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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双手很纤细,很漂亮。孙镜伸出食指按在青筋浮起的地方,温凉,有弹性。
整只手仿佛长在活人的身上,但在手腕部分,皮肉明显开始腐败,再往上几厘米就是白骨。
孙镜观察健康与腐败皮肤的交界处,又用手电照着她的上臂骨凑近了细看,伸出手指在白骨上抹了抹,放到鼻前闻味道。
“你敢伸舌头舔,出去我就和你绝交。”看不下去的徐徐说。
“你要学会尊重我的专业。”孙镜说。不过他毕竟没有伸舌头。
“专业告诉你什么?”
孙镜指着上臂骨近手肘的地方,说:“从这里开始,腐烂的速度变得非常缓慢。这表明她双手手掌和大半个小臂的细胞拥有惊人的活力,哪怕在人死之后也还是这样。你看,已经开始腐烂的手腕连蛆都没有。“
听到蛆的时候,徐徐嫌恶地”噫“了一声。
”看这双手的年纪,只有二十岁左右。但我猜手主人的实际年龄要大得多,因为细胞的活化而让手保持在了最佳状态。这应该就是实验带给她的能力了,可惜除了烂得慢点没什么用处。”
“谁说的,这可是所有女人最想要的能力。要足全身都能这样的话……”徐徐幻想起来。
孙镜忍不住笑了:“如果她是和我曾祖父差不多时间加入实验。如果这些人的死亡时间的确是1969年.那么她花了三十多年才让自己的小臂年轻化。”
“她不会超过三十五岁。”徐徐说,“一个五六十岁的女人要是有这么一双手,外出一定会戴手套。在这种可能要爬的环境里,你觉得她会先把手套拿下来?”
“也许是仪式需要。”孙镜不想承认自己没想到这点,“反正人已经死了。还是看看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死的吧。”
他们此前的注意力完全被这双手吸引了。现在转到死因上,第一感觉是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致命伤,第二感觉是这两个人好像抱得太紧了些。紧到两个人叠在一起的厚度,像是只有一个半人似的。
那双还很“新鲜”的手已经把压在她身上男人的衣服撕破,孙镜索性将他背上的衣服都扯下来,透过背后肋骨的空隙,死因立刻出现在两人眼前。
死的这一对男女胸前的衣服支离破碎,各自的胸骨肋骨竟然交错在厂一起。孙镜和徐徐怎么都想象不出,这样的情况是怎么发生的。并不是骨头被压断破碎才刺入对方身体,而是保持完整地嵌到对方的胸腔内。用手电仔细照照,甚至看见有几截肋骨和胸骨长到了一起,好像是连体婴儿一样。
“这……算是什么能力?共生,不,是共死才对。”徐徐喃喃地说。
“他们从来就没法选择出现在自己身上的能力。”孙镜说。眼前的情景可怕更恶心,他不想多看,更不愿意去猜想当时两个独立个体相互嵌入的过程。
和孙镜一样,徐徐也把目光从纠缠在一起的白骨上飞快移开,转向旁边的月牙台。在格局上这是地下大厅的中心,做成这么个形状,总有其意义。
只是等孙镜几下爬到台边,略一打量,就“呵”了一声。
哪里有什么意义,这台子原先做成的时候,根本就不是月牙形的。
紧贴着月牙内凹面,还残留了薄薄一层地基。这层地基和月牙合起来,是个完整的圆。这分明筑是个用红砖砌起来的圆台,但是一大半却不知被什么给”吃“了去,切面极其平整,甚至可以说平滑了。圆台上还有个铜盘,现在也一样只剩了月牙状的一小半。
”用什么方法可以这样切割?切下来的部分呢?“徐徐问。
”和前面三个死人一样,你觉得这种问题会有答案吗?“孙镜的手指轻轻敲打铜盘,发出哑哑的声响。这东西是固定住的。
徐徐见他眼睛眯起来,似闭非闭的样子,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发生这一切的那一刻,这地下室里的混乱情景。在某一个清晨、下午或夜晚,那些人走进壁橱,爬进地下大厅,一个个找到属于自己的小屋子。也许他们会在自己身前点上一支蜡烛……”
随着孙镜推测式的缓缓讲述,徐徐仿佛能看见当时的景象。
每朵烛火后都坐着一个人。他们看不见身边一墙之隔的人,也看不清对面烛火后实验者的面容。但是他们可以看见中央的圆台,那儿也该点着蜡烛吧。而在圆台上的铜盘里会放着什么,有比巫师头骨更好的答案吗?
