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雄侧身躲过,心里不再将对方当成单纯的孙家晚辈,而是一个手持凶器的疯子。他现在无比后悔刚才和孙飞扬一起联手对付张放,要是张老爷子还在,两人一起上更有把握一些。
孙飞扬毕竟年轻,出手刚猛有力,孙文雄扛了十几下,就有些扛不住了。
交手的部位隐隐作痛,好似每一下打中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钢板。他看着孙飞扬不断流血的额头,心里直犯嘀咕:正常人的脑袋开这么大一个口子一定会对行动产生影响,可孙飞扬不但表现得全然不在意,而且出手比受伤前更加凌厉凶猛,简直越挫越勇!
孙飞扬喉咙里发出类似满足的咕咕呻吟声,十分刺耳。
孙文雄一心两用,一边躲闪攻击,一边观察孙飞扬的一举一动,听到这个声仿佛从虚空中抓住了什么虚无缘缈的灵感。
孙飞扬见他下手慢了半拍,毫不犹豫地挥拳击中他的胃部。
孙文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身体出现一瞬间的停滞,失去活动之力。
孙飞扬趁机抓住他的头发,对准胃部又是连着好几下的重击。
孙文雄弓着腰,张口吐出黄水。
孙飞扬喉咙里咕咕声叫得越发欢乐。
一道灵光劈中孙文雄的脑海,他顿时想起自己在哪里听过这样的声音。
“七情六欲蛊?”他刚出口,腹部又中了一拳,整个人跪趴在地上。
孙飞扬停下手,摸出枪,顶着他的太阳穴,笑嘻嘻道:“我早就想要这么做了。你在孙家呼风唤雨,那么春风得意,真叫人看不下去。”
孙文雄捂着胃。在这样的生死关头,他的观察力和感知力反倒提升到了顶点,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毛孔的作用,自己好似成了一个巨大的温度计和湿度计,空气的温度和湿度都能感觉得一清二楚。不止如此,他还非常清楚地看到一个不属于孙飞扬的影子出现在孙飞扬的身后。根据影子的形状和角度,影子的主人应该在墙壁上。
孙文雄道:“膛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杀我,很快就会有人杀你。”
孙飞扬道:“你是不是要告诉我,有个人在我后面?”
孙文雄心头一紧,忙道:“哈!我还要告诉你,在你前面趴着的这个人在不久前很看好你,把你当作自己的亲儿子,想培养你成为下一代家主。”
“现在用柔情攻势么?”孙飞扬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可是你不明白,当孙家家主对我来说,一点意思都没有。”
“你想当什么?”孙文雄看着影子一点点靠近孙飞扬。对方显然怕动作大了会引起孙飞扬的警觉,因此每一个动作都很小心。
“你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的,我想要读大学,想要拿画笔,想要成为画家。在我学习青釉上色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个理想。”
孙文雄态度很镇定:“你高考分数不够。”
“呸!我的专长是美术,你分明刁难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想你下地狱。”
“……”孙飞扬怔住,不是因为这句话太无耻,而是因为这句话无耻的话来自他身后。
在孙飞扬回头的一刹那,张放从墙壁上扑了下来。
与此同时,跪在地上仿佛丧失还击之力的孙文雄突然伸腿扫向孙飞扬的下盘。
孙飞扬被上下夹击,整个人向后摔倒,手里的枪对着墓道顶端放了一枪,上头崩下一块土块。
孙文雄站起来,一脚踩住他拿枪的手腕,张放抽出匕首直接隔断他的咽喉。
若是常人,被隔断咽喉百分之两百断气,但孙飞扬竟还能呵呵冷笑两声:“到了地狱,我先给两位排个队。”
张放对他可没什么怜悯,冷笑道:“要去你自己去!”
“你不想知道是谁杀了张建业吗?”孙飞扬竟然还能悠然自得地说话。
“是你!”张放脸色一变。
孙飞扬哈哈大笑道:“我倒是想,但有人比我先惦记上了,君子不夺人之美,我成全了他。”
张放料想他这个时候绝对不会说谎,眼角瞟了孙文雄一眼,见他并没有阻止的意思,暗暗将他剔除在嫌疑人名单之外:“是楚家兄弟还是司马夫妇?”
