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却低声笑了。“她呀,最喜欢讨价还价了。每次买东西都像要跟人吵架一样,还说自己也是开店做生意的,知道做生意的套路。我是没跟她说过话,但是她那个大嗓门说起话来,谁都听得见。我也见过她怕,也不要做她的生意。”那个女人撇了撇嘴。
怪不得她能买到便宜的蝴蝶兰,原来她是杀价高手。
走出审讯室后,高竞一直在等待李健教训自己,但李健却什么都没说径直走进了科长办公室。十分钟后,当高竞正坐立不安地在自己的座位上看资料的时候,李健从科长的办公室走了出来。
“高竞,走。”李健道。
“去哪儿?”他站了起来。
“去现场,邱小眉的被杀现场。”
“现在?”
李健轻蔑地瞥了他一眼。
“不是现在难道还是明天?”
“我不是这个意思。”高竞嘟哝了一句。
“学着点,我们的调查,不是嫌疑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李健说完,朝门外的警车走去。高竞快步跟上李健的脚步。
“那我们去现场,是要再去搜查付远的物品吗?”高竞问。
“对,再去看看。”李健的眼睛望着前方。
“嗯……付远今天说的话,有不少地方我总觉得她像是临时编出来的,”高竞迟疑了一下,说道,“比如关门啦,怀表啦,裤子啦,对了,还有那个桌腿,完全是凭空捏造的。”
高竞已经看过法医报告,邱小眉后脑的伤痕显示不是用桌腿打的,凶器是一个“前端圆弧状的钝器”,目前还不清楚是什么。假如根本没有所谓的桌腿,那问题就产生了,付远既然已经承认杀了人,也承认用过菜刀,又有什么必要隐瞒一件相对次要的凶器呢?她为什么要杜撰出一根桌腿来?仅仅是低估警方的校验能力吗,还是另有什么别的原因?
今天在审讯室,当付远再次强调她是用桌腿攻击邱小眉的时候,高竞曾打算戳穿她。但他想到,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看过法医报告,李健也看过。这个如此明显的谎话,李健不会不知道。高进以为李健的沉默一定有他的道理,所以他当时什么也没说,可是现在,他有点憋不住了。
“李哥,她今天又提起了桌腿,你怎么不问她?”他问道。
听了他的话,李健笑了笑,拉开了警车的门,上了车。
“如果我问她,她会说她脑子乱了,忘记了,不知道。”李健坐定后说道,“所以我想,我们还是再去现场看看再说。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审讯她。她总有一天会说实话的。”
“我们是不是去找那个打昏邱小眉的东西?”
“先去看看再说。”李健又兀自笑了笑,一边从口袋掏出烟。
车里一阵沉默。
“会不会凶手不是她?”过了会儿,高竞道。
“不是她?”
“她撒谎了,也许她是在保护谁。而且,她也太冷静了。”冷静,是今天付远给高竞的现代战争总体印象。他觉得在整个审讯中,她一直在思考如何应付他们的每个问题,她根本没垮掉,她精神好得很。
李健吸了口烟,朝窗外望去。
“高竞,想象力不要太丰富,她绝对是重要嫌犯。她有动机,在体能上不输给被害人,她跟被害人又长期不和。家庭矛盾导致的谋杀多如牛毛,这个案子不见得有多特殊。而且,看她的样子,她可能不笨,但是她的自控能力一定很差。从犯罪心理角度来说,这种人最容易走极端——犯罪心理,你懂吗?”李健别过头,斜睨了他一眼。
犯罪心理,不就是罪犯的心理吗?我在警校也不是没上过这些课。高竞不服气地想。
自从上次打架之后,杜云鹏已经好几天没跟哥哥杜云鹤说话了。其实他很想和好,但想起哥哥那天说的话,想起一旦和好,他可能被再次追问生日当晚发生的事,他就退缩了。他只是想早点忘了那些事,从此不要再提。可是这天傍晚,杜云鹤一到面馆,就神色凝重地主动走到了他面前。
“云鹏。”哥哥叫他。
“嗯。”他迟钝地应了一声。
“我有事跟你说。”哥哥在收银台边,眼睛直视着他。
“有什么事晚上再说,快5点了,等会儿就要开始忙了。”他低头看着收银机的按钮,心里七上八下的。他不知道哥哥要跟他说什么。
“笨蛋!我真的有事要跟你说!”哥哥朝两边望了一下,确定四周没人后,压低嗓门说,“跟朱丽芬有关。”
朱丽芬!这个名字差点让他的心跳出来。
“中潭公园!”哥哥的牙缝里又挤出四个字。
他的心再度狂跳。
