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警察,他的名字是不是叫袁志邦?”
“对。”钟济民有些奇怪地看着罗飞,不明白对方怎么也对此事有所了解。
罗飞也在觉得奇怪,因为这么重大的情节黄杰远却从没提起过。因为黄杰远父子团聚后便没有跟随警方的行动,所以他的这个疑问还是只能从钟济民处获得解答。
“你顶替的事情连其他行动人员都不知道吗?”
“只有袁志邦本人和丁科知道。你应该也听说过丁科这个人吧?他做事情是滴水不漏的,要想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隐藏住某些真相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是的。罗飞丝毫不怀疑那个警界传奇的处事能力,可他的眉头此刻却仍然深深地锁了起来。
为什么?丁科为什么要这么做?仅仅是为了掩盖一起越权的违规行为吗?无论如何,袁志邦击毙的是一名身绑炸药的凶徒,即便是违规了,最多也是个功过相抵的结果吧?丁科有什么必要对这件事的真相如此隐藏?
这里面一定有着某些耐人寻味的秘密!
第十章 诱饵与枷锁
晚十九点二十三分,省城刑警队会议室内。
会场上的气氛有些沉默。
在罗飞入主“四一八”专案组之后,今天是第一次带领他的队员们与Eumenides展开了正式的交锋,而这场交锋的结果难尽人意。
事实上,如果不是十八年前“一三零”案件的内幕出现意外转折,专案组很可能会面对又一具出自Eumenides之手的受害者尸体。一想到这个情况罗飞便阵阵后怕:警方能在此役中全身而退,实在是侥幸之极!
专案组的其他成员也难免受到类似情绪的影响。尹剑低着头不说话,柳松则是一副有劲使不出的郁闷情绪,不过最不爽的还是曾日华,今天的战役中他算是直接和Eumenides较量的主力,可他不但没能破解对方的测谎程序,网络追踪也是中了对方调虎离山的计策。这样看来简直可算完败。而他又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所以便一直咧着嘴,唉声叹气不绝于耳。
“你能不能别出声了?”坐在一旁的慕剑云似乎无法忍受了,她瞪着曾日华抱怨道。后者悻悻地挠着头,低声牢骚:“心里不爽,总得找个渠道发泄出来吧?”
“我觉得大家都需要振作一点。”慕剑云提高声音,面向着众人所道,“事情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糟糕。我们这次虽然没能击败Eumenides,但是现在的Eumenides同样也享受不到胜利者的喜悦。”
大家的目光聚集到慕剑云的身上,他们能理解最后那句话的意思:Eumenides虽然成功地追踪到“一三零”案件中的狙击手,可是那个狙击手并不是射杀他生父的枪手。真正的枪手竟然是袁志邦!正是这个人一手将他从无依无靠的孤儿培养成无往不利的杀手。此时的Eumenides该如何去面对这种情感上的巨大转变?
“我希望你能分析一下,Eumenides现在会怎么想?这对我们下一步的行动会很重要。”罗飞关切地问道,他此前就是在琢磨这个问题,刚刚有了点思路,需要向专业人士求证一下。
而这也恰是慕剑云想要提及的话题。女讲师开始侃侃而言:“他会陷入强烈的迷茫情绪。他原本是带着一种复仇的情绪在追查自己的身世,寻找杀死生父的凶手。可现在凶手的身份却指向了将他带上杀手道路的袁志邦。对于这件事情,连我们都感到非常困惑,那Eumenides必定会陷入更加浓烈的迷雾中。对他来说,这些迷雾必须被解开,否则他自身的存在就会失去意义。因为是袁志邦塑造了他的前半生,我们可以想象,袁志邦给他留下的影响就像教父一样深远,这种影响成为他通往杀手道路的牢固基石。可现在,这些基石却幻化成了一团摇摇欲坠的问号。这些问号不解开的话,他还怎么能继续走下去?”
