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尔瓦尼教授当然不会没有对他的这位朋友的过去有所耳闻,可是他却始终抱着这样一个态度,既然警察都不找桑托罗先生的麻烦,那我又有什么必要因为某些传闻而拒人以千里之外呢。他想起了桑托罗先生每次和他谈论起一件心仪的艺术品时脸上那无与伦比的表情。无论其是否真的懂得那些东西真正的艺术价值,他都是一名最最殷诚的艺术朝圣者,而乌菲兹就是他心中的麦加圣地。虽然很久以前他就不住在意大利了,可是每年为了会见他的这个老朋友,也为了回来呼吸呼吸乌菲兹的空气他还是会回到佛罗伦萨的。在他死后,他的妻子完全继承了他的事业,同他一样她也对艺术品交易十分感兴趣。乔尔瓦尼教授让自己注意这里面的区别。是对艺术品交易而非艺术品感兴趣。
“我听说,您刚刚找回了被盗的戈雅名画《倒地的公驴》。”教授把话题又一次引回到了开始的时候。
“是的。”桑托罗夫人不无得意地说道:“您真该去贝尼尼宫酒店看看那幅画,当然,现在它已经被护送回西班牙了。那可真是一幅完美的画作。戈雅不愧为一位世界级的艺术大师。他对作品的掌控简直令人惊叹。”
乔尔瓦尼教授微微一笑说:“看来您对戈雅也是推崇的,那么您一定很高兴来参加今晚的招待会了。不知您是否想过自己收藏一幅戈雅的画作呢?”
“教授您在开玩笑把,你我都知道,现在在国际市场上还没有戈雅作品的交易。”
“抱歉,我并不了解这一点。不过,”教授的表情突然神秘了起来,“在黑市上呢?不是还有另外一幅《荡秋千的少女》没有被找回吗?没准这会儿,她正躺在某位国际大买家的家庭收藏室里呢!”
这个时候乔尔瓦尼教授看到桑托罗夫人精明的脸上显露出了一丝恐惧的神色,但同时在她的眼底却又逗漏出了一丝通常只在杀人犯的眼中才有的寒意。
这足以让老教授胆战心惊了,他取出一块手帕故意打了一个喷嚏,然后尴尬地笑笑说:“看起来展厅里实在是有点冷了,我得去找个暖和一点的地方呆着。瞧,我的学生在那里,也许我该去和她呆上一会儿。您来吗?”
桑托罗夫人已经完全恢复到了常态,她热情地挽起教授的手臂说道:“当然了,我也觉得有点冷。况且,我很愿意和那个可爱的姑娘聊聊。”
乌尔曼小姐一边在二号展厅里踱着步,一边喝着她今天晚上的第三杯酒。她不胜酒力,可今天她需要依靠酒精来麻痹自己,好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些被送往普拉多的画。不过,既然木已成舟那就乘着这次机会和一些老相识联络一下感情。她在展厅里兜了一个大圈子,不为看画只为和站在画前的人们聊天。这时她听见身边向起了洪亮的声音,她知道那是考古博物馆的馆长正在高谈阔论。她的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叫住了一位正经过她身边的侍者把手里的空酒杯放在他举起的托盘上又拿起一杯浅红色的鸡尾酒,然后拿着它走向那对差异巨大的夫妇。
“德拉瓦索馆长,您在说些什么呀。”
“乌尔曼小姐。”德拉瓦索馆长中断了他的夸夸其谈,礼貌地向乌尔曼小姐点点头。“我正在向我的妻子解释维拉斯贵姿所创作的这幅《酒神与酒鬼》,当然我们都知道它又名《巴斯克的盛宴》的背景。瞧,这幅画多么的质朴多么的自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矫揉造作。我敢说这幅画中除了酒神是被美化的角色外,其他的人物都是真实的。”
第29节:玛哈(28)
“说的不错,您的见解果然深厚。”乌尔曼小姐并不由衷地赞赏道。
德拉瓦索馆长得意地哈哈大笑了起来,而她的妻子却一脸冷漠似乎对他的话毫无兴趣。
乌尔曼小姐扭过头从展厅的最里面向外望去。她看见维托尼罗馆长正在她的不远处和两位市政府的官员兴奋地谈论着什么。乔尔瓦尼教授正在仰头观赏着一幅绘画,桑托罗夫人站在他的身旁。在入口处绮蜜独自坐在沙发上,她的双脚赤裸地踩在地板上。真是一对漂亮的小脚,她以前怎么从来就没有注意到呢,她暗暗想着。
她看着手中的鸡尾酒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向馆长夫妇告别转身去找酒保,决定去喝她今晚的第五杯酒。同时她觉得,今天晚上自己和维拉斯贵姿笔下的酒鬼很相似。
与此同时,维托尼罗馆长也成功地从两名不懂艺术却要附庸风雅的政府官员身边脱身。他挪动脚步移到展厅中央,看着今晚这间光线明亮的让人有些眩晕的展厅,觉得心满意足。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些后悔没有请上几个记者来记录下今晚的成功。此时此刻,他觉得突然很有一种表达自己想法的冲动,他不禁好笑地摇一摇头,感到自己现在的心情就像是一个考试得了高分的小学生急着回家向父母炫耀。当然为了某些特殊的原因他不能请新闻界的人来,但是明天他已经准备好了面对镜头和话筒。到那时他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向来自全世界的记者宣布一个重要的消息,今晚他已经从那两名政府高官的口中得到了一个他很想确认的消息。不,先等一等。也许不止一个,对了,应该是两个。
他不禁又一次为自己的英明决定而自豪——乌菲兹和普拉多。这是一次在两座优秀的美术馆里完成的协奏曲,精彩而令人难忘。我将证明,所有的声音都可以找到合适的归属,只要那是艺术的声音。
突然,他的心里掠过一丝担忧。是某种不祥的预感吗?看着满屋的珍品,虽然他知道这些绘画已经上了上亿欧元的保险,可是他还是无法驱走那似乎是瞬间到来的忧虑。更让他担心的是,那些此刻正挂在普拉多的属于乌菲兹的藏品,他已经开始盼望着一个月能快点过去,但愿不要出什么事吧。
他抬起脚向展厅外面走去,更确切地说是向保安部走去,他必须要干点什么好让自己安心,对于一个博物馆或者美术馆而言,安全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第十九章
“昨晚怎么样?”
