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着一种水花,有着金色同黑色两种美丽的花瓣,花靥随着楼外送进来的晨风轻轻微抖,像是少女羞涩娇丽的面庞。
蒙锐目光眨也不眨地望着,身旁不远处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却是客栈掌柜朱杰的孙女——朱菊儿。朱菊儿轻轻在身后说:“客官,你在这里看了这金乌花好久了,觉得它很美吗?”
“金乌?果然花如其名。”蒙锐转过脸,“我已经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为什么要叫我客官?”
“但是爷爷说……”朱菊儿话说了一半看到淡漠表情的蒙锐,不由得改口说,“好,那我叫你蒙大哥。可以吗?”
“随便!”蒙锐答。“蒙大哥为什么这么喜欢看金乌花?”朱菊儿问。蒙锐收回视线,道:“因为它让我想起了一个故友。”蒙锐说完一句,突然将目光投射到走廊深处,冷冷道,“既然来了,何必鬼鬼祟祟地躲着?”
“哼哼!”熊冲冷笑两声走了出来,然后是宋鱼水。宋鱼水盯着蒙锐,不多废话,直接问:“兄台,请问辰时的前半个时辰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我在何处,干什么,与你何干?”蒙锐重新转回了头,目光轻落回金乌花上。熊冲要动手,宋鱼水按住他:“我的一位朋友在半个时辰前不见了,我来想问问兄台有没有看到他?”
蒙锐淡淡一笑,这次连说也不说了。
宋鱼水眉头抖了抖,松开了压住熊冲的手,一旁的朱菊儿看几人脸色不善,突然走到蒙锐身前,面朝宋鱼水道:“蒙大哥在这里看花已经看了半个时辰了,他没有见过你的朋友,我可以作证。”
“你?”熊冲道。“嗯,因为我也在这里待了半个时辰了。”朱菊儿说完,不知为何娇白的脸色竟变得红艳艳的,然后低下头。宋鱼水深望了一眼蒙锐,抱了抱拳说:“打扰了。”宋鱼水跟熊冲下了楼,蒙锐将目光凝住,不知对着何处道:“方才我说的,可并不是他们,你还想待到何时?”朱菊儿愣了愣,然后说:“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不,他是在跟我说。”一个沙哑的老人声音从朱菊儿身影后面传来,朱菊儿回头就看到了一张雪白雪白的脸,脸上长满了皱纹,甚至比自己爷爷的还要多。老人依旧穿着那件白袍子,站在走廊一侧的阴影里。朱菊儿不觉大惊,这老人何时来的,她竟然一点不知道,而且听蒙锐刚才说的话,老人在这里已经待了很久,朱菊儿有些慌乱地站到蒙锐身旁。“花很好,来一起赏花吧。”蒙锐说。老人笑了,然后淡淡地说:“它让我也想起了一个故友。”
桑顺再也没有找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入夜时分黄泉客栈外飘起了大雨,这一场大雨一下就是整整两天两夜,客栈外诡异的毒河还在,随着雨水灌入,河水开始向岸边上涌。宋鱼水看到那些被河水淹没过的土地,已经变得寸草不生。
同样随着这场大雨,在毒河对面,鬼头山中出现了一团团凝重的黑雾,不似一般的山瘴,黑雾行动迅速,竟有几分像是传闻里的鬼雾!鬼雾和毒河将黄泉客栈围在当中,生人无法进,活人亦无法出。
客栈里几人的心情都沮丧到了顶点,已经很少在客栈里听到有人说话,每个人脸上都是一脸心事重重,说到底,他们都在害怕永远没有走出这里的一天。
客栈被困,但所幸客栈里早就囤积了足够的食物和水,食物和水就存放在客栈后面建造的一个小地窖中。朱菊儿想趁着晚饭时候多取些食材,想了想叫来了蒙锐。
“蒙大哥,你有没有看到金乌花这两天的变化?”朱菊儿一边开着地窖的铁锁,一边问。
“嗯,看到了,金乌两种花瓣颜色对调了!”蒙锐点头,不得不感慨大自然的诸多神奇。
“你发现了啊,我本来想告诉你的。金乌花每隔一段时间,花瓣的金乌两种颜色就会变换。当初我刚看到时,吃惊了好久呢。”
“金乌花是谁栽种的?”蒙锐跟进了地窖。
朱菊儿身形慢了下来,地窖里光线黑沉,还弥散着一股腐朽潮湿的气味,这是连日大雨导致的结果。朱菊儿找到了食材,才回说:“金乌花啊,是黄泉客栈最早的主人,黄泉老先生栽种的,他是个慈祥的老人,平时最爱养花养草,可惜三年前已经病逝了。”
“他叫黄泉?怪不得这客栈有这么个名字!”蒙锐终于知道了客栈名字的来历。
“嗯,黄泉老先生不仅喜欢种花,而且人很好,连我跟爷爷都是他收留的。”朱菊儿继续说。她收集了足够多的食物,跟蒙锐重新返回地面。
朱菊儿走到石阶上,却发现蒙锐在出神,她又折了回来问:“蒙大哥,你在看什么?”