“都不是。”
“是地宫里的这些怪物?”
“也不是。”
张放看孙文雄。
孙文雄揉着胃,苦笑道:“我当时一直和张老在一起。”
张放好奇道:“那是谁?”
孙飞扬脸色青白,眼睛渐渐失了神采,只有嘴巴还在笑:“是啊,你说是谁呢?”
张放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你死到临头还想抓着挑拨离间吗?”
“你没听说过……人之将死,其言也……”孙飞扬嘴巴张了张,最终没有说下去。
他断气的刹那,孙文雄将一袋子汽油甩在他的脖子处。袋是塑料袋,破了个洞,油就流淌一地。张放手快地东出打火机,打着,丢在地上。
火轰的一下燃起。
张放和孙文雄都退到五六步远的位置静静地看着。两人都知道对付蛊虫的方法,配合十分默契,只是……
吱吱吱吱……
孙飞扬的尸体烧出极其奇怪的声音。
孙文雄和张放脸色凝重。
张放道:“你的枪快不快?”
孙文雄手里拿着从孙飞扬那里捡过来的枪,掂了掂道:“看情况。”
张放道:“我以前的刀很快很准,现在却不一定能扎中虫子。”
“我最讨厌虫子。”
“我开始讨厌了。”
火焰抖了抖,两人都不再说话,全神贯注地盯着火光和尸体。孙飞扬断颈而不死足以证明他的确中了七情六欲蛊。
七情六欲蛊是最神秘的蛊种之一,也是最可怕的蛊之一,起源可追溯到上古时期。这种蛊主要激发人隐藏在心底深处最不欲人知的情绪。在没有遇到激发的诱因时,会安静的潜伏在人的身体里,毫无症状。一旦爆发,就无法医治。如孙飞扬这样,他心底对孙文雄怀有恨意,当他与孙文雄一起时,这种恨意就会被慢慢激发,催动人身体对杀戮的欲望,变成杀人狂魔。同样,如果中蛊者对某人怀有隐藏的爱意,当他与心上人单独相处时,蛊会被激发,同样会生出杀戮的欲望。
七情六欲蛊最终之路都是成为一代杀戮狂魔,除非中蛊者终其一生都没有遇到诱因,但是这种可能性太小。
孙文雄和张放一直明争暗斗,但对这件事的态度倒出奇一致。不消灭七情六欲蛊,今日地宫里的所有人类都有可能成为它的寄主。
“吱——”
火里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凄厉的尖锐啸声。
啸声之尖厉晌亮,竟穿透了整个地宫!
正悠悠然找猎物的楚天阴闻声停下脚步。
张军心惊胆战地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楚天阴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烟头,吸了一口才道:“是蛊。”
“什么蛊?”
楚天阴笑了笑:“多半是孙飞扬身体里的七情六欲蛊吧。看来是被发现了。”
张军看楚天阴淡定的神色,慢慢将焦急收了回去:“不知道是谁发现了。”
“不是张放就是孙文雄。”楚天阴弹掉烟灰。“这样也好,他们要是中了会更有趣。”
张军:“……”他就不该指望和楚天阴用正常的思维文谈。
僵尸军团也听到了啸声,不过他们并不清楚那是什么。
二毛道:“妈呀,还吹什么口哨!”
绿僵用他的语气接下去道:“吹口哨就吹口哨吧,还吹得这么难听。”
白僵嘴角抽了抽:“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
绿僵道:“非人类么?”
“难道有僵尸加入他们?那不就是抢地盘?”二毛的地盘意识冒头。
绿僵道:“我更好奇他们怎么穿过阳光来到这里。”要是真的,这绝对能够成为僵尸界的传奇!
二毛道:“打伞吧?当然不是小龙的白玉伞。”
说道白玉伞,白僵不免想起那个打着白玉撒晒太阳的僵尸,整个人阴沉下来。
二毛还想说什么,被绿僵手肘撞了一下,嚷嚷道:“你撞我做什么?”