当弗朗切斯科开着车行驶在罗曼门大街上时他向绮蜜打听昨晚招待会的情况。
“什么,你说什么。”绮蜜正在想心事,没有听清楚他的问题。
“我问你昨晚的招待会怎么样?”他又问了一遍。
“啊!”绮蜜如梦初醒,“好啊,非常好。”然后她闭上嘴,没有了下文。
“发生了不愉快的事?”弗朗切斯科试探着又问。
“没有。”绮蜜斩钉截铁地否定道。
“那你这是怎么了,我还以为你会像只小鸟那样唧唧喳喳地把昨天晚上的事跟我说个遍呢。是不是太累了。”弗朗切斯科腾出右手轻抚一下她的脸颊。
绮蜜顺势把一直看着窗外的头转向他,盯着他的脸疲惫地一笑说:“是的,我累极了,但我不想影响你的情绪。”
“当然没有,亲爱的。”
他们的车正好开到路口,红灯亮了。弗朗切斯科踩下刹车,然后乘空探身在绮蜜的额头上轻轻地一吻。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弗朗切斯科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把手伸进衣兜里取出了手机。
“你好。”
“是我,索妮娅。”他的助手果断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有事吗?”
弗朗切斯科觉得有些不妙,这个时候索妮娅怎么会打电话给他,除非出事了。
“你的哪儿?”他的助手反问道。
“在罗曼门大街。”
“是在去乌菲兹的路上吗?”
“是的。”
“你,不是一个人吧。”
弗朗切斯科警觉地迅速看了一眼绮蜜,然后回答说:“是的。”
“送女朋友去上班?”
“对。”
接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忽然停顿了一会儿,好像索妮娅正在考虑该怎么说下去。
“发生了一件事。”
“什么事?是案子。”
“是的,恐怕是的。”
“索妮娅,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吞吞吐吐的。”
第30节:玛哈(29)
“警长,还是等你到了乌菲兹再说吧。”
“乌菲兹?”弗朗切斯科实在不明白怎么回事,可是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他不自觉地把头转向绮蜜,发现她也正在紧张地看着自己。
“出事了吗?”她的声音听起来微微发抖。
“没,没事。”
“那你为什么会说乌菲兹,难道。”
“别担心。”弗朗切斯科拉起她的手放到唇边,但并没有亲吻它,“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什么大事的,否则,索妮娅会在电话里直接告诉我。”
绮蜜无奈地点点头 ,挣脱了弗朗切斯科的手,她把自己的双手放在膝盖上,双眼再次注视着窗外,直到他们抵达乌菲兹她都没有改变过这个姿势。
第二十章
乌菲兹美术馆是一个习惯于受人瞩目的地方,自从1560年开始建造起,它已经吸引了数以万计的人们的目光,尤其是它正式作为美术馆向普通人开放以后。可是无论人数如何庞大,他们的目的大多相同,参观里面内容丰富的艺术藏品。但今天早晨来到乌菲兹的人们的目的却有一些复杂。
不可否认绝大多数都是冲着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一堵普拉多的珍贵展品的。也有不少不知底细的参观者一早排着长队为了看一眼著名的《维纳斯的诞生》。另外还有一大群原本为了报导艺术交流活动,结果却发现了更大新闻素材的记者们。但是,在人群中最为扎眼的就要数佛罗伦萨的刑事警察们了。
副局长莫吉是在早晨准备出门去上班时接到电话的。当时他正在穿鞋听见电话铃响咒骂着跑去接电话。
“我是莫吉。”他用很重的语气先确认自己,言语中透着权威。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年轻女人果断的声音。
“早上好,局长。我是刑事科的探员索妮娅莱恩。我刚在值班室接到从乌菲兹美术馆打来的报警电话。”
局长先生的心里马上咯噔了一下,乌菲兹恐怕是整个佛罗伦萨他最不愿意听见有事发生的地方了。随着欧洲文化旅游竞争的日益激烈,像乌菲兹这种在世界上颇有影响力的美术馆对于佛罗伦萨乃至整个意大利都显得糜足珍贵。他本人虽然对艺术毫无兴趣,但是他还是从铺天盖地的报导中听说了乌菲兹美术馆正在和西班牙马德里的普拉多美术馆举行一次交换展览彼此最珍贵的藏品的活动。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简直气得火冒三丈。他们(那帮美术馆的家伙)是不是都疯了,交换展出彼此的藏品还是最珍贵的,难道他们就不知道这么干有多危险吗,不知道有多少艺术品偷盗者又要开始蠢蠢欲动了。难道他们就没有考虑过这些艺术品在运输途中可能遇到的任何意外吗?真不知道乌菲兹出了什么事?
