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之多的罪犯特征堆积在某个人身上,谷平认为决非偶然。根据经验,警方的调查范围一般不会出错,所以直觉告诉他,凶手很可能是他们中的一个。然而,他们中却没有一个跟他长相酷似,这是最令他困惑的地方。
难道,真的有人在效仿德国的那个魔鬼医生?僵硬!死人般的脸!如此耳熟的字眼……难道,黑背鱼就是多年前看过他那篇论文后,给他写信的人?
“这句话我看不懂,麻烦谷先生解释一下。”那人曾在信里写下一句德语请他解释,那句话出自德国臭名昭著的魔鬼医生汉斯·伯格曼的著作《奇妙的整形术》。
他回信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人体自身产生的细菌强悍无比,如不注意,极可能吞噬操作者的生命。所以,一切必须在活体死亡之后才能进行。”
叶琪一直在等那个男人的电话。虽然昨晚上他有点狂暴和出格,但等她回到家洗完澡,吃完夜宵后,她就渐渐忘了这些不快。她在心里替他解释,他是个在男女方面缺乏经验的男人,所以做事不够成熟,分寸拿捏得不够准,再加上,被丽丽坏了兴致,所以他自然会表现得不尽如人意。
等了一夜后,他的电话终于在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左右打了过来。在这之前,她已经看过那个电话机无数次了。
“昨晚的事对不起,我心里有点烦。”他说。
“心烦什么啊?你都弄痛我了,要不是丽丽突然出现,我真担心……”她想发嗲,但忽然又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会让他不高兴,所以说了一半,马上又转换了话题,“你在哪儿?今天有没有空去‘夜巴黎’?”
“我不想去那里,你来我家吧。”男人道。
“你家?”她有些意外。
“不愿意就算了。”
“那倒不是……”她很犹豫,有点想拒绝又有点舍不得。她本来想再多了解他一点再说的,可是……
“我那里有你需要的东西。”他说道。
这句话他说得很认真,听在她耳里却觉得很是幼稚。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她笑道。
“我知道。”
她又开始用舌头舔牙齿了,他的口气执拗得像孩子,这又勾起了她的万般遐想。他知道她想要什么,好吧,我想你也应该知道。
“如果我不来呢?”她娇媚地问。
“如果你不来,我也会去找你。你总会来的。”
她微微一笑,她很喜欢他的自信。
“怎么样?”男人又问。
“我考虑一下。”她笑着说。
“晚上九点我在‘夜巴黎’旁边的便利店门口等你。”
“你等你的,我来不来,到时候再说。”说完这句,她率先挂了电话。
她觉得有必要让对方明白,在他和她之间,永远只有男女之分,没有强弱之分。当然,她是肯定会去赴约的。
黑背鱼之谜 7、又一起命案
陆华关掉最后一盏灯,慢悠悠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一道刺目的阳光从玻璃窗外射了进来。他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日子没看见下午两点的太阳光了。
他每天下午四点半起床,五点半赶到酒吧,在六点前吃完晚饭后,酒吧就开门营业了,直到半夜三点才关门。两年来,他的生活天天如此,要不是酒吧今天必须停业,他可能仍然会磨蹭到下午四点后才起床。
妈的,终于不必再受这份罪了。当初他就对开酒吧没什么兴趣,可跟他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哥们跟他说,他能弄到便宜的洋酒,还不如开家酒吧玩玩,虽然工作又累又苦,但好歹自己也有家店。他经不起劝说,最终还是拿出大部分积蓄跟哥们合股开了这家酒吧。
当初他对这家酒吧的前景十分看好,因为酒吧所处的位置相当不错,在它们周边,还有几家风格各异的酒吧。虽然过去他只在街头卖过烤羊肉串,但他相信做生意的门道都是差不多的,通常摊位挤在一起,就能吸引更多的客人,酒吧也是如此。可结果,情况却远没他预期想的那么好。自他们的酒吧开张之后,周边的酒吧就像中了邪般,不是老板出了事,就是发生了安全事故,在半年内,这些酒吧居然通通歇业,这条路就这样突然冷寂了下来。他们的生意也一落千丈。