绿僵咬牙恨声道:“你当人的时候脑袋被撞得太厉害,我现在帮你撞回来。”
“你怎么知道我脑袋被人撞过,我以前小时候啊……”二毛顿住,表情空白了将近一分钟,才在另外两只僵尸对他的故事完全没有兴趣的情况下,讪讪地说,“我不记得了。”
绿僵道:“正常。”
“我是不是和小龙一样了?”
绿僵怔了怔。
二毛很担心:“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白僵突然道:“这样不是很幸福吗?”
“幸福?”
“忘记痛苦,所以幸福。”白僵缓缓道。
绿僵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忍不住点了点头。
二毛想了想:“有什么好痛苦的?”
绿僵慢悠悠道:“黄金玲珑宝塔。”
“嗷!”二毛尖叫,“我不要忘记!我要抢回来!”
楚焰和清风听到吱的一声前,正在讨论向左还是向右——或者说,是争论。
楚焰对清风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的迟疑很不耐烦:“随便挑一条吧。”
清风肃容道:“不行,会死的。”眼睁睁地看着伙伴的生命消逝在自己怀中的经历他不想再有。
楚焰道:“……被气死么?”
清风惊讶道:“你在生我的气?”
楚焰:“……”他开始想念楚晓海了。一个随时能够领会自己意图的欺负对象实在难得。
突然尖锐的啸声从墓道的左面传来,刺耳得墙壁都像被渗透了。
清风痛苦的捂着耳朵。他是龙,对声音极为敏感。
楚焰见他脸色发青,将想要捂自己耳朵的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
清风呆了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楚焰被看得莫名心虚,这时候收手又太明显,只好僵着,好不容易坚持到啸声终止,立刻将手插入裤袋中,说:“走吧。”
“去哪里?”
楚焰没说话,他的脚步已经代替嘴巴说出了答案。
清风一把拉住他:“你选左边?”
“ 不能么?”他反问。
“那里可能有危险。”清风皱眉。
“所以我才要去。”楚焰冷笑,“因为楚天阴一定会去。”有危险的地方就意味着有人,有人的地方楚天阴又怎么可能不去凑热闹?
“楚天阴?”
“我的仇人。”
清风点了点头道:“那好吧,不过有危险的话,你一定要站到我的身后。”
楚焰道:“我没有躲在别人身后的习惯。”尤其还是一条看上去二二的龙。
清风道:“我不是别人。”
楚焰嚼着口香糖,眼神充满疏离。他生平最讨厌巴上来的自来熟。
“我是别龙。”
“……”是冷龙吧。楚焰不理他,转身朝声源跑去,虽然是跑,但落脚无声。可他忘了一件事,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他落脚是无声,怎奈清风赤脚在后面啪啪啪的……
楚焰猛然停住脚步。
清风身体一侧,轻巧地避过了相撞的危机:“你……”
“你会飞吗?”楚焰问。
清风点头。
“飞吧。”
清风也没问为什么,直接脱衣服裤子,然后把衣服折好文给楚焰:“你帮我收起来,我一会儿要穿的。”
“……”楚焰觉得自己一定有毛病。如果没毛病的话。怎么会乖乖地接过衣服收了起来?
清风化龙之后,在楚焰身边局促地转了转,然后钻入墓道更深处,为他开路。
这不是楚焰第一次看到他变成龙,可是心底的震撼并没有减弱分毫。他盯着半空中那个威武霸气的身形,默默地跟了上去。
对清风的感觉越来越复杂,变成人类时,他是嚷曦着要保护他的傻瓜,变成龙时,他又成了他心目中高不可攀的存在……也许该试着把对方分裂开来看,不然他对龙的崇拜之情总有一天会被磨灭殆尽。
尽管啸声持续的时间足以让楚焰和清风辨明大概的方向,但仅仅是大概。等到了下一个岔路口,他们又处于向左还是向右的矛盾中。
楚焰道:“你不是守墓怪么?”
清风变回人形:“这是我第二次看到墓道变成这样子。”
“第一次呢?”