罗飞插问:“你的意思是,他一定要找出袁志邦射杀自己父亲的真实原因?”
“是的。”慕剑云确信地点头,“不管有多困难,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这都是他必须要完成的事情。”
“那么他继续追查的方向,只能集中在丁科和陈天谯这两个人身上了。”罗飞顺着思路引申道。因为根据钟济民的描述,知道文红兵死亡详情的除了亲历者陈天谯和袁志邦,就只有当年的行动指挥丁科。现在袁志邦已死,追查线索便进一步缩小。
“这两个人可都不好找。丁科十年前就杳无音讯,陈天谯则欠了一屁股的债,也有三四年没路过面,有一堆人都在追着找他。说句不好听的,这两个是死是活,现在都是两说呢。”
说这番话的是曾日华。事实上“一三零”案件的档案被发现后,罗飞便已安排了对这两个关键人物的追查,具体工作正是由曾日华的手下负责的。但到目前为止还毫无头绪。
“让你的人加大力度——”罗飞强调了一句,然后侧过头看着尹剑,“你也调些人去协助这方面的工作,双管齐下,一定要赶在Eumenides的前面!”
尹剑领命道:“明白!”
罗飞的目光还没有移开:“这件事的重要性,不用我多说吧?”
尹剑也用坚定的目光回视着罗飞:“Eumenides的目标就是警方的目标。此役成败的关键,就是双方追寻的速度。如果让Eumenides赶在前面,那我们就会失去牵拌对手的最重要的线索。”
尹剑的分析简洁却又透彻,罗飞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他再次看向慕剑云,心中仍有一些困惑需要对方来帮助解答。
“慕老师。我还想请教一下,如果Eumenides找到了最终的答案,那又会对他产生怎样的影响?”
这次慕剑云却没有立刻回答,她沉默着,似乎也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她说道:“这要看他找到了怎样的答案。”
罗飞轻轻“嗯”了一声,继续问道:“你能不能说得再具体点?”
“你认为那答案会是怎样的?”慕剑云却看着罗飞反问道,“袁志邦为什么要射杀文红兵?这一点确实很有意思——黄杰远和钟济民都证实,当时现场的情况已经得到了控制。”
罗飞摇摇头:“就我目前掌握的资料来说,我无法给出判断。”
慕剑云微微一笑:“你不用每句话都说得那么严谨——我只是想听听你的猜测。”
“猜测是没有意义的……”罗飞咧咧嘴。不过为了配合对方,他还是接着说了几句,“……也许就是一次失误吧,袁志邦当时只是一个实习警察,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任务,因为紧张而出现差错是可以理解的;不过……这个人的行为有时又很难捉摸,他如果有其他想法而故意这么做的话,那也毫不奇怪。”
慕剑云点头道:“好吧,那我就根据你的猜测说一说。如果是一次失误,那么当文成宇知道真相后,他会感到非常失落。自己的父亲是被袁志邦失手打死,虽然不至于产生憎恨,但袁志邦在他心中的威信却会大大降低,这有可能会动摇他的精神支柱,使他对Eumenides这个角色失去兴趣,他甚至可能对很多事情都失去兴趣,从此变得消沉,转而追求一种平静的生活。”
罗飞非常认真地聆听着,对方刚一停顿,他便有些急切地追问:“那如果是后一种情况呢?”
