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还是坐在那街旁。睁着他空洞的眼睛。
我相信,只要他不死,他每天都会在这里住下去,他在等待一个人的到来,可我不知道那人是谁,在他的有生之年里还能不能等到那个人?
瞎子沐浴在阳光之中。
他的脸色很平静,一点表情也没有,那双眼睛还是死鱼的眼一样。他怎么不戴个黑镜什么的,把那双死鱼般的眼睛遮起来。
我没有发现瘌痢头。
我找遍了整条风铃街也没有发现瘌痢头。
我十分懊恼地回到了瞎子的身边。
我站在他面前,他好像感觉到了我,他问我:“你是谁?”
我说:“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回答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知道一个孩子来过么?”
“每天都有许多孩子从我身边经过,我岂能知道你问的是哪一个人呢?”
“是那个头上长过瘌痢留下了许多铜钱大小疤痕的小孩浪汉。他以前常来看你的,还在晚上的时候听你唱歌。”
瞎子摇了摇头:“你说的一切,我都不懂。”
我执拗地说:“你应该知道的。”
瞎子的手很白很瘦,像是在福尔马林水中泡久的鸡爪子。
他把鸡瓜子在蓬乱的头发上使劲抓了抓,没有再和我说话。他把脸转向了另一边。
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了街边。
从车上走下来顾玉莲,她拉起我,走到车面前,把我推进了车里面,然后她坐在了我身边,对前面的出租车司机说:“到牡丹街。”
顾玉莲惊异地看着我:“你到这个地方来干什么?”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车开动时,我还望着那坐在阳光下的瞎子,他的脸色似乎有些变化,他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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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瞎子站起来,我呆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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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
我看着瞎子站起来,我呆了,我张大了嘴巴。
我从来没见过瞎子站起来。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顾玉莲在出租车人紧紧地用她冰凉干枯的手抓着我的手。她抓的劲很大,我的手都被她抓痛了,我试图把手从她干枯冰凉的魔瓜中抽出来,但我无能为力。她一言不发,她的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出租车开进牡丹街我们家的前面。
92
这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阳光灿烂的日子并不意味着能给我带来什么好消息。比如说瘌痢头会突然出现,或者说什么别的好事。相反的,我的心在这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陷入了更深重的黑暗之中,事情越来越让我迷茫,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控制着我,让我无法在这个雨季逃脱。这个雨季没有过去,根本就不会那么快结束。
这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就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就象是一个将死的人回光返照一样。
出租车“嘎”地停了下来。
顾玉莲松开了她干枯冰凉的手,她给司机付了钱后就下了车,我也下了车,她的神色苍茫,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为什么要把我从风铃街上那个瞎子的身边拉走。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我隐隐约约地感到了什么,因为我看到瞎子站起来的样子像一个人,一个我见过的人。
“回家吧。”顾玉莲对我说,她的语气和她的手一样冰冷。
我就和她进入了家门。
她正要关门到她看见了一张脸出现在她面前。
我也看见了那张脸。那张胡子拉茬的脸。他在门外对我祖母顾玉莲说:“顾老太太,你知道么?你隔壁的丁大伟的女儿丁小慧失踪了。”
顾玉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胡子你说什么?”
王胡子压低着声音,神秘地说:“顾老太太,你难道真的不知道,你隔壁的丁大伟的女儿丁小慧失踪了。”
我发现王胡子说这话时,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掠来掠去。他一双眼睛怎么看都像贼一样。
顾玉莲迟疑了一下说:“王胡子,你别瞎嚼舌头。你这个人就是喜欢嚼舌头,你是不是因为馄饨店烧掉了,受了刺激,神经错乱了,编出这么一件事出来骗人逗乐呀?”
王胡子一本正经地说:“顾老太太,我说的是真的,大家都知道了,是丁大伟的老婆说出来的,她说她的宝贝女儿失踪了。”
我还是发现王胡子的目光在我身上掠来掠去,像贼一样。
他在说什么,丁小慧失踪了?
