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殷漓还没觉得奇怪,可当公孙良也跟着抽出剑来,才猛然一凛。她听懂了?她听懂子合王的话了?这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细想,两人已经打了起来。昭伶站在一旁,急得直哭,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用焦急的目光望着两人,心急如焚。
子合王的功夫显然及不上公孙良,不出十招,他手中的剑已经脱手而飞。公孙良的剑顶上了他的咽喉。
“现在我可以带伶儿走了吧?”公孙良冷冷地道。
子合王转头向昭伶望去,昭伶不敢看他,连忙将脸别过一旁。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咬了咬牙,说:“走吧!你们走吧!我就告诉皇帝陛下,说伶儿死了。”
公孙良和昭伶大吃一惊,对望了一眼。实在没想到子合王竟然会如此大度。
“大王,您,您说的可是真的?”昭伶不敢置信地问道。
子合王深深地望着她,眼中弥漫着不舍,嘴里却道:“走吧,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
公孙良闻言,欣喜若狂,丢下手中宝剑,拉起昭伶的手,朝园子的东边奔去。
殷漓望着子合王,嘴巴张得几乎可以塞进一只橙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子合王不是被公孙良杀死了么?
子合王目送着两人离开,心如刀绞,痛不欲生。待两人从视线中消失之后,却听一女子的声音缓缓道:“大王,您真的放公主走吗?”
子合王与殷漓一同回头,看到一位妙龄的女子轻移莲步,款款而来。这个人殷漓当然认得,她是昭伶公主的陪嫁,宫女冯沅!
“冯夫人。”子合王道,“今夜似乎没有流星。”
“是吗?”冯沅微微笑了笑,“那是占星师们占错了吧!大王,您真的放公主走吗?”
“不走又如何?她的心始终不在我身上。”子合王淡淡地说,声音和神色都黯淡了下来,“也许这样她可以得到幸福。”
“只要她幸福就行了吗?”冯沅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缓缓走到那把公孙良丢下的剑前,弯腰捡起来,说,“为什么对一个不忠于你的女人,你却用情这么深?为什么对于一直苦恋着你的人,你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冯夫人,你在说什么?”子合王奇怪地望着她,今天这个格罗将军的夫人似乎有些不一样,古怪至极。
他的话还没有问完,突然觉得胸口一凉。低下头去,望着那把刺入自己胸口的剑,鲜血如同溪流一般从伤口里汹涌而出,顺着他华贵的袍子往下流淌。
“为什么?”他望着冯沅,不敢相信地道,“这是为什么?”
“大王,你放心吧。”冯沅猛地抽出剑,子合王顺着她的身子缓缓地跌落下来,“我会送公主来下面陪你的。在泰山之下,你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子合王的躯体重重地跌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冯沅拿着滴血的剑,脸色平静得就仿佛刚刚只是掐下了一朵花。
她将剑扔在地上,大叫起来。然后,许多的人来来往往,无数的士兵脸色铁青。殷漓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能看见许多人在无声地跑动着,像在看一场无声的电视剧。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只觉得全身冰凉。
冯沅,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
四周的风景暗了下来,随即立刻亮起。她一惊,回过头。看见昭伶站在一间陈设华贵的房间里,望着面前满脸冷笑的冯沅和她身后两个身材壮硕的士兵,脸颊上带着泪痕。在她的脚边,跪着几个低头抹泪的宫女。
“冯沅,这,这到底是为什么?”昭伶战战兢兢地说,“良郎没有杀子合王!他没有杀!”
“他有没有杀已经不重要了。”冯沅淡淡地说,“现如今全西夜国的人都知道是他杀的,而且是因为公主您的缘故。”
“我,我,”昭伶露出一个内疚的神情,“我,我只是想要幸福。”
“幸福?”冯沅冷笑,“难道您忘了吗?您是和亲的公主,您的生命就是用来维系两国的和平。要求幸福,您不觉得太奢侈了吗?”
