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可怕了。”
“不管怎样,我都会弄清楚的。再见。”
“再见。”
当警长走出会客室的时候,维托尼罗馆长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他知道这场赌博他已经取得了优势。
第三十九章
绮蜜很惊讶,不是因为她看到了弗朗切斯科正在二号展厅里,而是因为她看到他正站在玛哈的面,仔细探究着什么。好像是在寻找除了衣服之外,这两幅画之间还有什么别的不同之处。她觉得他探究的表情实在很是有意思,于是轻轻地朝他走去,以她通常对待游客们的口吻说道:“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先生。”
弗朗切斯科没有朝她看,只是随口回答:“不用,谢谢。”当然,他马上就听出了说话者的声音,他看着绮蜜笑着说:“那么,我可以请求你的帮助了。”
“当然了,如果你到这里来的身份是一个参观者的话,那你可以向我提任何要求,我会尽全力来满足你的。”
弗朗切斯科听了她的话开心地舔舔嘴唇说道:“那么作为一个普通的参观者我真的可以要求任何事情吗?”
“你倒是说说看呢。”
他盯着绮蜜:“我想要求一个拥抱,可以吗?”
她喜欢他那样看她,带着天真、真诚的爱慕。他所看的并不止是她美丽的外表,更是她忧郁而又神秘的灵魂。
绮蜜微笑着看着他说:“通常,这会被认为是一个过分的要求,但是对你我可以给予优待。”说完,她张开双臂投入了他的怀抱。他们都抱得很紧,仿佛是在为两人之间的冷战向对方做无声的忏悔。当他们放开彼此时,绮蜜给了弗朗切斯科一个吻。
“这是今天早晨欠你的。”
弗朗切斯科显得很激动,他像小男孩般紧张又羞涩地笑着。
“告诉我,你怎么来乌菲兹了,来调查案子吗?需要我的帮助吗?”
他伸出手轻抚着她的秀发说:“不用,亲爱的。我会解决一切的,你不用担心。”
绮蜜满怀感激地看着他说:“那么,对于这两幅画,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我刚才看见你一直在观察她们。”
“这是你最喜欢的画,我来这里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找到和你一样的感觉。”
“你找到了吗?”
“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你没有任何错。”
绮蜜拉起弗朗切斯科的手靠近玛哈:“让我来告诉你。这两幅画对于我的人生和事业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我对她们的感情是相同的,具体的原因太复杂也太微妙,我很难用语言讲清楚。但是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那就是每当我站在她们的面前,看着她们的时候,我的心都会变得非常的温暖,非常的平静,那是一种近乎于幸福的感觉。你明白吗?就像现在,当我们站在她的面前时,就在我们身边的几平方米里,就好像有一个无形的罩子,它隔绝了外界的纷扰,让我得到暂时的宁静。有的人喜欢通过喝酒忘却烦恼,有的人喜欢通过打电子游戏来摆脱苦闷,有的人喜欢听音乐来寻求安宁,而我是通过玛哈。”
“绮蜜。”弗朗切斯科温柔而迷惑地唤着她的名字,从后面抱着她:“让我来告诉你一点我的感受,在你幸福的时候我也能够感觉到幸福,我很高兴此刻我们一起感受到这种宁静,真希望永远都能这样。”
第四十章
克劳斯的绘画风格有些奇怪,虽然他已经是一个比较出名的画家,他的画也已经被一些世界级的博物馆所收藏,并且大家都公认他的绘画技巧近乎完美。可是多年来他觉得自己始终没能形成一种相对统一的,属于自己的风格。他游离在现代和传统之中,尽管有人称他是驾御和平衡两者的高手,但他自己不那么认为。有时候他会非常地羡慕莫迪利阿尼那种始终保持着的特立独行的姿态,但却又不能完全地抛弃写实或者具象的手法。就他个人来说,他更加欣赏马蒂斯那种能够将相对写实向抽象和简化的转变过程同时表现在一幅画中的风格。
第69节:玛哈(68)
可是也许是出于一种本能,让他无法追寻马蒂斯的脚步前行,跟随别人的脚步基本上是他整个人生中最厌恶、最无法容忍的事情,而其中的意义又包括了现实和抽象两个层面。既然无法形成统一的风格,他就干脆随心所欲地作画,这倒反而促成了他的成功。在这个时代人们似乎更加喜欢不可琢磨和无法定性的东西。不过在最近他似乎刻意地回归传统,不知是不是因为呆在佛罗伦萨受到了文艺复兴人文主义精神的影响,还是他主观上想要那么去做,总之他最近几幅关于艾米莉的画都可以看到最精妙的技巧和最细腻的笔触,流动着一种拉斐尔式的敏感和优雅。他认为,作为一名画家最重要的是要有丰富的艺术想象力以及超人的色彩感觉。他的早期作品含蓄中蕴涵着激情,现在却更加地追求秀美、优雅、和谐三者完美的统一。他很想知道自己后期的绘画方向会走向何处,当然没人能知道未来会怎样。绘画的风格会随着画家的世界观、人生观甚至爱情观的改变而改变,毫无疑问改变已经来临了。