如果是欧洲实验者们的模式,那么将有一个不知坐在何方的主持者,听着聚会者们一个个述说神秘力量降临的进展情况。但在这儿既然造了个放置巫师头骨的圆台,就应该另有专为东方实验者们准备的仪式,一个和甲骨、巫术有关的仪式。
然而,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变故突然发生了。实验者们肆无忌惮地在地下大厅里挥霍神秘力量,有人受伤,更有三个人瞬间死去,圆台消失了一大半,许多小室的砖墙倒塌下来……
幸存的人决定放弃巫师头骨。
“不对。”说到这里,孙镜睁开眼睛.摇了摇头,
“如果放弃巫师头骨,那么说明头骨和这场变故有很大的关系。”
“一定有关系。”徐徐说着,往里爬去。所有的争斗像是都发生在靠出口的这半边,里面的隔间保存得比较完整。
孙镜看着徐徐往里爬,突然挺直身体,他本是弯腰跪地上,这下子头撞到顶上,“砰”的一声闷响。听声音,顶上像是铺了层预制板。
”我想到了。“孙静说着把手电的光打到徐徐前方,说,”你看,你正前方并没有隔间,左右两列汇合的地方留了差不多三个隔间的空,并没有连成整体。这天然就把聚会的人分成了两派,有必要把地下室造成这个样子吗,除非他们原本就不是一组实验者,而是两组。”
“两组?你是说两组之间有冲突所以才……”
“是的,一定是这样。赫定认为甲骨对实验有推动作用,但这是他的猜想,要确认猜想,就要实验,要有对比的实验。我们本以为是中国实验者来对比欧洲实验者,但如果在中国就分成了两组来实验,也合情理。一组用梅丹佐铜牌进行仪式,另一组用巫师头骨进行仪式。要是用巫师头骨这一组的效果特别好,比如可以掌握降临在身上的神秘力量,那么另一组会不会觉得不公平?”
“当然会,甚至巫师头骨那一组内都会有矛盾,因为头骨只有一个。如果能掌握超人的力量,而不是乱七八糟的倒霉诅咒,这种诱惑足以让所有人发狂。所有人,你我都不会例外。”
“矛盾积累得越来越深,终有一天爆发出来,不过看情况并没有弄到不可收拾,巫师头骨被捐献给国家,谁都不拥有它,这应该是一个妥协。”
“可现在东博的巫师头骨是假的。”徐徐爬到三分之二深的地方停下来,挺起身子用手电往周围的小室里一扫。
“啊,又有个死人。”她说。
孙镜想着假的巫师头骨意味着什么,一时有点走神,这时忙往徐徐那边看去,却骇然见她向前扑倒,手电滚落在地上。
一股微风起自地下室最深处,吹过孙镜面颊。
小街尽头,半只耳早已装药完毕,他徒弟负责对面两幢楼,比他慢不了多久也装好了。
隔离带又向外扩了一圈,负责起爆的工程师对旁边的交警指挥说:“可以交通管制了吧,再半小时就起爆了。”
交警拿起步话机,指挥附近的同事开始管制。
工程师低头看表,片刻之后,他抬起头对报时员说:“倒数半小时,现在开始计时。”
地下大厅一片死寂。
孙镜没有立刻扑过去,而是稍等了一会儿。他没看清徐徐是怎么倒下去的,然而刚才突兀刮起的风,让他记起了徐徐说过的话。
是……鬼吗?