“见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粗声粗气地吼道。
“尸体,您没听清楚吗,他们在乌菲兹发现了一具尸体。”索妮娅重复了她刚才说过但局长没有听见的话。
‘是谋杀。’莫吉局长暗暗想道。
“艺术品有没有被盗窃啊?”
“不知道,报案的人没有提到这个。”
“那么你还等什么,快点去啊!难道还要等着我去布置一切吗?”
“对不起,我没有解释清楚,我已经派人封锁了现场,我自己也就快到乌菲兹了。”
“干得好,等等,你通知弗朗切斯科警长了吗?”
“不,还没有。”
“为什么,你应该第一时间通知他的。”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我觉得……”
“小姐,我不喜欢和吞吞吐吐的人打交道,有什么请你直说。”莫吉粗鲁地打断了她的话。
“弗朗切斯科警长的同居女友是乌菲兹的工作人员。”
“是吗?”她的话让莫吉吃了一惊,‘有这么巧的事。’但是他并没有让索妮娅感觉到这一点。
“那又怎么样?”他反问道。
“不怎么样,就是想让您知道一下。”索妮娅平静地回答他。
‘索妮娅莱恩,看来我得好好注意一下这个姑娘,不简单的女人。’
“听着,小姐。我要你现在马上去向警长报告。嗯,另外如果在你协助弗朗切斯科警长调查的过程中发现他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做法,告诉我。”
“好的,局长先生。”索妮娅挂断了电话双眼看向车窗外,乌菲兹就在前方了,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狡猾的笑容,机会来了。她可不打算按照局长说的马上打电话给警长,她必须先看过尸体,之后才能这么做。
第31节:玛哈(30)
第二十一章
绮蜜刚走下车,就被眼前停着的十多辆警车和数十位架着摄相机、手拿话筒和录音设备守侯在美术馆门外的记者们吓呆了。弗朗切斯科随便把车停在路边,然后上前搂着她的腰慢慢地推着她往前去。
“别怕,有我呢。”他试图安慰绮蜜。
可是绮蜜突然挣脱了他的拥抱,发疯似地拼命向里跑去。在入口处,一位警察拦住了她的路。
“对不起,小姐,你不能进去。”这个面部肌肉紧绷的警察说道。
“让我进去,我是这里的讲解员。”
“不行,没有局长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进出美术馆。”
“让她进来科斯米,她是警长的女朋友。”
警员科斯米思索着这句话的含义,他不明白索妮娅警官为什么要这么说,警长的女朋友就可以随意出入案发现场吗?最后他还是让了步,让绮蜜进入了乌菲兹。绮蜜看了一眼索妮娅,没有任何表示就跑向二号展厅,在那儿也有两名警察守着入口,但是绮蜜并不需要进去,她只要在门口看一眼就放心了。
索妮娅静悄悄地走到她的身后问:“你在看什么,绮蜜。”
绮蜜惊讶地转过头看着面前的年轻女人:“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不认识你。”
索妮娅和蔼地微笑着回答说:“你是不认识我,但我知道你。我经常听弗朗切斯科警长提起你。”
“那么,你就是索妮娅。我们曾经在电话里交谈过,对吗?”
“是的,能告诉我你刚才在看什么吗?”
“没什么,只是看看画。乌菲兹出了事,我很担心这些画被盗,谢天谢地,一幅也没少。”
“你很在意这些艺术品吗?”
绮蜜瞪着双眼看着索妮娅觉得她的这个问题很奇怪:“当然,我在这儿工作。”
“那么你为什么首先关心二号展厅的绘画,据我所知它们并不是乌菲兹的藏品。”
“它们的确不属于乌菲兹,是普拉多美术馆的藏品。可是如果说普拉多的藏品在这里展览期间丢失的话会给我们的美术馆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我难道不应该首先关注一下这些绘画吗?”绮蜜回答的语调硬梆梆的,显然已经对男友的助手失去了好感。
索妮娅仍然保持着她和蔼的微笑:“现在绮蜜让我们去你的办公室聊一聊好吗?”
绮蜜很不情愿地点点头,同时用眼角扫了一眼门口,弗朗切斯科怎么还没有进来。她故意放慢脚步向前走着。到目前为止,弗朗切斯科的这位女助手还没有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不管情况有多糟糕,她都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