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说魃道(全) by水心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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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说魃道(全) by水心沙-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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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是别人的,后来主人去世,就被我姥姥要了来。” 
“去世?”他目光里再次闪过丝特别的神情,一边用手指在琴身上弹了弹。 琴身上发出的声音很空洞。“嘣……嘣嘣嘣……” 记得狐狸第一次见到这把琴时,他脸上的表情也是这样特别的。也是从那天,我从他嘴里知道了这把琴的真实名字——凤凰弦。 
狐狸说,凤凰弦的琴身是用印度红木,包上龙皮制成的。当时我笑他:龙皮?这世界上有龙么?还是恐龙。 结果狐狸笑得比我更欢,然后戳戳自己的鼻子。“那我是什么?”他问我。 
“狐狸。”我回答。 
“这世界上有会说话的狐狸么?” 
我语塞。 
但不管怎样,如果包着这把琴的皮真是龙皮,那也必然是条可怜的龙,怎么会有被剥了皮去制琴用的龙呢…… 这话我一直没说出口,因为怕再次被狐狸嘲笑着反驳。  
 
 狐狸出门之后,杰杰也找了个借口溜出去闲逛了,剩我一个人看着店,倒也不忙,因为店里客人比往常少,我想可能是因为天气的缘故。 
气象预报说今天下午有台风,其实临近中午的时候风已经一阵接着一阵大了起来,我费了好大劲才把店外的遮雨棚折好,全身已是被淋得透湿。 
狼狈不堪的时候瞥见店里三两张愉快说笑的脸,心情没来由的不愉快。或许恶劣的天总是能让人心情很不愉快,尤其是很想关了店痛快地洗把澡,然后蜷在沙发里舒舒服服地看会儿电视的时候。 
“老板娘,还营业么?”转身正要进店时,忽然听见有人问我。 
回头见到两个旅者模样的人背着大包湿漉漉站在雨里。一个年纪很大,背有点驼,花白的头发稀稀落落散在头上,被雨水乱七八糟地粘在了一起。一个年纪很轻,瘦瘦高高的身子裹在件宽大的风衣里,头上压着顶遮阳帽,鼻梁上架着副硕大的太阳镜。 
我朝他们点了点头,虽然我很想摇头。

“鬼天气风真大。” 
进门取下包,老者抱怨。一边抖着身体,好像只阿狗阿猫似的,把全身的雨水抖了一地。身边青年不声不响,也没取下包,只在老者朝他肩膀拍了一把后,才慢吞吞跟在他后面找了张凳子坐下,继而又不再动弹。 “我侄子。”见我打量着这个青年,老者对我笑道,露出口黄澄澄的大牙:“大妹子有菜单么。” 
我把菜单递了过去。抬头见到铘从店门口走过,朝这边看了一眼,眼神里似乎闪过丝惊讶,却很快又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给我一块千层酥。”耳边再次想起那老者的话音,他把菜单递还给了我。 
“一块么?”我接过菜单看了看他边上那个沉默的青年。 
老头笑笑,眼角皱出一层干巴巴的褶子:“对,他不吃,年轻人不爱吃这个。”