“哥。”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可是这时,哥哥已经撩开布帘走出了店门。“哥。”他在背后又叫了一声。
“快出来!”哥哥回过头朝他狠狠瞪了一眼。
他立刻扬手叫来店里的一个服务员。“小赵,你替我干一会儿,我去去就来。”他急匆匆解下身上的工作服,扔在收银台上冲了出去。
杜云鹤在街边等着他。他一出来,杜云鹤就朝前走去,他不安地跟在旁边,却不敢发问。他知道,在这种时候,先提问题的人,一定会出错。所以,他等着哥哥先开口。走出几步后,杜云鹤才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题:“云鹏,我是不是你哥哥?”
这个问题让云鹏愣了一下,但他马上意识到哥哥是在打感情牌。自从开始演电视剧后,长相帅气的哥哥就动不动把这张王牌扔出来。也怪,收到这张牌的人大多都会乖乖投降。不过,他跟别人不同,他不是女人,是个一心准备继承家业当小老板的势利小人,他不吃这一套。
“是又怎么样?”他顶道。
“你承认我是你哥哥就好。”杜云鹤又朝前走了好几步道,“我希望你能老实地告诉我,你们对朱丽芬究竟干了什么。”
“我对朱丽芬?我能对她干什么?”他装糊涂。他想知道哥哥到底知道多少,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杜云鹤回头冷冷瞥了他一眼,继续向前走。
“那天在中潭公园,我看见你跟她在一起。那时候大概是5点不到。你们两个在说话,我看见你给她吃了点什么东西。”
杜云鹤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接着她骤然停了脚步,再度回过头来看着他,目光 冰冷,“你给她吃了什么?为什么她后来不见了?”
他像被当胸打了一拳,答不上来。
“你,你怎么会……”隔了好久,他才开口,但他没说下去。他没想到,哥哥知道那么多。
“我怎么会!我怎么会看到是不是?那天,我跟几个朋友在那里吃烧烤。我路过那些摊位的时候,正好看到你们。本来这事我没放在心上,我以为你只是在那里摆摊。我也根本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只知道是去年8月底。因为我后来马上就去拍戏了,两个多星期后回来才知道她失踪的事,我确实没留意,再说警察也没找过我。其实是这两天,我才知道她失踪的具体日期……”
“这两天?”他茫然地张了张嘴。
“有人告诉我,她是在1994年8月29日下午3点半以后失踪的,那天是领新教科书的日子。我突然想到去年领新书的那天晚上我搭飞机去了广州,而那天下午我好像去过一次中潭公园,于是,我就回去查了我的备忘录……”
“一年前的备忘录你还留着?”他想故作轻松,但话音刚落就被哥哥重重推了一把。
“妈的!告诉你!10年前的我也留着,我喜欢保留那些东西!”杜云鹤朝他低声吼道,呼出的气息沉重极了,“我一共只去过那里两次,所以我记得很清楚,云鹏,看了备忘录后,我才意识到,那天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看见朱丽芬。”
他避开了哥哥的目光。没有说话。眼前浮现朱丽芬那张干廋焦黄的脸。她在朝他微笑,笑的时候露出了干净的牙齿,她还在说话,“很好吃,这是你做的?真能干。”她在夸他吗?可惜她夸的不是时候……
“他给她吃了什么?!为什么她会跟你走?”哥哥不高不低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
在这种时候,该不该说出真相真是个艰难的选择。
“我给她吃了安眠药……”他轻声道,随后马上申辩,“剂量并不大,才10片。我只不过想整整她……”
“可是她再也没回来。”杜云鹤的声音像钢筋一样硬,听得他双腿发软。
是的,她的确没回来。这也许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事情的发展后来远远偏离了他最初设定的轨道。在这一年里,他不止一次在梦里看见朱丽芬那张惨白的脸。有时候他也会梦见薛震,梦见薛震把他推到墙上,一拳打进他的心脏。
“云鹏,邱小眉给店里打过一个电话!是我接的!”
