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波!许晓爱!!”一声尖叫,AMI险些从断梁上跌了下去,幸而被陈金华一把拉住。“他们…他们怎么了……陈导!他们怎么了!!”忍不住哭了出来,再也不敢朝那方向细看,AMI捂住脸放声大哭。
那些嵌在墙壁上的尸体都是前阵子一一失踪的剧组成员。 顺着那道墙壁朝边上仔细再看,隐约可以辨认出更多这样的尸体,有些整个儿贴在墙壁上,有些和我们最初看到的那几具一样,半个身体在墙壁裂缝里,半个身体在外面。尸体全都很硬了,所以有些禁不起震动,拦腰一分为二,半个身体连着仅存的那点骨肉,在半空中晃荡着,安安静静地看着我们似的。
这情景怎不叫人毛骨惊然。
就在之前,我们以为我们只是掉进了一个晚清时期建成的,被废弃了很久的地下室里。而现在很显然的,与其说它是地下室,不如应该叫它“墓室”。它埋葬着那么多个人,那些不久前还活生生在剧组里干着活的男男女女,如果不是这次的地震,天知道他们还会在这地方被无声无息地埋葬多久。
而,我们呢?
等着我们的会是什么……在这么多人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杀死并以这样的方式埋葬后,在这场把我们全部带进这个地下墓地的地震过后,等恃着我们的,将会是什么……
“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我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地方,虽然它现在己经被震得面目全非。”沉默了一阵,陈金华再次开口。他把手电筒转了个方向,于是那些尸体重新隐回黑暗里。“那时候他们都还活着,因为我能听见他们的呼吸,不过他们全都昏迷不醒,我想当时大慨能在死前清醒过来的人只有我一个,我身上并没有被什么东西绑着,显然应该是那个把我弄来这里的东西也没料到我会那么快就清醒。
“所以我就爬了起来,那时候我躺在那个地方,我记得那里有好几张石床,你们看到的那几块断掉的石板就是。”说着手电朝正前方照了照,如他所说,透过一堆碎石,我们确实见到了两块断裂的大石板。“这支手电筒原先就放在那东西上面,”接着他又道:“我不知道它们是做什么用的,也没有心思去研究,我只想把所有人叫醒一起想办法离开这鬼地方。但是我叫不醒他们,他们睡得很死,好像被打了麻药一样,后来没办法,我就拿着手电筒,沿着后面这条通道,跑出去了。”
“那你找到出路没?”程舫问。
陈金华摇了摇头:“没有,当时急急忙忙地看到路就跑,但是绕来绕去总是绕回来,时间长,我就不大敢再随便乱走,一来节省力气,二来我想总那么走也不是个办法,所以我想给自己走过的地方弄点可以标识的痕迹。可是就在我做标记的时候,也不知道当时是虚得眼睛发花,还是怎么的,我在通道里看到个女人。
“女人?什么样的女人?”突然开口问了句,是一直沉默在一旁的周林。
陈金华迟疑了一下:“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人。
“是的,红衣服,因为这颜色很显眼,所以我想应该不会错。我是听见她脚步声才发现她的,她脚步声就像那种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可是等我看见的时候,她己经贴着墙角拐弯过去了,我赶紧追过去,但跑到那里,她己经不见了,连脚步声也没了。那时候我不太死心,当时想,好容易见到一个人,也许和最近的事有关,所以说什么我也想追到她看个究竟。但是,一直追了两三几个拐弯,我始终都没找到她,而这样一来,连我之前做过标记的路也找不到了,我只能重头再来。可是这事并没有就那么完了。”
“为了找出路,我在这里花费了不少力气,很多时候是在累得不行,就找个角落里钻着,休息一会儿。我一直提心吊胆不要碰到那个抓到我的东西,幸好也一直都没有碰见,只是最后一次打从这里经过的时候,我被吓坏了,当时真的是……”说到这里用里舔了下干燥的嘴唇,陈金华脸上浮出层有些扭曲的表情:“本来发现是又绕回去的时候,我是把手电给关了的,可后来我发觉不对劲,因为没有听见里面的呼吸声,什么声音都没有,还闻到一阵阵腥臭味,隔老远都闻得很清楚。所以考虑了半天,我壮着胆子打开手电朝里看了一下。这一看把我惊呆了,我看到他们都死了……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只看到他们一个个都被砌在那些墙壁里,有些人是被活活砌进去的,那姿势看起来还在往外爬。更可怕的是,他们就好像故意被做成了一种雕塑一样的样子,你们见过庙里那种放在很高的神皇里的那种小菩萨不?他们当时就是那种样子的……”
“为什么……”颤抖着声音,AMI小声问。
陈金华摇头:“不知道。那会儿我吓得腿都软了,转身就跑,一直跑一直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我看到前面隐约好像有个人站在那里。我吓坏了,以为是那个抓我来的东西,后来发觉不是,那人低着头在扫地,看上去很眼熟。所以壮起胆子我用手电照着他问了声,‘谁?’那人半天朝我抬起头,知道是谁不?他是本新伯。”
“本新伯?!”这次惊叫出声的是林绢:“这么说,我还接到过他打来的电话。
“是么?”陈金华朝她看了一眼:“什么时候?”
