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太太,小天是不是三年前因为一宗案子接受过警方的调查?”王立几乎脱口而出。
听到这句,秦太太脸上立刻显出怒意。
“这完全是诬告!小天怎么可能去杀人?他是个老实孩子,只不过在公园上班而已!这些人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走出秦家,差不多已经是十分钟之后了,王立和谷平站在陈医生家的门口,看见警车从远处向他们开来,痕迹检验科的老赵坐在车前排,隔着车窗向他们挥手。
“接下来你打算干什么?”谷平问道。
“去趟公园,找秦天聊聊,再找当年给秦天作证的那个人聊聊,我总觉得这事也巧得太离奇了。另外,我还得派人去陈展庭的中学,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当年的照片,没有单人照,搞到一张毕业照也行,当然如果能找到证人,那最好。”王立一边向正在下车的老赵挥手,一边问谷平:“你呢?”
“我打算重新验尸。”
“什么?你要验谁的尸?”王立倏地回过头来。
“陆九。你有没有听到刚才那个秦太太说,有一个病人看上去瘦精精的像只猴子。陆九就很瘦,我看过他被杀后的照片,估摸他不会超过一百斤。我一直想知道,他跟这案子有什么关系。现在,我怀疑他是陈医生的病人。”
王立低声道:“你有没有想过,你重新验尸会让前面的法医境遇很尴尬?你想证明他是错的,你是对的?”
“我只想看看陆九有没有整过容。”
“如果你要动尸体,最好请之前的法医一起参与,人家已经工作了二十年,而且还是我的好朋友,你得给他面子!”
谷平扬了下眉毛。
“好吧。我回去就找他商量下。”
“很好!”王立正准备朝老赵走去,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你家那栋大楼的监控录像就在我办公室的第一格抽屉里,你拿去看一看。看过之后,你会很有启发的。我本来打算直接去找你弟弟的,但后来想了想,还是由你这个当哥哥出面更好,他毕竟还是孩子。”
“我弟弟?”谷平怪叫了一声。
王立没理他,直接朝老赵奔去。
“老赵,这次又得麻烦你了。”他热情地跟对方握手。
“呵呵,你不麻烦我,我也得被别人麻烦。什么情况?”老赵提着白色铁皮工作箱干练地走到诊所门口,忽道:“这地方我好像来过。”
“按理说,你是该来过。”
“呵呵,旧地重游啊。曾经是不是有对医生夫妇死在里面?”
“记性不错。”
“我记得案发现场的指纹多如牛毛,而且相互重叠。也难怪,医院嘛,难免人来人往。不过如果医生太太有每天擦桌子的习惯的话,那就只能说明案发当天有不少人来过现场,这点我跟老陈说了,可惜他没听……”老赵拉开门,跨进了屋。
叶琪觉得精疲力竭。自从他回来后,她就一直在等着他提问,她想,只要他提问,只要他问起当年的事,她就能想办法尽量把故事拉长,也许还能在其中加一点自己的不幸遭遇。她希望引起他的同情,希望听了她的叙述后,他能心慈手软。毕竟,那件事她也是别无选择;而且,她也没有直接参与杀人。然而,他进门后就倒在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她吃完午餐,上完厕所,他仍然像死人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真想一脚把他的脑袋踢昏,然后找到钥匙立刻逃走,但是,她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不敢。她知道他这只是表面平静,担心只要自己动一动,他立刻就会像狮子般苏醒过来,把她咬成碎片。她见识过他的爆发力。
但是,他越是一声不吭,她就越不安。而且,等待是最累人的,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许半个小时,也许一个小时,她终于扛不住了,睡意再次向她袭来。
可就在这时,他从床上爬了起来。她看见他手里拿着那根绳子,眼前立刻浮现自己被勒死的场面,不由得全身发起抖来。
