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嘴哆嗦了一下,突然之间,她有种冲动,想像狗一样爬到他面前,双手抓住了他的膝盖,一边磕头,一边向他求饶。但是那个乌黑的枪口却让她慢慢冷静了下来。像他这么冷酷的人,会被这种苦苦哀求打动吗?不会。这样也许只会让他更讨厌她,因为哭泣会让她的妆变花,她会变得更狼狈、更难看。
这种时候,绝对不能让他增加对她的厌恶。绝对不能!她慢慢移到床边,坐了上去,心想,他没有一见面就杀她,把她绑架过来后,也没有马上杀她,他还跟她做爱,接吻的时候虽有点凶悍,但仍然像一个正常情人。那是不是说明他对她还有那么一点点感情?如果是这样,听了她的故事后,他会不会对她产生一丝怜悯?不管怎么样,她决定试试。
“你就是想听那件事?”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对,我想听听细节跟我猜的是否一样。”他靠在椅背上,冷冷地说。
她眯着眼睛看他:“有烟吗?”
他丟了一支烟给她,还走过来给她点上了火。他点火时的神情,就好像准备再次向她求欢,但她明白,那种兴奋跟性无关。他会不会正在想象怎么把子弹射入她的心脏?
她吸了口烟,缓缓地说:“如果你想听,我就从头说起吧。”
“尽量简短。我没耐心听长篇大论。”
“好吧。”可她刚想开口,外面就传来一阵狂放的笑声。
有人来了!她紧张地拉直了背脊。一个声音问她,我要不要叫救命?我要不要?要不要?要不要……
他站在原地侧耳倾听。
她听到有人在说话,但很奇怪,声音像是来自头顶!是不是又是我的错觉?
“下来!”他用枪指着她,突然命令道。
她听话地下了床,他上前夺过她手里的烟掐灭在木桌上,随后用一根早已准备好的绳子将她双手朝后捆了起来,又在她嘴上塞了团破布。
“我出去一下。”干完这些,他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就开门走了出去。她看见他从床垫下面拿出了钥匙。
隔了会儿,她听到屋顶斜上方传来说话声。
“嘿,怎么啦?”他在问。
“我们好像是迷路了,请问公园的出口在哪里?”另一个男人问道。
公园?我在公园里?
“你们是来参加舞会的吗?”他问道。
“是啊,第一次来。”
“怎么样?”
“呵呵,还不错,没想到会到那么晚,都快十二点了……那么,怎么走?”对方似乎急于要离开。
“朝前一直走,拐弯后再往前走——要不要我带路?”
“那太好了。这里的路太难找了。”
“谢谢你。”一个女人说。
这么说,现在是十二点左右。
我在公园里。这是什么公园?怎么这么晚还有舞会?她的思绪又飘远了……
中午十一点,常冒文还在沙发上蒙头大睡,就感觉有人在猛摇他的身体,他蒙蒙昽昽地睁开双眼,发现小林正双手抓着他的衣服。
“喂,你在干吗!你不是答应每天让我睡到十二点的吗?现在才刚过十一点。”他背过身去,准备继续睡觉,背上却被小林踢了一脚。
“快起来!你这个大懒虫!你老哥的旧情人失踪了!”她嚷道。
他揉着自己受伤的背部,苦着脸坐了起来。“什么旧情人,新和旧都是相对而言的,你懂不懂?”
“这一个绝对是最旧的。”小林把眼睛瞪得老大,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并随手丢给他一张报纸,“安娜姐,还记得吗?跟你哥拍过情侣照的。这是今天的报纸,上面有她的寻人启事。”
常冒文毫无兴趣,抓起那张报纸匆匆一瞥,便扔在了地上。“她失踪关我什么事?也许跑路了呢?她们这样的女人,本来身边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多,失踪几天很正常。别打扰我睡觉!”他重新睡了下去。
小林气呼呼地从地上捡起报纸,狠狠推了他一把。
“快起来!你也不看看,后面的联系人是谁!”