“就是今天。
“什么……”微微一怔,陈金华沉吟片刻,继续道:“不过,这地方无论发生什么事,也是都有可能的吧,就像我真的见到了本新伯。那会儿他一直在扫地,我想我是不是活见鬼了,可看他活生生在那里的样子,又是在不像是鬼。考虑了很久我决定过去和他打个招呼,可还没等我走近,他忽然丢下手里的扫帚就往边上走了进去。我赶紧追,追到那里,看到扇门,门关着,我推开往里头看的时候踩到了被他丢在地上的扫帚,然后发现,那东西并不是扫帚,而是这个。”说着,朝我们提了提手里的猎枪。“当时我就把枪拿在了手里,接着光朝门里看看,门里一个人也没有,是个很小的房间,但我明明看到本新伯进去的啊,所以我就朝里面走了进去,想看看清楚他到底在不在里面,谁知道刚进去,门就关上了,这一关,一直到地震,把这扇门震了开来,我才从里头出来。之后,我就碰到了AMI,她当时就躺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昏迷不醒。再之后,我们就碰到了你们。
一口气把所有的经历说完,陈金华虚脱似的吐了口气,一张脸变得更加苍白,这令他不得不朝断梁上靠了靠。
“这么说,你始终都没有找到出去的地方。”沈东道。
“是的。”陈金华点头:“而这电眼看就快要没了,我不知道我们在没了电以后还能怎么办。
“这样的话,我们一刻也不能再浪费了,我们必须去找出口。
“好。”话一出口,所有人都赞同。
只是很显然,沈东并不是对所有人都放心的,他借着手电光对我们一圈扫视,继而目光落到我身上:“你和我一起去么。”
“我脚完全没有知觉了。”我对他道。
他点点头:“那这样,你和周林,还有陈金华,留在这里,对了,老刘,你也留下,他们都行动不太方便,你留在这里好有个照应。”
刘君培怔了怔,随即朝我看了一眼,然后点头:“行。”
“其他人和我一起去找路。”
“等等,我也留下来吧,我要陪着宝珠。”说话的是林绢,她一边说一边朝后退,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在紧碍着周林的地方停了下来。
沈东没说什么,只是点了下头,然后朝断梁上一翻,跳进了断梁后那条走道,并从陈金华手里接过了手电。程舫和AMI跟了过去,临走程舫朝林绢看了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便跟着沈东离开了。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过道尽头,而手电带来的那点点微弱的光亦因此完全消失,整个地下室重新陷入一片漆黑之中,黑暗里我能听见我们余下那几个人彼此间起伏的呼吸声,很清晰,而其中有个气息是相当微弱的,微弱得几乎听不清楚,而那点点微弱的声音从刚才被我发现,就一直反复被我记牢着,现下等到了这个机会,我循着那小小的声音慢慢移了过去,一点点摸过梅兰的尸体,一点点摸过尸体边的横梁,一点点摸到那个凹槽,然后,摸到了那把起伏的柔软的毛。
“狐狸……”压低嗓子我轻轻叫了他一声,一边小心翼翼把他从凹槽里拖了出来,抱进怀里:
“狐狸……”
翡翠小人 第二四章
狐狸没有回应我,如果不是手臂上能感觉到那一点点细微的呼吸,他就好像具尸体一般,连身体都是冷的。
这叫我不知所措。
如果之前还存着一丝伐幸,期望着远在我家的狐狸能感觉到我这里出了问题,而跑来找我,凭着他妖怪的直觉。而现在他就在我怀里,却是更需要去救的一个人。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找到这里来的,也想象不出之前他到底遇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以致把自己弄成这样。单纯的地震不可能伤害到一只有着五百年道行的狐妖,因此,狐狸必然是碰到了某种强大到让他难以应付的东西。而如果真的存在着那么一种可怕的东西,它很可能并没有因为地震而离开,甚至,之前那场突兀的地震,说不定也是这东西弄出来的,而它或许就在这黑暗空间的某个地方窥视着我们,我们的一举一动皆在它的眼底,而对于它我们却一无所知。于是这就意味着,沈东他们已经幸运地找到出口,我们必然也没有一个人能因此就活着离开。这会儿得以不死,说句悲观的话,这极大的可能是那东西还不打算一口气把我们尽数弄死而已,不管它出于什么目的。
“刚才我好像看到梅兰的嘴里含着什么东西,是那块翡翠么?”黑暗里忽然听见陈金华问了一句。
“是的。”见没人吭声,我答道。
“你们塞的?”
