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
5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只觉得右手抠住水泥台的手指已经是钻心的疼痛,而左手还依然紧紧拽着了陈洁的尸体。此刻我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力气,我翻身爬出了尸池,然后使劲将陈洁的尸体拽出了池子。
我一把将陈洁的尸体扛在了肩膀上,走到解剖台边,重重地将她扔在了解剖台上。我如炬的双眼瞪向了陈洁,这时,我突然一惊,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具尸体已经变得粉红,背上一块一块通红的疮疤,是皮肤被割破后露出的下面的肌肉。脸皮已经没有了,嘴里的牙齿也被一颗一颗敲得精光。但这绝对不是陈洁,因为陈洁的尸体还没有这么快就变成粉红色。
我将这具女尸翻了个身,然后看到了她的肚子。在她的小腹处,有一个丑陋无比的大洞,此刻正向外涌着暗黄色的福尔马林液体,从洞空望去,可以直接看到空洞如也的腹腔与悬吊的子宫——她真的不是陈洁。
当然,我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她的名字在现在已经没有提及的意义了。她是十年前,临床学系的校花,她在当时一个炎热的夏日莫名失踪了,学校也报了案,警方但却无从找起。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只有我知道。
在那个炎热的夏夜,她来到解剖楼,找到了作为解剖楼看守者的我。她哭泣着告诉我她怀孕了。我好言安慰她,终于,她也相信我会对她负责。当天,她住在了我的办公室里,我与她一次又一次地温存。在最后一次温存的时候,她被我送到了天上去——不仅仅是说她达到了快乐的颠峰,在那个时候,我的双手也掐住了她的脖子,然后渐渐加力,让她在最快乐的时候飞进了天堂。
因为,我劝她堕胎,却拿不出手术的钱。
也是在那间解剖室里,我毁掉了她身上的皮肤,揭去了她的脸皮,还敲掉了她所有的牙齿,然后将她扔进了尸池里。那个夜晚过去后,常常当我蜷缩在办公室那个充满污迹的沙发上时,都会听到忽高忽底的婴儿哭泣声。我想起了以前听过的关于婴灵的乡野传说,我害怕了,真的害怕了。我将她从尸池里捞了出来,然后剖开了她的肚子,将那尚未成型的婴胎取了出来,泡进了盛满福尔马林的玻璃瓶里。这婴胎虽然还没成型,但眼睛却非常大,把它装在玻璃瓶里,那双眼睛依然像只死鱼眼一般死死地盯着我。就在今天早一点的时候,我和表弟在解剖台前喝酒时,表弟还被这双眼睛吓了一跳。
我看着眼前这具尸体,拍了拍胸膛,告诫自己:“没事的,不会有事!那婴胎已经做成了标本,永世不能超生,怨灵也没办法奈何我。现在我要做的是把她的尸体扔回水池,然后把陈洁的尸体再捞出来做个剖腹小手术。”
我扛着这具粉红色的女尸走到了尸池边,然后转身,勾腰。我想,只要自己做出这个动作,女尸就会自动地滑进尸池里。可我没有想到,这女尸泡得发涨像胡萝卜一般的手竟勾住了我的胳膊。我没注意到,就当女尸滑进尸池的一瞬间,我身体一个趔趄,重心一落,然后身体冰凉——我这才发觉,我竟莫名其妙地落进了尸池!我想要游回去,却不住地呛了几口福尔马林,这浓烈的气味烧灼着我的喉咙,我竟觉得自己浑身发软,使不出一点力气。
我想要游到池边,却绝望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在渐渐下沉,就像有一只看不到的手在牵扯着我的双腿。当福尔马林液体漫过我的双眼时,我痛苦不堪地闭上了眼睛。当福尔马林液体漫过我的双耳时,我又听到了忽高忽低的婴儿哭泣声。
“呜呜呜——呜呜呜——”
6
天亮了,解剖学教研室的老师上了班,却发现助教神秘失踪。同一天,学校也发现临床医学的老师,也就是解剖学助教的表弟,也失踪了。同时失踪的还有这个老师的学生,据说与他有暧昧关系的陈洁。
校方报了案,警方立案后侦察了两个月,终因没有任何线索而将此案悬挂了起来。
解剖楼是不能没有看守者的,一个留校的毕业生被分配到了解剖教研室担当助教,同时也要在晚上看守解剖楼。这个毕业生在解剖楼里呆了两天,就向学校的物业管理投诉,说一到了晚上就会听到“呜呜呜”的响声。物业管理在检查后,告诉他,这只是因为解剖楼与附近女生楼的水管相连。水管因为年久失修,女生楼那边的学生一用水,这边的水管也会“呜呜呜”地叫起来。
这个物业管理人员还笑着说:“你听,这声音像不像婴儿在哭泣?”
这个毕业生咧开大嘴,答道:“像,还真是像啊!”
