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根蜡烛 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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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根蜡烛 全集-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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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干部离开了岗位‘闹革命’,你们不知道,文革是一场灾难,走过文革沧桑史的人都不会忘记那场恶梦。
我在那样的情况下颓废了整整一年,然后用卖房子的钱开了间药店,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你妈,你妈常去我
店里买药,一来二去就熟了,她家很穷,父亲很早就死了,留下一个瞎眼的娘,慢慢的我们就有了感情,最后发
展到谁也离不开谁了,这时候,方萍突然来北京了,同来的还有她的父亲跟胡伯。我了解方萍的脾气,我跟你妈
的事要是让她知道,她肯定会闹翻天,我就跟你妈偷偷的见面,纸包不住火,时间一长,就被方萍知道了,她跑
到你妈家去大闹,还提着一把刀,说你妈要是还敢缠着我就杀了你妈,弄得众所皆之,你外婆经方萍这么一闹认
为你妈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气得当晚就上吊了,你妈也在别人的冷潮漫骂中割了手腕,幸好被人抢救了回来,你
妈当时还有了孩子,这么一折腾,孩子也没了。

    “就这样打打闹闹的过了几年,一直到方萍怀上了依云,她终于不再闹了,但死不肯同意你妈住进来,还说
我要是给你妈在外面买了房子她就放火烧掉,可怜你妈跟了我快十年,不仅没有名分,还要在外面租房子住,还
总要东躲西藏,怕方萍会随时来闹。我总记得,你妈有天抱着我哭,她问我,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她
都快被逼疯了,她怕自己坚持不住。依云刚出生的时候,我的药店碰到了麻烦,因为一直夹在你妈跟方萍之间,
我无心打理药店,查出了假药,他们把药店封了,还说要把我抓起来,我连夜就跟你妈还有方萍他们坐船离开了
北京,船都快要靠岸了,方萍却把你妈叫出去,不许我跟着,去了好久,我不放心,就跑出去看,你妈那时刚怀
了你,我担心她,她太软弱。我刚走出去,就看见方萍打了你妈一个耳光,我忙冲过去扶住你妈,我们站在闸板
上,风好大,你妈挣开我,捂着脸对方萍说:”萍姐,这里太危险了,就算你要打我,骂我,我们先进去好吗?
闹了这么多年了,以后始终要一起生活的,你试着接受我,好吗?我什么都不跟你抢。‘你妈刚说完,船突然开
始剧烈的摇晃,方萍站的位置正好是船栏的缺口,她一下没站稳,紧紧的抓住船栏,你妈扑过去拉她,可是已经
来不及了,正好方萍的父亲跟胡伯走出来看到这一幕,胡伯什么都没说就跳了下去,他们都以为是你妈把方萍推
下去的,二十八年了,我们以为他们早就不在人世间了,他们居然还活着,你妈内疚了整整二十八年当初没拉住
方萍的手,现在好了,你妈终于可以安心了……“听到这里,我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多么让人感动的爱,多么
让人感动的女人。

    启凡的母亲伏在丈夫的肩上轻轻的抽泣着,启凡走过去,在他母亲面前跪了下来,哽咽着说:“妈,对不起,
我从来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我刚刚还那样怀疑你,谴责你,对不起,妈,真的对不起……”

    她把启凡揽进怀里:“妈不怪你,不怪,要怪就怪老天作弄,让他们流浪了二十八年,我的心都碎了……”

    “他们在哪儿?我们去接他们回家,现在就去!”

    5 精神病院里。胡伯正背对着我们蹲在地上剪草,他听见了我们的脚步声,但是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着:
“慕扬,是你回来了吗?”

    见没人说话,他转过身子来看,他的视线落在启凡父亲的脸上停住了,一动也不动,他慢慢的站起身,然后
用力的甩了甩头,伸手揉着眼睛,再看启凡父亲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从不敢相信到不确
定再转变为激动,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嘴唇颤抖着,什么也没说出来。

    然后,他丢掉手里的剪刀,踉踉跄跄的奔跑过来,四只手紧紧的交握在一起,他们老泪纵横,万语千言揉成
同样的一句话:“老了!我们都老了!”

    外面的声响惊动了房间里的人,房门开了,安依云扶着方萍走了出来,当方萍跟启凡父母的眼光交织在一起
的时候,时间仿佛凝固了。这样沉寂,让人不安的状态,预示着一场随时可能爆发的燎烧,而启凡的父亲一声包
含了万种情绪的“方萍!”,便是那条引线。

    她摇着头,喃喃自语:“不,不是的,不是真的……”惊骇臻至极点,她骤然爆发出撕裂般的吼叫:“不!
这不是真的!不是!你们为什么不放过我?我都逃到这儿来了,逃了二十八年了,你们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胡伯!快把他们赶出去!快!我不要见到他们!他们会害死我的!不要!”话音刚落,她又象上次一样,由于激
动过度,晕了过去。

    启凡的父母望着瘫软在胡伯怀里的方萍,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怎么会是这样?他们没想到事隔二十八年,
积聚在方萍心里的怨恨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变得如此深。他们更没有想到经历了半生的离别再度重逢,对方萍却
是这样的痛不欲生。

