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拿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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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拿小姐-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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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是她的幸运,真该好好地珍惜才对!

阿华这个纯真的女孩子,似乎一下子深沉了许多;她不再有那么多忧愁,即使遇到了什么困难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惊惶失措,忧心忡忡。而遇到什么好笑的事时,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会天真地大笑不止,她的笑变得淡雅而有节制。阿华变得如月光下的一湖清水,宁静而深沉,平和而大度。

身边的人都明显地感到阿华变了,变得成熟了,长大了。轮到阿华给客人“做钟”的时候,她便耐心细致地为他们舒筋松骨,如果客人乐意讲话便同他们拉拉家常,但决不会刻意逗他们开心。有些识趣的客人见阿华是个正派的女孩,便也同她客客气气的,大家互谅互让,和睦相处,倒也都觉得轻松而愉快。有些不大正经的客人却总想占阿华点便宜,越是占不到便越不甘心。遇到这样的客人阿华就会停住手不做了,客气地劝客人换一个小姐来做,她自己则一分钱“小费”也不收。阿华觉得她已有了自己心上的男人,她的身子更不可以再被别的男人碰一碰了。

这天阿华上早班。吃完午饭来到“紫蔷薇”后,却发现小姐休息室内气氛反常,几位先来的女孩子聚在一起议论纷纷,脸上现出惊慌恐惧的神色。阿华凑前一问,大家告诉她阿梅昨夜出了车祸,在离蒲经理家不远的马路上被一辆疾驶的货柜车撞得肢残骨断,血肉模糊。阿华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她怎么也不相信阿梅这个还不满十八岁的小妹妹会突然遭了横祸,并且死得那么悲惨而恐怖。

阿华愣愣地坐在沙发上,眼前总是浮现出阿梅那张圆圆的天真的脸蛋儿,耳边总是响起阿梅那甜甜的“阿华姐,阿华姐”的呼唤声。想着想着,阿华便伏在沙发扶手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其他几个女孩子劝她不住,便也一同哭泣起来。大家从阿梅的惨死想到自己飘零的身世,缥缈的前程和终日提心吊胆的不安稳生活,不禁越哭越悲,越悲越哭,平日里嬉笑打闹得戏台般的小姐休息室,此时却像殡仪场一样响起一片呜呜咽咽的哭声。

下午时外面又传进来新的消息,有人看到“紫蔷薇”来了几个穿警服的人,把蒲德威和周慧慧给带走了。人们传说阿梅不是自己出的车祸,而是被人害死的,公安局已发现阿梅生前被人强奸过,而阿梅死的那天晚上,曾被蒲德威叫出去陪秦孝川喝酒。这个消息有如沉沉黑夜里的一声霹雳,使阴云密布的“紫蔷薇”更增添了几分可怖的气氛。大家虽然觉得蒲德威和秦孝川这号人物确些凶恶,但却怎么也无法将他们与杀人魔王联系起来。蒲德威是“紫蔷薇”的老板,是这些小姐们的上司,大家无法想象蒲德威会残忍地害死自己手下的员工——一个纯真可爱的小妹妹。而秦孝川前不久还曾同殴打桑拿小姐的坏蛋英勇搏斗,自己还负了伤,大家都把他当作英雄看待,怎么可能转眼之间他自己又变成戕害女孩子的凶手了呢?

到了晚上,蒲德威与周慧慧被放了回来,于是便有了确切的消息。阿梅的死与周慧慧全大关系,与蒲德威也没有直接的关系,他只是为给阿梅过生日请她吃过一顿饭,至于她与秦孝川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一点也不知道。秦孝川是害死阿梅的最大的嫌疑人,此外那个姓林的香港人也可能与此案有关,但这两个人都失踪了。

平日里令人一进门便会心痒肉麻骨头发酥的“紫蔷薇”,今天已变得异常沉闷,沉闷中又夹杂着几分哀伤和恐怖。蒲德威躲在办公室里不肯露面,一支接一支地吸烟,一声连一声地叹气。他被公安局审了半天虽已放了回来,但阿梅毕竟是他叫出去的,事情至少有一部分也是发生在他的家里,听公安局的意思,这事他多少也会有些责任,说不定责任还不小呢!周慧慧埋怨了蒲德威半大,说她早就说过会出事的,可蒲德威就是不听,现在把一个好端端的女孩子给害死了,自己也惹了一身臊,能不能洗净还难说呢。蒲德威已经够心烦的了,听周慧慧婆婆妈妈地尽说丧气话,火更是不打一处来,把周慧慧狠狠骂了一顿赶出了办公室,“咣当”一下把门锁死了。