蒙锐面前只有一面冰冷的墙壁,墙壁中间有一块不规则的凸出,像是一个巨大的石瘤子长在石壁上。蒙锐摸了摸石壁,摇摇头说:“没事,回去吧。”两人刚走出地窖,就听到不远的地方传来人的惨叫声,接着蒙锐看到一道人影从客栈里冲了出来,冲向了茫茫的草丛。蒙锐道了一句:“你留在这里!”冲了出去,跟蒙锐同时冲出来的还有另外一条身影,却是宋鱼水。宋鱼水身形似箭,半空里直坠了下来,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坑洞里插满了参差竖立的骸骨,有一人就倒在成堆的骸骨中间,胸口被一截尖锐的白骨刺穿,鲜血正汩汩从他胸口和口中冒出!
宋鱼水没有说话,面上神情像铁石一般冷峻,蒙锐也看到了深坑中的死人,是宋鱼水的手下。
“张春良!”最后赶来的熊冲悲声大吼。
第四章 夜无将尽死神引
张春良的尸体被抬回到了黄泉客栈之中,朱杰老脸现出惋惜的神情,而随之赶来的张大头则恐惧地缩在所有人身后,胆怯地看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脸色,金贝的脸色有些惨淡,而白袍神秘老者则依旧静静坐在他的老位置上,一片看不透的阴霾完全遮挡了他的脸。
“大熊,你听到张春良临死前说了什么话,现在就说出来吧。”宋鱼水望着熊冲。
熊冲面容有点古怪,犹豫了片刻,才咬着牙说:“当时我正在睡觉,隐隐约约听到张春良在我耳根子边说话,当时我没在意。但没想他就……”
“不要废话,直接说。”宋鱼水道。
“他说有人要杀他!而且那个人满身鲜血,不是个活人!”熊冲的嘴唇抽动了下,再说,“当时我记得张春良在我耳边说的最后一个字是,是……”
“什么?”
“鬼!”
“哼,又一个鬼!”宋鱼水冷笑,“难道在这人世间真的有鬼存在?在这偏僻的黄泉客栈接二连三地出现这些怪事,先是客栈外莫名其妙出现了一条拦截住所有人进出的毒河,然后是鬼雾,再就是我的手下两人,桑顺失踪,至今生死未卜,而张春良更是葬身骨坑中!我看,不是有鬼,而是有人在搞鬼!”
“说得不无道理。”朱杰虽为客栈掌柜,最先点了点头,“那宋捕头的意思怎样?”
“张春良死了,我不能再让我另一个手下白白送命!黄泉客栈现在就像是一座死城,无法进出,所以我相信桑顺还没有离开这座客栈。”宋鱼水语气不容置疑道,“我要搜查整间客栈!”
朱杰稍露难色,转脸看了看除了宋鱼水外其余入住黄泉客栈的人。金贝撅着嘴道:“我无所谓了,反正身正不怕影歪。”张大头也点点头,他本不在客栈入住,只在距离客栈不远的地方搭建了一座木屋居住,客栈的事本就与他无关。
宋鱼水将目光转到了蒙锐身上,蒙锐淡淡道:“可以。”最后,白袍老者也没有异议。
近亥时,所有人除却已死的张春良,被绑死的囚犯,其余八人手持着五盏烛台在阴森幽暗的黄泉客栈中开始穿行,那连绵不绝的大雨还在继续,让客栈外的天色近乎墨黑,伸手不见五指。
金贝的房间很整齐,东西很少,有一个黑布包袱,还有几面女子梳妆用的铜镜,见几人注意到铜镜,金贝立刻将铜镜塞进被子底下说:“怎么,男人就不能照镜子?”