“后一种情况——就是袁志邦出于某种目的故意射杀了文红兵,那样的话,事情就会有些复杂。”慕剑云斟酌着说道,“首先,毫无疑问的是,文成宇知道真相后会对袁志邦产生深深的憎恨,他会认为袁志邦此前对自己的感情完全是虚伪的,自己是一个受害者,正是袁志邦毁了自己的生活,他进而会痛恨自己作为Eumenides的身份,因为那正是袁志邦加在自己身上的,这个身份在他眼中成为了对方阴谋的延续。”
“那他会停止杀人吗?”罗飞期待地问道,这其实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慕剑云却并未给出罗飞最想听到的答复。“不一定。”她摇着头说,“在那种异常强烈的情绪下,他的性情可能会走向两个极端。或者是突然看开,彻底摒弃Eumenides的杀手身份,并且会因为以前自己的作为感到悔恨,从此走上一条重新做人的道路;但是也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会更加疯狂地实施血腥的屠杀行为,因为他会把袁志邦射杀自己父亲的事件也当成是一次未被法律制裁的罪恶,为了弥补这种罪恶给他带来的痛苦,他只有继续寻找制裁的目标,在杀戮中求得解脱。”
“确实是两个极端,完全不同的方向。”罗飞喃喃感慨着,然后他眯起眼睛看着慕剑云,“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到底会走向哪个方向,是由什么来决定呢?”
“相当一部分的原因,是取决于他自身的性格——这是先天性的东西,谁也无法控制和预测。当然,外界环境的影响也不容忽视,如果他有一个知心朋友,能够听他的倾诉,分担他的悲伤,劝慰他的愤怒,那么他做回一个正常人的概率就会大一点;反之,如果他把所有的情绪都压在心里,没有宣泄倾吐的机会,那么他百分之八十以上会成为一个更加可怕而疯狂的杀手。”
罗飞怔怔地愣了片刻,然后他“嘿”地苦笑一声,语气间颇多无奈:“他能向谁去倾诉呢?”
罗飞的话没有说透,但在场众人都明白他的隐义:那样一个孤独的杀手,怎能奢望他有一个光明开朗的外部环境?看来要想终止Eumenides的罪恶之路,只有将他绳之于法才行!大家回想起曾在照片上看到的那个孤稚幼童,心中不免有些感慨:也许在他遇见袁志邦的时刻起,就已经注定要走上一条悲剧性的人生道路。
※※※
晚二十一点四十五分。绿阳春酒楼前。
绚丽的都市霓虹之下,女孩的白衣黑裙显得格外素雅。而在她的脸上,今天的表情与往日有了明显的不同:愁容淡了一些,眉宇间对生活似有了新的期待,即便是那失明已久的双眼竟也透出些神采来。
当酒楼大厨走到女孩身边的时候,女孩再一次拒绝了对方送她回家的好意,而且这一次的拒绝显得更加彻底,她告诉对方:“以后下班你直接回家就行了,不用再担心我,有人会送我回去。”
大厨看看女孩,目光又向四周扫了一圈,神色多少有些好奇和诧异。不过他并没有找到什么值得关注的目标。于是客气地嘱咐了几句后,他便先行离去了。
“谢谢你!路上别开太快。”女孩在他身后说道,男子转过头,看见了对方鲜花般美丽的笑脸。他的心怦然而动。
自从女孩的父亲出事以后,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笑容。究竟是什么改变了她的心情呢?
不管怎样,这都是一个令人欣喜的变化——当男子再次转身而去的时候,他的嘴角也显露出些许笑意。
“我们也走吧。”女孩抖了抖手中的套绳,给蹲在脚下的导盲犬传达了自己的命令。那只叫做“牛牛”的小狗起身抖了抖周身的金毛,熟练地带着主人迈下了台阶。
女孩把握着前进的方向,而牛牛则提醒主人各种拐弯口和障碍出现的地方。如此默契的配合常会引来路人们羡慕的目光。这般走了没多久,女孩听见有人在她面前客气地说道:“小姐您好。请跟着我走,您的朋友正在等您。”
女孩听出说话的正是昨天引导过自己的咖啡馆服务生。她微笑点头以示谢意,然后跟着对方向咖啡馆内部走去。
仍然是和昨天相同的位置,女孩能感觉出来。在坐定的同时,她问道:“你总是喜欢坐在这样的地方吗?”
