轻易地击碎。
荆无痕什么都没说,柔情蜜意的情话不适合他。荆无痕只是俯下身来,轻轻覆上她美丽的唇,他的气息就代表他的誓言,他封缄的吻代表着他的心意深切的吻暖和了她的心,那炙热的吻藏有他心中的情火,那个吻从温柔变得饥渴而狂野,需索她所有的芬芳,抽空她的思绪,许久,当她被吻得神思腾飞喘不过气时,他终于放开了她。
香思轻喘,身体变得又熟又烫。
荆无痕摸住她艳红的颊,眼色一黯,如闇夜般温柔地凝视她。
香思还在为那个激情的吻悸动不已,她舔舔唇既天真又无辜地眨眨眼睛。
「老天,我真喜欢你的吻。」她坦白道。忽然她骇住了,是真的吗?她看见荆无痕嘴角轻扬,露出难得-见的笑意。
看见这一抹难得的隐约笑意,香思的心整个融化了。他是一个这么孤寂的人,她想,就算倾尽所有,她也要温暖他。就算他的心好冷,只要她愿意去爱,一定会热起来……地一定办得到,天下间,只要是香思想做的事没有成不了的。
这个似有若无的微笑令香思相信,他肯定是喜欢她的,她是他唯一的女人!
香思微笑的跳下床,披上床畔薄衫。「我差点忘了……」地拎起外裳抽出夹袋内的谱子。
「上回我丢了这个,特地下山去找……」她拿着琴谱踅返床边坐下,将琴谱递给他瞧。
「你可以和我合奏么?有几个音律是我的琴没法弹的。」
荆无痕接下那本老旧的谱子,看见封面一个斗大的「别」字印,脸色骤变,忽然用力揪住谱子?这……这本谱子……
「怎么了?」香思意识到他情绪的转变。
「妳……怎么会有这本谱子?」
「喔……这谱子是我自小被弃时,就搁在我衣服内的,同那把相思琴一起。」
荆无痕忽然用一种很复杂的表情看她,那表情令她觉得陌生而寒冷。
香思下意识退了一步。「怎……怎么了?」为什么忽然用这样寒冶的眼神看她?
小时候便听得义父手刃别府十几条人命,为的是一把琴、一本谱子。蔚香思?一个被弃的孤女,一把老旧充满历史的古琴,一本尘封的谱子……荆无痕打心底彻骨的寒冷起来,他忽然猛地伸手揪住香思手腕用力一扯,香思吃疼,往他的方向倒去。
下意识她右手真气一莲就要击出,忽地硬是扼住了,任自己倒他身前,她仰着脸不解地望着他冶俊的黑眸,怎么了?香思眼中盈满困惑。
荆无痕眼中凝聚杀意,香思一阵寒冷。先前他不是笑了吗?先前那黝闇的瞳眸不是温柔得如夜么?她做错了什么?
「妳是谁?」其实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但是……但是她眼中满是无辜和困惑。
「我是香思,蔚香思。」
「我问的是妳真实的身分,妳的父母是谁?妳千里迢迢来此为了什么?处心积虑留下为的是什么?装作一副柔情似水的表情更是为了什么?」骗他与她合奏好毁了寒魄琴么?和他交欢好伺机杀了义父么?短暂的爱意,初生的情意,瞬间被他眼中冰冷的毅意湮灭殆尽。「回答我!」他命令,掐住她手腕的力道毫不留情,香思疼得皱眉。
香思哑声冷静地回答他。「我没有父母,自幼就被丢弃龙虎门外,天地就是我父母;我千里迢迢而来……」她明澄的眼瞳闪烁如月般纯净的光辉,定定地瞧入他狂乱的眸庭。「为的是寻找我命定的天子处心积虑的留下,为的是和我的真命天子相守;装作一副柔情似水的表情,是每一个女人看着她爱的男人该有的模……」她无助地道。「你掐痛我了。」
美丽的眼睛漾起水气,是泪么?他胸腔一紧。「我该相信妳么?」荆无痕头一回感到不知所措。到头来这些柔情蜜意会不会是一场陷阱?「妳美丽的外表下怀的是怎样的心?」
「你在怕什么?你在怀疑什么?」香思强忍着手腕传来的痛意,勉强地微笑,聪慧的一对灵眸直直望住他。