“你……你想干什么?”她连声音都在打颤。
他笑了笑。
“我休息好了,现在聊聊吧。”
她松了口气。他把她的手绑在了身后。
“轻点好吗,亲爱的?”她故意用娇滴滴的嗓音说话。他用身子挤了她一下,她再度感受到他腿上坚实的肌肉,但现在它一点都不能让她兴奋起来了,只会让她感到更恐惧,因为这让她明白,他不是个好对付的男人,他还很年轻,有的是精力。
“你想知道什么?”她讨好地眨眨眼睛,在夜总会,对待霸道凶悍的客人,她惯常这么说话。
“我知道你是那件案子唯一的目击证人。说说你都目击了什么?我要听全过程。”他的回应很平静。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决定说真话。因为她猜想他一定是知道真相后才把她抓来的,所以相对来说,可能还是说真话更明智。
“我跟你说过,我作的是伪证。”她的音调从高处滑了下来。
“说吧。”他道。
她无法从他的语调和表情中判断他的想法,因为他走到了她身后。
“其实那天,我只看见常豹和他的一个朋友。我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他是一个很瘦的男人,我都想象得出他的腿长什么样,可能就像火柴一样细吧……哈哈,”她粗鲁地笑着,也企图让自己放松些,“就他们两个在屋里,我进去的时候……其实,医生和他太太都已经死了。”
他走到她旁边,用手指挠了下额头。这动作很孩子气。
“然后呢?”他问。
“那个男人,那个火柴腿一下子掐住了我的脖子,把我逼到墙角。他身上的烟味差点把我熏死。他问我是谁,从哪儿来的?妈的!别看他瘦得像被啃光肉的排骨,但力气大得吓死人。他掐得我都说不出话来,后来是常豹让他放开我的。常豹对他说,我是他的女人。”她永远无法忘记那个瘦男人眼睛里喷出的火焰和他咬着牙根说话的古怪口音,现在想起当时的情景,仍然觉得心有余悸。
“接着,常豹就编了个故事。他让我说,我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陈医生用枪指着他太太的头……”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急迫而尖锐起来,“妈的!如果我不照着他们的话做,我早就没命了!你没看见那个瘦男人,他就好像要吃了我!就算常豹想放过我,他也会把我咬死的!我听说他过去杀过很多人。他还对我说,要是我敢对警察乱说话,他不仅会杀我,还会杀了我的父母!我操!你为什么不去找那个男人?他肯定是主谋!你应该先杀了他!”
“已经杀了。一个月前。”他冷冷地答道。
她愣住了。
“后来怎么样?”他又走到了她身后。
“后来……”她定了定神,“后来,有个姓陈的警察来找我,他好像是管那个案子的。妈的!这辈子我最讨厌跟条子说话了。可是没办法,他们逼我报警,又逼我出来作证。于是,我跟那个条子在茶楼里见的面。我把常豹交代的话说了一遍,他把我说的话都记录了下来。”
房间里沉默了两秒钟。
“后来还有别的警察来找过你吗?”隔了会儿,他问道。
“没有。”
“当时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她再次犹豫了。
“没有钱。”她很快撒了个谎。
“不可能。”他的双手放在她肩上,轻轻抚摸着。
“好吧……”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两万块。”
他的手离开了她的身体。她整个人松懈了下来,觉得自己快晕过去了。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他想听的,也不知道他还会问什么。她正在紧张地等待着,忽然,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他急匆匆找来一块布用力塞进她嘴里,随后,她听到他接了电话。“对,我是……警察?”听到这个词,她的心怦怦直跳。警察找他干什么?难道他们已经发现他了?她继续听了下去。“关于他?”他鼓起了眉头,“我知道的不太多……不过,我相信他是清白的,他是个老实人……我等会儿就到……可能五分钟吧……待会儿见。”
