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哥哭丧着脸应了一声。被那个抓不住身影的对手打的一败涂地之后,他早已丧失了继续战斗的勇气。而主人林恒干遇刺,又使得他飞黄腾达的美梦瞬间破裂,他真是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活的这么憋屈过。
“你们跟我进来勘查现场吧。”罗飞最后看着法医和刑侦技术人员说道。
众人进入办公室,法医和技术人员立刻找到目标展开了工作。而罗飞则首先向着南边墙上的那扇窗户走去。因为在这样一个封闭的屋子里,唯独窗户如此赫然打开,这无疑是个极大的异常。而仔细观察地面是,竟可见几处血迹从屋内向窗户边延伸而去,这似乎更加坐实了罗飞的某些猜测。
可是当罗飞来到窗口之后,他却又不得不放弃了原先的猜测。因为当他从窗口看出去的时候,他才真正明白阿华说的“不可能”是什么意思。
没有任何人能够通过这扇窗户对屋内人构成威胁,不管你想用什么样的方式!
这无疑是一幢经过精心规划过的建筑。首先它的选址就不一般:虽然位于闹市区,但因为大厦的南边正好是老城区,所以从这个位于十八层的办公室向外看去,对面的空间一览无余,在数公里的范围内竟找不到一幢能与其比肩的建筑。这就保证了站在屋里的人可以轻松俯视眼前的一切,而外人则无法从对面的空间占据高度上的优势。
为了防止有人从大厦内部侵入这扇窗户,大厦的南立面选择了光滑的玻璃做为贴强材料。而以这间办公室为中心,左右十米的范围内都没有同层的其他窗户。同时整个南立面被设计成了内凹的弧形,这样在高层部分就形成了向内部倾斜的墙面,使人在垂直方向上无法进行任何攀爬。不仅如此,从大厦的二十层往上,每隔一层就有一排亮闪闪的金属镶嵌物,看上去像是楼面装饰,但经阿华提醒之后罗飞已经知道,那些全都是锋利异常的刀刃!
可以想象,邓骅多年来是如何苦心孤诣地躲避诸多仇家的追杀。而正是这间位于大厦第十八层的办公室给他提供了一个如保险箱般安全的庇护所,让他在血雨腥风中闯荡十数年仍屹立不倒!
除非Eumenides像飞鸟一样长着翅膀,否则他绝对无法从这扇窗户进出大厦。暗自给出这样的判断之后,罗飞只能重新揣摩窗户被打开以及那些遗落窗前的血迹所代表的意义了。
也许Eumenides得手之后,首先想到的也是从这扇窗户脱逃。所以他来到窗前,打开窗户去寻找线路。那一溜血迹在窗前位置的滴落量最大,正说明行凶者曾在此略有停留。不过他肯定未能如愿,必须去寻找其他的逃离方式。
不过这似乎又不符合Eumenides的风格,他在行动之前,一定会对地形了如指掌,怎么会发生这般临时抱佛脚的狼狈错误?
又或者说,窗户前的状况只是Eumenides刻意要留下的错误线索?在此前的交锋中,这也的确是Eumenides惯用的伎俩之一。如果这样的话,那Eumenides显然是想籍此掩盖他真实的退路,那条退路又在哪里呢?