此外他还有了一个惊奇的发现,那就是,模特就是模特,爱人就是爱人。他原本以为,为所爱的人作画应该更能画出她那最可爱的心灵的表情,但事实却是他为艾米莉作画是那么流畅和轻松(艾米莉是一个实验品,他可以把她画得优美写实,也可以把她画得抽象立体,在她的身上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实践各种新奇的艺术想法)。但为绮蜜却是困难重重。过去的一周他一直在打草稿,一张又一张,始终无法使自己满意。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回忆着他和绮蜜短暂接触过程中的每一个片段,想要在其中寻找出她最迷人的一幅模样、一个表情、一个眼神。他越是寻找就越是找不到,她的每一个表情都是美丽的,但又都不是他想要展现在画布上的。他想要追寻一个及至完美的表情,既幸福又忧伤,眼神既像是在微笑却又像是仿佛马上就要流泪般。他确信绮蜜一定能展露出这样的表情和眼神,只是时机还未到罢了。
如果只是为了作画他今天不该邀请绮蜜来他这里,因为他似乎还没有找到感觉。但他又是那么的想念她,就算不画画两个人安静地坐一会儿也很好。
“克劳斯,衣服换好了。 ”
艾米莉和绮蜜一起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克劳斯对她们微微一笑。艾米莉是来拿她的肖像画的,画家终于完工了。这幅画就像是一个早产的婴儿,在母亲的子宫里没有完全发育好就来到了世界上,无论出生后在暖箱里躺多久都无法弥补先天的损失。当克劳斯发现这幅画的缺憾时已经太晚了,再多的修补也无法改变克劳斯对其最终的看法。依照他的心思当然是想推倒重来一遍,可是他又没有时间,所以只能让这幅他不满意的作品离开他的画室。好在艾米莉答应不把这幅画随便给人看。可是说到底,他的心里还是不舒服,他暗下决心,决不让同样的事情重蹈覆辙,尤其是在绮蜜的身上。
“我还想问一遍,请你们别介意,我呆在这里真的没有打搅你们吗?克劳斯,不会影响你工作吧。”
“不,当然没有。”
画家随意而疲倦地说着,然后朝画架走去。
绮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已经对艾米莉说过三遍同画家一样的答案了,懒得再说了,她走到软榻边躺了上去。变换了几个动作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
克劳斯拿起他的画笔在架子上架好一幅草图,这好像是他最先完成,后来又被他自己否定了的草图,可也是目前他唯一能接受的图稿。然后他看见艾米莉在画室里随意走动了一番后终于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手中看着一本他的画册。室内的气氛有些沉闷和紧张,当然,紧张的只有他和绮蜜,与艾米莉没有关系。躺在软榻上的绮蜜身体僵硬得简直像一具尸体,他轻摇了一下头走了过去。
看见他朝自己走过来,绮蜜更紧张了,身体本能地向后缩。但画家不容置疑地搂住她的肩膀,手指从脖子开始慢慢向下滑动,另一只手则伸向她的后背,顺着着她光滑的肌肤依次移动着他的手指,用指腹按压着她的身体,渐渐地他感觉到绮蜜僵硬的身体正在他的手中慢慢软化下来。他看着她的眼睛,从那里面看到了放松、没有戒备。绮蜜对他略微笑着,好像是在对自己的糟糕表现表示歉意。克劳斯反而觉得她现在的表情很真实,如果不是艾米莉也在屋里,他真的很想吻她。
“好些了吗?”他问道。
“我觉得躺在这儿做模特的感觉和坐在照相机前拍照的感觉差不多,我总是紧张,非常的紧张,根本无法表露出自然的表情。所以我讨厌拍照。”
“但愿你不要讨厌做我的模特。”说着克劳斯又回到了画布前,开始准备调色的工作。
艾米莉听见了他们谈话的内容,便好心地想给绮蜜一点自己的经验。
第70节:玛哈(69)
“知道吗,绮蜜,我是怎么放松自己的。在给克劳斯当模特之前我还做过一段时间的平面模特,就是专门给杂志拍摄照片的那种模特。刚开始的时候我也很紧张,只要第一张照片拍得不好,我就会紧张得直发抖。很可怕,是不是。知道后来我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吗?首先你得有一种忘乎所以的感觉,别在乎别人怎么说你看你,只管按着自己的节奏做。我会在拍摄前先闭上眼睛一小会儿,这很重要。哪怕镜头对着我,我也会那么干的,然后心里想着那些能让你真正高兴和放松的事情。比如,热乎乎的皮萨饼又或者香草冰激凌,想象自己正在大口吃着这些东西,然后在感觉自己吃得最开心的一刹那睁开眼睛,效果一定不会错的。”
绮蜜被她的话一下子给逗乐了,她装模做样地闭上眼睛然后说:“我该吃点什么呢?也许是一块我很想吃;但却不敢吃的有好多好多奶油和巧克力浆的蛋糕。一放进嘴里就会融化的那种,那种感觉一定很棒。”她突然睁开双眼看着艾米莉,两个人一同哈哈大笑了起来。
“姑娘们,姑娘们,好了,好了。”克劳斯像在面对两个不听话的学生时的老师那般高声说道:“我们该开始工作了。”
艾米莉调皮地吐吐舌头,安静地躲到一个角落里去了。
“知道吗?我昨天在报上看到了。”过了一会儿后,她又按耐不住地开口了。“乌菲兹又发生了谋杀案,报上说是连环谋杀案呢。按照报上的说法,乌菲兹现在是整个佛罗伦萨最危险的地方了。想想把,一个不知名的凶手在黑夜中肆意行凶,他将被害死的脚趾作为自己的战利品。”
“艾米莉,第二个被害者是在白天死的。”绮蜜不满地纠正她草率的话。
“是吗。也许是我看错了,要不就是报纸写错了,谁在乎呢。关键是两周内接连死了两个人,还有她们奇怪的死法。会不会就像某些恐怖电影的情节那样,凶手在执行某种仪式呢?”