邱小眉?他想思考,但哥哥没给他时间。
“你的怀表哪儿去了?”
“我……对不起。我一个月前弄丢了,我塞在衣袋里,上完一节体育课就不见了,我找过,但是没找到。”想到那个怀表,他心里就充满了内疚。
“我现在不想听你这些糊弄我的屁话!我只想告诉你出问题了,有人想到那个公园去找朱丽芬……”哥哥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是谁?”他问道。
“就是前两天来我们面馆吃面的公主。”
“公主?”那个漂亮的女生?
“她叫莫兰。她已经查到中潭公园了。”杜云鹤凑近他的脸轻声说,“这个周六,也就是明天,她要带人去公园调查朱丽芬的行踪。他邀请我和你一起去。”
“为什么叫上我?”他迟疑地看着哥哥。
“我不知道。也许她听到了什么……”
“她怀疑我?”他声音嘶哑地问。
“别紧张,先去了再说。我想好了,拒绝反而显得更可疑。你说呢?”杜云鹤看着他问道。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浑身无力,好像快摔倒了,但是这时候,哥哥伸出手臂勾住了他的肩膀。
“别怕,我们是双胞胎,从生出来我们就是一体的。我会帮你。”
“哥……”他喃喃道。
“现在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我们好好计划一下。”杜云鹤附在他耳边说,嘴唇几乎贴着他的脸颊。
蓝戒之谜 9、公园行动
搜查邱小眉家进行了近两个小时。最后,李健发现了五件非比寻常的物品。
首先,他们发现付远的抽屉里藏着一张家庭合影,但这张合影不是她自己家的,而是小亭面馆一家人的。照片上有两个少年,一个活泼一个沉静,活泼的那个较帅气,沉静的那个相对长得普通一些,两人长得差不多高,一个在开怀大笑,另一个则抿嘴笑。他们身后站着一对同样笑嘻嘻的中年男女,背景好像是某个旅游景点。
其实,他们在邱小眉的五斗橱里翻出一叠公用事业费帐单,其实包括几张最近两个月的电话费帐单。由于邱小眉家没有安装电话,所以,电话费帐单上的地址就成了一个疑问。帐问上的地址是在彩云路,跟彩屏路相距大约4公里,坐公共汽车的话,估计有七八站路。
接着,他们找到邱小眉的中文机,它被藏在付远书包的夹层里,它设置的是震动档,仍然有电,里面的信息反映,从4月1日邱小眉被害后,有好几个人曾经找过她。中文机上有对方的姓名和电话。
随后,他们在邱小眉的房间门口发现一本标注着各种记号的挂历。根据李健的吩咐,高竞把不同日期所标注的记号一一记录了下来。
最后,他们发现在邱小眉的房间里,挂钟快了一个多小时,这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综合这五大发现,兴奋异常的李健作了下一步的安排。他让高竞去调查最简单的事,即查一下电话费帐单上的地址,究竟谁住在那里。高竞欣然领命,他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向李健报告他已经查到了付远父亲付峥嵘的下落,现在正好得了个机会。
高竞觉得所有这些发现中,最耐人寻味的的莫过于那张被付远放在铁盒里的合影了。
付远的过道屋凌乱又肮脏。几乎每个角落都堆着杂物桌上满是灰尘,抽屉里不仅有缺了角的破烂教科书,沾着污渍的报纸杂志,还有食物碎屑和兴奋地跑来跑地的蟑螂们。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书桌的最后一格抽屉,里面只放了一个红色的巧克力铁盒,铁盒里只有一张面馆上家人的四人合影,抽屉和铁盒都异常干净。
为什么?
