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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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演出-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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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你真的打算去找她?”我轻声问道。
“她在一夜之间害了我们家两个人,而我竟然还没见过她。
这不是太遗憾了吗?”我爸语带讥讽地说,又问,“你想跟我一起去吗?”
我觉得好像被人打了个耳光。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吧。算了。就当我没说过。”我爸收回锐利的目光,向别处望去,“我现在只想把事情弄清楚。”
我很想为郦雯辩解一句,但是我不敢,因为我突然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她。床上的她,并不能代表她的全部。而且,我想到最后一次我去她家时,她曾经问过我的问题,“假如我杀了你妈。你会不会把我交给警察?”当时以为这是一句玩笑,但现在却觉得那根本是一种试探。她跟我妈过去一定有什么过节。
她其实是借着诬陷我来报复我妈。
“我想送你去广州念书。”我爸说。
“广州?”
我爸兀自喝了一口啤酒,说道:“我有朋友在那里,我今天早上已经跟对方联系过了,他会为你在那里找一所好学校。”
“可是……”
“你以为出了这样的事,你还能像过去一样在原来的学校无忧无虑地继续念书吗?”他再次用尖利的目光刺了我一眼,随即又马上移开,“我已经联系好了,你妈的追悼会一完就送你去。
我会给你办理退学手续。这些天,你就待在家里,自己整理一下行李。”
他是要把我赶走吗?我看着他,发现他今天没有正眼看过我,他根本不愿意看我。
“余青来找过你。”过了会儿,他又说。
“他来找过我?”
“昨晚,他来打听你的情况,正好警察也在,于是他们就聊了两句。余青说,英语社团的人告诉他,郦雯曾经跟她的学生提到过你。”
“哦,是吗?”我想,那个学生八成是莫兰了。
“昨晚黄警官走了之后,我给那女孩打过个电话,可惜她在发烧,喉咙也哑了,完全不能开口说话,所以,我只能通过她老爸简单问了几句。那个女孩说,郦雯第一次向她打听你,是在10月初,第二次是在一个星期前。”
“是三个月前吗?”我问道。没想到那么久之前,她就已经注意我了。
“是的。”老爸慢悠悠地说道,“10月初,你们学校开过一次家长会,是你妈去的。其实你的家长会都是你妈去的,因而你的同学都只认识你妈,不认识我。”
我明白了老爸的意思。
“你是说,在那次家长会上,她碰见了我妈?”
老爸没有回答,他将一块鸡肉塞进嘴里,优雅地咀嚼起来。
“可她不教我。”我道。
“我问过了,你们学校的家长会都放在同一天,所以郦雯很可能那天在校园里碰到了你妈。她们之间也许发生过什么,于是从此以后,她就盯上了你。”他冷冷地注视着我,“她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她早就安排好了,她就是要毁了你。而毁了你的目的就是为了毁了你妈!昨天下午她们两人通过电话,你妈都没跟我说过她们电话的内容,但我想最大的可能是,她们约好了在什么地方见面!那个女人在跟你妈见面的时候,给了你妈一瓶有毒的饮料!你妈不会在街上买饮料,她不会花那种钱!那饮料是她给你妈的!你妈就是这么被毒死的!她最后之所以会放过你,不是因为她良心发现,而是因为她的目标本来就不是你!”他大概发现我想说话,狠狠锤了一拳桌子,高声道,“致远!如果你再敢为这个女人说一句好话,我就把你揍成烂泥!”
我闭上了嘴。
他盯着我的脸,声音放低了八度。“如果你还是人,今天下午,你就把我说的这些好好想一想!”