    “这么多年,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启凡的父亲问胡伯。

    胡伯牵动着嘴唇,满是皱纹的脸上写着许多的无奈,他说:“那晚,我跳下江以后,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会
游泳,没一会儿我就失去了知觉,醒来的时候,竟意外的看见方萍,哦,我们在外面都以兄妹相称,这么多年直
呼她的名字习惯了,我们被住在江边的一对夫妇救了,因为当时方萍刚生完依云不久,身体还很弱,所以我们就
暂时住在他们家,没多久那男人在一次意外中翻了船,女人第二天就跟着跳了江,丢下了一个还不满周岁的儿子。
我跟方萍带着他们的孩子开始流浪,我在无意间发现了这幢空着的房子,于是我们决定在这里住下了,谁知道去
年的一次偶然,居然碰到了老爷子,没多久依云就找来了,总算让方萍有了安慰,唉……”

    胡伯只用了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概括了二十八年的苦楚和辛酸,很难想象他是怎样自己养活了方萍跟胡慕
扬,没猜错的话,胡慕扬应该就是当年救了他们的那对夫妇留下来的儿子。

    “你们就没想过要来找我们吗?”

    “想过,做梦都想,可是方萍……你是知道她脾气的,她太要强了。”说完,胡伯看了启凡的母亲一眼。

    “胡伯,你们误会秀株了,不是她把方萍推下去的,她是想救方萍的。”

    胡伯长叹了一口气,平静的说着:“误不误会都不重要了,这么多年了,再过几年我们都是要进黄土的人了,
还有什么好恨的,方萍就是拐不过那个弯。”

    说到这儿,方萍已经醒了过来,她一翻身坐了起来,起初,她看见启凡的父母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其实,从
安依云找到这儿来的第一天,她就应该能料到会有今天,她只是不愿去面对,她解不开心里的那个结。尤其对启
凡的母亲,她一直以为是启凡的母亲让自己失去一切,她内在的重创与怨恨,绝非一朝一夕就可以平复。尽管过
去了二十八年,尽管安依云又回到了她的身边,但那道怨恨的禁门仍固执的合在她的心间。因此,这会儿,当她
醒来后发现他们就站在眼前,这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她立刻缩回了自设的禁门后面。并且随着启凡父亲对她的
一声声轻唤,濒临疯狂,她推翻了床边的桌子,一面狼狈的往床角缩去,一面歇斯底里的吼叫:“不!我不要见
到你们!走!走啊!你们把我害成了这样,你们还想要怎样?是不是要把我真的逼死了,你们才肯放手?胡伯!
快让他们走啊!”

    “方萍,你先别激动!”启凡的父亲试图着向她靠近:“你听我说……”

    “不!我不听!我不听!”方萍尖利的剪断他的话,她整个人已蜷缩成一团,却仍死命的往墙角缩去:“为
什么你们还要站在这里?我这二十八年来所受的一切还不够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是来接你们回家的。”

    “不!我不回去!我不跟你走,求求你们……”她撕扯着头发,狠狠的以头频频撞墙,她的嗓音已变得沙哑,
但她仍不断的嘶喊:“放了我吧!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萍姐,你别再折磨自己了……”

    “你别过来!别过来!你害得我还不够吗?”她靠紧了墙角,身体颤抖得厉害,姿势如惊弓之鸟。

    “好,我不过去,你先别激动,也别紧张。”启凡的母亲柔声说着:“你瞧,萍姐,我们都站在这儿不动,
我们不靠近你,你千万别害怕,折腾了一个下午,你肯定累了,你看,你嗓子都哑了,看到你这样折磨自己,我
们心里都很痛,不管你怎样恨我,先休息一下,听我说几句话,好吗?”

    也不知道是启凡母亲抚慰的语气产生了作用,还是方萍真的累了,听完以后,方萍果真默默的坐在那儿,原
本抓住头发的手也缓缓松开来。我们全都静下来望着启凡的母亲,尤其是安依云,她含泪的眸子里带着一种不可
思议。启凡的母亲全心全意的凝视着方萍,旁若无人一般,继续往下说:“一开始是我们把你吓坏了,完全没有
考虑到你的心情,那么突兀的跑来就要跟你相认,让你措手不及。当时,我们全部的意识都集中在你们还活着的
事实里,这个事实太令我们震惊,我知道这二十八年来你一定受到别人所不能承受的苦难,但你那么坚强,你熬
过来了,不是吗?而我这二十八年来,每次都在内疚中挣扎,我恨自己当初没拉住你的手,现在,我的儿子突然
告诉我你们还活着,你知道我心里的那份激动和惊喜吗?所以,你可以理解我跟仁松跑来急于跟你见面的冲动,
是吗?我一直希望能在依云身上赎罪,总算感动了老天,让你们母女相认,我没有辜负自己,你瞧,依云是那么
聪明,那么优秀,那么象你……”泪意糊住了她的喉间,令她暂时无法往下说。