我转身悻悻然走进厨房,一边犯着嘀咕。这老头说话也太那什么来了吧,

什么叫年轻人不爱吃这个。我这样爱吃,难不成我已经年纪大了…… 狐狸做的千层酥真是非常好吃的,一层一层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薄纸似的层层分明。里面包着蜂蜜,外面撒着糖霜,咬在嘴里入口就化,好吃得不得了。每天他就做十来个,因为非常吃工夫,而且放久了不新鲜,味道就差了。今天要不是天不好来的人少,怕早已经卖完了。 
从抽屉里夹出饼放进盆里,我朝店里送了进去。 
店里老者正在喝着茶。他喝茶的样子有点怪,鼻子贴着边仔细闻了一圈,再伸舌头进去舔,舔一点,把杯子转一圈,再舔,一边舔一边还咂咂有声……边上坐着的那几个女孩看得眼睛有点发直,窃窃私语了两声,搬到了离他远一些的位置。 
“大妹子送饼来了?”见我拿着盘子傻站着,老者放下茶杯笑嘻嘻问我。 
我赶紧把饼端了上去。 
还没推到他面前,他深深一阵嗅,然后眉开眼笑:“好香味,好香味,上八层酥,下八层郁,九九八十一层层层入味,好功夫。” 
这叫我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虽然吃相怪了点,没想到这老头对吃还真有一套,记得狐狸以前也对我说起过,什么上八层,下八层,我没记得太牢,总觉着好吃就成,这点没少被他鄙视过。 
琢磨着转身回收银台,身后响起那老者吃饼的声音,咵嚓咵嚓,一下下咬得快又密,好像一只迫不及待的老鼠。这叫我忍不住回过头。一望之下不由得吃了一惊,他吃起来还真的像只老鼠,两只手捧着饼,上下牙齿不断开合着,把慢慢推进嘴里的牙齿飞快地咬碎。却又一次也没看到他往下吞,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转而看向他边上那个青年,青年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也不看吃的,也不看别的,只微垂着头,好像在发呆,脸上那副硕大的墨镜在屋子不太亮的光线里看起来有点突兀。 
屋子里也舍不得摘墨镜么?不禁有些奇怪,所以不自觉又朝他多看了两眼,随即发觉他压在宽大帽檐下的头发颜色有点奇怪,绿油油的,因为特别鲜艳,所以即使只露出了那么一点点,仍是特别的显眼。 
难道现在开始流行染绿头发了?我琢磨着。时尚真是种奇怪的东西……  

 “阿绿啊,你要不要也吃点。” 
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了我眼神里的异样,老者忽然停下嘴里的动作,分出一只手,把青年的帽子朝下压了压。 
青年没回答,似乎摇了摇头。 
老者笑笑,放下饼:“不吃就对了,这家的确是徒有虚名啊,这种味道的千层酥,不吃也罢。” 
我一愣。 
咦??他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被老者这话给呛到了。 
刚才眉开眼笑连声夸好的就是他,怎么这一眨眼的,就变成徒有虚名,不吃也罢了? 
“你说什么?”于是忍不住出声问他,因为看他样子,似乎想背上包起身走人了。 
老者回头看了我一眼,嘿嘿一笑:“我说这店徒有虚名,饼难吃,不吃也罢。” 
“难吃?怎么难吃?” 
原本包已经拎到手里,听我这么一问,老者松开手,重新又坐了下来:“味不正。” 
“不正?”忽然发觉边上的女孩子在朝我看。我想无论怎样,话不能让老头说了去,说不正就不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走千里,被一传出去,生意以后还怎么做。

“怎么个不正。”我继续问。 
也许是脸上的严肃太明显,老者一看到我这样子又乐了,再次托起边上的茶,放到嘴边舔了一口:“油不正,甜度不正,咬口不正,简直是乱做。莫不是那种小店里卖出来的最不干净的混合油吧,怎出得来这种腻味。” 
“喂!你不要胡说八道!”开吃食店的人最忌讳自己店的佐料被人质疑不干净,这入口的东西,一旦被传不干净,以后谁还敢来这里吃?“我们店的油全是百年老字号店里出来的正品,什么叫不干净的混合油??话不能随便乱说的啊老伯!”  
  