我的一股热血顿时冲上脑门,我突然冲过去,拉开顾玉莲,对着王胡子大吼了一声:“你这个混蛋,你给我滚!滚!”
王胡子转身而去。
他在过马路时,他回头看了看我。
我觉得面部的肌肉在不停地抽搐着。
我猛劲地把家门关上了。
顾玉莲呆在一边,她楞楞地看着我,在她惊愕的眼神中,我突然变得那么陌生,似乎无法亲近。她伸出了干枯的手,她想像往常一样摸一下我的脸,但她的手还没有够着我的脸,我就上楼了。
我上楼的脚步很重。
我今天没有担心楼梯会陷下去。
王胡子在胡说。
他在胡说!
丁小慧不会失踪,她一定不会失踪的。我心里吼着,我突然不想找瘌痢头离开赤板了那对我刹那间变得毫无意义,我现在才知道,有些事情会突然改变一个人的想法。人的大脑就象天空一样瞬息万变。我要把丁小慧从这个城市里找出来,把她带到王胡子的身边,告诉他:“你给我仔细看看,这是不是丁小慧?她怎么会失踪,怎么会是失踪呢?”
失踪在赤板市意味着什么?
赤板市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尤其是一个妙龄女郎的失踪。我想,丁小慧的父亲更应该知道意味着什么。因为这几年来困扰着赤板市民的少女失踪案公安局并没有侦破。赤板市少女失踪事件的各种传说让我狂燥。我不相信丁小慧会和那些失踪少女一样一去不回,无影无踪。
93
肖爱红被顾帆远夫妇的煤气中毒事件困扰着,也可以说,他被妻子胡青云的日记本上叙述的事情困扰着,那应该都是同一件事情。肖爱红在又一个黑夜来临之前,他在书房里找那把手术刀。他记不起来自己把手术刀放在哪儿了。他应该没有把那把手术刀拿到别的地方去过的,他一直把手术刀放在书桌上的。
他找不到那把手术刀,心里空落落的。
他是不是对胡青云的日记本所叙述的事情注意力太集中了,以至于忘记了那把手术刀放哪里去了。
如果找不到,肖爱红还是要去找那个当外科医生的朋友,让他一次性的多给自己几把手术刀,免得遗失后又去找他要,这样够烦人的,尽管那个外科医生不会说什么。但他自己也会觉得不好意思的。
他从书房下了楼,来到了厨房里。
他在厨房里找那把手术刀,结果找了很长时间也没找到。
他不可能把手术刀放在厨房里的呀,这段时间没有解剖兔子,没有,真的没有解剖兔子,最近的一次解剖兔子还是两个多月之前的事情了。他记得自己在那次解剖兔子之后,他把手术刀上的血迹洗干净了放回书房里的书桌上的了。
肖爱红有个癖好,他喜欢解剖兔子。
隔一段时间,他会去农贸市场买一只活的免子回来。
他把免子的四脚用铁钉钉在砧板上,然后活活地用手术刀剥下兔子的皮。他觉得这样异常的刺激,特别是手术刀的刀片切入兔子皮的那一刹那间,他会激动万分,刀片剥开兔子皮的声音细微而又清脆,还有一种肉感,还有兔子的挣扎,抽搐。。。。。。一切都是那么的刺激。。。。。。那种刺激往往可以给他带来灵感,创作的灵感。
他最近真的没有解剖过免子。
他那把手术刀究竟到哪里去了。他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他的记忆力是也是在衰退了。 、
记忆力的衰退是衰老的表现。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还富有弹性的皮肤,他告诉自己:“你还年富力强。”
就在这时,肖爱红听到了电话的声音。
他赶紧从厨房里走到客厅里,接了一个电话,他在接电话时,他的目光落在墙上的斯蒂芬、金的巨幅照片上,斯蒂芬.金手上捧着的那个眼镜蛇蛇头让他的心莫名奇妙地抖了一下。恐怖的根源是什么,他边接电话。心里边出现了这个问题。
电话是丁大伟打来的。
丁大伟让他到老地方去喝酒,现在就去,丁大伟说他烦透了心,想找个人喝酒说说话,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肖爱红。
肖爱红放下电话,沉默了一会。
他是不是在决定去不去,抑或还在想着那把不知遗失在何处的手术刀,或者是关于恐怖的那个问题?