大家根本就没搭理他,接下来是朱杰祖孙两人的房间,也没有任何异常。宋鱼水当先向下一个房间走去,蒙锐走在最后,在朱菊儿的房间里他略微停留了一下。
宋鱼水下一个挑选的是蒙锐的房间,房间里无可疑,但宋鱼水的目光落在房间一角的那个奇形怪状的木盒之上,脑子里似闪过什么,最后只剩下了白袍老者的房间。
房门吱呀呀被推开了,但房间里同样空荡荡的,除了固有简单的摆设,没有丝毫线索。众人转身时,宋鱼水突然道:“等等!”
宋鱼水快步走到房间木床后面,拉过木床背后的床帘,露出的墙壁上赫然有一块血渍。宋鱼水眯起眼睛,道:“这你如何解释?”
白袍老者根本没有解释,因为他已经不见了,朱菊儿看着身后说:“怪了,方才老人家明明在我后面,怎么一眨眼就……”
“砰!”一声重重砸地声,就从不远的一间空置客房里传来。宋鱼水当先赶了进去,空置的客房中,神秘白袍老者就站在墙边。赶来的熊冲猛地挥拳出去,如铁锤一样的拳头眼看就要砸在老者身上,熊冲突然觉得拳头一轻,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钳住了。他回头看,却看到蒙锐轻端着自己的手肘,淡淡道:“莫要急,看仔细。”
熊冲这才注意到,白袍老者脚边的墙壁上竟也有块血渍,紫黑的血迹已经凝固在了墙壁上,熊冲愣了愣:“怎么在这里也有血渍?”
“你难道没发现,这块墙壁跟其他墙壁不一样?”蒙锐开口。
宋鱼水也发觉到了这点,别的墙壁呈现黑灰色,而沾染血迹的这块墙壁在黑灰色之间还有着淡淡的青绿色,宋鱼水记起来,在白袍老者床后的那小块沾染着血渍的墙壁上也同样有青绿的色泽。
宋鱼水走到墙壁旁,重重砸了几拳,发出沉闷的响声,墙内没有隔层,是实心的。
“为什么墙壁跟别的地方不一样?”宋鱼水问说,他问的自然是唯一可以给出答案的人——朱杰。
朱杰脑袋上冒出了汗水,老眼浑浊地连忙摇头:“我不知道啊。这客栈是上一代掌柜黄泉建造的,我没有参与,不可能知道。”
宋鱼水沉默,随后八人在剩余十来间空置的客房里也发现了两三处沾有血渍的青绿色墙壁。一番搜索下来,八人都显得精疲力竭,时间也来到了午夜子时。
八人刚要散了,倏然,楼下客栈里传来了“咔嚓嚓,咔嚓嚓”的声音,听上去让人毛骨悚然。
“楼下应该没有人了,这个声音从哪里来的?”金贝小声问。朱菊儿扑倒了朱杰怀里,小心翼翼地看着外面。
“或许,我们还有地方没有搜过?也许问题就在那里!”蒙锐突然说。
“先搜的楼下,全都搜完了,还有哪里没搜?”熊冲问。
蒙锐淡淡一笑,青色的胎记在脸上狰狞地动了一下,他转眼看着宋鱼水。宋鱼水明白过来,冷冷地说:“好,既然要搜,就应该一视同仁,走吧!”
黄泉客栈东角最大一间客房前,这是宋鱼水跟熊冲的客房。宋鱼水用力推开了门,门缓缓打开,所有人的视线首先都落在了那口黑漆漆的棺材之上,棺材旁边绑着那个囚犯,还有横躺在地的张春良。
“看吧!”熊冲道。
蒙锐走到张春良身旁,目光一扫,手拍到棺材盖上,轻轻一掀,棺材盖被掀开。
“你干什么,死人的棺材你也动!”熊冲不满地喝道,但适才让蒙锐拿捏住自己拳手的一招多少让熊冲有些忌惮,并没有更多过激言语。
“咣!”棺材盖落地,所有人不由得目瞪口呆,黑漆漆的棺材里竟然是空的。
熊冲不可思议地看着棺材,转望宋鱼水道:“王善呢?”
