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雄慢慢地走过来,抬脚踩着他的喉管,眼睛里闪烁着开心的光芒:“张放啊张放,我还是小看你了。你总是能够在关键时刻给我惊喜。”
张放翻着白眼看他。
孙文雄眼睛突然朝楚焰藏身的地方看过来。
楚焰身体一紧,但这时候,又有脚步声靠近了。
接连的“惊喜”让孙文雄不悦,他扭头。
黑暗中,张军拄着木棍慢吞吞地走了出来,看上去不太情愿。事实的确如此,他和楚天阴本来躲在一边看戏看得好好的,谁知楚天阴突然推了他一把,让他出来救驾。
傻瓜都看得出现在的张放摇要的不是救驾是收尸。
可他不能不来。
因为那个人是楚天阴,靠近过他才知道这个人究竟有多么可怕。他甚至想,也许孙文雄、张放、楚焰、楚晓海、孙飞扬、司马夫妇这些人加起来也斗不过他——还是在张建业这个拖后腿的忽略不计的情况下。
奄奄一息的张放看到张军,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一只手扶着墙壁想要起来。
孙文雄盯着张军,冷笑道:“你看了很久了吧?”
张军浑身一震,不敢看张放的眼睛。
谁知张放却说:“你躲着就躲着……何必要出来?”
张军抿着嘴巴,里头全是苦味。对张放,他心里一直有怨。如所有大门大户一样,继承张家是每个张家小辈的奋斗目标,但他出身旁系,本来就不受重视,接受的训练也是最差的,这也就算了,他相信真正有能力的人不会被淹没,可他好不容易凭着自身的本事和毅力熬出头,却依然不受这位张家大佬的待见。而他的对手竟然是他平日里最看不起的一个窝囊废。这股气叫他怎么咽得下?!
他投靠楚天阴一是为了争一口气,而是因为楚天阴肯教他本事,可以学到比张家更多的东西。他连枪法都是楚天阴手把手教的,他甚至一度把自己当作楚家人。要不是知道楚天阴有继承人,他都希望继承楚家。
可这是来地宫之前。
见识过楚天阴的狠辣冷酷,那个偶像派楚天阴就破灭了。连养了二十几年的义子都能随意牺牲,还有什么是楚天阴不能牺牲的?他毫不怀疑自己能够活到现在不过是因为楚天阴还没发现他有什么被杀的价值。
而张放,这个曾经看不起他、阻挠他、讥嘲他的人却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为自己着想。
张军拔出枪,对准孙文雄。
孙文雄沉着道:“我杀他是为了我们的安全。”
张军道:“我杀你也是为了我们的安全。”
孙文雄道:“他中了七情六欲蛊。”
张军一怔,却听张放拼着最后一口气叫道:“他……他才中了蛊!”
孙文雄道:“到底是谁,等张放死了就清楚了。中了七情六欲蛊的人生命里会比一般人旺盛,格外不容易死。”他转头,不怀好意地盯着张放。
张放斜靠着墙,努力看向张军:“是他……小心,七情六欲蛊不怕火烧,会异变……”
孙文雄道:“你不也没死?”
“滚你!”
“瞧,中气十足,哪里像要死?”孙文雄冷笑。
张放瞪着他,嘴里一股子铁锈味,想开口,又说不出话。
张军不去看张放,握着枪指着孙文雄的脑袋,沉声问道:“孙飞扬呢?”
这句话戳中孙文雄的心窝子,他眼睛眯了眯:“死了。”
“怎么死的?”
孙文雄像是想起了什么,笑起来:“对了,他临死前还让张老和我问候你。”
张军疑惑地皱眉。
孙文雄道:“他让我们问你,杀张建业的时候,愉快吗?”
张军脸色大变。
孙文雄扭头问张放:“是吧?是这么问的吧?”
孙文雄头向张放:“是吧?是这么问的吧?”