手电光在徐徐周围游动,有几个隔间被阴暗包裹着。从孙镜的位置照不进去。什么动静都没有,好像徐徐是自己倒下去的一样。
孙镜把手电叼在嘴里,朝徐徐慢慢爬过去。和之前的姿式不同,这次他手脚着地,弓着腰,肌肉保持紧张状态,一旦发现不对可以迅速作出反应。
直爬到离徐徐脚跟不到两米远,孙镜停了下来。他把手电从嘴里拿出来,这个位置差不多可以把附近的暗处都照清楚了。
刚抬手拿下手电,一股怪风就迎面而起。他的眼睛下意识一眯,瞥见风卷着什么扑着脸就来了。
他及时用手电一挡,那东西挂在手电上,没发出一点声音,却有刺鼻的气味被风送到面前。孙镜脑袋一晕,连忙闭住呼吸,心中却是一块大石头落地。
这是一块浸透了强力致晕药剂的湿方巾,会使用这种下三烂玩意的,当然不会是鬼怪。
孙镜一抖手电甩开方巾,迎面的风突地猛烈起来。他忙向侧面一滚,差不多同一时候,“啪”一声
响从先前他的位置上爆出来。
孙镜听声音就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心里骂一声,立刻再翻了一圈出去。翻滚的同时伸手从马甲口袋
里掏出个手机大小的东西,随便往旁边一刺。
又是一声爆响,几乎和刚才那声一模一样,耀眼电弧闪过,余音在大厅里回响。
孙镜不指望能电到袭击者.这只是一种震慑,告诉那家伙,电击器你有我也有。
风停了。
在徐徐的旁边,蹲着一个穿着黑风农的人。他的风帽压得很低,孙镜的手电光只能照虬他下半张脸。
当然,是脸,不是白骨骷髅。
“果然是你,文主任。”
文贞和哑哑十笑起来,把风帽摘下。
“你不太守信用,所以我先放倒了一个。”他说,“不过有徐小姐在,你们还这么慢才找到这里,可让我急得很。”
“如果你等得急,就该早点在短信里写清楚,有个拿壁橱当门的鬼地方。”
孙镜想让气氛缓和一下,因为徐徐就躺在文贞和的脚边,已经成了人质。要解救人质不那么容易,在这个低矮的地方,只有天生用四只脚走路的生物才能发挥出正常速度,而他嘛,在扑过去之前,文贞和有大把的时间作出反应。
“如果还等不到你们,我可能真就这么干了。”文贞和说,这话里的含义,只有他自已明白。
“这么说,韩裳死的那天,徐徐看见的就是你了。”孙镜盯着文贞和,“你的脑袋这么小,肩膀一耸起来,穿着这么件大风衣,头顶就在领口下了。”
“哦。”文贞和不置可否。
“被你顶在头上,裹在风帽里的那颗脑袋,是巫师头骨吧,我是说,真的巫师头骨。”
文贞和微微低着头,保持沉默。
“你的能力和风有关吧,这么费周折地戴着巫师头骨杀人,看起来那玩意儿可以让你的能力发挥得更出色。要把大花盆吹歪,刚才吹我那点风力可不行。不过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把门打开露一下面呢,这是不是你能力的限制?好在顶着个骷髅头,就算有人看见也会吓一跳,注意不到你躲在领口下面的真脑袋。”
说到这里,孙镜一笑,又说:“不过看起来文老师还是个做学问的,不太干这种事情。否则也不会躲在地下室避风头的时候,听见徐徐走进来的脚步声,才想起没把自己脚印处理掉,急急忙忙出来把她吓走。这扮鬼的人,自己也不轻松啊。”
文贞和翻起眼睛,又用干涩的嗓子笑起来,“可真是不得了,就像被你瞧见一样。刚才我听了这么会儿,连四十年前发生的那些,你才看几眼就能说个八九不离十,真是不得了。”
“文主任这样说,让我无地自容了。我们还假模假样地来博物馆找你合作,你第一眼就把徐徐认出来了吧,看我们这样表演,肯定觉得很有意思。”
“这你就猜错了,那天我脸藏在风衣里,只露领口一个小缝,匆匆忙忙的根本就没看清楚徐小姐的脸。倒是你,额头上那块创可贴,嘿嘿嘿嘿。我再仔细瞧瞧徐小姐,这才又把她认出来。”
孙镜闷哼一声,原来问题在自己身上。刚被敲了闷棍,就顶着头上的大包打算去骗敲棍的家伙,自己做的事情还真够可笑。
徐徐的手电掉落在地上,依然打开着,光柱斜斜从文贞和身边划过。文贞和右手一直握着电击器,左手在说话时却向手前方伸了伸,像是很随意的一个动作,但立刻被孙镜注意到了。
在这种情况下会有什么随意的动作?孙静不相信,但一时却猜不透用意。
文贞和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不过在他说完刚才最后一句话时,却侧了侧左手手腕,眼神向那儿一飘。
难道他在看表?孙镜忽然闪过这个念头。
但他为什么要看表,他是在赶时间,还是要拖时间?