 “呵呵……大妹子莫动气,”相比我的愤慨,老者倒是越发的慢条斯理起来,一只手托着茶,一只手拈起了刚才被他咬过的那块酥:“老头子走南闯北,就为了一个字,吃。走到老,吃到老,难免嘴上挑剔。你说的老字号,莫非就是黄记吧?那老头子我也没说错啥么,黄记的用料本来就……” 
话还没说完,老者的话突兀被一阵门铃声响给打断。 
抖着伞压着一头乱发从风雨里钻进门,狐狸东张西望四下扫了一眼:“哦呀,今天这么热闹。” 
“狐狸,”见是他回来,我当下松了口气。说真的,刚才一直在担心如果等下这老者再说出些关于黄记、或者饼的更难让人应付的话来,我真不知道除了生闷气外,还能怎样才好。“你去哪里了?”于是就势扯开话头。 
狐狸脱下外套胡乱抹了抹头:“去淘了点便宜货来,过来帮我拿。” 
“很重的油味道,黄记杂混油?” 
听见老者忽然问他,狐狸停下手里动作朝他看了一眼,好像刚刚才发现到他似的,笑了笑:“老先生也懂油?” 
“刚好对烹饪有点研究。” 
“呵,难怪。”一边说一边把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分给我,目光扫过那老头身边,忽地又仔细对着他边上那青年看了一眼。 
“用黄记杂混油来做东西给人吃,不太好吧。”这时老者又淡淡说了一句。 
坐在不远处那几个姑娘因此停下了嘴里的咀嚼,有些狐疑地朝我们一齐看了过来。 
这叫我有些窘迫。 
也难怪她们此时会有这样的表情,任谁,乍听见“杂混”之类的词眼出现在食物里,总难免会产生些不太好的联想,何况“黄记”本就是个在李锦记,老干妈之类的新大牌满天飞的现在,早已渐渐淡出人们视线的古老名字。 
再何况,那店里确实有些东西……是比较让人难以解释的有点诡异。

不过幸而,狐狸是从不知道什么叫窘迫的,正如当初面对第一次见到他带回来的那些来路不正的调料时的我,他从来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为什么不太好?”他反问。”开店的只要知道,什么样的东西是对客人最负责的,不就好了?”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虽然狐狸精的狡辩虽然总是让人头疼,但就是这样一种狡猾的生物,才会在最关键的时候,轻易说出些你想破了头也未必能讨好人的话来。 
不过自然,这想法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比较好,狐狸这种生物一旦得瑟起来,是可以顷刻间让你忘记他所有好处的。 
“对厨师来说,自然也是什么样的油做什么样的点心最合适,就用什么样的油。管它是用来给什么样的人吃才适合的呢。”经过那老者身边时,狐狸又道。 
最后这句话显见就是有意说给那老者听的,无心者乍一听也根本不会听出来有什么问题。于是那几个女孩又开开心心边吃边聊了起来,一边时不时地朝狐狸这儿瞥上两眼。 
“据说,是混合红花油茶籽和蓖麻籽做的吧。”临近厨房,原以为那老者不会再说些什么,却不料他再次开口,并且突兀得让我有些疑惑。 
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正不知该怎么回答,却看见狐狸朝我摆了摆手示意我先进去。 
于是只能一个人先把东西拖进厨房,随即听见狐狸在我身后道:“还有一味,野布库籽。” 
“野布库……这么说有了三味,难怪闻香几乎没辨出来问题。可惜只差了一味,吃口就天差地别,也亏得一路上那么多人引荐,可惜,可惜……” 
敢情居然是被人引荐来的。 
颇有些让人意外。想想我家店那么小,除了这个街区,几乎就没什么人知道了。会是谁引荐这么一号喜欢吃的人,特意跑来我家店里吃点心呢?有点好奇地琢磨着,我把狐狸带回来那些东西丢到桌上,迅速跑到厨房门口朝外张望。  
  
 眼见雨小了些,那几个女孩子终于结帐离开了。 
目送她们推门离去,狐狸拉了张凳子在老者和那青年边上坐了下来,一边给老者又砌了杯茶:“老先生真行家。” 
“呵呵,哪里。就两个字,‘爱吃’而已。” 
“黄记杂混油,又叫野地四香,不过这次的油里确实缺了一味。” 
“是寻不到梨花精么。” 
“是。先生也知道,这年头,那些东西是越来越稀罕的了。不过说起来,那东西本来也算是无色无味,老先生好品味,居然连这也能觉察出来,真称得上是饕客了。” 
“呵呵。梨花精本是去腻吊鲜的东西,少了它,油香有余,味重了;饼甜有余,无蜜的清口感了。你说,这还能吃么。” 
“老先生说得是。” 
“所以,阿绿啊,我们该走了。”一边说,手一边又朝包抓了过去。却被狐狸轻轻按住:“冷饼怎好作为招待先生的餐点,时间还早,不如先生多坐会儿,等我下厨给先生做些热乎的。” 
“不用,有些腻到了,老头子吃不下。”收了笑,老者淡淡道。 
“菊花解腻,配以金针籽,清香怡神。老先生这一路想必也有些累了,不如坐着休息休息喝杯菊花金针茶,等我做来些咸鲜软点,吃下去胃里会舒服一些。” 
“你这里有菊花金针茶?”听狐狸这么一说,老者搭在包上的手再次放了开来:“那就再坐会儿好了。” 
“先生请稍等。”说完狐狸站起身,一路朝厨房走了过来。