后来,是哥们挖来了小姐,情况才有了好转。
他不知道哥们是从哪里找来那些性感妞的,但自从她们来了之后,酒吧的客人又多了起来,酒也卖得越来越快。他很为之兴奋,但又隐隐有点担心,因为哥们从来没让他看过那些酒的进货单。事情就发生在一个星期前,半夜十二点,有几个陌生男人走进了酒吧,向他要酒类进货单。他自然拿不出来,后来把那哥们叫来了,那些人只跟他聊了一分钟,就把他带走了。自那天起,那些小姐也像烟一样消失了,再没来过他的酒吧,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第四天,他被告知,这家酒吧必须停业,而他的哥们因为涉嫌贩卖假酒和组织卖淫,可能面临起诉。这样的结局他万万没想到,但除了关门大吉,他别无选择。
从前天起,他就开始陆续整理酒吧里的各种设备,该卖的卖,该扔的扔,到半夜三点关门时,他已经做好了全面撤离的准备。
昨天夜里十二点,他破例提前关门,并且睡在了酒吧里。下午一点左右,他醒来后,出门买了份午饭和当天的报纸,又徐步踱回酒吧。他准备吃完饭后,就收拾最后剩下的东西,关门离开。他坐在酒吧的窗前,一边吃饭,一边看报纸。在没有开酒吧之前,这是他的生活习惯之一,现在他终于又可以回到过去了。他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惬意,然而当抬起头打量酒吧里的桌椅板凳时,心中又涌出无限伤感。
当然,他不愿意想太多。他在心里发了一通感慨后就开始浏览报纸的社会新闻版。他发现今天跟以往有些不同,虽然报道的事都差不多,无非是夫妻吵架、少女出走或者谋杀、车祸之类的破事,但今天,在这一版面的右下角,却非常奇怪地登了一幅图画,那是一条用黑墨水画的鱼,鱼的眼睛向外凸,像是在生气。图片的旁边还附有一小段文字:此画涉及本市一宗凶案,请看到过这幅画的朋友跟警察局的王警官联系,赏金从优,联系电话……
他把“赏金从优”四个字看了好几十遍,最后站起身,走向酒吧的垃圾箱。他可以肯定他曾在垃圾箱里看到过一幅差不多的图。但他记不清了,因为当初只是匆匆一瞥。
他把垃圾箱里的东西通通倒在地上,很快就在一个可乐杯里发现了那个揉成一团的信封。他拿着它回到饭桌前,打开信封,把里面的卡片拿出来摊平。他立刻惊讶地发现,卡片上的图跟报纸上的完全一样。“赏金从优”这四个字再度在他的眼前飘过。他觉得不应该放弃这个机会,但他不想打电话,他准备亲自去一趟警察局。他希望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于是他把卡片放回信封,塞进口袋,然后快速吃完午饭,就锁门离开了酒吧。
在把酒吧的剩余物品搬回家之前,他决定先把这件赚钱的事办完。
对他来说,步行去警察局是最佳的方式,因为他体型肥胖,超过两百斤,医生和家人都劝他多做运动。然而,他才走了不到两分钟,就不得不考虑是否要改变方向。
因为他发现一个男人正朝他迎面走来,那人穿着一双大约四十一码的蓝色平底帆布鞋。他一眼就认出,这个男人昨天来过。昨晚是营业的最后一天,几乎整个晚上的客人加在一起也不超过十个,所以他记得很清楚,就是跟这人坐在一起的女人把卡片揉成一团丢进垃圾箱的。如果不是后来有个冒失的男人进来打听他们,他也不会特意去回想这对男女。
其实这对男女也没什么特别的,他一看就知道,那女的从事的是什么行业,过去这样的女人经常会在他这里进进出出。至于那个男人,看起来好像比她小几岁。他还记得,那个男人付账的时候,钱不多不少,不需要找零,所以他认为,这男人应该不是第一次来,他了解酒吧的排价。
他觉得那个男人在朝他看,他相信以自己的体型,想要被人忘记也不太容易。他本来已经准备好跟对方打招呼了,但忽然之间,他脑子里冒出了一个问题。
首先,报纸上说,这幅画牵涉本市的一宗凶案,所谓的凶案,应该就是杀人案吧,警察也没这么傻,会给小案子的知情人发赏金。卡片是那个女人丢的,那会不会这两个人都牵涉在那宗凶案里?
