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带著小四走回马车。
「爹,地府会有人来追娘吗?」
「我不知道。小四,以後在外头你别大喊你娘的闺名姓氏,也别大声说咱们住哪儿。」
小四用力点头。
「小四,以後……咱们不回家了。你爹身上带病,会传染给别人的。」
「没关系,爹跟娘,还有小四在一块,到哪儿都好。」
「是啊,到哪儿都好。」他微笑,将小四一把抱起放进马车内,小四立刻爬到娘的身边,紧紧抱著她。
马毕青面露迷惑,仍是回抱住小四,看见万家佛在车前,对他露出笑颜来。
「佛哥哥,咱们要出远门吗?」
万家佛目不转睛地注视她的笑颜,然後也跟著微笑:
「思,出远门。咱们一家,一向都在一块的。」
看见青青能再对著他笑,他心满意足了。不管未来还会发生什么事,他真的心满意足了。
「今年苏城有冬瘟,是天定的事实,平康县离苏城有千里之远,怎会被瘟鬼传染?又怎么只挑中青青一人?」
「哼。」
「瘟鬼行经积善之家必定避开,万府三代以上行善积德,我自认虽保护我妻儿,不得不做些阳奉阴违的事,但要我去害人我绝不做,每年若遇灾害,我也捐钱盖屋行善,为什么挑中我妻子?」万家佛俊脸带著恨。「就因为我适合当瘟鬼?」
瘟鬼咧嘴,状似血盆大口。「春夏秋冬各有瘟神,下凡时必带二十五万瘟鬼布灾,今年我随冬瘟神回去,路经此处,偶尔见你只有半个魂魄,在人世间这几乎是少有的事,你很适合当瘟鬼啊!」
果然如此!好奸的一家子,明明可以跟青青到老,让自家孙儿亲自送终,到最後却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还怕青青逃不开阴差的追捕,全是眼前这瘟鬼害的!
万家佛闭上眸深吸口气,再张开时已是一片平静。他走近那瘟鬼,冷声道:
「就算我成了瘟鬼,对你有什么好处?」
「当鬼的,不就是图个高兴而已。反正世间已经弄得民不聊生了,就算我不动手,你们一家迟早也会被卷进战火啊。」
「只要对方是人,我必有能力保护我的家人。」他微笑,笑得十分俊朗,与瘟鬼同时低头看著那把没入瘟鬼体内的斩妖剑。「我重金买来的,我唯一感谢你的,是你让我明白在这世间还有妖魔鬼怪的存在,以後我保护我妻儿会特别小心的,还有,谢谢你测试了这把斩妖剑。这把剑可以杀人,也能杀鬼。」
瘟鬼瞪著他,已经不是血盆大口可以形容他的欢愉笑容了。
「万家佛,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春夏秋冬各有瘟神,手下瘟鬼二十五万,不能多不能少,少了一个我,你才有机会化为真正的瘟鬼,补齐了二十五万瘟鬼数。从现在开始,你随时都会成为瘟鬼,每年时节一至,若不跟著回去,执意留在地上,你只会害死更多的百姓,违背了天地法则,就等著被灭吧。」怱地转而低喃:「谁愿意当瘟鬼?永远的孤独,不能接近任何人,不能靠近任何有生命的东西,终有一天,你也会是孤独的……」
万家佛一看他消失,立刻松开斩妖剑。
他不适地退了几步,幸亏早有准备,事先在手上缠了好几层厚布。即使是现在,他还冷汗直流,双手微麻。
他依循前例,一把火烧了这地方,免得散播瘟疫,然後趁夜走了一个时辰的路程,回到马车处。
小四在树下睡得东倒西歪,像早已习惯这一个月的马车生活,他笑著摇头,然後上了马车,青青微张开眸,困声道:「佛哥哥,你刚回来?」
他露出温柔的笑:「我四处走走。」跟著躺下。
「等等,我刚醒来,身子还很冷的……」
「没关系。」他搂住她冰冷无比的身子,柔声道:「我让你尽情取暖。你要快点回温,要做什么都方便。」
她看著他半晌,任他静静地抱著自己,然後轻笑道:
「佛哥哥,小四还在睡吧?」
「嗯。」
她眨眨眼,笑:「你……等我身子恢复正常後,你想做什么?」
「啊?」青青这问题似乎有点异常。
