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万!”他毫不犹豫得举起竟标牌,那牌子竟是中国古代官员上朝用的玉笏。
“六百万!”查尔不甘示弱,也举起了牌子。
维斯有些恼怒,打定主意非买到这副画不可。
“一千万。”转眼之间两人竟标价格已飙升,查尔的低气显然不足,犹豫了一下才说,“一千一百万。”
维斯冷笑一声,道:“一千两百万。”
查尔大怒,但又不好在这么多名流面前发作,遂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只能作罢。维斯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却不觉后面有人斩钉截铁道:“两千万。”
此言一出,全场大惊,几十双眼睛齐齐望向那语出惊人的中国女子。她还算是个少女,眼中却有着同龄人所没有的睿智和深沉,身上的白色旗袍绣着几朵红色的彼岸花,长长的头发自然地披下来,光润如丝。
司仪也愣了一下,随即便笑道:“这位小姐出两千万,两千万一次,两千万两次……”
维斯有些尴尬,两千万算是天价了,若是买下这副画,今天就别想买其他东西,但是……他看向那展开的牡丹,艳丽的花朵仿佛在妩媚地笑,散发出魅惑的魔力,他心中又是一阵荡漾,举起牌子道:“三千万。”
又是全场大惊,那穿白旗袍的女子也吃了一惊,用奇怪的眼光看着维斯,仿佛在看一个怪物,渐渐地竟有了一丝怜悯,微微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司仪敲下了木锤,维斯得意地转头,看向白衣女子,却发现刚刚还坐在那里喝茶的少女已经不见了,空留下一张红木桌,茶杯里的茶水还在缭绕地冒着清烟。
维斯有一丝错愕,但立刻就被那副图吸引了过去,他满脸兴奋地朝台上走去,步伐轻快,英俊飘逸,他终于得到它了。
维斯的别墅在市郊的玛丽皇后小区,这里住的都是身家过亿的富豪,一栋栋林立的洋房在群山之中若隐若现,宛如梦中的伊甸园。
维斯坐在书房的旋转椅上,仔细欣赏手中的牡丹图,纸是上好的宣纸,用的颜料也必定属上乘,经过一千多年时光的洗练,颜色还能如此艳丽。那盛开的几朵红色的牡丹,散发着迷人的香味,是在颜料里加了胭脂么?可有什么胭脂的香气可以流传千年?
中国古代的水墨画都喜欢配上诗词,这副牡丹图自然也不例外,在右上放用正楷题着一首小诗。维斯曾经在哈佛大学拿过中文博士,这点字自然是难不了他,随口便用发音标准的中文念道:“牡丹一朵值千金,将谓从来色更深。今日满槛花似雪,一生辜负香花人。”
虽然拿过中文博士,但要让他这个从未到过中国的美国人理解这样的诗歌,还是太难为他了。他将眼睛重又移到那盆牡丹上,花似乎开得更艳了,艳得令人有些晕眩,胭脂香味越来越浓,充溢着偌大的书房。这间书房是仿中国古代所制,虽有刻意而为的味道,但配上这浓郁的古典胭脂香,竟也不会太过怪异。
忽然之间,镶在天花板上的日光灯闪了几闪,熄灭了。维斯抬头看灯,有些不解,这灯不是几天前才装上去的吗?为什么……
他的手指感到一丝微热,便向手上的画看去,那画中竟缭缭升起一股青烟,在半空中渐渐凝成一个美丽的女子。
维斯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那女子太美了,狭长的单凤眼里满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长长的青丝绾成一个高高的髻,插着白玉做的钗,宛如玉石碎片串成的步摇轻轻地颤动。她的身上,穿着大红色的唐装,红色的抹胸,红色的清纱,红色的长裙,绣满了牡丹。只有那从她头上,肩上,腰上垂下的丝绦,是纯洁的白色,宛如她那张白得仿佛凝脂的脸庞。
“你……你是……”
“回公子。”那少女落到地上,盈盈一拜,风情万种,“妾身花想容。”
她的声音异常的悦耳,虽是中文,飘进维斯的耳朵里,却能够听懂,就好象是直接进了他的大脑一样。
“你是谁?”维斯盯着她的脸,无法移开眼睛。
“妾身来自大唐。”少女眼中现出忧郁和悲伤,令维斯心疼不已,“妾身本是贞观年间京城的一名歌姬,生来便多病,死在了十九岁上。阎王怜我命薄,赐我俯身于牡丹画下。这画是当年段郎为我所画,只是不知他现在在哪里,经过了几生几世。如今我又被人带到了这异国他乡,望公子怜妾悲苦,送妾回去那开满牡丹的洛阳,公子之恩,妾定当永世不忘。”
维斯看着那美丽的女子,眼中漾开异样的温柔,伸出手去托起她的下巴,道:“你在想你的段郎吗?难道我就不可以吗?”