他收起了电话。
“有警察来找我,不过与你无关。”他朝她笑了笑,出门的时候对她说:“别想逃,你不是第一个了。”
黑背鱼之谜 11、弟弟知道什么
谷平把监控录像从头到尾看了两遍,终于明白了王立的意思。那天下午的事大致是这样的:两点半左右,他母亲罗黛琳打扮完出了门;没过多久,曾树也跑了出去。大约一个小时后,也就是三点半左右,小树回来了,一只手提着他的旱冰鞋。监控录像显示,他回家后没多久,有个戴口罩的男人出现在他家门口。那人先东张西望了一番,随后敲了敲门,脸上戴着小猴面具的小树开了门。他们说了两句,小树就让他进去了。五分钟后,那名工人打扮的男子走出了他的家。他走入电梯后大约过了两分钟,小树再次走出家门。这次不知何故,他下楼后遭到了门卫的斥责。那个门卫似乎还想抓他,他笑着奔回了电梯……
自始至终,那名男子的脸都隐藏得很好。
只有当他走出大门时,才解开口罩。但他一直低着头,他的脸正好被帽檐遮住。
原来,那把带血的刀就是这么被放进我抽屉的!曾树给那人开的门,还跟着那人下了楼,对方解开口罩的时候,他就跟在那人身后。那会不会、会不会曾树曾经见过这个人的脸?
如果是这样,那曾树就很可能是现在唯一看见过黑背鱼真面目的人。这可真没想到!看来我必须得找他谈谈了。
谷平接通了家里的电话。
“你要找他谈谈?”罗黛琳似乎很高兴,她以告密的语调对他说,“其实他前几天就说要给你打电话了,但自从看到林小姐后,他又改变了主意。”
“这是为什么?信文哪里得罪他了?”谷平有点恼火。
“大概是妒忌吧。谷平,其实小树是很崇拜你的,在S市的时候,他总让我跟他说你的事,可惜你这个哥哥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现在他又突然发现你很在乎林小姐,你说他会怎么想?”
“我对信文怎么样关他什么事?他的气量也太小了吧!”
“你别忘了他只有十岁。”
我十岁的时候可不像他那样,谷平想,但他的口气还是软了下来。
“那好,他喜欢什么,我等会儿买回来。”
“不用啦,你只要肯跟他好好说话,他一定比什么都高兴。得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得走了,小树快点……”电话对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走了?你们要去哪儿?”
“小树说,想去公园谢谢那个上次救他的人。我顺便还约了林小姐喝茶。”
“你约她喝茶?她同意了?”谷平大为意外。
罗黛琳在电话里笑起来。
“约她喝茶她当然可能会拒绝,可我说我有事求她帮忙,她就不好意思拒绝了吧。呵呵,我是长辈嘛。”
“你可真有办法。”谷平想,到底是结过三次婚的人。这时,他忽然想起了跟常冒文的约定,“对了,我有两件事想跟你说。”他郑重地说。
“什么事?”
“第一,我考虑过了,我是绝对绝对不会改变发型的,我喜欢我的头发。”他听到母亲在电话那头哼了一声,“假如、假如有人提起我的头发,你就这么说。”
“哈,除了你妈我,谁还会关心你的头发?第二呢?”她没好气地问。
“信文会变魔术,如果她肯变给小树看,相信小树会喜欢她的。”谷平笑着说。
罗黛琳没回应他的话。她朝旁边叫道:“小树,快来,你哥哥要跟你说话。快来啊!”
谷平仿佛看见他弟弟一脸不情愿地朝电话走来。
“嗨。”是小树有气无力的招呼声。
“曾树……”他刚开口,就听到“啪嗒”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这个臭小子!谷平在心里骂道。
“你跟秦天认识多久了?”王立问道。
“有四五年了。他人不错。”回答问题的人名叫沈均,三十二岁,是公园咖吧的老板,三年前他作证说秦天每天早上六点半到公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他的咖吧外面清扫路面。
“能不能再说说那天的情况?”