「你想睡?」
「不,不怎么想睡。」他老实道。
「我精神很好喔。」
「……」
「这附近没人吧?」
「……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人。」他斩钉截铁地说。
「那……你想吗?」
「……青青,我只有一个要求。」
「要求?」她讶异。
「我要在上头,从头到尾你不准爬到我上面来。」
她忍笑,黑眸漾著怜惜。「好……咦,佛哥哥,你干什么?」
「唔,我让你快些暖和,否则小四一醒来,我就什么事也做下了了。好了,青青,我有点良心,让你选,你是想先脱我上衣呢,还是脱我长裤?」
她闻言脸红。「我……我脱?」
「是啊,这不是你的主意吗?」
「呃……」她的佛哥哥好像变得有点皮了。「那个……上衣好了。」
「上衣啊,也好。那再让你选,脱了衣服後,你要先吻我哪儿呢?不不,你一定说脸的,那问你,会摸我哪儿呢?」
「呃……」她的佛哥哥是不是有点走火入魔了?以前好像没有这么的露骨。
「我……我……是胸,对,是胸口吧。」
「胸口啊,也好。那再让你选,等咱们袒裎相对後,你要对我……」
「等等,等等!」赶紧阻止他再说下去。明明是要他转移心思改变心情的,为什么变成他在欺负她了?
「等?唔,也对,你身子暖了呢,青青,我在等你动手,不过动完手之後,我还是坚持别爬到我上头来。」
「佛哥哥……」她深吸口气。
「嗯?」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好爱好爱你,不管我们还能走多少路,我都不会後侮这一生跟佛哥哥你在一块。」
「青青,你本来就是万家人了,不爱我你能去爱谁?」他柔声道,随即又皮起来。「好了,快点实践你刚才的诺言吧!我在等著,可别食言而肥。」
「……」她有承诺过任何事吗?虽然如此,还是红著脸拉开他的上衣,黑暗里,他的黑眸带著笑,很积极地看著她的一举一动。
顿时口乾舌燥起来,回避他的视线,开始脱他的长裤。
「娘……你醒来了啊。」
两人顿时一僵。马毕青抬眼看见小四睡眼惺忪地站在车门口。
「小四!」
「娘,我有点冷。」
「没关系,娘陪你。」取过小四的衣物爬下车。
「喂!」万家佛呆然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娘,你睡饱了吗?」
「睡饱了,可是小四还想睡的话,娘可以抱著小四再眯一下好了。反正半夜没事做嘛。」
「喂,青青……」半夜很有事,好吗?
「你爹睡在马车上,咱们俩委屈点,就靠著树睡好了。」
委屈?谁委屈?谁委屈啊!
究竟是谁委屈啊!至少……让他抱一点点美丽的回忆,只脱了他的衣物就跑,把他当小孩耍吗?
「娘……为什么天气这么冷,爹要脱了衣服睡?」
「唔,我也不清楚耶,可能你爹想要……练身体吧。」那声音好无辜。
「……」马毕青,很好,他记住了。
番外篇——小夏之卷
我不想当好人!
时运低,身子差,长相丑,人又矮……天底下就他倒楣!明明想上书生,到头却落到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
是书生生来专克他的吧?呜……
门拉开——
「小哥哥,你还好吗?」万佛赐端著药碗进来。
严小夏有气没力地答道:「要好,我还用得著躺著吗?」哼哼哼,这副身子有够差,时运一低就落得生病的下场。
「小哥哥,你别恼了。等你病好,我跟严大伯说,请他放你几天假,你就不必读书了。」万佛赐坐在床缘,吹著热呼呼的药汁。
严小夏看他一眼,背过身。「不喝药啦。」
「小哥哥,不喝药病不会好啦。」小哥哥就这麻烦,一生病,脾气就不好。
「不好就不好。你走开啦。」
「……那,我去拿颗糖,小哥哥你喝药,就可以吃哦。」
「我又不是小孩子。去去去,前头下是喜宴吗?你去吃个过瘾,别理我!」烦死了!