那个男人已经快走到他跟前了,他还看见那人在朝他微笑。
这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只是巧合吗?他会不会是特意来找这张卡片的?当他在报纸上看见警察公布的图片,意识到卡片被丢在酒吧的垃圾箱很失策,于是,他想来把卡片拿走?
他也尝试朝那人微笑,但他觉得此刻自己脸上的肌肉像被打了麻药,有点不听使唤了。
那个人仅仅只是来拿卡片的吗?为什么他要选择我这个他妈的快停业的酒吧?是不是因为第二天酒吧就关门了,就算警方要找目击者,也无从查询?
那个男人越走越近,他想若无其事地从对方面前走过,但是,不知为何,他忽然感觉危险逼近,于是,他毫无征兆地突然转身朝马路对面快步走去。这个转身和那个他刚刚送给对方的微笑之间丝毫没有衔接点,他想,他脸上也许还露出了不该有的恐惧。这等于在告诉对方,“我知道你是谁”——他知道,他露馅了。
现在,除了快点离开这里,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他在马路边的便利店前停了停,透过玻璃窗的反光,他看见那人在马路对面看着他。他蓦然转过身,他们两人隔着马路对视了一秒钟,接着,那人朝他走来。
他赶紧转身向前快步走,一边在心里骂道,该死!这混蛋真的是冲我来的!
他步履匆匆,心想,现在最好是走大路,去热闹的地方。最好是把他引进大商场,那里都有摄像头,只要能留下他的影像,警察抓人就没那么难了。而且大商场人多,也方便甩了他,到时候找机会搭辆出租车直接去警察局应该不难。
然而,当他走进附近一家热闹非凡的大商场后,立刻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他失去了目标,他找不到这个男人了。他不知道这个男人躲在什么地方,他担心自己随时会遭到袭击。
他在顾客中穿梭,向另一个出口快速移动,一边不时胆战心惊地朝四周张望,希望能发现这个人的踪迹。他还在考虑是不是该现在就打电话给警察,说说自己目前的状况。但是他该怎么说?说他遭人追杀吗?警察会相信他吗?
他前面有个打折衣服热卖会,不少满载而归的顾客正从里面涌出来。他试图穿过这堆嘻嘻哈哈的人群继续朝前走,可就在这时,感觉肚子上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不!应该说是什么东西突然穿进了他的腹部。是什么东西?他惊恐地抬起头,一个男人的脸在他面前一晃而过,接着,剧痛迅速传遍他的全身。他低头望去,肚子上一片血污。
我是不是中弹了?我中弹了吗?他刚刚朝我开枪了?
他想脱下衣服看个究竟,更想回身去抓那个男人,但一切都来不及了。剧痛使他丧失了行动力,他听到自己像大笨钟那样重重摔在了地上,接着,耳边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惊恐的人们纷纷向四边散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一个人在向他走来。
“各位!保持安静!我是警察。”那人说。
他眯起眼睛,目光所及范围只有地板上警察的那双鞋。那是一双四十一码的蓝色平底帆布鞋。撒谎!他真想朝所有人大吼,这个人就是凶手!但他发现自己已经叫不出声了。不过,他立刻想到,他还有一件事可以做,他把手伸进口袋,从信封里掏出卡片,紧紧捏在手里。
这时,另一个男人皮鞋敲击地砖的清脆声响从远处传来。
“先生,你是警察吗?我是这个商场保安部的负责人,我姓赵,请出示一下证件好吗?”