“艾米莉你越说越悬了,我看你受那些电影的蛊惑太严重了。”这次连克劳斯也没有耐心了,他根本不想在自己家里提到任何关于谋杀的事情。
“才没呢,事实是现实比电影情节更加离奇。我在想凶手为什么要切掉被害者的脚趾呢?仅仅是因为想让她们穿上一双不合适的小鞋子吗?肯定不是那么简单。或许是凶手对小鞋子更可能是对小脚有一种病态的迷恋吧,我知道世界上是有这种人的。不一定是脚,也可以是人体的任何一个部位,比如舌头、牙齿有特殊的癖好,看到那些不和他们心意的长相或别的什么他们就受不了,当然也有可能正相反,看到了太合他们心意的东西就不顾一切地想要得到。不是还有扒人脸皮的杀人犯吗。也许他们知道自己的行为是错的,可就是管不住自己。”
“听起来像个恋物癖。亲爱的,你有没有发现自己有做犯罪心理学家的天分。”
“是吗?”艾米莉不安地撇撇嘴说,然后她注意到了绮蜜尴尬的神色,想起了她曾对自己说过的话,马上感到内疚起来:“哦,对不起,绮蜜,我刚才说的话不是针对你的,我只是被谋杀弄得莫名其妙的兴奋和激动。虽然你就在乌菲兹工作,可是谁能相信你会干出这些可怕的事情来呢。瞧瞧你,多么娇弱啊。如果说你是凶手的目标那我还信。”
咣噹一声,艾米莉和绮蜜循声望去,克劳斯正从地上捡起他的画笔,他把它扔进一只水桶里闷声喊道:“艾米莉。”他不忍斥责她,于是不再说话了。
艾米莉冲着绮蜜扳了个鬼脸,好像在说,他生气了。
绮蜜此刻可没有心情理会她,她柔声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他言不由衷地说道。
绮蜜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担忧的感觉,就对着他摇一摇头,好像在说,我会没事的。但这并没有起作用他也向她摇一摇头,好像在回答说,我很担心你。然后他看见她美丽的善于变化的了脸在陡然间改变了颜色,她不想再在第三者面前进行这种无声的交流了,她甚至都不想在这间画室里继续呆下去了。
而在这时,艾米莉好像突然变得很识趣,她的头枕着一个垫子沉沉地睡去了。绮蜜强忍着不安的情绪,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知道对面的画家也在做着和她一样的努力。
他们终于开始把注意力放在作画上了。从窗外射进来的光线慢慢地围绕着绮蜜的身体转动,一会儿射到她的头部,接着到胸部,最后又照到她的脚上。克劳斯用画笔断断续续地画着,他已经开始进入状态了,所以每一笔都那么深思熟虑,那是眼睛和手协调一致的结果。他们两人很享受这种熟悉而又颤动的静默。
画室里安静极了,只能听到艾米莉柔和的呼吸声,绮蜜看着她对克劳斯说:“瞧她睡着了的样子,像个天使,你真该把她现在的样子画下来。”
第71节:玛哈(70)
“你很喜欢她是吗?”
“是的,难道你不喜欢吗?”
“喜欢,可我更喜欢你。”
绮蜜笑了起来,又开始她所擅长的经常性地改变话题:“克劳斯,为什么你会选择画画的道路。”
画家摸着他的头说:“不知道,也许是上帝、或者别的什么神人指引我走了这条道路。”
“你的技艺高超,我在想上帝也许就附在你的手上,可是你不相信有上帝对吗?”
“这有关系吗?你相信有上帝吗?”
“实际上不信,可我想让自己相信,很矛盾,对吧。”她叹了口气又说:“我的生活充满了矛盾。”
克劳斯俯身看着她的脸;从她的神情中读出一种近乎于绝望的心态。他走向她,在她的身边蹲下来,凝望着她:“告诉我你心里真正的想法,告诉我你所有的痛苦。”
绮蜜把脸转向他,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两只脚搭在一起。画家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被它们所吸引,接着他听到绮蜜对他说道:“我所说的一切,你都会相信吗?”
“什么!”他愣了一下,然后他迅速做出了反应:“当然,当然喽!”
这时,绮蜜神色黯然地垂下了头,她叹了口气说道:“可是我生性太多疑。我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