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竞可没心思讨论什么凉粉。
“莫兰,你这可是私藏重要证据。”
“谁说这是重要证据啦??高竞哥哥,警察叔叔都很聪明,不用我们的帮忙,他们也能破案,所以这个就不用给他们了。” 她把桌上的纽扣收起来,丢进了自己的小包袱,还不忘回头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高竞很想提醒莫兰,这是谋杀案,有人死了,那颗纽扣不是你的玩具,而是证据,怎么可以如此视同儿戏?这不是故意给警察办案找麻烦吗?但看她那小气样,他想了想,最终还是用一口凉粉塞住了自己的嘴。谁知道他们两个这样共居一室还能有多久?所以干吗要惹她生气?现在开开心心地跟她度过每一秒才是最重要的。
“好吧,你想收着就收着吧。其实它也不一定就是什么重要证据。”他道。
“哈,谁说它不是重要证据?你没看见那个竹筐边上有几根长头发吗?还有血迹,血迹。”她瞪大眼睛提醒道。
“可是你并不知道那血迹和头发是谁的,你怎么知道那头发就一定是雷海琼的?其实莫兰,凭我们的肉眼是无法判断那个竹筐是不是装过尸体的,要想知道确切的答案,还得靠警方的专业检验。”
“可我觉得我的判断没错。”莫兰神情很认真,“你没听凌珑说吗?那个竹筐在教学楼下面放了好几天了,平时是学校园丁专门用来装杂草和垃圾的。现在是暑假,园丁也回家了,所以那个竹筐就一直放在了那里,而另外两个竹筐都放在操场那边。凶手找东西搬尸体,当然是找最近的,操场离教学楼也太远了。”
“你的推理有道理,但那也只是猜想。再说,就算你发现的血迹和长头发都属于雷海琼,那也不能告诉我们谁是凶手,只能说明,凶手的确用竹筐装过尸体,仅此而已。”高竞喝了一大口冰豆浆。
“你说的也是。”莫兰默默吃着凉粉,隔了会儿才道,“好啦,不谈竹筐了。至少今晚我知道,凌珑和陈牧野是朋友,他们在七月二十日晚上曾经在一起。
“是啊,凌珑的话既可以作为陈牧野的不在场证明,也可以作为他有罪的证据。因为如果是那样,陈牧野当时就在现场附近。就是不知道凌珑有没有说真话。”高竞道。
“陈牧野没开口否认,也没补充什么。所以,凌珑可能说的是实话。他们那天真的在一起。”莫兰脸上现出思索的神情,接着又噗嗤笑出来,“我觉得凌珑很喜欢陈牧野呢。你觉得呢?”
高竞迅速扒了两大口凉粉在嘴里,结果搞得嘴边都是辣椒,莫兰用手指点点他的脸。
“大花脸。”她像个小主妇似的提醒他。
他呵呵笑着,站起身找来张纸巾,胡乱擦了擦。
“我有同感,凌珑好像是挺在意陈牧野的,一直在竭力地维护他。可是陈牧野的态度就有那么点模棱两可了。”他抬头看了眼她的饭碗,还剩大半碗,“你不吃啦?”他问。
“吃不下了。”她放下筷子,双手托腮道,“我也觉得陈牧野好像对她不是那么……热情,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他的性格,如果他本来就是那种冷冰冰的人,就算他真的很喜欢凌珑,别人也看不出来呀。但如果不喜欢,他怎么会跟她一起呆到深夜?你说呢?”