“我,我……”
“公主,子合王被杀,全国激奋,誓要找出凶手,碎尸万段。如果抓不住凶手,就会倒向匈奴一方,到那时我国就危险了。”她朝身后招了招手。一名宫女端着一只木制托盘走了过来。昭伶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变得如同天山上的雪。
那是七尺白绫!
“你,你想杀我?”昭伶全身都颤抖起来,“别忘了,我是大汉的公主!”
“大汉的公主?”冯沅眼中带着鄙夷,“你要是大汉的公主就不会置家国于不顾,而去追求什么幸福了。公主,我劝你还是自尽吧。我会上表朝廷,说你为国尽忠,自尽身亡。”
昭伶抖得更加厉害了:“不,我不要死。我要见良郎!良郎,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冯沅的脸彻底地冷了下来,朝身后拍了拍手。两名表情麻木的士兵从墙上取下一把弓,朝昭伶走去。昭伶想逃,奈何几个宫女拉着她的手臂。她奋力地挣扎着,死死地盯着那把弓,幽深的眸子里满是绝望。
“良郎!救我……”她的话没有喊完,也永远都无法喊完了。士兵将弓套上了她的脖子。殷漓望着那闪着寒光的弓弦,眼睛几乎被灼伤。
一声凄厉的号叫,殷漓跌坐在地上。看着昭伶缓慢而轻柔地倒了下来,落在那铺着白色羊毛毡的地板上,双眼圆睁。美丽的脸上生命正在流逝,随着那从她嘴角和鼻孔中滑落的血丝。雪白的肌肤配上殷红的血,唯美得像是这世上最美妙的残酷。
冯沅转过身去,用她那一贯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喂公主吞下化颜丸。大殓入棺,今日这屋子里所有宫女,全部殉葬!”
话音一落,屋子里一片哭声。几个宦官模样的人动手收拾昭伶公主的尸身。冯沅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望了那尸体一眼,道:“把那件九凰礼服给公主穿上吧。那是她送给我的,现在我还给她,从此,各不相欠!”
世界突然之间暗了下来,殷漓跌坐在地上,全身冰凉,仿佛掉进了雪山的深谷。人心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最可怕的东西,它就像一把利刃,随时都会刺伤你。
冯沅这个可怕的女人,她的所作所为真是令人齿冷心寒。她跟在昭伶身边那么久,竟然忍得下心来杀她,而且使的是这样的毒计。女人的嫉妒,真是让人胆寒。
三十、相顾无言
秦雯展开手中零散的书简,上面用优美的隶书小字记叙着一个令人震惊的故事。原来昭伶公主的死,是一个可怕的局。爱上子合王的冯沅为了报复,故意用流星引子合王到后花园,撞破昭伶公主与公孙良的幽会,并杀了子合王,嫁祸给公孙良。
一切都很顺利,昭伶公主被她杀了。公孙良也被她以公主的尸身为饵,诱到陵墓里杀害。她似乎成功了,扫清了一切障碍,成为了新王的辅臣,甚至帮助大汉收复匈奴,立下汗马功劳。可是,就在她人生最得意的时候,她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冯沅是带着悔恨的心情来写这个手札的,从公主下葬那天开始,她就不停地做噩梦。每次都梦见满身是血的昭伶公主、子合王以及公孙良来找她偿命。她很恐惧,每天都睡不安稳,甚至无法入睡。一直到后来,连白日里逛园子踏青,也会看见公主的冤魂。穿着那一身曾经赐给她,却被她还了的九凰礼服,用一种冷冽的眼光望着她,眼神就像一把刀。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尖叫着晕倒。
她终于知道,报应来了。
她用尽了各种方法,却赶不走那些冤魂。她日渐消瘦下去,丈夫另有了新欢,对她日渐冷落。她只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处理政事,甚至信奉一直被西域众国当做邪教的刹罗教,借此来逃避。她为昭伶公主修建了宏大的陵墓,但一直没有封墓。她认为,自己才应该是和亲的公主,她一直都做着和亲公主应该做的事情,只有她死后才能享受这样的殊荣。
可是现在她后悔了,后悔她曾经所做过的一切。她做的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到头来,依然是一无所有。
她终于开始忏悔,忏悔自己曾经犯过的错,但厄运并没有结束。
她病倒了,病情越来越重。公主的面容依然时常出现,她知道,自己大限已至。于是她立下遗嘱,希望死后能葬在陵墓里。把公主的尸体移到了陵墓最深处,她要代替公主躺在陵墓中最显眼的地方。即使今后有盗墓贼潜入,损害的也是她的肉身。为此,她还准备了汉皇赐给的黑珍珠。那种珍珠有防腐的功效,哪怕是在最恶劣的环境里,也能保持肉身不腐坏。
手札到这里戛然而止,后面的两块竹条上有些隐约的字迹,怎么都无法看清。细细看去,只有两个字略微清晰。一看到那两个字,秦雯的脸色忽然大变。
蛏云!