万佛赐蹙眉,低声说:「小哥哥,你别这样!今天是严二姨出嫁,她是你姊姊,你应该高兴才是。」
「是是是,我很高兴,高兴得都快掉眼泪了,你走啦。」
「那,那我把药摆在茶几上,你要记得暍哦。」
「好啦好啦。」
万佛赐盯著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叹息离开。
他一走,严小夏立刻爬起来,一看见药就嫌恶地扮个鬼脸,手肘故意一推,药碗立时落地。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门口有怒意传来。
严小夏顿时僵硬如石。
「佛赐随便在前头吃了点东西,就跟著婢女熬药。小夏,你这样子做,是不是太过份了点?」
他是媚鬼,可不知道什么叫过份。心里是这么想,严小夏却连动也不敢动,直到凳子被拖到他床前,大胡子一屁股坐下,他的脸顿时垮成烂掉的苦瓜。
「喝药吧。」新的药碗端到他面前,不,根本是用逼的吧。
他什么都不怕,就伯这个大胡子。
「要不要我喂你?」
「不不,我自己来自己来。」小心翼翼接过碗,小心不碰触到大胡子。光看见那个神似锺老爷的体型跟长相,他就浑身战栗不止,搞不好待会还会乾呕一阵呢。
咕噜咕噜一口饮尽苦药,严小夏的脸差点充满皱纹。「大哥,你快回去,二姊的婚宴还需要你呢。」呜,明明他生病了,为什么还要强撑著?为什么人类的身体这么容易生病?
「小夏,你……是不是很讨厌为兄?」
严小夏暗叫不妙,吞了吞口水,不敢直视他。
「没啊……大哥,我们是兄弟,怎会讨厌你?」他上扬的嘴角抖啊抖的。
「既然不讨厌,为什么每次一看见我,就逃开呢?小夏,大哥虽然看起来长得很凶恶,但是,就如你说的,我们是兄弟,你看过我害人吗?」
「没,没有啊……」就是因为你没害过人,才觉得臭味无法相投,看了就让他头晕发软!
「自从你跟小四回到府里後,虽然你身子比以前健康,可你却再也没有正眼看过大哥了!」
「大哥,是你多想了吧?」呜,为什么他要附在这种身体?要他直视锺老爷,他会倒地不起,真的!
「既然是我多想,那你现在抬头看我。」
严小夏浑身发著抖。如果正眼看他,一定会遭来怀疑,小四呢?小四在哪儿?快出来圆个场吧!
「小夏?」
严小夏眼眶含泪,忍住颤动的身子,缓缓正眼与严仲秋对视。
他挤出可怜兮兮的笑容,道:
「大哥,你看,我哪儿讨厌你了?我这下就是在看你了吗?」
笑容犹在脸上,「咚」地一声,两眼翻白,倒床不起了。
半夜里,前头逐渐安静下来,严小夏轻悄俏地推开房门,看见外头无人。
很好!非常好!
他掩嘴咳了两声,像个驼背小老头般的缓步走向前厅,沿路注意到醉倒的人不是太丑就是不合书生的型。
哼,他豁出去了。
藏在严府前一年是附在严淑德的身上,平日无法步出大门;好不容易来个万家佛,得不到反吃闷亏:如今在这个严小夏的身体内至少待了快四年的时间……他受不了啦!
四年!四年!严小夏身子的岁数已飘到快十八,对人类来说是很快,对他来说,受伤的魂魄要康复,时间还不够!
现在他只能仰赖大胡子的正气,躲在严府里避开其他妖魔鬼怪的侵犯……可是,他真的受不了啦!四年没做坏事,才看了大胡子一眼,照样被他的正气给吓晕,早知如此,还不如随便找个人满足一下他的渴望。
吃谁呢?