孙镜假作随意晃了晃手电,光柱在文贞和的右臂掠过。他把电击器握得很紧,甚至在手电光晃过的时侯,还微微一动。
这是蓄势待发!他一定在赶时间。
敌人赶时间,那么自己就该反其道而行,把他多拖一会儿,可能就会出现有利自己的变数。
“幸好我也带了电击器,不知道文主任对这东西有没有研究,很多人都以为电压越高越好,其实那些号称三百万五百万伏的,都是银样蜡枪头,不中用的。这电击器厉不厉害,还要看功率到底有多少。”孙镜说着,晃了晃手里的电击器。
“是嘛。”文贞和淡淡地说,不为所动。
“看来文主任今天请我来,不是准备把我电晕,就是准备把我迷晕。能不能告诉我,要是晕了之后,您打算干什么,杀了我?本来这地下秘室,死个把人几十年都发现不了,就像那三位一样。但这条街可正在拆,能瞒多久呢?还是说,您有把握再搞个像砸花盆一样的意外事故出来?不过现在我们来了两个,这意外还搞得成吗?”
“你不是很能猜吗,你可以猜猜看。”
“其实我倒是更好奇四十年前这里发生过的事情。是三十八年前,1969年,没错吧,文老师那时才二十岁,就已经加入实验了吗?”
“那时我是最年轻的一个。”
“能告诉我,您是怎么加入实验的吗?看来在斯文·赫定离开中国之后,你们又多了不少新成员啊。”
“你的好奇心太重了,这和你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你知不知道,我的曾祖父可就是孙禹呢。这个地方,他来的次数可能比你还多,毕竟1969年之后,你们就不再使用这个地下室了吧,整幢楼都搬空了,看来当时这楼上楼下住着的,都是参加实验的人啊。这些人后来还互相联系吗,你说要是其他人知道你又重新回到这里,知道你居然把东博的巫师头骨换成了假的,会有什么反应?”
“你还真是话多,不过说话的时候,能不能老老实实的?以为我没发现你在慢慢往前挪?”
“噢,没问题,如果你担心我可以退回去。”
“如果你把电击器扔过来,我就不怎么担心了。”
“什么?”孙镜失笑。
文贞和看着他,忽然把电击器按在徐徐的手背上,“啪”地电弧闪动。尽管在昏迷中,徐徐的身体还是明显抽动了一下。
孙镜的眼皮一跳。
文贞和笑了,他抓着徐徐的肩膀,把她翻过来,电击器点在她左胸上,慢慢画了个圈,又向下按了按。
“弹性很好嘛,你试过没有?现在,把电击器扔过来。或者你想让我在她心脏上再来一下,你觉得她能挺几秒钟?”
“接着。”孙镜一扬手就把电击器扔给了文贞和。
文贞和没想到孙镜忽然变得这么爽快.稍一愣神,想要去接,忽地又明白过来根本不用接,就让它掉在地上好了。
孙镜看他侧身一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