罗飞把视线从窗外转了回来,开始打量办公室内部的情形。
法医和技术人员正在仔细地做着勘查工作,他们集中在屋子的东西两侧。那里靠墙的位置分别摆放着两张单人床。罗飞清楚地记得自己上次前来时屋里并没有这样的陈设,想必是此次给林蒙二人避难,为了让他们休息而临时搬进去的吧。
地板上的血迹都是从西边那张床上延伸出来的,罗飞一边像那张床走过去,一边进行观察和分析。那些血迹分成了两路。一路往南直达窗口,血量较少,以圆形血点为主,应该是凶手行凶之后,死者的血液喷溅到他的身上,然后又随着他的走动滴甩于地面;另一路则是凌乱的血脚印,从床边延伸到办公室门口,多半是阿华等人进屋后,在床边踩到了死者的血泊,然后又走动所留。
到了床边。却见床上仰面躺着一个身材臃肿的肥胖男子,根据事先了解到的背景资料,他应该就是龙宇集团的二号人物林恒干。不过此刻他早已气息全无,曾经的权势和富贵也都化作了一片烟云。夺走他性命的是位于他咽喉部位的一条可怕伤口,那伤口既长且深,创面极为平整,显然是用锐利的刀片切割所致。他的上半身倾向床外,一条胳膊还凌空悬了出来,创口处的血液正是顺着这条胳膊流淌而下,在床前形成了一大片的血泊。
法医见到罗飞过来,便轻声说道:“现场没有挣扎和反抗的迹象,应该是一击毙命,行凶者的手法非常老道。”
把这样的评价加给Eumenides无疑有些画蛇添足的多余意味。罗飞一言不发地看了片刻,转身又往东边的那张单人床而去。
东边床上的死者是个又高又瘦的男子,罗飞知道他叫蒙方亮,在龙宇集团中的地位仅次于林恒干。他的致命伤同样是咽喉处的一条刀口,和林恒干不同的是,他遇害时身体的姿势是呈面向床内的半俯卧状,所以在紧贴床头的东墙面上留下了大量的喷溅血迹,而床前的地板相对来说则比较洁净。
罗飞绕到床头处,对着墙面观察了一下血迹的形状,然后他伸出右手,握拳在墙上重重地捶了两下。
正在采集痕迹样本的技术员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罗队,你干吗呢?”
罗飞摇摇头没有说话,他沿着墙壁踱了几步,然后又是握拳一捶。仍然是触感坚硬,沉闷无声,于是罗飞便又摇摇头,继续贴墙而行。
技术员看出了些名堂,恍然道:“你怀疑这屋里有暗道?”
“如果没有的话,那就真是见了鬼了。”罗飞自言自语一般地嘀咕着。既然Eumenides能无视重重守卫来去自如,而窗外的屏障又难以逾越,那显然是屋内还有其他通道。同时以邓骅的多疑秉性,在自己的办公室藏有一条其他人都不知道的秘道也不足为奇。
以前罗飞在抓捕一些毒贩子的时候,就经常会在他们的窝点里发现夹藏在墙壁里的秘道。所以他今天也如法炮制,希望能有所突破。可是事情偏偏还就真的见了鬼。罗飞沿着墙壁敲了一圈下来,却丝毫没有发现秘道的踪迹。他甚至还蹲在地上把地板仔细研究了一番,那是一片浇铸得整整齐齐的水泥面,更不会存在什么隐藏的出入口。
罗飞很郁闷地站在屋子中间,觉得这一切实在难以解释。他甚至有心爬到天花板上去检查一番,不过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可笑的念头。且不说那天花板上嵌满了吊灯,单从那四米多的层高来看,即便那上面真有开口,又有谁能上得去呢?
罗飞不得不重新展开其他的设想。很快他又有了一些思路,为了验证这些思路的可能性,他决定找到案发经过的见证者,再了解一些具体的情况。
罗飞暂时离开了案发现场,坐电梯来到了一楼。这层的监控室被临时设置成警方的指挥部。罗飞进入监控室内,却见尹剑正带着几个刑警坐在监控屏幕前全神贯注地研究案发前后在办公室内摄制到的录像。
罗飞问了一句:“阿华呢?”
尹剑闻声转过头:“他带着特警队的同志们搜楼去了。”
“嗯。”罗飞的目光在满墙屏幕上扫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阿华等人的踪影。他们正在大厦的第十五层逐屋搜查。
于是罗飞又退而求其次地问道:“那龙哥他们在哪里?”