    方萍虽一言不发,但她低垂的泪眼已经泄露了她正在被慢慢感化的情绪。

    启凡的母亲轻轻擦去眼泪,深吸了一口气,好柔和的再度开口:“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是我的出现打乱了
你跟仁松原本平静的生活,可是,一切都是那么情不自禁,那时候,我想过要离开他,甚至想过一死了之,是仁
松的话让我坚持了下去,他告诉我,方萍是个深明大义的人,总有一天她会接受你的。就是这句话让我坚持到今
天。我跟你一样,我们都深深的爱过,不是吗?萍姐,我们都老了,再也没有精力再重来一次,可是,如果时间
真的可以倒流,我想,我还是会这样选择,我猜你也会的,对吗?所以,过去的种种不愉快,种种误会,种种恩
怨都让它过去吧,孩子们都长大了。萍姐,我的话是不是让你感觉安心了一些?如果是,跟我们回家吧。”

    一席话深情婉转,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方萍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而泪水却湿透了她的衣襟。

    许久,安依云哽咽的说:“妈,回家吧!”

    所有的人也都跟着说:“回家吧!”

    方萍仍然不说话,默然片刻,终于,她微微点了点头。

    二十八年的郁结,二十八年的桎梏,都在方萍点头的那一刻得到释然。而方萍心中那座坚硬的冰山,霎时亦
化为轻柔的流水,沿着她的面颊潸然滑落。

    第十五章黑暗的尽头1 生命拐了一个大弯,终于回到了最初。

    把方萍他们接回家以后,启凡家热闹得不得了,以前的恩怨得到释然,方萍跟启凡的母亲关在房间里一说就
是半天,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安依云也恢复了以前的朝气,健健康康的站在了我们面前。我感到欣慰的同时,心
中却掠过一缕微妙的,模糊的,我自己也不明白的怅惘。

    忙完他们自己的事,接下来就是筹办我跟启凡的婚礼,忙着添置新婚的家具,电器,以及零零碎碎,其实,
我倒是觉得有些东西不需要重新买,但是启凡的父母不依,他们自幼疼爱启凡,他的喜事怎能不办得风风光光?
自是忙得不可开交,发请贴、订酒席、拍婚纱照,还有其他数不清的枝微末节,在他们看来全都马虎不得,务必
做到尽善尽美。

    忙了一天,终于躺到床上,感觉到一种深深的疲惫。

    “七月,谢谢你。”

    “谢我什么?”

    启凡侧过头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如果不是你,我真的没有勇气独自去面对这件事情。”

    “现在不是很好吗?一家人团聚,也解开了那场误会,启凡,你妈真的很伟大,她是我见过最可亲,可敬的
母亲跟妻子了。”

    “七月。”

    “嗯?”

    “幸福吗?”

    “幸福!”

    他翻过身来,让我整个贴着他:“我总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似乎幸福来得太快,我好怕……”

    我吻住他的唇,堵住他后面的话:“别怕,有时候,当上天眷顾一个人的时候,那么幸福就不可阻挡。我也
曾怀疑这是一场梦,一场又长,有模糊的梦,我怕醒来后,什么都不见了,包括你。”

    “我不会不见的,除非我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当你知道我的血液里流淌的都是你一个人的名字,你就会明白
我有多么爱你。”

    “启凡……”

    “别哭,七月,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一个最好的丈夫,但我一定会尽自己的能力,让你觉得嫁给我是你今生
无悔的选择。七月,我要给你一个令你意想不到的婚礼。”

    “……”沁凉的夜。窗外,微风轻轻舞动树枝,宣示着一个崭新的明天。

    谁也没想到,喜事未到,悲剧却先至。就在我跟启凡要结婚的前三天,胡慕扬死了。警察在高速公路的路边
发现他的尸体,从表面的迹象来看似乎是车祸所致,但是尸检出来,发现他身上很多部位都是钝器所伤,根据法
医断定,胡慕扬应该是被人活活打死。

    胡慕扬的死来得如此突然,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胡伯了,胡慕扬不满周岁就跟着他,而且多了一条是他恩人的
儿子的纽带,所以对胡慕扬百般迁就,百般宠爱,倾注了全部的恩情和全部的爱。

    因此,当警察通知我们去认尸的时候,在那个冰冷的太平间里,他哭得肝肠寸断,几欲晕厥。那哭声里带着
支离破碎的忏悔,他不敢想,他以后要怎样面对他死去的恩人!

    我偎在启凡的身边默默落泪,感叹人世的沧桑,生命的无常。

    我的眼睛不经意的跟安依云对了个正着,我浑身打了个冷战,她恶狠狠的盯着我,好象要把我撕掉一样。我
不明白她的意思,胡慕扬的死跟我没关系,我甚至不认识他。

    安依云冷冷的说:“七月,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我看了看启凡,他说:“去吧。”

    我极不情愿的跟着她走出去,我们站在医院的走廊里,她看着我:“慕扬是被谁打死的?”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她把我问得一头雾水。

    “你会不知道?”听她的语气,我不仅知道是谁打死了胡慕扬,我还是个帮凶。

    “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只跟他吃过一次饭。”

    “是的,就是那次跟你吃了饭他就失踪了,现在又莫名其妙的死了。”

    “失踪了?”

    “对,你跟他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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