“如果是我,我肯定不会跟一个我不喜欢的人一起呆那么久。但是,我真的看不出他喜欢她。一点都看不出来。”高竞回想起在五楼男厕所门口发生的那一幕幕场景,凌珑跟莫兰吵架,凌珑叙述七月二十日发生的一切,凌珑去拿竹筐,然而,她做了那么多,说了那么多,自始至终,他甚至想不起陈牧野曾经正视过她。他都不想看她,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你说,他们会不会是一对秘密恋人?”莫兰问他。
“假如只有凌珑喜欢陈牧野,那他们就不是恋人。”高竞答得很干脆。
这句话让莫兰沉默了三秒钟,然后她深沉地点头。
“说得对。那他们就不是恋人。……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有好多种可能。假如确定在雷海琼被害的那天,他们从晚上六点起,两人就一直在学校,假如陈牧野就是凶手,那么陈牧野跟凌珑在一起,可能就是为了让凌珑给他作不在场证明。另一方面……”莫兰开始自言自语,“假如凶手是凌珑,那么同样的,她也是利用陈牧野在给自己作不在场证明。两人相处的时候,陈牧野可以借机溜出去,凌珑为什么不可以?她对学校那么熟悉,她当然知道哪个厕所里没人,其实换句话说,就算她跟着雷海琼走进五楼的厕所,就算雷海琼看到她,也不会防备的,因为她是女的,而且她们可能还不认识,可是,如果不认识,凌珑又为什么要杀她呢?哦,好复杂啊,想不明白……”莫兰闭上眼睛,使劲往左往右轮流晃脑袋。
“莫兰。”他拉拉她的睡衣。
她睁开了眼睛。
“我想问你,你为什么从六点开始计算时间点?雷海琼的死亡时间不是在晚上九点至十点吗?”
“深更半夜,雷海琼爬墙进学校的可能性不大。我想她肯定是从大门大摇大摆进来的。所以,她要不是白天来参加学校的学前班英语培训,就是来参加晚上六点的GRE英语培训,学校门口有这两个培训班的广告,上面有上课的时间。雷海琼又没有孩子,当然不会参加什么学前班英语培训,所以她可能是在晚上六点左右进学校的。”
“你说她是来读GRE的?”
“可能吧,就算不读书,也是趁着那时候跟着大家一起混进来的。不过,我觉得不管是什么理由,她都不应该出现在五楼的男厕所里,所以我猜,她是跟人约好了在五楼的男厕所见面的。——这种约会地点可真怪,难道他们不怕臭吗?”莫兰难以理解地撇撇嘴。
“如果她是在那里念书,那去五楼上厕所也不是没可能。也许她想方便的时候,正好下面几层的厕所都有人用。”高竞提出了另一种可能。
“呀呀。”莫兰嚷起来,“她想方便的时候正好去了五楼,正好碰上凶手在那里等着她,那也太巧了。就算凶手再聪明,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想方便呀!”
“呵呵,那倒是。”高竞笑道。
“所以嘛,我觉得她去那里肯定不是巧合。她是自己去的,去见某个人,一个她认识的人。她一定没想到那个人会对她动手。至于她是不是事先知道那个灯坏了——我想,她是知道的。不然,她就不会同意在那里见面。因为那毕竟是男厕所,假如它可以正常使用的话,她就无法预测她去的时候,是不是正好有人在里面,或者正好有人要进去上厕所。”
“其实,我也觉得她很可能是跟谁有约。不过会约在男厕所见面,真的够怪。”高竞道。
“那说明,她本来预计她跟对方的见面时间会很短,也许一两句话就能解决。谁愿意在厕所呆很长时间呀。尤其是臭烘烘的公共厕所。”莫兰把高竞用过的纸巾丢在自己剩下的大半碗凉粉里,站起身准备去丢掉,高竞赶忙夺过她手里的碗。
“你干吗啊?这些都扔掉?”
“嗯。”
“太浪费了。正好,我还没吃饱,给我吧。”他把那张纸巾从碗里拣出来,丢在一边,然后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可这个是我吃过的呀。”她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的馋相。
“哈哈,你跟我还分那么清楚干什么?”他恬着脸笑道
她眼珠一转,正想说话,屋子里的电话突然铃声大作。
“会不会是你朋友的家里人?他们会不会把我们当小偷?”她紧张地问。
高竞连忙安慰她:“别怕别怕,不是主人打来的,是罗老师,我告诉他这里的电话了。”他边说,边接了电话。
“高竞,睡了吗?”果然是罗老师威严又不失友善的声音。
“没呢,老师,我正在等你电话。”
“那好,我就说得简短些。”罗老师分别报了那两个号码,“都是公用电话,打电话约你在工地见面的那个在大理路上,打给陈东方的是在和平路小学旁边。”
“谢谢老师。”高竞赶紧记了下来。本来他以为老师这就要挂电话了,谁知罗老师磨蹭了一会儿,又开了口。
“高竞。”
“哎。”高竞答应了一声。罗老师又沉默了。高竞纳闷,平时老师是最爽快干脆的人了,今天是怎么了?“老师,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他道。
“好,那我就直说了。高竞,那个女孩跟你在一起吗?”