“狐狸,你这是干什么??”一进厨房我立刻迫不及待地拉住他。 
为了客人一句做得不好吃,就起锅特意为人做,这完全不是狐狸平时的作风。何况这老者虽然吃相古怪,不过他说出来的东西,一看就不是一般的吃客。能把普普通通一块千层酥一口气说出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特点来,他所讲究的,根本就不是一般性客人所会讲究的。俗称,老饕。跟这样一种人较真,你得有皇宫御厨的闲情雅致才行,况且他还对黄记那些不太寻常的佐料颇为了解的样子,这让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但狐狸并没回答我,只是笑了笑,随即在灶台的抽屉里一只只翻了起来。“

今晚上要变天,窗都关好了没。”边翻他边问我。 
“关了,本来店也可以关了。” 
怨念,他听得出来,眉头一挑嘻嘻一笑,并不理会。直到从抽屉最底层翻出只小小的盒子,碰在手心里小心打开,他这才回头对我道:“抓把菊花放在杯子里给我,要野生那种。”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关子,依着他的话取了只杯子,又抓了把野菊花干丢进杯子里,递了过去。他接过,将手里的盒子轻轻一侧,从里头倒出了几粒青绿色火柴头大小的东西。 
“这是什么。”有些好奇,我凑过去看了看。 
可还没靠近,一股腥臭的味道骤然扑鼻而来,逼得我连退两步:“呕……”那味道就好像鱼肚肠被放在太阳下暴晒时蒸发出来的气味,恶腥,令人作呕。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狐狸把这几粒臭到可怕的东西一颗颗丢进茶杯里。细致的动作,好像那东西是最上等的香料。“你搞什么……” 
他没理我。低头将茶杯拈在手里不断摇晃着,听见灶台上的热水壶在那里叫了,手一提拎了过来,把滚烫的水朝那只臭不可闻的杯子里倒了进去。 
我预备着更难闻的味道朝我熏过来,并且迅速离得他远远的。 
可说也奇怪,那开水一冲下去,原先充斥在我鼻子里那股臭味竟然淡了。 
越来越淡,慢慢的变成一种香,稻米似的清香,又少了那种植物的干草味,香得很透彻,淡淡地丝丝绕绕,让周围的空气都温婉了起来。而走近了看,那茶水也是温婉得无比好看。碧绿碧绿的,好像团冒着白气的翡翠,翡翠里几朵菊花荡漾着,原本因为失了水分而干黄,这会儿全鼓鼓地涨了开来,嫩白色一朵朵浮在水上。 
“去端给他。”将那杯碧绿色的菊花茶递给我,狐狸转身又在灶台前忙了起来。  
  

 店堂子里那一老一少依旧像之前那样安静地坐着。 
这不禁让我好奇,怎么有那么坐得住的男孩子。陪着老人安安静静坐到现在,一口茶也不喝,一句话也不说,沉默得像具木偶似的。于是在把茶送到老者面前的时候,我随口问了句:“这位先生要点些什么吗?” 
青年闻声朝我微微抬了抬头,但依旧一言不发,安静得让人有点尴尬。 
我尴尬地抓了抓自己的衣服。 
“他不用。”幸而老者及时出声替他回了一句:“来的时候吃坏了胃,年轻人么,就是不知道节制,所以今天特意让他什么也不要吃。” 
“哦。”不管怎样,我是不想再给自己找更多的尴尬了,于是收拾起桌上的菜单,我转身准备回收银。 
却在这时手臂被什么东西轻轻一绊。 
低头,有些意外地发现是那青年的手。“什么事?”我问他。 
他没回答。只是朝我看着,透过他鼻梁上架着那副硕大的墨镜。 
漆黑的墨镜衬得他那张脸特别的白,嘴唇紧抿着,朝上微微弯出道漂亮的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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