“你死的时候。”
“……我是楚焰。”
“名字不重要。”
楚焰道:“但是当名字后面跟着生死的时候,它就格外重要。我一点都不想为其他人的生死埋单。”
清风认真地说:“他不是其他人,是你。”
楚焰对这个说法厌恶到极点,更令他厌恶的是心底那说不出来的熟悉感和时不时袭上心头的亲切。硬汉柔情他不稀罕!
幸好,右边墓道传来的动静打断了两人可能愈演愈烈的争吵。
楚焰拉着清风躲到墙角。
摩擦声在静谧的墓道里分外诡异。墓道两旁火光很暗,有种后继无力的感觉,昏暗中只能看到墙壁上有什么东西在动。他们不敢靠太近,所以巧不真切。
清风张嘴想问这是什么声音,就被楚焰捂住了嘴巴。一个火点从右边墓道里亮起,一点点靠近。
火点就是火点,小小的,就小指甲盖那么点大。
楚焰眯起眼睛才分辨出那是一个人在抽烟。他记得楚天阴有抽烟的习惯。难道是他?他很快否定了。因为借着那小小一点的火光,他已经看清楚对方上嘴角边上有一颗小黑痣。楚天阴面皮白净得像用漂白粉漂白过,绝对没有这颗痣。有黑痣的人是……
孙文雄。
烟头掉在地上。
孙文雄抬脚碾灭,然后拿出手电筒照着墙壁某处。
那里,张放四肢趴在墙壁上,艰难而缓慢地朝前挪动着。仔细看,他的两条腿都中了枪,所以全靠双手爬行,血水顺着脚踝流淌下来,一道一道,红艳刺目。
孙文雄叹气道:“别挣扎了,领个痛快就去吧。”
张放哑声道:“你一样不得好死。”
孙文雄道:“我们斗了这么多年,不就是斗个谁死的更晚些么?”他表情看上去惆怅又茫然,如即将踏入社会的毕业生,对自己的未来产生疑问。
张放道:“我年纪比你大,你能活到……我这个岁数再说。”
孙文雄道:“我活不到了。”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张放道,“你中了蛊,死定了。”
孙文雄眸光闪了闪,摇头道:“不,是你中了蛊。”
张放按着墙的手突然缩回,整个人从墙壁上跌落下来。大概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他干脆放弃挣扎,就这么不顾疼痛地仰面躺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
孙文雄道:“你笑什么?”
“笑你。”
“嗯,我的确和可笑。”孙文雄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平静中带着几分视死如归的悲壮。
张放笑声渐止,又抽泣起来。
“……你哭什么?”
“哭我。”
“你活的岁数比较长,有什么可哭的?”
张放道:“建业那么小,就走了。唉,我要是不带他来,他还能要妻生子,现在连个送终的都没有。”
“他有个棺材睡,你连棺材都没有。”
张放不理他的讥讽,又道:“还有阿军,他不知道去了哪里。这里的怪物是怪物,人也是怪物,要是落在别人手里……唉。”
孙文雄道:“他机灵的很,指不定是谁倒霉。”
张放叹气道:“担心也没用,我以后帮不了他了。”
孙文雄道:“还有什么遗言交代?”
“你要杀就杀,废话这么多做什么。”
张放的这句话也正是楚焰心里想说的。像张放、孙文雄这种人,他半点同情心都没有。
清风不解的看了看楚焰。记忆中的雍怀总是愿意帮助别人,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变了,可习惯性的顺从让他保持缄默。
孙文雄闭了闭眼道:“其实我不想杀你。”
“没人逼你。”
“可是你不死,就是我死。”孙文雄抬起枪,对准他的额头,“我不想死。”
扣动扳机的刹那——
张放身体猛然缩起,如球一样朝楚焰的方向滚动。
孙文雄连开数枪只打中他的后背,再后,子弹打完,只剩下空枪。
眼见张放滚到自己藏身处,楚焰胸中杀意迸发,掏出匕首准备给他来一下,可张放偏偏停了下来。他身体瘫软在地上,喘着粗气,显然是不行了,睁着眼睛等死。
孙文雄慢慢地走过来,抬脚踩着他的喉管,眼睛里闪烁着开心的光芒:“张放啊张放,我还是小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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