高竞很想跟李健一起去调查小亭面馆,但李健却让他尽快去调查那个地址,并且在他离开时,还很郑重地对他说:
“高竞,这是给你的一次机会,我希望今晚就有结果。今晚。”他反复强调时间点,一副讲求效率的做派。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答案,高竞心里想。
“好,我一定办到,一有结果,我马上就打电话给你。”高竞下了保证。
李健笑了笑,“别把话说得那么满,要是那里没人,你怎么办?”他问高竞。
这一点高竞倒真没想过。
“我找居委。”他想了想答道。
“要是居委的人都下班了呢?”李健又问。
高竞答不上来。李健饶有兴趣地欣赏着他脸上茫然无措的表情,随后拍拍他的肩,说道:“你说的,高竞,今天一定能给我结果……我等你的电话。”
高竞没说话。直到李健走出很远,他才狠狠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
莫兰觉得杜云鹏一直在看她。但每次当她回过头去,他都马上把目光移开了。今天,他是跟着他的双胞胎哥哥杜云鹤一起来参加聚会的。他似乎有些不情愿,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始终站在离他们几个一步之遥的地方一声不吭。
自从上次在面馆听到他为付远辩白后,莫兰就对他产生了别样的印象。不管他跟付远是什么关系,不管付远有没有杀过人,也不管付远本人配不配得到这样的声援,至少,他是有同情心的。在这一点上,她对他印象极好,但同时,她也对他产生了疑心。他似乎是唯一跟付远有点交往的人。——当然,她怀疑他,还不止这一个原因。
今天的聚会,她是发起人。地点设在离她家最近的街心花园,参加的人除了她和杜氏兄弟,还有白小波,王健和她的铁杆姐妹赵蜜,人到齐后,莫兰开始发言:
“我们下午3点在中潭公园集合,大家觉得怎么样?”
听了她的话,赵蜜第一个作出反应。
“我没意见,我来你家等你吧?莫兰。”她道。
“好啊,你早点来,我们还可以一起吃午饭。”莫兰热情地邀请。
“那我12点到!”
“好。”莫兰笑眯眯地点头。
王健清了清喉咙说:“我也没意见,我家离那儿最近,骑车15分钟就到了。”
“我也是。”白小波道。
“你们呢?”莫兰问杜氏兄弟。她注意到杜云鹏再次避开了她的目光。他今天没穿面馆的工作服,看上去跟普通的高中生没任何区别。
杜云鹤把双手插在口袋里,笑得阳光灿烂。
“我当然没意见,中潭公园我去过几次,对那儿还算熟悉,那里可以搞烧烤,我有个提议,要不我们准备点吃的,去哪里烧烤怎么样?”他热情洋溢地说。
“烧烤?!”赵蜜两眼放光。
“这主意不错哦!”白小波频频点头。
莫兰对烧烤的兴趣不大。因为她每次吃完烧烤,嘴里都会长出小泡,可是,如果大家都有兴致,她也不想扫兴。
“王健,你喜不喜欢烧烤?”莫兰询问学习委员的意见。
“我啊。”王健推了推眼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挺喜欢烧烤的气氛。如果大家有兴趣,利用明天这个机会聚一聚也好。”
“哇!好棒!”赵蜜南掌欢呼。
“我负责鸡翅膀吧。我妈今天刚刚买回来一些生的,正好明天带上。”白小波也兴奋了起来。
“那我负责香肠和素菜,我早上让我妈买来,帮我洗好。”王健道。
“那我就带鹌鹑、鸡腿和……”杜云鹤说到这里,回头问弟弟,“店里有什么就拿点来吧。最好再让师傅做些包子,蛋糕之类的点心,那样的话,如果烧烤吃不饱,我们还能吃别的,到时候记在我帐上,怎么样?”
他的弟弟杜云鹏漠然点了下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