花想容的眼中现出一丝惊惶,但瞬间便化为了柔情,泣道:“公子真的愿意照顾妾身吗?”
维斯心中升起怜香惜玉之心,说:“当然,我当然愿意照顾你,你简直就是上帝的艺术品,就算你是地狱的妖魔,我也爱你。”
花想容的脸上漾开艳丽的笑容,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维斯情不自禁地将她抱在怀里,细细地闻她身上的胭脂香,只听她说:“公子,妾身愿意侍奉您一生一世。”
“花,我也愿意为你付出生命。”
接下来的几天维斯断绝了一切与外界的联系,无论是谁的拜访和电话都被他拒之门外,他只是每天都坐在书房里,静静地看那副妖艳的牡丹图。
“云想衣裳花相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清脆婉转的歌声在书房里回荡,不知从哪里竟传来了箜篌之声,美丽的少女柔荑轻舞,白色的丝带在空中飞扬,长长的裙裾温柔地旋转,带起一阵胭脂般的馥郁香气。
这是个月圆夜,窗外的月光清冷如水。维斯看着面前舞动的身姿,眼中是深深的迷醉,直到花想容跳完最后一个鼓点,像片毫无重量的落叶般飘入他的怀中。
“花……”他的声音带着沉沉的迷恋,深情地看着怀中的可人儿。
“公子。”今夜的花想容似乎特别艳丽,姿容比平时更胜百倍。她抱着维斯,将下巴放在他的肩上,柔声道,“能与公子一起,是妾身的福气,只是妾身恐怕要走了。”
“走?”维斯大惊,将他紧紧抱住,“为什么?为什么要走?我不许你走,你是我的……”
“可是……”花想容哀怨地看着他,道,“妾身福薄,怕经不住公子的宠爱,只能……”
“花。”维斯突然道,“你吃了我吧。”
花想容大惊失色,立刻推开维斯,像看怪物一般看着他,妩媚的神色一扫而空:“你是谁?怎么会知道……”
“花,我爱你。”维斯的深情像是一泓春水,“我知道,我知道你要吃人,你必须吃人才能活下去,很久以前我便已经知道了。”
“你……”花想容看着他,有一瞬间竟然愣住了,随即便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要我吃的,我可没逼你。”
“是的,花,你吃吧。”
花想容美丽的脸上突然现出恐怖而邪恶的神情,纤巧的红唇里长出两颗尖利的鬼牙,往维斯的脖子狠狠咬去,只这一咬,便可以要了他的命。
突然,花想容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原本闭上眼等死的维斯豁然睁开双眼,只见她的脸扭曲得不成人形,全身正在一点一点化作粉尘,随风散去。
“花!花!你怎么了?”维斯拼命想去抓住她,但他所触及的地方都化成了砂,“花,不要离开我!花!”