张放浑身发冷,嘴唇微微哆嗦着,一双眼睛望着张军的方向,有点涣散。孙文雄问他的问题迟了五六秒才装进他脑袋。他抖了抖唇,声音极轻地骂了一句:“狗屁。”
孙文雄对张军道:“他骂你狗屁。”
张军心虚地瞟了一眼张放,明知道对方不可能活下来,但余威尚存,他仍不敢承认。正要辩解,就听楚天阴在他身后呵呵笑道:“阿军啊,认就认了,怕什么,你是为了帮我,是功劳啊。”
楚天阴的声音极细,带着点女音,听过一次就不会认错,更不用说孙文雄和张放这些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且有时做噩梦都会重温的人。
张放眼睛瞬间睁大,模糊的视线又恢复了清晰。这次,他看清张军脸上的尴尬和愧疚,渐静的心湖顿时掀起万丈波澜!
“你……”张放直瞪瞪地看着张军,仿佛要看穿他的身体,看看他的心是不是黑成了渣!
张军讷讷道:“在这里,建业活不长的。”
张放身体猛然一个后仰,后脑勺重重地撞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嘴角一抽一抽,像是气的,又像想笑。可是无论气还是笑,都永远地终止在僵硬中……
张军看着张放躺倒的尸体,突然双腿一屈,扑通一声跪下了。杀张建业的时候,他不曾后悔,在他看来,那个无能的同辈压着自己这么多年一枪打死简直是便宜了他。背叛张放的时候,他也不曾后悔,那时他想的是出人头地,哪怕不择手段!可是这一刻,他后悔了。
因为他突然明白,这两个人可能是地宫仅有的可以让他放心将后背交出去的人。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各大世家总是禁止内斗,一经发现拉出家族。因为他们牵扯的是赤裸裸的利益,遇到的是难以想象的危险,必须有足够信任的伙伴才能在一次又一次的行动中幸存下来。
他突然不明白自己奋斗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为了坐上张家家主的位置?可是他不确定自己坐上那个位里以后还会相信谁。背叛过人的人,本身就已经失去了信任,无论是别人对自己,还是自己对别人。
他跪在地上走神,倒给了孙文雄可乘之机。孙文雄一个箭步冲过来,踢开张军,张军手中的枪落在地上,孙文雄左脚一踩,右脚一挑,枪就飞起来,落进他手里。
楚天阴在旁闲闲地看着。
孙文雄抓了枪,对准楚天阴就打。这次他不像对张放那样留出交代遗言的机会。对付楚天阴,哪怕对方已经断气,他也不敢大意。
楚天阴对着枪口不悦,身体飞速地向后跑起来。
孙文雄兴奋地追着他打。
一时间,倒在地上的张军倒被人忽略了。等他松了口气想要站起来,就看到面前多了两双脚——一双穿着鞋,一双没穿。
清风看楚焰停了下来,有点着急,不解地扯他胳膊。
楚焰不习惯被人碰,却没有挣开,只是低头看着张军。
张军苦笑道:“你是来捡漏子的?”
楚天阴和孙文雄已经跑远了,可楚焰不急着追。楚天阴不会这么容易死,让他和孙文雄狗咬狗更好。他道:“张建业在这里活不下去,那你呢?”
张军愣了愣,低头看自己的腿,半天才道:“我也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活下去是为了什么。孙文雄来之前倒是说得天花乱坠,秦朝汉朝一通胡侃,可现在看来,除了黄金玲珑宝塔,他们还见过什么?为了这尊黄金玲珑宝塔,他杀了自己的亲人,东西最后却落在楚天阴手里……这都图什么!
楚焰看了看他,道:“你活不下去了。”
张军面如死灰。
“你没有了斗志。”
“我想活。”
“想活和有斗志是两回事。”楚焰道,“不想活的人,忘掉呼吸就好。”
张军觉得他的话别扭得有点道理。
楚焰又问道:“那座塔呢?”
张军道:“被你的义父拿走了。”他没有惊讶楚焰怎么会知道塔在自己手里,杀张建业的时候,楚焰就在旁边看。临走前他们还时视了一眼,只是那时候他自认为是楚天阴的人, 两人算是同伙,所以没下手。回想起来,真是幸运,楚天阴教出来的义子又岂是这么容易对付的?