是蛏云!那块在尼雅古城所发现的奇怪木板上所提到的蛏云!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块木板上说的是真的?这世上,真的有先知?
李教授发现她脸色不对,连忙从她手上将竹简拿过来。细细看了看,说:“保存得比较完好,只是结尾处字迹有些模糊了。拿回研究室里好好研究,应该还能复原出来。”
研究室?秦雯苦笑,等拿回研究室去,黄花菜都凉了,况且现在能不能回研究室还不知道呢。
就在她阅读竹简的一会儿功夫,杰克、老四、山虎三人已经将整个墓室翻了个遍。除了一些古董铜镜木梳衣服和首饰之外竟然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老四直叫晦气,这么远跑来,竟然只得了这么点破烂。
杰克沉默了一阵,突然出手,将竹简从李教授手中夺了过来。只可惜上面全是繁体字,他并不认识多少,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竹简上说什么?”他抬头,望着秦雯道。
秦雯笑了笑,说:“竹简上说,刚才那具尸体并不是昭伶公主的,这里也不是主墓室。”
众人一听,都不敢相信地望着她。李教授直对她使眼色,这种事情怎么能告诉这些盗墓贼?难道还嫌他们盗得不够多?
秦雯对他的眼神并不理会,自顾自地说道:“在这座陵墓里,一定还有其他的墓室。那里才是安葬昭伶公主的地方,并且,应该有许多金银珠宝。”
这下子连杰克都觉得不对头了。他深深地凝望着面前这个女孩,良久才道:“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
秦雯笑起来,她的笑容异常明媚:“因为我要你们去救小漓。”
“你想要跟我做交易?”杰克冷笑,“我若是不肯下去救人呢?”
“不,你一定会下去的。”秦雯说得很自信。
杰克的脸沉了下来,他并不是傻瓜。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秦雯嘴角勾起一道胜利的笑容:“真正的主墓室在那个蛇洞之下,那里才是安葬昭伶公主的地方!”
殷漓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正躺在司徒翔的怀里。司徒翔靠着墙壁,已经睡着了,却紧紧地抱着她。她的头靠着他的胸膛,他有力的双臂环绕着她的身躯,像在保护一件重要的宝物。
看到司徒翔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她第一个反应是看自己的衣服是否完好。在确定衣服完好之后,才松了口气。好奇地望着面前这个男人,他竟然会睡着,难道她昏迷很久了?
司徒翔微闭着眼睛,这个时候殷漓才发现原来他的睫毛很长,五官比一般男人要精致,像个混血儿。他有双冰绿色的眼睛,想必双亲有一位是外国人吧?
好奇宝宝们在她的胸膛里跳跃起来,她突然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走上这么一条道路?盗墓是损阴德的事情,而且还犯法,他为什么会铤而走险?他有个怎样的童年呢?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殷漓看得有些入神。突然,司徒翔的嘴唇勾了一勾,竟然笑了起来。殷漓脸刷地一下就红了,从他怀中一跃而起,却被他一把拉了回来,依然拥在怀里。
“你在看什么?”司徒翔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将嘴唇凑到她的耳边,说,“是不是觉得我很英俊,所以看上我了?”