“你中毒真是深啊。”一个声音从书房的门边传来,维斯抬头,见那天穿白色旗袍的女子正站在那里,一脸讥讽的笑,“她是个修行千年的画精,需要九千九百个男人的血肉才能成仙,你是她的第八百五十一个。她身上有一股胭脂的香味,那便是魅惑男人的毒药。那日我本想买回画去镇压的,哪知你偏要跟我争,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就只剩下一副枯骨了。”
维斯悲伤地看着花想容完全溶入风中,那旗袍女子正要转身离去,却听见他道:“当年将牡丹图带来美国的,是我的父亲。”
女子一惊,转头看着他,他继续道:“二十年前我亲眼看着她将我父亲吃下去,整个书房都是血。我父亲死时说了一句中国古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当时便已明白了它的含义,就在那场杀戮中,我爱上了她。我没有中毒,我的爱是最纯真的。只是那时叔父跟我争夺家产,我把这副画送给了他。”
女子平静地看着维斯满脸悲伤与痛苦的诉说,一言不发。
“这二十年来我度日如年,我只想将她抱在怀里,哪怕被她吃掉也在所不惜。现在,我终于可以如愿了。”
女子冷笑一声,道:“看来我今天是来错了,也罢,如果你要殉情,我不会拦着。”
说完,她转过身,向屋外走去,维斯道:“你到底是谁?”
“我?”女子浅笑道,“我只不过是古玩店的老板而已,我叫夷梦。”
维斯淡淡地看向窗外那轮孤月,他的初恋,已经结束了。
几天之后,维斯的秘书发现他死在了自己的家里,是服毒自杀,没人知道他自杀的原因,但他的尸体上带着笑,似乎很幸福。
在他的书房里,有一副空白的画轴,只有右上角题着诗,并没有画。只是在画的下方遗了一地血红色的牡丹花瓣,一点一点枯萎。
牡丹一朵值千金,将谓从来色更深。今日满槛花似雪,一生辜负香花人。
正文 第3章 凤凰吟
地狱的最底层关押着最凶恶的厉鬼,它们在阳界犯下了滔天的罪行,注定要在这里承受永生永世的折磨。
这里没有阳光,有的只是恶鬼的哀号和漫天的腐肉气息,山洞一般的世界里,长着尖利而参天的种乳石柱,每根石柱上都用寒冰做的铁链锁着无数恶鬼,被青面獠牙的鬼卒用各种骇人听闻的刑法折磨着,永远也不能停下来。
忽然之间,一声清丽的长啸如往常一般响起,地狱里突然鸦雀无声,众鬼都抬起头,看向那啸声传来的地方。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坐在一根钟乳石柱的顶端,身上缠着一条手腕粗的寒冰锁链,漆黑的长发披散下来,竟遮住了石柱下面另一名受刑的恶鬼。
在那女子的怀里,捧着一把箜篌,龙身凤形,连翻窈窕,缨以金彩,络以翠藻,那竟是一把上好的凤首箜篌,丝弦闪烁着黑色的光泽。
女子的十指开始在弦间翻飞,清越之音流水般自她指下汩汩流出,在空旷的地狱里回响,竟仿佛为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带来一束洁净的光。
所有鬼怪都静静地听着,忘记了职责,忘记了苦难,只有一脸平静。
忽而一阵雕鸣,一只巨大的蛊雕从空中盘旋而下,落在她的身后,用尖利的喙啄向她细嫩的背部,瞬间便血肉模糊。
女子静静地忍受着,曲子一点都没走调。她不记得自己在这里多久了,也不记得为什么要受这酷刑的折磨,她只记得这把凤首箜篌,以及箜篌横木上那用怪异的符号书写的三个字——“长相思”。
“长相思,在长安。”巨雕的喙比刀刃更锋利,女子的背部已露出了森森的肋骨,虽然知道明天身体就会恢复原样,但女子的心里还是万分的痛苦,嘴里不禁念起了那首无时无刻不在脑中闪现的诗句:“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长相思,催心肝。
每当念到这一句时,她心中的痛就会更胜百倍,为什么呢?是否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与这句诗有关?
这时,身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她转过头,看见一个人正站在身边,巨大的蛊雕哀号着向石柱下跌去,鲜血淋漓。
是谁?女子惊讶莫名,是谁有胆量和能力在地狱里杀死妖兽蛊雕?是谁?