楚焰道:“难道你不想拿回来?”
张军老老实实地说:“不想。我一点都不想再碰到她天阴。”
楚焰不说话了。了解楚天阴之后,不会有人想和他这种人做朋友,更不会想和他这种人做敌人。楚天阴太恐怖,不是说他法力无边,而是说他喜怒无常,心狠手辣,上一刻还在笑,下一刻就可能拿刀捅人。这个人做事根本没有常理可言。
楚焰想起自己那对将楚天阴当朋友当知己的父母。他们三个人好的时候就围着火炉,一边烤番薯一边喝酒谈天,气氛多么融洽!看到这样情景的人,绝不会怀疑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情谊。可谁又想到,就是彻夜长谈完的第二天,楚天阴就把他父母杀死了,没有任何犹豫和不忍,只有满脸的快意。
他永远忘不了楚天阴那时的模样,笑容与前夜一起喝酒聊天时如出一辙!
从小,他必须不断用仇恨控制和收敛自己的情绪,才能在这样一个变态的身边待下去。感谢楚天阴为了侵占他家财产做了他的监护人,不然自己绝对活不下来。
张军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回家。”
楚焰道:“好。”
张军慢慢地站起来:“你同意我入伙?”
楚焰道:“不。”
张军一愣,忙道:“你放心。地宫,我再也没有兴趣。我只想跟着你们找出口。”
楚焰道:“我要去找楚天阴。”
“……珍重。”张军打消了与他们捆绑在一起的念头。他一拐一拐地走到张放边上,慢慢地蹲下身,将张放的遗体放直放好,又将他的眼睛合起。
清风在墓道两边东摸摸西摸摸地摸了一会儿,突然推开一道暗门,对张军道:“你把尸体放在这里吧。”
张军回头看他,像现在才注意到,不敢置信地问道:“你……锁命索呢?”
清风道:“弄断了。”
“……”好吧,对方是守墓怪,他不该大惊小怪。“你为什么帮我?”
清风道:“尸体放在路中间会绊倒人。而且,味道也不好。”地宫全封闭,臭味没法出去,日积月累,受苦的还是他们。
长年累月的习惯养成,他还是将自己视为地宫的一分子,没想到离开地宫以后这里怎么样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张军:“……”他吃力地抱起张放,一拐一拐地走进墓室。
墓室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他将尸体放在角落里,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张放的头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再出门,已经不见楚焰和清风的踪迹。
第十一章 曝光!清风的身世!
楚焰是楚天阴一手教出来的,对他的实力最清楚。就算孙文雄真的中了七情六欲蛊,也不可能杀死楚天阴,至少不可能在他有防备的情况下。
他将这个结论告诉喋喋不休追问的清风。清风又问道:“为什么?”
楚焰道:“因为楚天阴有一个本领。就像张放能够贴墙攀爬,楚天阴也有他的绝活,只是这项绝活一直存在于传说中,他和楚晓海也只是偶尔听人说起,因为从来没有人能够逼楚天阴使出这个绝活。
楚焰想,如有一天楚天阴使出了,就意味着他真的到了生死关头!
“到底是什么本领?”清风好奇地追问。
楚焰看在两人同坐一条船的分上,缓缓道:“不死。”
“……”要是清风玩过三国杀,他这个时候一定会很幽默地说一句“他前辈子是周泰吗”,可他没玩过,所以只能吃惊地瞪着眼睛。
不死是什么?永垂不朽,与天地同寿?还是和僵尸一样?
清风连着追向。
楚焰也不知道答案。没人知道楚天阴的不死是怎么样的不死,就像没人能够让楚天阴死一样。
楚焰走到三岔路,匍匐在地上嗅了嗅。
清风道:“你闻到了什么臭味吗?”
“我在闻香气。”
“……”地宫里有香气?他怎么从来不知道。
楚焰解释道:“楚天阴身上带着很特殊的香气。”他顿了顿,“好像他本人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如果楚天阴知道,一定不会留下这样的破绽。他这样的人,杀人比谁都狠,却也比谁都怕被杀。
清风道:“他天生有体香?”