“自大也要有个限度。”殷漓有种被窥见心事的窘迫,咬牙切齿地道,“我会看上你?别开玩笑了。就你那小眼睛大鼻子宽额头尖下巴一身的赘肉,连看一眼都会恶心,会有女孩子喜欢你?”
司徒翔并不生气,脸上的邪气更盛:“观察得蛮仔细的嘛。既然你觉得我很恶心,怎么还盯着我看了老半天?莫非你就喜欢我这样恶心的?”
殷漓脸更红了,一股怒火在心中横冲直撞,冷笑道:“我对品行不端的盗墓贼没有兴趣。请你放手!”
司徒翔的脸色倏地冷了下来,深深地望着怀里的殷漓。殷漓突然觉得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心跳快如擂鼓。他,他要干什么?如,如果他想要霸王硬上弓,她能逃得了吗?看来,她只有使用那一招了。可是,她答应过祖父不到迫不得已绝对不会使用的啊。
“如果,”凝望良久,司徒翔终于开口,表情近乎可怕的认真,“如果我不是盗墓贼呢?”
“啊?”殷漓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你说什么?”
“没什么。”司徒翔抬起头,不知道望向什么地方,但抱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当我没说过。”
殷漓一下子愣住了,司徒翔是什么意思?如果他不是盗墓贼?难道他为了她,想要洗手不干了?她有这么大的魅力啊?
一直以来,殷漓对自己的容貌都没有什么自信。要是有人告诉她,有个男人为了她连工作都不要了,她肯定不会信。可是,面前这个男人是个盗墓贼。或许他也厌倦了这种把脑袋别在腰带上的日子,想要改行呢?
如果他不是盗墓贼……
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如果他不是盗墓贼会怎样?她会做他的女朋友?可是他毕竟犯了法啊!
“你还不知道我姓什么吧?”司徒翔的脸色平静下来,依然望着遥远的地方,“我复姓司徒,单名一个翔字。你就叫我司徒吧。”
司徒翔。
殷漓默默念着这个名字,望着面前这个男人,觉得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司徒翔察觉到她的目光,也低下头,和她对视着,眼神出奇的温柔。
两人的心中忽然之间生出了同一种愿望。希望这一刻,能够一直持续到永远。但是世事难料,如果总是天随人愿,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诅咒命运的不公了。
就在两人对望着发愣的时候,一声尖叫突然传来。两人一吓,都差点摔倒。他们一起转过头去,顿时目瞪口呆。
一根手腕般粗细的绳子,从天花板那个巨大的洞穴里垂了下来,一直垂到离地面不足一米的地方。一个女孩抱着绳子,正缓缓地降下。她那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两人,嘴里几乎可以塞进去一只鸡。
“小,小雯?”殷漓像被丈夫捉奸在床的小媳妇般跳了起来,冲到那根绳子前,抓住绳子就摇,“小雯,你要相信我,我们什么都没做。”
秦雯吊在绳子上,被她摇得七荤八素,在空中不停地转圈。跟在她后面的杰克也看到了这一幕,在离地将近五米的地方荡来荡去。纵使经过大风大雨,也不禁变了脸色。
“小漓,别,别再摇了。”秦雯吓得脸色惨白,“我快抓不住了。你想我摔死啊?”
殷漓这个时候才发现上面的两人危在旦夕,连忙抽回手来。红了脸,道:“你,你们还是下来再说吧。”
两人胆战心惊地跳下来,紧接着便看见考古队的众人一个接着一个从那绳梯上爬下来。每个人都面如土色,让他们冒着那么大的危险爬绳梯下来毕竟太过勉强了。
“小漓。”秦雯瞪着眼睛望着面前的殷漓。殷漓只觉得全身的寒毛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背上仿佛有一千根针在刺一般:“小雯。”
“小漓,这是怎么回事?”秦雯一字一顿地道。
“你,你听我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司徒翔站起身来,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