沈均微微一笑。
“其实公园的生活每天都差不多,那天跟往常也没什么差别,他六点半到公园,就到我这儿来打扫了。一直都是这样。”
“听说他还戴着口罩和鸭舌帽?”
“他告诉我,他从小气管就有问题,一旦吸入灰尘就会不断咳嗽,所以他骑自行车的时候,总是戴口罩。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吧,警官?”沈均将几个叠在一起的塑料椅子一一分开。
“他的工作是负责清扫整个公园?”
“差不多吧。这里只有三个清扫工。每个人都负责相当大的区域。”沈均望向远处。
“除了每天早上六点半之外,一天中,你还有什么时候能看见他?”
“说不准。有时候他在那儿,也跟不在没什么两样。公园这么大,我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注意他。他不是个引人注目的人。”
“还有一个问题。你的店每天早上十点才开门,为什么你六点半就能看到他?”
沈均似乎觉得这问题相当可笑。“十点开门,十点起床做准备可来不及。我一大早就得开始置办一天的食材了。”
“原来如此,”王立点了点头,回头扫了一眼露天咖吧旁边的尖顶小屋,问道,“听说你住在这里?”
“是啊。很多年了。从我开店的第一天起。”
“公园的空气很好吧?”王立寒暄道。
“就像报纸上说的,是个天然氧吧。”沈均平淡地答道。
这次谈话对王立来说没有丝毫帮助,他打算接着再去找找秦天。在前往公园管理处的路上,他接到了老朋友吴法医的电话。
“嘿,老家伙,怎么是你?”王立找了张长凳坐下。
“少装蒜!谷平刚才来找我,说是你希望我重新检查一遍陆九的尸体。我正忙着呢,他在我屁股后面跟着不走,我没办法,只好从冷库里把陆九拉了出来。”
王立能想象老朋友有多不耐烦。不过,如果真的让谷平亲自验尸,他会更加恼火。
“看出什么来了?”
“谷平说,你想让我看看他是不是做过整容?”
“他做过吗?”
“做过,还很彻底。他削尖了下巴,磨平了两腮,隆了鼻,拉平了眼袋,还植了发,把发线往前移了一点五公分。”
“是吗?你一开始怎么没看出来?”
“混蛋!你那时候只关心这个人是怎么死的,死了多长时间……”吴法医吼了起来。
王立连忙安抚他,“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我忘了提醒你了。现在我只想知道他原来长什么样。”
吴法医在电话里大笑起来。“原来长什么样?老王,你认识他!”
“他是谁?”他的注意力立刻被拉了回来。
“有个叫赵春云的犯人,你还有印象吗?当年因为贩毒被通缉过。”
“是他?”他噌的站起身,赵春云那张肥厚的脸出现在眼前。毫无疑问,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赵春云还狠下心减了肥。
吴法医在电话里笑道:“谷平刚才在电脑里根据他整形的项目,把他重新打回了原形。呵呵,幸亏我记性好,让他去翻翻过去的通缉令,谁知真的找到了赵春云的那张。他跟谷平的电脑模拟像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一个胖点,一个瘦点。”
这才是他们要杀害陈医生夫妇的真正动机吗?因为陈医生为赵春云改换了面貌,所以他们就杀人灭口?那陈展庭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根据半小时前他下属的报告,六年前,荷花池公园的确发现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年轻男子的尸体。资料显示,当时是秦天报的警。他告诉警方,死者是他的好友陈展庭。他看见陈展庭被几个男人带到树林里围殴,立即打报警电话,但等他打完电话回到树林时,陈展庭已经死了,那几个打人者也跑得无影无踪。
办案警察没能找到陈展庭的照片,无法证实他的话,而且,从后面的叙述中也可以看出,警方并没有采信秦天的证词。因为秦天的智商不高,判断力值得怀疑,而更重要的是,法医判断死者的骨龄超过三十岁,而六年前,陈展庭才二十二岁。
死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