原来是为了莫兰。
“嗯,她在。”高竞低声道。
“那你有没有准备好那个?”
“那个?”
“我说的是安全套。”
“我,我没有。”高竞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这是老师第一次跟他说到这个话题。他还真的从来没买过。
“按理说,你二十岁,是个成年人了,有些事我也不便多说,不过……她看上去太小,你要做好预防措施。没有套,一定要去买,不然闯了祸,对你对她都不好!”
“老师,我跟她没那事!”看见莫兰跑进了盥洗室,他压低嗓门为自己声辩。
罗老师却在电话那头笑起来。
“哈哈,有没有事我不管,你记住我的话就行了。好,我挂了。”罗老师挂了电话。
高竞只觉得脸发烫,身子发痒。这个罗老师真是的!本来人家今天晚上压根儿没想到这些,全部心思都在案子上,现在被他这么一说,还真的有点心猿意马起来。
“罗老师怎么说的?”莫兰刷完牙蹬蹬跑了出来。
他机械地把罗老师提供的信息复述了一遍,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向她的脖颈。她的皮肤很白,衣服太大,领子又有点低,不管从哪个角度似乎都无法避免看到她胸前的……那处阴影。那是什么?她真的发育得那么好?竟有那么深那么黑的——沟?不过,好像第一次看见她,她的身材就比别的女孩好。但是,真的有那么深吗?平时怎么会没注意?都怪那件睡衣,她从哪儿弄来的,叫道袍还差不多。真希望所有纽扣突然断开,然后,我一眼就可以看见里面全部的秘密,嘿嘿……
“罗老师对你真好,这么快就帮你查到了。”她一边说,一边伸手从领口里拔出一个黑色发夹来,往头发上一插。
啊,发夹!他再朝她的领口里面望去。果然,那里刚刚充满诱惑的黑色阴影不见了。黑色阴影竟是个发夹!他呆若木鸡地望着她。
“高竞,你发什么呆啊?”莫兰抬起头,目光落到他嘴边,“呀,你还流口水了。你是不是还没吃饱啊?”
“那个,我能不能问下,你为什么要把发夹藏在衣服里?”他实在很想知道原因,他用手擦掉嘴边的口水,一本正经地问道。
“那还不简单?因为没地方放,这件睡衣没口袋。”她轻松地拍拍睡衣两边。
理由还真简单。可是,没地方放就放那里吗!他真想顶她一句,但又忍不住想笑,而他一旦咧开嘴,就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呀!”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他仍笑个不停。
“你笑起来完全像坏人。我要睡觉去了!”她转身要走,他一下子从身后抓住了她的胳膊,在她耳边浪声说道:
“莫兰,你可真是个大美人哪!”
她斜了他一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甩开他,双手掩住了衣襟,看起来她是准备开口骂人了,但忽然,门口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他们两个同时朝门口望去。
“笃笃笃”——真的有人敲门。
“是谁?”她惊慌失措地看着他。
高竞心里也是一阵紧张。这时候谁会来敲门?应该不会是主人,主人都有钥匙,那还会是谁?难道是莫兰的父亲?呀——高竞心里惨叫一声,很有可能!这老头曾经威胁他,要是他敢越出雷池一步,就把他搞成终身残废。这句话听上去可不像是在说笑。他当时也发了誓的,但现在可好,被抓个正着。
就算他再辩解,可他的确是跟莫兰住在一起,他说他们什么都没干,老头会相信吗?再说尺度,他跟老头的尺度很可能差距很大。要是那老头觉得,他碰碰莫兰的手,就算越出了雷池,那该怎么办?天哪!谁知道这个眼光毒辣,不按常理出牌的老头会干出什么?就算不让他坐轮椅,也会有别的更阴毒的办法!对了!老头会不会用什么手段让他变成——太监?!这是他最害怕的了!要是那样,那也太冤枉了!他还什么都没干过呢!这时候,他真想躲到莫兰的身后去,让她去开门,但这话他又说不出口。
“高竞,你快去看看。”她拉了下他的汗衫。
“会不会是你爸?”