“不是。”
“不是你们?难不成还是她自己……”
“……不知道。”这实在是个让人费解的事情。说起来,古代王候将相家死了人,他们坚信埋葬时倘若在嘴里放一颗珠宝,尸体能永葆生前的容颜。可梅兰在从上面掉下来的那瞬间会很冷静地确定自己会死,并且将那珠子塞进嘴里去吗?而如果不是她自己塞的,那又会是谁,并且,为了什么……
也许狐狸知道,如果当时他是清醒着的话。他的眼睛可以在黑暗里看清任何东西。
可是他始终一动不动,无论我怎样试图让他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我很奇怪那东西为干脆一下子杀光我们,而是这么一批一批的来。”这时黑暗里又响起陈金华的话音:“它完全有能力在第一天的时候就把我们全部杀光,你们看那次在厅里的屠杀……”
“也许有忌讳。”接口的是周林。“兴许我们中有什么让它忌讳的东西,所以一次没办法杀光我们,它只好找机会分批进行。”
“忌讳会是什么。”林绢问。
周林沉默。
这沉默不知为什么忽然令林绢异样地纠结起来。因为再次开口,她带着种微愠的语气问了个完全同我们目前困境无关的问题:“你是不是在生气,周林。”
“为什么这么说。”好半天,周林才回应。
“因为每次你生我气的时候,你就会不跟我说话。”
这话乍一听有些好笑,尤其是一个成年女人,在这样一种环境里突然很认真地说出来的时候。
像个闹心的孩子。
当然,这会儿并没人笑得出来,只是觉得气氛变得有点糟糕而已,我不知道林绢她自己有没有感觉出来。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顿了顿,周林问她。
“因为,”脱口而出,却并没有后续,林绢似乎在这瞬间迟疑了一下,然后再道:“其实很多时候,我并不清楚你为生我的气。”
“也许是你想多了。”
“也许吧。也许从我们见面到现在,我觉得你总是能回避和我说话,就尽量回避,那其实是我想多了。哥,我在一个瞎子身上浪费了太多的想象力。”
“所以还是不去想的好。”
“我和你说话并不是为了要听你说这些!”声音忽地扬高。而周林的话音依旧如之前分析状况时那样平静:“那你要听什么?”
“我……”
一向快人快语的林绢,忽地再次迟疑,仿佛怕一不小心,自己会说错了什么似的。我从没见她这种样子过,尤其在一个男人面前。“你为什么要回国。”片刻后她道。声音没了之前的意气。
“为了我哥哥。”
“为你哥哥?”听见这个回答,林绢明显地冷笑了一声,“你能为他做什么?你什么也不能为什么做。”
“也许吧。”
“所以,你这为了这么一个根本称不上理由的理由,回来了?而我不之前托人带了多少口信让你回来,你有理睬过?”
“其实我早就想说,你总是那样麻烦人家,不太好……”
“周林!”这话终于让林绢情绪失控:“除了你以外没人会觉得我很麻烦!周林!!”几乎是吼出来的一句话,头顶因此传来阵悉琐声响,我感觉到一些碎石粒因为声音的震动而从上面掉了下来。
“绢……”不得不出声提醒她注意眼下的状况,同时我也在奇怪着,为什么周林对林绢要说这样的话?
有些话他完全可以说得更婉转些,直白如林绢,或许就完全感觉不出他所想要表达的本意了,那样,至少她也就不会这样生气。可是这男人却一直在用更直白的方式试图让林绢明白,明白那些他想要表达的东西,那些对于林绢来说很在意,于他来说却无所谓的情绪。
而就在林绢因此而重新沉默下来的时候,周林再度开口,仿佛存心考验林绢的忍耐力一般:“所以,你应该走出去了,走出我和我哥哥以前给过你的那道圈子,回到那些永远不会觉得你麻烦,也永远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的人当中去。”
“呵……”这话让林绢再次一声冷笑:“你不觉得你在管闲事么,周林。爱和谁在一起,那似乎是我自己的喜好问题。”
“也对。我只是提个建议,至于最后会怎么做,还是在于你。”
“说得真好。”
“过奖。”
“那么如果能活着出去,我们结婚吧。”
这突然的一句话,原以为她会说出些更迎风招展的东西,没想到会是这。以致连周林也不由得微微迟疑了一阵,有那么片刻,他持声音都没发出来。
“那道圈子包括我和我哥哥两个。”然后他道。一如既往的平静,并且诚恳。
这终于逼到林绢所能忍受的极限。
因为她变得更加直接,非常直接地冷冷道:
“周林,你是不是从来都没爱过我。”
“走出去。”没有回答,周林只是简单重复了遍他前面说过的话。
“如果没有爱过,请你直接告诉我。”
“走出去。”
“直接说没爱过我,我们之间就结了。”
“是的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你!”
突然加快的对话节奏,在黑暗里结束得同样的快。
而那之后,两人好一阵没再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呼吸都变的给以辨认起来,像是两人存心要隐匿于黑暗中一般,这让人倍觉难受。
眼下的处境已经让人非常难以承受了……不单我们的处境,还有狐狸的状况。
突然觉得那个双目失明的男人有点可恨起来。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在这种时候表现出的异于常人的总代表和诚恳,他觉得很合适么?这种感情上的事情,非要在这种时候还针锋相对争个明白么?难道连伪装的体贴和爱都吝于给彼方?况且那有效期,不过只是现在短短共处的那么一点时间。
这后,也许就此葬身在这里了,黑暗里,两人彼此再看不见……
就是这一个令人绝望的地方,非要,为了一个说法,一个好看的姿态,于是让人更加绝望么。
他到底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