冒牌警察已经在他身上摸索起来,这时候则不得不分心抬了下头。
“证件?”他反问。
“警察先生。这是规定。”
趁他们说话的时候,他以最快的速度将手里的卡片从腰间塞进了自己靠近后臀的裤子里。混蛋!你不会想到我把东西藏在屁股后面吧!
冒牌警察仿佛没听到保安负责人的话,继续在他身上摸索。很快,他就从上衣口袋里找到了那个装卡片的信封。
“他怎么样?”保安负责人问道。
“快死了。”
他的听力确实在下降,疼痛感也正在消失,但他仍能依稀看见那个人把信封塞进了口袋。
“警察先生,他……”又是保安负责人的声音。
“他死了。”这次冒牌警察给他下了最后判决,接着,他感觉这个人终于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去打个电话叫人来处理尸体。你们什么都不要动,我马上回来。”
“好的。”保安负责人说。
“我马上回来……”
声音越来越远。
他跑了,在弥留之际,他脑子里最后冒出三个字来。
下午三点,谷平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拘留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王立神情激动地冲了进来。
“谷平,他出动了。”
“谁出动了?”
“当然是黑背鱼!”王立“啪”的把一张表格拍在桌上,“快签字,你现在自由了,因为他杀人的时候,你还在拘留室!”
“怎么回事?是五分之四?”谷平在表格的空白处迅速签上自己的名字,交还给他。
王立笑着摇头。
“不像,看起来像是一起突发事件。半小时前,有个男人在A区恒生商场的底楼被枪杀了,接警的警员发现,尸体的裤子里有一张黑背鱼卡片。”王立拍拍自己的臀部。
“是黑背鱼放的吗?”
“不知道。不过,在警方到达之前,有个自称是警察的人擅自检查了尸体。我们出示了你的照片,他们说就是你。哈哈。”
谷平开始收拾自己的简单行装。
“他检查过尸体?有没有拿走什么?”
“保安部负责人说,他在尸体身上翻来翻去,最后从被害人的口袋里拿走了一个类似信封的东西。当时他们以为他就是警察,所以也没敢问。”
谷平注视着他。
“他是不是在找卡片?”
“也许吧。尸体在五分钟前已经被运回来了。上头希望你继续担任这两起案子的验尸官。你收拾一下,办完手续,我在办公室等你。现在我先去盖章。”王立说完抓起表格就朝外走。
谷平上前拉住了他。“喂,后来你们有没有去过我家?”
“当然去过。”王立甩开他,继续朝前走。
“怎么样?”
王立背对着他作了个victory(胜利)的手势,在走廊尽头他转过身说道:“快去收拾行李,我们要干的事还多着呢。”
“这就去。”
“她感动得快昏过去了。”
“呵呵,不会吧。”谷平笑了起来。
叶琪想不到下午三点会接到乌鸦的电话。她当时正在逛街,因为心情好,她在商店买了高级长统靴、法国香水和性感内衣。当她正在试衣间打量自己穿上透明内衣后的魔鬼身材时,皮包里的手机响了。
“嘿,我记得我们约好是晚上九点。”电话通了之后,她说。
“我想早点见到你,越早越好,我不想再等了。”他的声音听上去的确十分迫切,这让她感觉很好。
“可是……我现在正在逛街,而且今天晚上,我还约了人吃饭。”
“你约了人吃饭?跟谁?”他似乎如临大敌。
“其实只是个老朋友。”她拉了拉内衣的腰身,看起来尺寸正合适。
“取消它。”
“你说什么?”她吃了一惊。
“取消它,”他斩钉截铁地说,随后又换了一种她从来没从他那里听到过的无限温柔的语调,“我非常非常想见你,我等不到今晚了,我要现在就见你。”
她沉默不语。其实她在心里早答应了,只是不想让他觉得事情那么容易。
“你就那么想我吗?我可已经是个老女人了。”
“这跟年龄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