尹剑回答说:“在一楼大厅做笔录呢。”
“你去把他叫过来,我有些事情要问他。”
尹剑应了声:“是。”转身出了屋子,不消片刻他就把龙哥带了回来。
罗飞亲手搬了张椅子给龙哥:“坐吧。”他希望对方的情绪能够尽快平复下来,以便维持一个良好的思考和对话状态。
龙哥坐是坐下了,但眼神却漂移不定的,不知道还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那间办公室,你以前应该很熟悉的吧?”罗飞用拉家常般的口吻问道。
“哦……”龙哥愣了一下,然后怔怔地回答说,“不太熟悉。”
第一个问题就被噎了回来,罗飞禁不住皱起了眉头。而龙哥这时似乎才回过味来,连忙又补充说:“那是邓总的办公室,阿华很熟悉。我只是偶尔会跟着林总过去一趟。”
“嗯,只要去过就行——”罗飞又接着问道,“那个房间本来地上铺着红地毯,四面都是水晶玻璃的墙面,对不对?”
“对。”这次龙哥回答得比较干脆。
“怎么现在地毯和墙上的水晶玻璃全都没有了呢?”
“那是阿华带人干的。地毯撤掉了,水晶玻璃也都被砸了。”
“为什么?”
“不是两位老总要躲在里面吗?阿华说屋子里越简单越好,不要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地毯下面或许可以藏人,水晶墙面绕眼睛,到时候会干扰监控屏幕,看不清楚。所以我们把能撤掉的东西都撤了,只是加了两张床进去。”
罗飞点点头,心中却想:真实原因恐怕不像龙哥说的这么肤浅——也许阿华也在疑心那办公室里会另有秘道呢!不过不管怎样,阿华确实是个行事谨慎,思维严密的家伙。
“林恒干和蒙方亮是一号晚上八点住进办公室的?”
“对。”
“怎么这么早?死刑通知单上的日期从二号才开始啊。”
“这也是阿华的主意。他说办公室里最安全,早点进去,免得夜长梦多。”
罗飞注意到龙哥回答问题时总是刻意把阿华推在前面,他能揣摩到对方的心理:因为没有报警,结果出了两条人命,所以便尽量把自己往后缩,以便推脱干系。
“他们俩人进办公室的时候,你们有没有仔细检查室内的情况?”
“这个当然检查过的。我还把办公桌的柜子都打开看了呢,绝对不会有人藏在屋里。”
“然后你们就把门锁上了?”
“是的,有两道门,我和阿华每人拿了一把钥匙。这样只有我们俩人同时上楼才能把门打开。”
“那后来你们开过门没有?”
“就是最后才开的——看到监控器里有人之后。”
“中间一次都没有开过?”
“没有。我们在屋里备好了干粮和水,床下放了尿盆。阿华事先就反复强调过:除非那个杀手进了屋里,否则时间不到,任何情况都不开门。”
“在这个期间,你们俩一直守在监控器前面吗?”
“是的——除了上厕所的时候离开一会,不过那也是轮流去的。而且其他还有好几个兄弟也在看着。”
“这中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吗?”
“没有。”
罗飞并不希望他回答得这么快:“你再好好想想。”
龙哥做出用力思索的样子,最后还是摇摇头:“一直到断电之前,真的没有什么情况。”
罗飞转头看向身后的监控屏幕,那里正在播放办公室内的录像回放。却见屏幕中,林恒干和蒙方亮二人分坐在办公桌,似乎在闲谈着什么。
“怎么样?发现什么名堂没有?”罗飞询问一直在关注录像的尹剑。
“暂时还没有。”尹剑带着些诉苦的语气说道,“这录像实在太长了,将近三十个小时,就是用快进速度来播放,至少也得看到天亮了。”
罗飞挥挥手:“前面的先别看了,你直接给我切到二号晚上十一点三十分。”
尹剑马上把进度条拖动到接近末尾的地方,录像上开始显示前夜十一点三十分办公室内的情形。那时距离第一次断电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
却见林恒干和蒙方亮各自躺在东西两侧的床上,沉睡正酣。
“这俩人怎么睡得这么踏实?”罗飞略有些奇怪地问道。
他这么一说,尹剑也觉得不太对劲。这时已经接近死刑通知单限定的时间结束点,按理说应该是林蒙二人情绪最紧张也最期待的时刻。他们怎么会如此安睡如怡呢?