“不会吧……”她也变了脸色。
他看看她身上的睡衣,又看看自己下身的那条沙滩裤,心想,算了,衣衫是肯定不整了,老头要误会就误会吧,反正也就这样了。他横下一条心后,又叹了口气,才跨出脚步朝门口冲去。他哗地一下打开了门。
然而门口却一个人也没有。
地上却有一张字条。
高竞捡起字条,发现这是半张信纸,上面用圆珠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到路声舞厅门口来,我有话要跟你单独说。陈。”
这个陈字,会不会是陈牧野?
“路声舞厅在哪里?”莫兰已经站在了他身边,她的脑袋凑在那张纸条上,好奇地问。
“在马路斜对面,走过去大概五、六分钟吧。”高竞把纸条塞在口袋里,“你先去睡觉,我去看看就回来。”
“我能去吗?”
“没看见吗?人家跟我要单独谈?”高竞把她推进了门,“我马上回来,你去休息吧。”
“那你可不要又给人暗算了!”她嚷了一句。
“放心,我再也不会了。”高竞确实是这么想的,他相信这次假如再有人在他身后搞小动作,他会劈断那个人的腿。“关门!”他以兄长的口吻命令道。
她带着满脸不甘心终于关上了门。
雾锁天途 第二章 谜案追踪
20
高竞记得路声舞厅就在马路对面的转角处,他只花了不到五分钟就来到了舞厅门口,可是那里却一个人也没有。他向舞厅门口售票处的工作人员打听,对方告诉他,不仅这半小时里不曾有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在此逗留,其实自从这舞厅开张以来,就从来没有年轻人在此驻留过,原因很简单,这家舞厅的客人都是中老年人。
奇怪,这留条人让我来,为什么自己却不露面?难道这人还想像上次那样企图暗算我?我到底是得罪谁了?我不过是个业余侦探而已,他有必要三番两次针对我吗?有必要为我花那么多心思吗?他不是应该集中精力对付他真正的敌人,警察吗?
而且,他不露面,他能怎么暗算我?远距离射击?不可能,哪那么容易就能搞到枪?我们国家对枪可是有严格管制的。那他准备怎么做?
高竞在门口等了两分钟,仍然没见半个人影,他渐渐觉得事情有点不妙了
那个人是怎么送字条的?他先敲了门,然后把字条放在了门口。这么说,他跟踪了我。那人知道我住在哪里!
不,等等,不是我,而是我们。
我和莫兰。
不好!莫兰!莫兰一个人在家!
那个人是想把他引开,对莫兰下手!
他的脑子“轰”地一下,然后他觉得他整个人就像个不听使唤的轮子,以失控的速度飞速朝前滚去。
莫兰!莫兰!你不会有事吧!我让你关好门的!你会不会自己开门偷偷跟出来!妈的,你的好奇心!你那该死的好奇心!
21
幸亏路不远,他很快就赶回到他朋友那栋多层住宅,他没计算时间,但他估计他回来时的速度是去的时候的五倍。他快步奔上三楼,哆哆嗦嗦地按了门铃,手刚从按钮上移下来,又立刻钻入了口袋,他拿出钥匙开了门。
门开了。不出所料,房间里静悄悄的。
“莫兰!”他大叫了一声。
没人回答。他的心紧张地缩成了一团。
“莫兰!”他又叫了一声。
还是没人答应。
他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就好像回到了七年前,他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前面两米远的地方是父亲血肉模糊的尸体,他望着那个血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