“是谁?”
“是王警官!是王警官在找她!你也不想想,为什么王警官要找她?”
常冒文重新爬了起来,现在他已经清醒了大半。
“你是说,王警官找她是因为她跟我哥的案子有关?”
“难道还有别的原因吗?”
“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拿着照相簿去趟警察局,把她跟你哥的关系告诉他们!”小林把一本照相簿丢在他怀里,然后走出了他的房间。
“你居然偷了我家的照相簿!”他在她背后叫了一句。
稍顷,她手里拿了个冰淇淋重新出现在门口。
“我才没有,是它自己掉进我包里的,我现在拾金不昧把它还给你。”见他仍然呆坐不动,她又凶起来,“喂,你可以起来了吗!自从你来之后,就把我家变得暗无天日的,十一点还不能开窗。真讨厌!快点起来!”她恶狠狠地丢下一句后,又闪身不见了。
被她这么一闹,想继续睡回笼觉是不可能了。常冒文懒洋洋地起身,走到电话机边。为了惩罚她一早上对他又踢又骂,他决定给她开个玩笑。他拨通了谷平的电话。
“喂,我是谷平。”法医的声音四平八稳的。
“我是常冒文。”
“哦,你好,有什么事?”
“信文找你。”
谷平似乎有些吃惊,但顿了一顿后,很平静地说:“请她接电话。”
“请稍等。”
常冒文捂住电话听筒,朝小林的房间叫道:“信文,电话。”
“我的电话?肯定又是编辑打来的,这次不知道又有什么事。”小林忧心忡忡地朝他走过来。
“是谷平。”他揭开了谜底。
她一惊,然后拼命朝他摆手。
常冒文冷漠地注视着她。“总好过编辑的电话吧?”接着,他又拿起了电话,“谷平,她来了,她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是吗?”谷平似乎笑了笑。
常冒文把电话递向小林,小林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电话。
“嗨,谷平,你好吗?听说你已经回家了,没想到这么快……哦,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本来是想去盥洗室的,但听到小林的开场白,不禁在门口停住了。
“嗯……对,我知道你是清白的,我早就说了嘛……看过杂志了吗?……有帮助就好……嗯,不用谢……你妈?是的,我看见了,她真美,但我觉得你只有鼻子和眼睛特别像她……不不,其实还是很像的……嗯,别听他胡说,没什么事……”她回头白了他一眼,但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哦,等等,真的有件事!我今天在报纸上看到叶琪的寻人启事了。你知道吗?她过去是常豹的情人……不,不是现在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情人。阿冒说,叶琪过去是为了常豹才去夜总会当小姐的……等会儿阿冒会给你送照片去,他现在刚起床,可能还得一个多小时吧……”她忽然低下了头,“谢谢,可我得赶稿子……没别的事了……再见……”
小林终于挂了电话。
“怎么样?”常冒文看着她。
“他想让我去送照片,然后请我吃饭,但我拒绝了。”
“为什么?不过是一顿饭而已。”
“见了面总觉得有点别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你去吧,你哥哥也牵涉其中,你去更合适。”小林吃着冰淇淋走出了屋子。
常冒文在她身后笑道:“喂,越是怕见他,越是心中有鬼哦。”
黑背鱼之谜 9、衔接点
半个小时后,常冒文裤兜里揣着那个装旧照片的信封,出现在谷平的办公室门口。当时谷平正埋首在一大堆案卷中,听到有人在轻敲玻璃窗,抬头一看,原来是曾经把他当做凶手报过警的常冒文。虽然两人刚刚还在电话里聊过,但是见了面后还是有些尴尬,尤其是常冒文。
“信文让我把这东西交给王警官,但我没找到他。他们说你在这儿,所以……”常冒文朝他身后瞄了一眼。
“不进来坐坐吗?”谷平问道。
“哦,不用……就在这儿好了。”常冒文不自觉朝后退了一小步。
谷平笑了笑,很多人都以为法医办公室堆满了腐烂的尸体,其实它跟普通办公室没任何区别。
“那……那就……”常冒文似乎准备告辞了。
“现在有空吗?”谷平突然问道。
“我?”