好在龙哥及时给出了解答:“他们下午都吃了安眠药的。”
罗飞“嗯?”了一声,以示质疑。
“这也是阿华的主意。他说不吃药的话,两个老总肯定都睡不着。这二三十个小时干熬下来,没事也得熬出病来。”
这倒也是。林恒干和蒙方亮都已年近半百,身体状况和没法和阿华他们想比。如果在极大的精神压力下苦熬一天多,那对他们无疑是一种摧残。还真不如吃点安眠药,两眼一闭,什么也不想的睡上一觉呢。
罗飞便不再纠缠这个问题,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回放的录像上。此刻办公室内仍然一切如常,但罗飞等人却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因为他们知道,诡异的变化很快就要发生了。
屏幕左上角的时间一秒一秒地跳动着,当那串数字走到23:35:12的时候,画面忽然出现了一个轻微的跳动,同时时间数一下子变成了23:39:21。
罗飞喊了一声:“停!”尹剑立刻操控播放器,把画面定格在了那个瞬间。
毫无疑问,那将近五分钟的时间跳跃便是由于第一次断电的缘故。而当中断的画面再次恢复之后,屋内的情形较之先前已经有了明显的不同。
首先是林蒙两人的睡姿变了,在画面切换的瞬间,给旁观者造成一种两人都“动”了一小下的错觉。不过这倒并不奇怪:林蒙二人虽然都吃了安眠药,但只是为了辅助睡眠,药量不会很大,在熟睡中也难免翻身挪动等等。
但另外的变化就令人侧目了,比如说南面墙上的推拉窗,在断电前是紧闭的,而断电后却已经豁然洞开。罗飞目测那窗户打开的幅度正与案发现场留下的残景极为一致。
不过若与画面中另外一处场景相比,那莫名打开的窗户就显得不足为奇了。
在屋子西侧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男子的身影。他背对着摄像头,正迈步要往西边靠墙的那张单人床而去。
“Eumenides!”尹剑像是忽然看到了熟人似的脱口而出。
罗飞明白他的助手为何会如此激动。因为一眼看去,那个身影的确是太过熟悉。此人身材高大健硕,一身轻便的服侍,头上则戴着一个黑色的绒帽,帽檐压得极低,正好将脸庞遮在了监控镜头的视线之外。
这活脱脱便是在德业大厦前杀韩少虹的那个凶手。当时那凶手伪装成警方的便衣,无论是衣帽打扮还是体形特征,都和此刻出现在屏幕中的那个神秘男子毫无二致。
Eumenides!只要是经历过德业大厦一役的人,立刻就会在脑子里想到这个令人战栗的名字!
罗飞沉住气,他把脸贴近屏幕,想从那画面上捕捉到一些更加细节的东西。片刻后他微微摇着头说道:“手套、鞋套、帽子都戴着……他是不会在些这面有所疏漏的……”
尹剑也看出了罗飞的描述,这意味着画中人不会在现场留下任何指纹、脚印乃至毛发。所以警方的痕迹鉴定专家也就失去了用武之地。
罗飞此刻似乎已经榨光了画面上有价值的信息,他用手指叩了叩桌面,道:“继续播放吧。”
尹剑依言按下了播放键,屏幕上定格住的画面重新运动起来。却见那戴着黑绒帽的男子一步步地向着西侧的单人床走去。他的目光应该是落在酣睡着的林恒干身上,而他那不慌不忙的姿态活脱脱已将对方当成了一道煮熟的美餐。
更加令人愤然的是,当灯光重新亮起之后,那男子还故意冲着摄像头的方向挥了挥右手,森然的白光蓦地闪过,显示出他夹藏在指缝中的锋利刀片。
“这也……太嚣张了吧!”尹剑恨恨地说了一句。对方那态势显然是一种无声的挑衅:你们看,上次我就在你们眼皮底下杀了韩少虹,现在我又来了,你们能有什么办法?
好在这段令人气恼的录像很快便结束了,在23:39:32的时候,监控屏幕一黑,却是录像资料已经播到了尽头。
罗飞知道那是因为备用发电机也损毁了,从录像最后的时刻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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