周慧慧回到休息室里,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她又为阿梅伤心,又为蒲德威担惊,又因为挨了蒲德威的骂而愤愤不平,心里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滋味。小姐们一个个全都哭丧着脸,连平时最能折腾的几个女孩子也变得老老实实的,闭目倚在沙发上,阴沉着脸,像在等待世界末日的来临。只有酒店总经理派来的那个姓马的主任,倒似乎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让兑酒师给兑了一杯鸡尾酒在那里有滋有味地嗫着。

周慧慧越看越生气,“忽”地站起来对公关台的几个女孩子吼道:“关门!今天停业了。”

阿华回到家里,孤零零的十分害怕。夜风吹动晾台上的废纸版发出一阵阵细微的声响,阿华以为那是有人在爬她的晾台。虽仔细一想觉得用铁栅栏封起来的晾台是不可能有人爬进来的,但她仍握着一把剪刀蹑手蹑脚地打开一道门缝,看清外面确实什么都没有后才闩好门回到床上,觉得安心了一些。

楼梯上时而响起的脚步声有轻有重。那重重的男人的脚步声,会使阿华觉得那是身高膀阔的暴徒明火执仗地闯了进来;而轻轻的女人的脚步声,又使阿华以为那是身手敏捷的坏蛋鬼鬼祟祟地摸了进来。阿华把所有能锁的门锁全都锁上,把所有能闩的门闩也全都闩上,又把家里的菜刀、剪刀、水果刀等全都搬到了床头,借以给自己壮胆。

但阿华的胆子仍然壮不起来。她越是疑神疑鬼的便越是害怕,越是害怕便越是胡思乱想,她的思维几乎一点也不受自己的支配了,总是往那些不愿想的地方想。

阿华虽然没有目睹阿梅被害的情景,但她却觉得那事情似乎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她的面前总是出现阿梅血淋淋的面孔,耳边总是响起阿梅凄惨的呼救声。

阿华恍惚看到阿梅摇摇摆摆地向她走来,向她哭诉被害的经过,要阿华为她报仇。阿华心跳得都要蹦出肚皮了,脊梁上满是虚汗。

阿华知道自己今夜是绝对不敢单独住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了,她战战兢兢地爬起身,前后左右乱看着,跌跌撞撞地跑到楼下给姚纲打电话。她往姚纲的住处打,没人接;往姚纲的办公室打,没人接;打姚纲的手提电话,通了!但旋即却传出一个女人的娇滴滴的声音,说用户已关机,请稍候再拨!真不知道这可恨的家伙躲到哪里去了!

阿华不敢回家,就在街边的灯光下等候,以便过一会儿再拨一遍那几个电话,这里行人熙攘倒还觉得安心些。可是,阿华这样一个漂亮女孩子站在街边上也太引人注目了,所有的行人都会看上她几眼。有个戴眼睛的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竟装模作样地在阿华面前来回走了好几次,看样子是想同阿华搭话却又始终鼓不起勇气来。而几个有勇气的后生仔,则嬉皮笑脸地约阿华去跳舞,有性子急的竟张口就让阿华“开价”。阿华被磨得又心烦又害怕,只得沿着街边急匆匆走开,走了很远才又折回来继续打电话。