“对,你。”
“有事吗?”
“想跟你聊几句。”
“在哪儿?”常冒文又朝他身后瞄了一眼。
谷平很想将其一把拽进办公室,丟个骷髅头在他怀里。
“吃过午饭了吗?”他问道。
“还没有。”
“我知道附近有家西餐厅不错,我请你吃午饭怎么样?”看出常冒文有些困惑,他解释道:“我有点事想问你。”
“什么事?”
“你以前有没有开车撞过人?”他随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这句话显然让常冒文十分震惊。
“我是指你开车撞人或者用什么别的办法让某个人消失了几个月,或更长时间。”他又补充了一句。
他们两人步行走出警察局,直到在西餐厅里坐定,点完套餐,谷平才抬起眼睛直视常冒文的脸,只见常冒文一脸凝重地看着他。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这是我猜的。是车祸吗?”
常冒文轻轻点头,随后又压低嗓门道:“这事只有我跟我哥知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谷平很高兴常冒文说话还算直率。
“刚才信文在电话里告诉我,叶琪是常豹的旧情人,于是我又查了一遍陈俊雄的案卷。”常冒文的眼神似乎在问,陈俊雄是谁?谷平道:“他是个警察,跟你哥一样,三年前被人以同样的方式谋杀了。”
“他是警察?这跟我那件事有什么关系?”
“陆九,你知道吗?”
“听说过,一个月前死的。”常冒文道。
“陈俊雄、陆九、常豹这三起案件在犯罪手法上有很多相似之处,但警方一直没能找到三起案件的衔接点。”
“可是,我知道在陆九的命案现场有我哥的人。听说警方那时候还找我哥问过话。难道这不是衔接点吗?”常冒文的反应并不慢,但谷平却摇了摇头。
“这只能说明,常豹跟陆九认识。现在我想知道的是,常豹、陆九和陈俊雄为什么会被杀?他们是因为什么事情被连在一起的?这才是案件与案件之间的衔接点。”
常冒文看着他,又看看盘子里的鸡块,说道:“法医先生,你是不是已经找到这个所谓的衔接点?而且,你觉得这个衔接点还跟我当年的那件事有关,是不是?不然,你好像没必要对我那么好。”
谷平淡淡地笑了笑,心想,除了这些,也许我还想向你打听一下信文的情况呢?你不觉得这才是请你吃法式烤鸡的真正原因?
常冒文兴致盎然地盯着他。“那衔接点是什么?”
“叶琪。”
“安娜姐?”常冒文大吃一惊。
“就是刚才接了信文的电话后,我才想起,可以以她为目标,在陈俊雄办理的案子里找找她。结果证明这个方向是对的,我请整个档案部的人帮忙,花了整整四十五分钟,终于在一宗十年前的案子里找到了她的名字。”
“是什么案子?”常冒文的脸都快被好奇浸透了。
“十年前,在海南街发生过一起家庭悲剧。丈夫杀死妻子后,又开枪自杀了。当时,你的安娜姐就是这起案件的目击证人。她说,那天她约好去陈医生的诊所讨论隆胸的事,诊所的门开着,她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陈医生举枪朝妻子射击。”
常冒文若有所思地吃着烤鸡,问道:“她是唯一的目击证人?”