那人的面容是模糊的,即使女子睁大了双眼也看不清楚他的脸。许多鬼卒号叫着挥舞武器涌上来,那人却没有慌乱,女子听到他说:“你愿意跟我离开这里吗?”
离开?女子眼中突然涌出泪水,她当然想要离开,离开这个阿鼻地狱。
那人似乎已经看透了她的心思,不等她回答便向她伸出了手:“来吧,离开地狱,回人世间去,你的职责是为人间带来太平,而不是在这里受这无谓的刑罚。”
鬼卒们越来越近了,女子有些惊慌,想要伸出手去,心里却仿佛有着桎梏,她是不是该离开呢?
“你还在犹豫什么?”那人道,“我不会再来第二次了,你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跟我走吧。”
鬼卒的地狱炼火已经蔓延到石柱顶上,可怜的其他恶鬼已经被烧成了焦碳,只有两人所在的顶端,还是清凉无比,仿佛有一个无形的结界正在保护着他们。
被炼火焚烧的恶鬼们发出阵阵惨叫,女子的心都仿佛凝结了,她不要呆在这里,不要!
她终于伸出了手,当两只手握在一起时,她似乎看到那人笑了。
凝云睁开了眼睛,看见一块雪白的天花板和极具艺术性的吊灯。窗外已经大亮了,轻薄的水蓝色窗帘在微风吹拂下缓慢地飘动,渗进几屡薄弱的日光。
又做这个梦了。她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起床梳洗更衣,走下了楼。凝云是个十六岁的中学生,家境富庶,父亲开了一家大公司,生意红火,家中住的是两层楼的西班牙风格别墅,简直羡煞旁人。
“凝云,醒了啊。”妈妈系着围裙,正在厨房忙着,“我在做你最喜欢吃的甜甜圈,你等一下,马上就好。”
“不用了,妈妈。”凝云低着头,心中烦闷,不耐烦地说了一句,打开门走了出去。外面的阳光很好,大街上人流攒动,熙熙攘攘,一片盛世的景象,不知为什么,从小她便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看着人们这样来来去去,总会很喜悦,昨晚噩梦带来的烦闷一扫而空,她的心情渐渐好起来,脸上现出这个年龄的女孩特有的纯真神情。
也不知在路上闲逛了多久,她走进了一条小巷。那巷子幽深安静,地板都是古老的青石路,两旁是低矮的平房,缝隙里长着绿油油的青苔。
凝云也不知为什么要进这条巷子,就像双脚不属于自己一般,脑中昏昏噩噩也就进来了。
在小巷的最深处,有一家装潢古朴的古玩店,面门上挂着一张木头牌匾,上面用隶书周正地写着三个大字:阅新堂。
阅新堂?
凝云心中一震,好熟悉,好熟悉,这个感觉……莫非很久以前她曾来过这里么?不可能啊,她根本不记得有进过这条巷子……是即视感吗?
她伸出手,撩开翠竹做的门帘,踏进了那道半寸高的门槛。凝云心中又是一凛,那道门槛……为何她会有跨越一生的感觉?
店里的摆设和普通的古玩店没有多少区别,只是店中央放着一张红木桌,三只足的精致香炉立在上面,缭缭绕绕升着青烟。
“欢迎光临本店。”一个声音响起,她转过头,见到一个穿着深蓝色旗袍的年轻女子正站在柜台后,一头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衣服上用银线绣着飞舞的凤凰,栩栩如生。
“你……你是……”
“我叫夷梦。”女子露出一丝淡淡的笑,笑容简单而耀眼,像黑暗中的阳光,凝云有种睁不开眼睛的感觉,意识有些模糊。
“我是这家古玩店的老板。”女子继续道,“小姐想要些什么?”
凝云定了定神,道:“我……只是随便看看,可以吗?”
“当然。”女子带着温和的笑,衣服上的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