物业管理还很耐心地查到了当解剖楼的水管鸣叫时,究竟是女生楼里哪间屋在用水。那间屋正是陈洁所住的寝室,据说那间寝室在十年前还失踪过一个女生。女生之间传说这间寝室是鬼屋,没有人再愿意去住,校方也很无奈,只好把这间寝室辟作了储藏室。
自从这间寝室不再住人后,解剖楼再也没响过类似婴儿哭泣的响声。
许医生讲完《尸池》这个怪诞的故事后,把更诡异的笑脸贴近了陈秋晴的眼,他的表情有些扭曲,但却又在瞬间恢复正常,像是从未发生过。
“你看,我又在说胡话了,居然把现实和幻想混合,讲了这么一个奇怪的故事。其实事情的真相是,我把表弟和他的女友都杀了,他们的器官是我做的第一笔买卖,很丰厚的利润。呵呵,你别抖,我最近精神状态不太稳定,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许医生一边说一边转身到旁边的工具台,取回一套精致的手术器材。王佳站在一边面无人色的看着,目光复杂,似乎想要救陈秋晴,却又在犹豫不决。
“让我想想,刘医生已经被捕了,下一个也应该不远了。真希望那个人是我啊,只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许多试验要做。为了整个人类的进化,我们这些小医生做出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许医生说着割开了陈秋晴的衣服,手术刀在指尖飞快的旋转。
陈秋晴再也忍受不住恐惧,拼命的尖叫起来。许医生眉头一皱,似乎生气了。
“你看,你就是喊到声带撕裂也不会有人听到,这里隔音做得很好。再说,牺牲你一个,而能为整个人类做出点贡献,难道不是光荣的吗?”
“变态!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总有人来医院打听,家属是不是被送到了这。你们都疯了!我不要死,不要死!”
许医生面对拼命挣扎的陈秋晴,叹息一声,回头望了王佳一眼。王佳走过来,给陈秋晴注射了一针。两个人配合默契,像是经常做这类事。
“你们要干什么?要干什么?”
陈秋晴尖叫着,但声音却渐渐微弱。许医生的手术刀却不曾停下,然后是骨锯,王佳在一旁不停接过陈秋晴的一件一件器官,分类存放到冰柜里。
因为药物做用,陈秋晴并未感到太多痛苦,但看着自己的内脏被人取走,那份恐惧却是巨大的。而这期间许医生仍在平静的述说着什么,只是陈秋晴却一个字也不曾听进脑海。直到许医生把一颗跳动着心脏捧到陈秋晴的面前,她才叹息似的呼出一口气,眼睛永远的失去了光彩。
“真相?你看,这就是你要的真相。”
许医生平静的说,语调中透出无限的悲伤。
陈秋晴的失踪在万康综合医院引起不小的轰动,因为她的病人男友顾峒粼,带了一伙社会青年大闹院长办公室。
虽然如此,但也仍没能查出陈秋晴的下落,因此医院里开始盛传一些谣言。
有人说陈秋晴是被大前任院长常燕的鬼魂杀死了,也有人说是常燕的诅咒又开始发作了,还有人说这两年因医疗事故死的那些病人,他们开始向医院的医护人员报仇了。一时间医院里谣言四起,还有人说夜里在走廊看到过常燕,她仍是老太太的模样,只不过手里却捧着一颗人头,陈秋晴的人头,到处找人借锤子,她还想吃人脑。
护士们都不敢夜里独自查房,甚至连医生们也都没事不出办公室一步。这种情况让院长措手不及,多次开会进行八荣八耻的教育也不起作用。
转眼间又过去一个星期,医院里的阴森森的气氛有所缓解。
警方对陈秋晴失踪案的调查仍在继续,只是还没有结果。
顾峒粼从看守所出来后,仍固执的每天到医院闹,不再打砸,只是一口咬定陈秋晴就在医院里。白班的医生护士都保持沉默,陈秋晴人缘很好,长得又漂亮,几乎所有科室的人都喜欢她。顾峒粼每天这样闹,让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谢飞这一天值夜班,护士曾香也在,骨科的张春禾,心理门诊的王佳,外科的许医生都碰巧值夜班。而现在的夜班根本不会有病人,于是几个人聚到一起聊天。他们还没聊几句话,外科的女医生陈凡突然从外面走进来,神色匆忙。
“出什么事了?”