这个好丑,那个太胖了点——
「拜托,大胡子,你妹妹出嫁,有没有必要专门找一些跟你一样体型的宾客啊?」他咬牙骂道。
他记得严二姊出嫁,夫婿是来严家学武艺的青年,但那个小姊夫家贫,所以新房先定在严府里的另一头——
既然家贫,好歹也有认识几个穷书生吧?穷书生应该要来白吃白喝,书上下都这么写的吗?他要求真的不多,只要体型像书生,脸稍稍能看,他可以自动幻想成人间绝色的书生,好比小四他爹……
异样的气味扑鼻,驼背小老头顿时挺腰直起,严小夏眯起眼环顾四周。
「这味道好熟悉……下就是媚香吗?不对,家里还有媚鬼在?」刹那间,严小夏要跳到柱子後面观望敌情,不料人类身体太虚弱,「啪」地一声,摔个狗吃屎。
他狼狈地爬起来,抹去鼻水,靠著塞住的鼻子领路,来到严府偏僻的院子里。假山之後传出他几百年没听过的声音,是一男一女,媚鬼可男可女,不知道是附在谁的身上?
在严府里,就剩下他这个很没用的妖怪,若是来跟他抢地盘的,该不该视若无睹呢……严小夏认真地考虑了下,看见转角有人走来,他立刻藏在柱子後头。
来人个头比他还矮小,走路倒挺有家教的……咦咦,是小四?不会吧?有没有搞错?
小四穿著新衣,小心翼翼地捧著帕子,自言自语:
「小哥哥喝了药,一定苦得睡不著,我分他几颗桂花糖,他应该会好睡点。」走到假山附近,小四忽然怔了会儿,嗅嗅空气中的异样气味,小小的身子开始摇晃起来。
严小夏暗叫不妙,看著小四一脸迷蒙循著媚香走向假山。
小四快闪!快闪啊!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很没有用的丑小子了,他们这种低级妖怪都很有自知之明的,彼此能力要差距太多,是绝不会硬碰硬,先保住自己要紧,所以当时万家佛化身瘟鬼时,他吓得只能跪地求饶。
「……朱姐姐……」小四显然已经看见谁在假山里,说起话来有点含糊不清,双颊嫣红,神色迷茫。
小四怎么认识?姓朱?难道是严二姊新婚相公的家属?
「佛赐弟弟,你怎么来这种地方呢?你进来,姐姐打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生得真秀气,来,姐姐身上是不是很香,进来……」
那声音娇媚无比,严小夏纵然不受媚香影响,光听声音也觉得骨酥肉软,不用说,媚鬼是附身在这女人身上。
见小四毫不反抗地要走进去,严小夏几次张口想要喝住。
小四可是书生唯一的儿子,要是莫名其妙被吃掉……干他屁事啊!不对,怎么会不干他的事?他还在等小四长大一口吃掉他,也不对,只要他肯等,一定会等到其他书生进严府,现在他出去,是自找死路,对不起,他没那个种。
「你是小了点,可姐姐已经很久没有遇过像你这样相貌出色的孩子,来……」
不要!小四这么可人,怎么可以莫名其妙地被吃掉!他还这么小,现在被吃,小四以後就会失去他的纯真啊!
严小夏用力抓乱天生枯黄的头发,仰天长啸,冲出去叫道:
「小四,过来!」及时抓到他小小的身子用力抱住。
「小哥哥……」万佛赐迷迷糊糊地,只觉头晕晕脑胀胀,心跳好快。
一名十七、八岁的姑娘先是从假山後露出半张脸,睨了他一眼,然後掩嘴莲步出假山。
严小夏暗叫声糟,这女人相貌只是清秀,但浑身上下透著一股酥人的媚态,不用说,这个绝对比他道行还高,他完蛋了完蛋了!他要回苏州卖鸭蛋了!
「小公子,今晚月色真好,好巧,这附近真多人……」那姑娘含著迷人的笑意说道,眸里掩不住对他奇丑相貌的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