“对不起。”我低头看着盘子里的青菜和鸡肉,低声道。
我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我更没想到,我爱我妈会超过我爱郦雯,尽管每隔十分钟,我仍会想起我跟郦雯在一起的情景,然后一想到我妈,我就心如刀割,尤其是现在,当我爸用这种看仇人般的目光看着我的时候,我真想念她。
我想,她永远不会这么对我,因为她对我说过,无论我做了什么,我永远都是她的儿子,她会永远爱我,保护我,站在我这边,“假如有人敢欺负你,你要告诉妈妈,妈妈去找他算帐!”“你爸没尝过十月怀胎的滋味,所以他没办法体会当妈的心情。其实我们两个才是真正的亲人,他是外人。”“妈妈可以没有你爸爸,没有你外公外婆,没有一切人,就是不能没有你! 因为你是妈的亲生宝贝。”……过去她说的话,做的事,就像涨潮的海水一般朝我冲来,我泪如雨下。
“对不起。爸。”我说道。
爸一声不坑,低头兀自吃着自己的午餐。
如果我妈在,我想,绝不会在这种时候不理我。她会听我解释,会为我开脱,也会照顾我,说到底,我怎么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其实我仍然认为我妈是自杀的。可我不敢开口,连一个字都不敢说。
“你回去后,给那个女孩打个电话,问她有没有好一点。我想见她一面。”他说。
“你说的是莫兰吗?”我问。
“对。”
“你要见她?”
“你不希望我去打扰你的朋友或同学。是不是?”他再度抬起头,眼光尖利得几乎刺穿我的皮肤,“哪怕是你妈死于非命, 也不希望我这么做,对不对?”
“爸,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照我说的做!”他怒道。
我屈服了。
“好吧。”我答道。
他把目光移开了,再也没说一句话。
我一回到家,马上就给莫兰家打了个电话。是莫兰的母亲接的,她告诉我,莫兰得了严重的感冒,因为高烧不退,目前正在医院挂水。我不知道,她是否已经知道我是谁,但从她的口气中,我听出,她不希望我去打扰她的女儿,于是,我也没好意思提到我爸要见莫兰的事,只能匆匆挂了电话。
我爸是晚饭前回来的。他回来之前,我已经在家里忐忑不安地独自待了四个半小时。我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要去一次郦雯家,我想知道老爸是不是去找过她,我想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但是我几次走到门口都停住了。我有太多的话要问她,但我不希望当着我爸的面。
家里空荡荡的,我在自己的房间坐了两个小时。
后来有那么一刻,我突然有种错觉,我感觉到我妈在厨房里给我做点心,于是我打开门,奔到了厨房,但那么却空无一人。
她的围裙扔在案板桑,水池边还放着洗好的碗,她的茶杯里还有尚未冲洗掉的茶叶,还有她的脱鞋横七竖八地被丢在厨房的门口,她总在那里换鞋;她的皮包就挂在门背后,一个褐色的牛皮包,那是我爸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据说是名牌,价格昂贵,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她很少用它;在它的旁边挂着她的另一个包,那是她最常用的小拎包,她上班或出门时,总带着它,我想,她最后一次出门时,一定也带着它。
我取下包,拉开拉链,几件我熟悉的东西呈现在我眼前,朴素的红色钱包,一块丝质手绢,一个金属材质的口红,一副太阳墨镜和两块小小的巧克力。这些全是我妈平时的常用之物, 除了那两块小巧克力。大概是遗传的缘故,她的血糖指数一直不好,所以,她平时几乎从不吃糖。我猜想,那两块巧克力是她同事分给她的小零食——在他们公司,几乎每天都有人带零食来给别人分享——她分到这两块巧克力之后,就打算带回来给我吃。其实只要有好吃的,她都会带回来给我,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我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那两块巧克力,几乎挪不动步子。我突然意识到,这一生最爱我的人已经不在了。从今以后,她再也不可能给我买糖,给我叠被子,喊我起床,给我做夜宵了。我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了。蓦然,我觉得被什么东西击倒了。
我从来没像今天那么想听到她的声音,我想,假如她现在将同样的问题问我100遍,我也会耐心回答她100遍,只要她能回来!