王佳忙站起身问,她的神色也有些异常。
“噢,没什么,我把一份病历忘办公室里了。你陪我去取吧,上边怪吓人的,我不敢一个人去。”
王佳答应着,和陈凡两个人先后离开了办公室。走廊里传来两个人低声的争论,不一会,王佳意外的回到值班室。曾香有些奇怪的看着她。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噢,她把那份病历借给我看,我已经给她收好了。她自己倒忘了,还专程跑回来找,她自己都不好意思来和你们说再见了。”
大家都笑了,陈凡是那种精细的人,无论大事小事都熟记于心。偶尔出这么一个尴尬事,确实会不好意思。
“长夜漫漫,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叫《头疼》,跟咱们医院最近的事有关的。”
王佳说着向大家眨眨眼睛,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
第四层秘密 头疼
我的病房号是412,在靠左的这一头。过了我的房间,走廊在尽头处左拐,那里有一道铁栅门立在走廊上,挡住了通往那个拐弯的路,上面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
那走廊,不知道通向哪里。每天黑黝黝的,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夕阳快要落山了,天边橘红的云霞懒懒地卧在山颠上,一点一点褪去灿烂的色彩。
我坐在窗边,看着那美丽的景色发呆。这世间的一切如此美好,可美好的东西却似乎从来不属于我。我越是在乎,就越要失去,无论我怎样努力,也无法将之留住。
或许我天生注定是一个孤独者,哪怕上天曾经给过我或大或小的希望。
我叹了口气,看了看时钟,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客人还没有来,父亲老早前就扔下我们去天国了,母亲最近也因身体不适回了老家静养。偌大的房子就剩下我一个人空守。除了那位约好的客人,没有人会再来了。
桌椅还像从前那样摆放,地上的影子交错。盯得时间久了,仿佛看到几个人影晃动,甚至还有说话的声音。有父亲,有母亲,还有她,异样的真实。
我直了直身子,将桌上那本裹着黑色封皮的小本子拿过来,慢慢的翻开。上面布满了潦草的字迹,虽然很难辨认,但是次数看多了,也自然而然地看得通顺流畅起来。
这是一篇小说一样的长长的故事,在无聊至极的等待的过程中,再看一看,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1
头疼。
我微微地动了动,慢慢的睁开眼。四周一片冷清的白色,如同我此刻的心情一样茫然。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躺在这里?
我挣扎了一下,想坐起来,却使不出半分力气,身体像不属于自己一样,软绵绵的,烂泥一般不能使唤。在几番挣扎都不见成效之后,我选择了放弃,然后开始发呆。
这是一间白得有些奇怪的房间。这种房间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很熟悉,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思绪似乎有些堵塞,我努力地想回忆起来这里之前的情形,脑海里却像周遭一样,空白如纸。
我皱了皱眉,头任性的开始痛起来,像要裂开一样。我从被子里慢慢的抽出无力的手,想揉一揉太阳穴,可刚拿出来,就看见手腕上一圈红肿,点点淤血在一片白色的背景下特别的刺目。我愣了一愣,转眼,只见手臂上也有着淤青甚至泛紫的痕迹。
脑海中有什么电光火石地一闪,待要抓住时,又消失了。
我摇了摇头。正在这时,门锁响动了一下,门被推开来,走进一个白色的身影。
〃醒了?非常好。〃来人温文尔雅地笑着,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眼镜背后是一张俊朗生动的脸。〃王姝,你好。我是你的主治医师石远航,希望我们能好好配合,尽快治愈你的病,早日康复出院。〃
出院?
是了,这是医院,只有医院才会神经质地到处都弄成一片白色。
我盯着这位看起来既年轻又散发着成熟味道的医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莫名其妙就住进了医院。
石医生笑着朝门外招了招手,从他的身后,立即闪出两个人来。
是我的母亲,还有那个叫王佳的女人……那个我讨厌至极、又不得不称之为姐姐的女人。
我呆了半晌,记忆一股脑的涌回脑海。
是了。昨天晚上,就是这个女人又和我抢东西,那是一只母亲新买回来的古董青花瓷,我喜欢,多把玩了一会儿,这女人就上来和我争。从小就是这样,凡是我喜欢的,她就不会放过,要不抢过去藏了,就是砸了,扔了,总之就是不让我称心。我就想不通,她一直以来都比我漂亮,比我能干,什么都比我好,为什么还要这么对待我?
后来呢?似乎我尖叫着扑上去和她打起来了,一直到家里莫名其妙的冲进一群人,将我往外面拖。外面的人都阴沉着脸,偶尔走到灯光下,那一双双眼睛闪着怪异的光芒。我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们,特别是他们伸过手来的样子,一张张扭曲的脸,像是要把我拖进地狱。
再后来,我就睁开眼睛看到这白色的房间。记忆像断裂了一样,怎么也接不上。
想到这里,我终于回过神来。
〃滚!滚出去!不要让我看到你!〃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坐了起来,抓起身边的枕头砸向王佳。王佳本能地往旁边一躲,枕头飞出门外,砸到一个过路的护士。母亲见状赶紧上来抱住我,心疼地直叫:〃哎哟我的宝贝女儿,别生气,打坏了重新买一个就是了,可别把身子气坏了。〃又催王佳道:〃小佳你先出去,你妹妹这会儿受不得刺激了。〃王佳看了看我,磨蹭了一下才终于退出去了。我狠狠地呸了一声。她装关心装心疼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来!好像我住进医院完全不是因为她一样。
我气呼呼地坐着,母亲抱着我直哄。旁边的石医生道:〃好了,你们也看到她了,她现在很好,探视的时间差不多了。我允许你们这样进来可是违反规定的。〃母亲赶紧笑道:〃是了,真是谢谢石医生,还请你多为小姝费神。〃又转头对我道:〃你可要听话,石医生可是我专门给你请的专家,宝贝,很快就能回家了。别担心。〃我点了点头,看着石远航将她送出门去。
没一会儿,石远航又折了回来。
〃现在感觉怎么样?〃他问。我看着他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