给姚纲打通电话后,阿华便回到屋子里等候。可这个该杀的家伙不知道今天怎么了,明明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过去半个钟头了还不见他的影子!阿华此时的心情十分矛盾:她特别想念姚纲,想得直心酸,直叹气,直噼噼啪啪地掉眼泪,'奇·书·网…整。理'提。供'她想姚纲一进门她一定会马上钻进他的怀里再也不肯出来;她也特别恨姚纲,恨得直咬牙,直跺脚,直嘟嘟囔囔地骂大街,她觉得如果此时姚纲跨进门来,她一定会抄起床上的枕头没头没脑地砸他一顿。阿华只觉得爱也不是,恨也不是,心中被折磨得十分难受,一分一分地苦等着,一秒一秒地苦熬着。等到外面真的响起了敲门声时,阿华竟然像等过了头,熬过了劲,傻愣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站起身去开门。姚纲气喘吁吁地跨进门来,满脸惶惑的神情。阿华既没有钻进姚纲的怀里,也没有抄起枕头来砸他,而是无精打采地坐在了床沿上,一言不发,然后便突然把脸伏在床上失声大哭起来。

看到阿华如此一副可怜的样子,姚纲意识到自己确实来得太迟,让她等得太久了。不过姚纲也有他的难处,他刚才实在很难立刻脱身。阿华在电话里虽然什么也没说清,但从她的语气里姚纲已意识到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问题。姚纲想马上跑过阿华这边来看看是怎么回事,但马小姐刚刚上楼来坐下,连口水还没来得及喝,连句话还没来得及说,他如果就此匆匆离去,是赶她回家去呢,还是把她一个人留在这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恐怕怎么做都不近情理。但是,如果留下来陪马小姐而不理睬阿华,那也是不可想象的事。不要说阿华那里真有什么严重的问题出现,即便没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她那样哭着乞求自己马上过去,而自己就是迟迟不去,那后果也够让人忧虑的了。

姚纲为难地站在那里,手里提着电话筒也忘记放下了,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马小姐走过来接过话筒轻轻放好,问:“怎么了?是不是吴律师出差错了?”

她知道自己今天的表现肯定会使吴丽菁心里不舒服,但如果吴丽菁因此而发生车祸,她心里也会感到愧疚的。

“不是她。是另一个朋友……的朋友,可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姚纲有些语无伦次。

“是不是那个叫阿华的小女孩?”

“是她打来的电话,不过好像是他们公司的另一个女孩子出了什么事,把她吓坏了。”

听姚纲的话,好像阿华是一家什么公司的职员,也许就同他和马小姐一样。姚纲当然不愿告诉马小姐说阿华和她的朋友都是在桑拿浴做按摩小姐的,那样马小姐一定会产生许多误会。其实,马小姐早就知道阿华是在桑拿浴做事,姚纲的那些事要瞒过她这样一个精明的女人实在太难了。不过,马小姐对桑拿浴是怎么回事并不十分清楚。她公爹家的卫生间里就安装有一套蒸气设施,老头老大常常在里面蒸得红烧整猪似的,据说那就叫“桑拿浴”。马小姐以为,阿华这样的女孩子在桑拿浴里做事,大概就像餐厅里的服务员一样,也就是做些端茶送水之类的工作。她对男人的娱乐世界知之甚少。

“不会有什么大事的。我们不去管它,可以吗?”马小姐一双热辣辣的目光直视着姚纲,语气里带着恳求,带着热切的期望。姚纲赶紧把目光移开,不敢与她对视。

“我感觉,好像确实发生了什么严重的问题。”

“她们那种女孩子能有什么严重问题!无非就是出一些桃色事件,可那种事对她们来说是家常便饭,根本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马小姐有些急躁,话也便说得难听了些。但她马上又后悔了,她不是那种随意中伤别人的没有修养的女人。姚纲丝毫没有在意马小姐的话,她即使拿着高音喇叭骂大街他也会听着很顺耳的。在这个世界上,除罗筱素之外,姚纲最宠让的人就是这位终日守在他身边的女秘书了。

姚纲所想的,仍是如何尽快脱身去看阿华,同时又不会伤害马小姐。

马小姐又向前靠了靠,把两只手轻轻搭在了姚纲的肩上。那是一双姚纲十分熟悉的手,它们每天都会在他的眼前出现许多次,为他传递文件,端送饮料。那是一双十分灵巧的手,经它们处理的各种文件全都那么清洁整齐,无可挑剔。但当姚纲低垂的眼神落在那双几乎碰到自己鼻子尖的手背上时,他的心灵仍然剧烈地震颤了几下。那十个修长而纤细的手指,真如洁白无暇的美玉雕刻出来一般,饱含高雅而娇贵的气质,足显生动而诱人的灵气。筱素的手也很漂亮,但像小孩子的手那样稚嫩,看上去总让人觉得好玩。阿华的手是另一种样子的美,多少有些胖乎乎的,摸上去很是舒服,尤其是在光线贫乏的地方,摸着那双手便总会觉得心里痒痒的。她们的手都没有马小姐这双手更容易使人动情,使人陶醉,使人想入非非。姚纲觉得,像这样漂亮的手指或许只有在充满幻想的画家的笔下才能再现,而在现实中恐怕就仅此一家了。