只要她能回来,让我做什么都行。
然而我明白,她再也回不来了。从今以后,我能看到的只有她的照片。
“嘀铃铃——”
有电话在响。我耽搁了很久才迈开步子。
“喂。”我说。
“呀!你回来啦!”那是一个沙哑的声音,我听不出是谁,但我知道那是个女的。对方好像意识到这点,连忙自报家门,“林致远,我是莫兰呀。我喉咙哑了,刚刚去挂水了才回来。”
“你好点了吗?”我低声问。
“烧还没退。昨晚你爸给我家打来过电话,可惜我发不出声音,只能让我爸代听了。”她咳嗽了两声才说,“你和你妈的事,谢小波都告诉我了。”
谢小波是莫兰的同班同学,他们两个都是英语社团的骨干。
“哦,是吗?”我敷衍道。我在考虑要不要跟莫兰提起我爸想见她的事,其实,我真不希望我爸去打扰我认识的人。
“林致远,我觉得你爸昨天的问话有点怪。”我听到她说,“我有种感觉。你爸好像在怀疑你妈的事有别的原因……我是说……也许没那么简单。”
他的意图一定很明显,不然莫兰不会有这种感觉。
“他问了你些什么?”
“他让我爸转告我,他想知道郦老师跟我提到你的时候,说过的每一句话。”
“每一句?”
“每一句。他说他希望我能写下来给他。”
老爸一定是疯了。他怎么能这么要求莫兰?即使莫兰写下来又能怎么样?能证明什么?这些能作为证词吗?莫兰才15岁,假如她记错了呢?
“你不要理他。可能是我妈的事让他太伤心了。”我低声说。
“他说他想见我一面,你今天打电话来,是不是想跟我说这件事?”莫兰又问。
想不到我爸已经跟她提过这个要求了。“是的,他让我约你。”我只能承认。
“我知道就是这件事。可我病了,爸妈不让我出门。医生说,我得每天去医院挂水,还得卧床休息。我妈还给我请了五天假,所以……”她咳嗽了好一阵才说下去,“我肯定没办法见你爸了,可我答应你,我会在家里好好回想郦老师当时说过的话,等我病好了,我就把我写下来的东西拿来交给你爸,你看好吗?”
我还能说什么?只能说好。
“那我就不跟你说了。我妈在叫我了。”她说到这里,像是要放下电话,但突然,她的声音又在电话里响了起来,“对了, 我给你个电话,那是我的朋友,他叫高竞,是警校的学生,虽然他现在还没毕业,但他有哥们在警察局干。高竞很能干,人也很好,如果你说是我的同学,他一定会帮你的。”她又咳嗽了一阵才说了一个电话号码,“你记下来了吗?”最后她问道。
“记下了。”其实我根本没记,我觉得不需要。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需要找警察帮忙!
“好吧,那就这样。我先挂了。”莫兰听了我的回答后,高兴地挂上了电话。
她没有想尽办法安慰并向我打听我跟郦雯的关系,这真是让我大大松了口气。在人被打垮的时候,其实最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安静。
莫兰的电话刚挂上,我爸就回来了,他是自己用钥匙开的门。
“谁来的电话。”他问我。
“是莫兰。”
我以为他听到这个名字会停下来认真地问一问,莫兰都跟我都说了些什么,但他什么反应都没有,直接走进了自已的房间,我不得不跟上了他。
“爸,莫兰说她不能见你,因为她病得很重,她爸妈不让她出门。但她说,她会把你想知道的都写下来,等她病好之后,再交给你。”
我说话的时候,他正弯下身子费力地在脱他脚上的皮鞋。他似乎是好不容易才脱下一只,接着是另一只,那两只鞋子掉在地上时,分别发出“砰”的两声巨响,然后,我看见他和衣躺到了床上。他的一只手盖在额头上,看上去好像精疲力竭。
“爸……”我说。
“我听见了。没关系。”他轻声道。
我看着他,心里在想,不知道今天下午他见过后郦雯后发生了什么。他会不会对她出言不逊?她又是怎么回敬他的?以她的脾气,她一定不会给他看好脸色。也许他们一言不合,曾 发生过争执,搞不好,他还拉扯过她,而她或许会给他一个耳光。总之,一旦两个人都丧失理智,什么亊都可能发生。
“爸。”我又叫了一声。
没人问答我。
“你妈的案子结了。他们认定她进自杀。”过了好一阵,他才说话。
“你又见过黄警官了?”