都不是,他只是觉得自己要沉默一会,什么都不想地沉默一会,这样有利于健康,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这应该是一种放松。人如果都能有效地放松自己,那么恐惧从何而来?
肖爱红微笑了一下。
约摸沉默了5分钟,肖爱红才站起来。
他去卧室里换衣服。
他换上了一件白衬衣,穿上了一条卡叽布的西裤。裤子是米黄色的,他喜欢穿米黄色的裤子。他走到门口,想起来那条红色的领带,他还是系上了那条红色的领带,然后在镜子上照了照。自己抿着嘴对自己微微一笑之后,才离开了家。在家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
他上了车,对司机说了些什么,司机就开动了车。
出租车路过王记馄饨店时,他看到王胡子站在店门口看着他。还朝他友好地招了一下手,他不知道王胡子招那第下手是什么意思。王胡子馄饨店看来装修得很快的,没几天就可以重新开业的。看来王胡子还是有钱,这世界上有钱什么事情都好办。
出租车朝他经常和丁大伟一起喝酒的小酒馆驶去。
这时天已经黑了,街灯开始执行它在夜晚发光的任务。
晴了一天的天空有乌云从四面八方漫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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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瞎子站起来,我呆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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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
丁大伟已经在那里等着肖爱红了。
他还是坐在他们经常坐的那个老位置上。丁大伟已经要了酒,先一个人就着花生米喝上了。
肖爱红坐下来后就问他:“丁兄,今天你怎么啦?在电话里火急火燎的让我来,我还没到你就一个人先喝上了。”
丁大伟叹了一口气,端起一杯酒,自顾自地喝了下去。
丁大伟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吐出了一个字:“烦。”
“烦也不能一个人喝闷酒呀,来,我先点上几个菜,陪你好好喝。好好唠,有什么烦心事都借着酒气挥发掉,挥发掉了就好了,啥事都没了。”肖爱红轻描淡写地说。说完,他就把服务员叫了过来,开始点菜了。
他点完了菜,丁大伟才说:“事情可没那么简单。说挥发就挥发了。还是一个烦字呀!”
肖爱红给自己满上一杯酒。
他举起杯对丁大伟说:“烦什么烦,来,干了这杯酒再说你的什么烦心事吧!”
丁大伟也举起了杯:“好,干了这杯再说。”
肖爱红喝下了那杯酒,今天,酒咋那么呛,不太好入口。也许今天不是喝酒的日子。丁大伟的神情十分焦虑的样子,他的脸色铁青,两眼血红,好像吃过死孩子的狼一样。
“丁兄,你有什么烦心事就说吧,让我听听,看看我能不能帮你什么忙。”
“哎,估计你也没办法!”
“你说,是什么事情呀,别光说没有办法呀。你说都没有说,你怎么知道我无能为力呢?”
“连我这个当警察的都没有办法,你一个写字的作家还能有什么办法呀!”
“你快说是什么事呀?急死人了。说出来让我听听呀。这年头不一定你警察办不成的事情我们小老百姓就办不成,快说,说,别扯来扯去了。”
“哎,小慧她,她——”
“小慧怎么着了?”