“啊!”众人还在出神,一声惊破黑夜的惨叫声从外面突然传至,金贝看了看周围叫说:“张大头不见了!”
“不好!”蒙锐道一句,先冲了出去。剩余几人也都冲了出去。
张大头持续不断的惨叫声让蒙锐很快找到了他,他就在楼梯边,眼睛瞪得像是塞进了个鸡蛋。蒙锐很快赶来,楼梯地面的狭窄空隙里塞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一双幽绿的眸子就在那堆血肉里死死盯着张大头。
“是……是那只……黑狼!”张大头结结巴巴地说。果然是三天前同自己相搏过的黑狼,其中一只死在了毒河里,而这一只却死在了黄泉客栈中。宋鱼水眼睛眯成了一道缝,里面飞速沉淀着某些东西。黄泉客栈,如同死神降至一样,死亡接踵而来,下一个又会是谁?野狼的尸体被扔进了那个埋着白骨的深坑里,回到客栈,金贝反问宋鱼水:“那棺材里的人是谁?”
“他是我死去的同僚,一个死人还问什么问!”熊冲首先不耐烦地说。“死人,哼哼!死人会自己从棺材里跳出来跑掉吗?当时我们所有人都在二楼,他不是自己跳出来的,该怎么解释?!”
“你这阉人!”熊冲一时口快喊了出来,金贝立马眼睛里冒出了火,大叫说:“你说谁是阉人!你这头蠢驴!”
“阉人!”
“砰”的一声震响掩盖了两人的争吵声,宋鱼水手里蛇棍以雷霆万钧之势砸碎了两人中间的一张黑木桌。金贝失魂落魄地闭了嘴,宋鱼水看了看金贝,又看了看其余人说:“我死去的手下叫王善,无论如何,我会自己找回他的尸体,给大家一个交代!”宋鱼水说完,回了房间,熊冲也跟了回去。
“切,武功好了不起吗?”金贝见人走远了,还不忘撂下一句,随即也气冲冲地回了房间。不多时,人都散了,今晚本来是为了寻找桑顺,结果谁料到桑顺没找到,反而找到了一具狼尸,外加一个死人不翼而飞,着实让人心里郁闷。朱菊儿见人走得差不多了,小声问蒙锐:“蒙大哥,你说那个死人是真的自己跑了吗?难道黄泉客栈真的有鬼?”
蒙锐转望朱菊儿,微微露出了一点笑容,他很少笑,笑起来脸上那块鬼面胎记也显得不那么吓人了。蒙锐道:“你问我,你是黄泉客栈的主人,你说呢?”
“我?”朱菊儿低下头,攥着衣袖说,“其实我有时候也能听到一些古怪的声音,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但也不敢跟爷爷说,怕他担心。”
“古怪的声音,怎么个古怪法?”
“那是半夜里我听到的,声音就像是……像是有人在我耳边喘气,而且我有一次在墙壁上看到了一张人的脸,真的好吓人!”
“菊儿!”苍老的声音传来,朱杰站在楼梯边,朱菊儿对蒙锐点了点头,跑回了爷爷身旁,回了房间。蒙锐走到客栈门口,外面,夜雨非但没有停歇,似有了更加凶的趋势。
第五章 魑魅魍魉杀机现
蒙锐的眼睛像是黑夜里闪烁的两颗宝石,动也不动地望着它——黄泉客栈。
他在黑暗里端坐了不知多久,呼吸压到了最低,他在等,但却连自己也不清楚究竟在等什么,只是有种直觉让他等下去,就像是野兽即将捕食猎物前的潜伏。
一阵微弱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蒙锐的眼睛亮了,那只他等待许久的猎物正在靠近。
“不!”熊冲从噩梦里惊醒,满头大汗,他在黑暗里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围,宋鱼水竟然没在。熊冲愣了愣神,还是准备出去找一下宋鱼水,毕竟继桑顺生死未卜,张春良惨死后,剩下的就只有自己跟宋鱼水了。
熊冲站起身,走到门口又退了回来,用脚扫了扫低着脑袋的那个囚犯,说:“喂,有没有看到我大哥出去?”
囚犯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睛里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