“嗯。”
又是一阵沉默。
我想,我最好现在就回自己房里去。于是我朝门边走去,这时,我听见我爸在跟我说话。
“我见过那个女人了。”
我停在了门口,等他说下去。
“她的确很美。”他道。
如果我的感觉没错,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我转过脸朝他望去,可惜他的手掌盖在额头上,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演出 第一幕 林致远 6、可怕的变故
四天后,是我妈的追悼会。
我爸在火葬场定了一个最小的厅,请了我妈生前的几个同事和我家的几个亲戚。整个仪式场面很小,没有人嘤嘤哭泣,花圈数量更少,我爸也只是简短地念了几句悼词,追悼会就结束了,接着就是跟遗体告别。
这是我在得到我妈的死讯后第一次看见她。她闭着眼睛,身体僵硬地躺在那里,脸色惨白,两颊的肌肉都缩了进去,显得古怪而陌生。我知道那是她,但还是觉得她跟我认识的妈不是同一个人,所以忍不住睁大眼睛瞪着她,甚至去摸她冰冷的手,直到我爸上前来拉我,我才被迫离开那张尸床。
“爸,那是我妈吗?”我问他,我知道我的问题很傻。
我爸点了点头。
“为什么,为什么一点都不像她?”
“因为她死了。”我爸低声回答我。当他抬起头朝我看过来的时候,我突然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不知道它是怎么溜出我的嘴的,但我知道,我妈是因为我而死的。而在这之前我还曾经讨厌她,在心里骂过。我没办法告诉别人,每当我想到这些,我有多后悔。我真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往墙上撞,真希望看到自己头破血流的惨状!
我爸看着我。
“对不起,我知道这么说没用,但我还是要说,不管你想不想听。”我对我爸说。
我爸伸手过来,揽住我的脖子,将我抱了过去。
“好了。孩子,都过去了。”我听到他在我耳边喘息,“把什么都忘了吧。你妈不会怪你的。她是个好妈妈,她不会怪你的。
没事了。”
这些话就像催泪剂一般让我的眼泪喷涌而出。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我爸一再说,等他放开我的时候,我看见他的眼睛里也满是泪水,他用手掌替我擦干脸上的泪水,轻声说,“你可以重新开始,什么都会过去的。
回去收拾一下,明天你就走。”
“明天?”
“我已经替你联系好了,那边有人接你。你需要换个环境。”
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了擦眼睛,声音又恢复了平静,“你先安顿下来,过一阵,我会来看你。”
“好吧。”我说。
其实,我现在也盼望能换个环境。
“你会很快习惯那里的。”我爸说,这时候,我注意到他在朝我身后看,我回过头去,看见一个男人从厅外走了进来。
“他是谁?”我问道。
“李建立。你妈在出事前曾去过他家。他是你妈那家公司的副总经理。”我爸心不在焉地拍了我一下道,“好了,我去接待他一下。”他撇下我,朝那个男人走去。
我看见那个男人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跟我爸握了握手,随后,他们两人便在角落里小声说起话来。没人听见他们说什么,不过我觉得他们似乎谈得颇为投机。我爸说了很多,那个人只是偶尔答两句,但从他的神情看,我爸说的每句话,他都听得很认真。他们说话的时候,那人的眼光还不时朝我这边瞟过来。
后来,我爸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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