「你不要怕……」她只手探向他赤裸的胸膛,贴住他温热的心房。「你的心又跳得这么急了……」她吐气如芳兰。「你瞧……」她忽然侧身,手离开他胸膛,探向被褥下头,摸出一粒红艳的药丸。
无痕眼-凛,那是他随身带着的花毒。「妳怎……」
「我偷的。」她眼睛绽放着妖魅的光芒,任性地红唇微噘,将那只药丸捻在指尖,笑玻Р'斜眼瞧他。
「我偷来作纪念,是它让我们温存,让我们的缘分千里迢迢相系。」她狡猾地笑,像顽皮的诱人的仙子。
「你不要怕我,大不了我再吃一颗毒药,你就不怕了,你瞧……」她仰头张唇,作势要吞下毒药,忽然他击开她的手。
「不要!」
红色药丸飞出去滚落床边。香思眼色一黯,垂下脸。笑容隐去了,她注视着雪白的床褥,美丽的红唇抿起了。
荆无痕注视她低垂的脸,注视那垂下的羽毛般柔软的眼睫,她抿紧的唇办微微颤抖,脸色异常苍白。
她伤心么?她是该伤心,他本就不是一个懂得呵护女子的人。室内一阵沉默,荆无痕矛盾而复杂地俯视她,她则低着脸,低垂着眼睛,然后他看见晶莹的泪珠一滴两滴三滴地坠下,濡湿了床铺……
恁是香思再不愿相信,也聪明的意识到一些不幸的预感。那本谱子代表着什么,让荆无痕瞬间变得如此冷漠。她不敢想,她笑不出来……「那种焚身的痛,我再也不要妳尝……」
香思一怔抬起脸,震惊地望着他,他黝黑的眼睛此刻已褪去了杀意,重新添上了温柔。
「无痕……」
关于这谱子的历史,无痕相信她一点都不明白;关于她的身世,也许真的没有人告诉她。
看见那张泪痕斑斑的脸,他冶硬的心肠竟也疼了起来。「我有话想同妳说……」他穿起衣服,拿来一件披风帮她罩上。「妳跟我来。」
天地昏暗,冶风袭袭,两条人影穿越密林,穿越重重芒草,忽然眼前豁然开朗,宽阔的草原映入眼帘,
那是一处高地,下方是一大片绵延无尽的草原。一轮明月高挂天际,繁星熠熠。随风起伏的草原上,银色的流萤几千几万的穿掠飞越其间,画出千万道灿烂的银芒。
香思被那自然的美景惊愕得睁着眸说不出话。
荆无痕环住她肩膀,凝视前方远处。「我父亲是当今圣主御用军师。我本性聂,是官人子弟。当年我父亲正逢仕途不顺,又得我这银发之子,故听信道士之言,将我弃之;母亲也因我发色怪异,深怕父亲问罪,亦弃我不顾,顷辄之间,我成了乡野鄙夫之子,因我生性沉默寡言加上银发被众人视为妖物,受尽世人排挤鄙视。最终,竟获武林人人仇视、恶贯满盈的三大恶人收为义子。」他冷淡的描述仿佛说的是旁人凄惨的身世。「他们教我武功,一个使琴、一个使刀、一个使毒,唯有荆掠刀法我能得其真传,此后他便是我父亲。后来江湖群教连手诸杀荆横、荆僻,义父感叹江湖凶险,晚年又受病痛折磨,他怕我为了两位师伯复仇而重蹈他杀戮的一生,故将宝刀『照夜白』以死咒封于地下,从此我们隐避红尘藏身嵩山。即使这些年来偶闻风声,我父亲荣升军师,拥有万人之上的尊贵身分,却感叹膝下无子,于是千方百计寻我下落,但我都不曾弃义父而去。」
听见他坦白告知自己的身世,香思既心疼又感动,她静静偎着他身子听他说话。
无痕冶眸凝睇。「我没有朋友。」他手往刚方一伸,轻轻一指,溢出一道温热的气流,千万只飞萤瞬间感受到暖意朝他们飞来,几千万道银光如电般穿越他们,灿爝得令香思差点睁不开眼,飞萤妖魅晶灿地在他们四周盘旋,电光石火般照亮了他们。
「成千成万的飞萤就是我荆无痕朋友,而义父……是我唯一亲人。」他伸手握住香思柔荑,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