“是的。”
“一般老公灭了老婆,事先总该有个导火线吧。比如夫妻吵架,难道就没人听见?”常冒文文雅地切了块鸡放入嘴里,“知道吗?过去我爸妈吵架,整条街都能听见。”
“也未必有导火线,那就得看当事人是什么个性了,如果积怒成恨,某一方准备谋杀另一方的话,完全可能在没有任何先兆的情况下突然发生。”谷平想,我爸妈吵架,就从来没人知道,他们总是在我面前装得很和睦,关上门后却互不理睬。
“如果想掩盖自己的罪行,当然会无声无息地进行。但是杀人者最后自己也死啦,那就没必要掩盖什么了。如果是我,下决心了结一切的话,一定会大吵一场,索性把心里的火通通发泄完再说。所以……我觉得,如果没人听见他们吵架,这点很怪。”
常冒文的话说明,他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花花公子,有时候也有点小聪明。这让谷平颇感欣慰。他想,这样至少可以让我节省不少口舌。
“你说得对,我也觉得很奇怪,”谷平表示同意,“但没有证据证明叶琪的说法有问题。警方通过调查得知,陈医生夫妇俩平时的关系就存在问题,在家里,妻子永远很强势,丈夫永远是受气包,而最有趣的是,他们家最了解内情的人——两夫妇的儿子,竟然在案发当天失踪了。当时也有种猜想,说案子的真凶可能是这个儿子,但他跟父母关系融洽,没有杀人动机,而且有多位邻居说,那天一大早,他们看见陈医生的儿子陈展庭骑自行车离开家去参加高考的。案件发生在七月八日。自行车、高考、七月八日,十年前——你,有没有想起点什么?”
谷平看见常冒文脸上的表情正在慢慢起着微妙的变化。他怔了一会儿后,才低下了头,开始慢慢切鸡,“你说得没错,车祸就是发生在那年的高考期间,大概是七月八日吧,我不记得具体日期了。那天我偷偷开着我哥的跑车出去,刚出门没多远,从旁边小路里突然冲出一辆自行车来,我措手不及,于是就……”
哈,果然被我猜对了!谷平差点用拳头撞击桌面,但他不习惯做这么激烈的动作,于是只是推了推眼镜急切地问道:“那后来呢?”
“我把那人送到医院去了。他伤得不轻,一直昏迷不醒,在医院里待了几个月才出院。我曾经去看过他好几次,他出院时,我还对他说,假如他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我把我的名字告诉了他,还给了他我的电话号码。为这事,我哥把我狠狠教训了一顿,不过,最后他还是付了医药费,临走时,还让我给了那人一笔钱。”
“你哥见过那个人吗?”常冒文摇摇头。
“他哪有空来管这些,撞个人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只要不惊动警察,悄悄把事情解决就行了。”
“那你知不知道那人的名字?”
“我撞上他后,急于把他扛上车,也没留意他的包。我想可能是发生车祸的时候被撞飞了吧,反正他到医院后,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我想联系他家人,也没办法,再加上他头部受伤,好像一开始还失去了记忆,根本想不起他自己是谁了,所以他出院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说到这里,常冒文忽然紧张起来,“我实在搞不懂,你怎么会猜到这件事的?”
“凶手说,你曾经帮过他的忙。”
“我不懂你的意思。”
“陈医生家发生的案子,在日期上跟你那起车祸发生的日期很吻合,对不对?”
“对。难道你是想说,那个人就是乌鸦?”
“我觉得很有可能。”
“可是乌鸦说,我救过他的命。”
“虽然你用车撞了他,但是,很有可能你真的救了他的命。”
常冒文自嘲地笑了笑。“对,我没弃之不顾,我把他送进了医院,毕竟是我造成了他的重伤。知道吗?他的头上缝了十五针,从额头一直到头顶,有很长的一条疤,他走的时候,头发都是剃光的,我还给他买了个假发套。他的手臂上有一条十公分左右的口子,还有左边小腿和右边大腿上各有一条十至十五公分的疤……我怎么都不像是他的救命恩人。”
“假如他父母的死并没有那么简单,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谷平道。
常冒文举着叉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没那么简单?你想说什么?”
“看看你哥的下场,看看陈俊雄的下场,现在我还不知道陆九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但现在安娜姐也失踪了……”谷平低头切着香炸鱼排,又抬起头来,“没发现吗?相关的人都出了事,为什么?假如只是一场普通的家庭矛盾,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相继死去?”
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