姚纲举起双手,轻轻抚摸着马小姐的手腕。如果不是阿华刚才那什么都没说清但却给人留下不祥之兆的电话,姚纲或许会冲动起来。但他此时抚摸着马小姐,惦记着阿华,心里一团乱麻,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要走了,好吗?”马小姐见姚纲犹豫不决的神态,知道再等待下去或许会发生变故。随着她那轻得几乎是用心肌发出来的呢喃声,马小姐紧紧贴在了姚纲的胸前,双手搂在他的脖颈上,头抵在他的脸颊上。一股女人头上特有的清香立刻沁满姚纲的脾肺。

姚纲的双臂半垂下来,放在马小姐的背上,但却没有把她抱紧。他的脑子昏昏沉沉的,但还没有完全失去思维的能力。他知道,如果自己此时顺着马小姐的节拍走下去,那他就没有退路了,就只能偎依在马小姐的怀里伴她度过这个漫长的夜晚,乃至今后的漫漫残生了。而那个可怜的阿华,她将怎样熬过这个可怕的夜晚,又怎样面对以后的生活呢?

造物者创造男人时,给了他一个宽阔的胸怀,使他的心里可以同时装下几个女人;但却给了他一副有限的臂膀,使他只能将一个女人搂在怀里!不知这是造物者的疏忽,还是他老人家的有意安排,它使男人们一生充满了尴尬和无奈。姚纲此时就处于这样一种尴尬的境地。

马小婷这个每日都守候在他身边的年轻女人,相貌出众,智慧超群,气质高雅,对他情真意笃而又体贴入微,要说姚纲对她没有很深的感情,那只能是欺人之谈。

过去,由于职务上的关系以及各自都有家庭的束缚,二人谁也没有想过要在彼此之间发展超越同事和朋友关系的感情。现在,这些束缚或者已经没有了,或者已经变得不重要了,他们可以为彼此走到一起架起最后的一段桥梁了,但偏偏在这个时候阿华已抢先一步出现在姚纲的生活里。以姚纲的为人而言,他不仅在良心上放不下阿华,在感情上也同样放不下那个让人怜爱的纯情少女。

“我感觉那边确实发生了什么严重的问题。”姚纲语气和缓,几乎是一字一字地说着,“小婷,你先自己坐一会儿,我到那边看看就回来。”他以为,也许这样的一种安排是唯一能够使他暂时脱身,而又不会彻底伤害马小姐的方法了。至于接下来的事情究竟会怎样发展,他无法预料,没时间多想,即便再想下去他也不可能找出什么更好的方法来应付眼下的尴尬局面了。

姚纲轻轻扶起马小姐的头,把她极落到颈前的几缕乌黑柔滑的长发拨回脑后,静静地看着她的脸。马小姐低垂着眼皮,两排美丽的睫毛遮挡住她的目光,姚纲看不清她的眼神,但看到她秀丽的脸颊上泛出两爿早霞般的红晕,微微翕动的唇角挂着几丝若隐若现的微笑,竟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饱含羞涩与梦幻。姚纲深受感动,险些就把手臂收紧,将她搂在怀里疯狂地亲吻她。但阿华那可怜的哭泣声又在他耳边响起,他的手臂抖动了一下便又松弛下来。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先去看一看看阿华.然后再回来陪伴马小姐。如果他此时不坚强起来,他今晚肯定就走不出这房间一步了。

姚纲把马小姐扶到沙发上坐下,说:“小婷,希望你能理解我,我必须出去一会儿!但我很快就会回来,很快!”姚纲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很肯定。他似乎确实已下了这样的决心:把阿华安慰好,马上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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