“怎样的地方?”一个声音回应着她。
“角落里。在餐厅里是这样,在这里也是。”
“呵呵。”和她对话的年轻人笑了笑,“你虽然看不见,但你注意到的事情却比大部分更多。”
对方显然是认同了自己的猜测,于是女孩又好奇地追问下去:“这样的位置有什么优点呢?”
“安静。”年轻人淡淡地回答。当然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不便解释,况且即使他解释了,处于黑暗世界中的女孩也无法理解吧?
“喜欢吃淮扬菜,喝清淡的饮料和酒水,爱听《沉思》一类的提琴曲,中意安静的角落位置……”女孩一款一款地轻声说道,她的眼睛朝向对面的年轻人,就像能看见对方一样,最后她自言自语般地反问:“你一定是个有着很多经历的人。”
年轻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心中被激起了片片涟漪。
“为什么?”沉默片刻之后,他反问道。
“因为只有时常经历风浪的人,才会格外珍惜那份宁静的感觉。如果你的生活平淡无奇,那你在空闲的时候一定想尝尝刺激的川菜,在喧闹的酒吧狂欢发泄。”
年轻人的思绪有些飘散,他略微闭了会眼睛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你说的很有道理……”他轻叹着说道,“可是你为什么会有这样深刻的感觉?”
“因为……”女孩沉吟着,“……因为,我是一个瞎子。”
年轻人“哦?”了一声。
“因为我是一个瞎子,所以我比你们有更多思考的时间。”女孩解释说。
“是的。”年轻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在完全黑暗的世界中思考,不受任何打扰,所以反而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
女孩笑了:“那你羡慕我吗?”
年轻人很认真地回答说:“有一点。”
“一个正常人羡慕一个瞎子,这是不是有点奇怪?”
年轻人不得不承认:“是有一点。”
“就是这样的感觉,对吗?”女孩微微侧过脑袋,一边凝思一边说道,“很多事情都是共通的:你对某样东西拥有的越多,你就越渴望与之相反的东西。你会羡慕我在黑暗世界中的感受,可是我呢?我对光明的渴望又是你无法了解的。当我用这样的思路来分析你对宁静的偏好时,我就能大致猜到你在经历着怎样的生活。”
年轻人低头不语,像是在专心品味女孩说的话。片刻后他再次开口,把话题的焦点转到了女孩的身上。
“你的眼睛……是先天性的吗?”
女孩点点头:“很小的时候还能看见一些东西,可后来就越变越差,在十岁之前就完全失明了。所以我对这个世界的印象,只停留在童年的画面里。那些画面回忆起来是非常美好的——只是时间过得太久了,已经变得慢慢模糊。”
年轻人凝视着女孩的眼睛,开始幻想:那双眼中如果能恢复光明的神采,那该是一幅多么动人心魄的美景?带着这样的情绪,他问道:“现在还在治疗吗?”
女孩摇摇头:“早就停医了——治也没有用的。”
“嗯……”年轻人却不像对方那样悲观,“我听说现在有一种基因疗法,可以治疗像你这样的先天性病症。你应该去试一试。”
“是吗?”女孩像是水中人嗅到空气的气息一般,期待地仰起头来,“哪里的医院有?”
“需要去美国——”年轻人回答说,“——这是最新的技术。”
女孩的热情明显冷了下来。
“美国?”她淡淡的苦笑着,“我连省城都没有离开过……而且这样的治疗肯定要花很多钱吧?”
年轻人很自然的接着话茬说道:“这些你都不用担心。我会帮你解决的。”
女孩却愣住了。她和对面的男子相识不过一天,虽然彼此有着良好的感觉,但对方一下子承诺要帮这样的大忙,她实在有些无法理解。他是在开玩笑吗?或者只是说些虚伪的场面话?可是从对方的语气来看,这两种情况又都不像。带着这样的困惑,女孩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年轻人感觉到了对方的心中所想,于是他又说道:“我是认真的。而且你不用想太多,一切都由我来处理——所有的事情。等我安排好之后,你只要去美国接受治疗就行。”
“可是——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