说到天生体香,楚焰不免联想到香香公主,撇嘴道:“我只知道他没有吃花的喜好。”
清风道:“吃花?花可以吃吗?花不是香香的,很漂亮的,给人摘的吗?”
对着这样一张天真无邪充满好奇的脸,楚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好的方式就是当作没听到。他指着中间那条路道:“他往这里走了。”
清风道:“你能不能多给我讲一点外面的事?”思念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以为自己对雍怀有很多很多话要说,可是人在眼前,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拼命地找话题。他感觉到两人之间无形的距离,与和雍怀临死前的心意相通有着天壤之别,他想缩短距离,却无从着手。
楚焰不知道他的心思,只觉得烦:“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的嘴巴很忙。”
“忙?为什么?”
“因为它在咀嚼口香糖。”楚焰顿时有了让他闭嘴的灵感。他拿出口香糖给他,教他怎么吃。
清风对不断咀嚼却不吞咽的行为表示费解,咀嚼不是为了吃吗?如果不吃为什么要咀嚼?这不是一种纯浪费体力的行为?
楚焰对他的疑惑充耳不闻。
清风只好在咀嚼中寻找答案:“唔,甜甜的,凉凉的……好奇怪的味道。有点像灵泉的味道。”
“灵泉?”楚焰对有用的信息不会放过,闭关的耳朵立刻竖起。“什么灵泉?”
清风道:“白僵说那个叫仙水灵泉,就是主人闭关休息的地方,是一个潭。里面的水我趁飞僵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喝过,也很甜很……呃。”
“很什么?”
清风喉咙咕噜响了一下,无辜地说道:“我把它吞下去了。”
楚焰:“……”
清风道:“怎么办?要吐出来吗?”
楚焰没好气道:“你能吐出来吗?”
“你等等。”清风喉咙咕噜咕噜地响了两下。过了会儿,楚焰就看到他又重新开始咀嚼了。
楚焰:“……”
再次走到岔路口,他们看到躺在地上的孙文雄。他躺的姿势很怪,背朝下,头朝上,脖子竟然被一百八十度扭了过来。
清风叹息道:“死得真难看。”
楚焰脸色更难看。孙文雄死了,,就意味着楚天阴还活着。他蹲下来翻查孙文雄的尸体发现他的脑袋整个都掉了下来,而且颈项位置有火烧的痕迹。
楚焰道:“你还记得张放临死前说过什么吗?”
“他说了很多,我记得一点,他说……”
“关于蛊的。”楚焰发现自己和这个新搭档必须要培养出默契来。如果现在身后的是楚晓海,那他一定知道他在问什么。
清风努力地想了想道:“他说烧不死,会异变。”
楚焰看着颈部火烧的痕迹,沉吟道:“看来中蛊的人是孙文雄。”张放才是无辜的。
清风对蛊没什么概念,问道:“哦,那他也死了。”
楚焰道:“蛊呢?”如果蛊烧不死,会异变,是不是意味着它又找到了新的寄主?楚天阴?他眉头皱起来。七情六欲蛊他听说过,它不会伤害寄主,反而会保护他,它只会影响寄主的情绪,将他变成杀人恶魔。对楚天阴来说,这种蛊的存在简直是正中下怀。
清风道:“蛊是什么?”
“很小的虫子。”
“爬走了吧?”
楚焰回头看他。
清风被他看得有些局促。
楚焰笑了:“你的思路真是新颖。”
清风:“……”
楚焰站起来:“这里血腥味太重,把香气盖住了。”他低头看着血淋淋的地面。也许楚天阴不知道自己身上带有香气,但他的直觉很准。
清风道:“现在怎么办?”
楚焰想了想道:“这个地宫除了守墓怪,只剩下四个人:楚天阴、楚晓海、张军和我。”要是张军不后悔,他不反叛,这场仗楚天阴简直赢得漂亮!就算有人猜到楚大阴打算当黄雀,也猜不到内奸不是楚晓海和他,而是张军。这样,张军做起手脚来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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