“小慧她失踪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慧她失踪了——”
“啊!这怎么可能呢?前两天,她还到我那里去找书看,说五月花超市没那么快装修好,她休息得很无聊。我还给她找了几本好看的小说,我告诉她,无聊时,看看书,日子就打发过去了。我还说,如果她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写写东西玩玩。她还答应我试试的。怎么突然就失踪了。”
“我也纳闷呀,怎么就失踪了。就是下暴雨的那个晚上,她妈说她一不留神就让小慧溜出去了,溜出去后就再没有回来过,都几天了,你说这事闹得!她妈成天和我吵闹和我要人,别看我是个警察,可我一点线索都没有,我到哪里去找她呀。这丫头以前不这样的,她妈说就是近来老是晚上不辞而别,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是不是恋爱了?”
“我没听说呀,她从来没和我们说她自己的事情。她妈到她的房间里想找些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也没找到。按理说她恋爱总会留下一些什么线索吧,比如日记,比如一些她对象送的小礼物,可是什么也没有。”
“这就真的难办了。”
“是呀,我怕又是一个无头案。你知道的,这几年来,已经有7名少女失踪了,到现在那些少女失踪案都无法告破,什么线索也没有。如果丁小慧真的是失踪了,那么她是赤板市第8个失踪的少女。我们失职呀,那么多案子无法告破,现在,事情找到我自己头上来了。这可是如何是好!”
“丁兄,你可别着急上火,事情总会有眉目的。”
“不急不上火,是不可能的,我这牙痛病看来是好不了了。”
“你还是少喝点酒吧。”
“不行,不喝酒更烦。”
“你有没有在牡丹街调查过,看那个暴风雨之夜有没有人见到小慧的行踪?”
“查过,我和牡丹街派出所的同志们都去查过。我们还在赤板日报上登了寻人启事,现在还没有人和我们联系。派出所的同志在调查时,有人说,那个暴风雨之夜看见王胡子一直坐在他烧掉的馄饨店里抽闷烟。”
“那你问过他什么么?”
“下午,我去找过他。我问他那天晚上几点钟离开馄饨店的,他说一个晚上都没有离开。那我问他见到小慧出门没有,他说没有。他说,那天,他的心情十分不好。天上又是打雷又是刮风又是下猛雨的,他没有心思去注视街面。他只是在那里抽闷烟。”
“他是那么说的么?”
“是的。”
“我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事?”
“和王胡子有关的事情。”
“什么?和王胡子有关的事情,那你还等着什么,快说呀!”
“那天天刚亮,下了一夜的暴风雨,这时的雨小了下来,我就拉开了窗帘,我想打开窗户透透气,你知道我是夜猫子,都在晚上写作。有时一写就写到天亮。我一拉开窗帘,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王胡子。”
“是的,我看到了王胡子。”
“他在干什么?”
“他和顾玉莲的孙子顾晨光正在顾玉莲的楼下说着什么。他们全身都湿透了,不像是刚刚出门站在那里的,因为那时雨已经很小了。他们一定是在雨中很长时间了,具体多长时间,我不知道,也没有去证实过。”
“他们在说什么?”
“我听不到,但他们真的在说着什么,他们说完后就各自回去了。王胡子在穿过积水的街道时,还不住地回头看着顾晨光。看样子他有什么事情信不过顾晨光,他们好象是在一起干了什么事情。”
“你说的全是真的?”
“我发誓!”
“王胡子这家伙骗了我!”
“是么?”
“这很明显,他对我说的是他一个晚上到天亮都没有离开过馄饨店。”
“他为什么要骗你呢?”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鬼。以前,那些少女失踪后,我们在排查时也查过王胡子,因为他有嫖娼的在案记录,这样的人往往有可能袭击一些女性,尤其是一些在夜晚独自回家的少女。结果他被否定掉了,可那天晚上,他一定有鬼!”
“那顾晨光呢?”
“顾晨光?这问题就有些复杂了。他怎么会和王胡子在一起?他是个脑袋有问题的人,他做出一些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性,他在小时候就想过对小慧耍流氓,难道小慧的失踪和顾晨光也有关系?”
“这可难说。你知道他前段时间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