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无位次,只道虚词举他上席,谅必不敢,然后可另设小席相款,以免薄待之意。
不料他一诺应承,并无推却,惟是他系远客,难以再止,幸勿为怪。”众官曰:“此亦非年兄之过。”于是酒至数巡,知县开言说道:“今日蟠桃会,不可无诗!”众人道好!知县向柴仁说道:“年兄可取一幅白绢上来。”柴仁见说大喜,就唤人取了白绢出来,并及文房四宝,柴仁就捧进知府面前说道:“请大人先唾珠玉。”知府答曰:“本府理应从命!惟是朝廷论爵,乡党论齿,今日家宴,还请令伯先题,本府方可续貂。”柴仁遂把白绢送到梁储席上,梁储说声不敢!众官曰:“不必推辞,一则身居首席,二则寿享长庚,三则远方尊客。”梁储曰:“既如此,老拙从命!”遂离席将白绢铺在桌上,各人同上前观看。梁储手执霜毫,正欲题下。柴广洪一手把住说:“你老人家,留心写坏此绢,莫若做了草稿出来,细酌停妥,然后缮录未迟!”
梁储笑道:“通与不通,我也不知,待至写出,方能分晓。”遂研浓香墨,向绢上写,第一句云:“丫环不是亚娘身。”众人无语,面面相窥,惟有广洪大怒,即对柴仁说道:“贤侄你看那老狗,笑你母亲是个丫环出身,非由千金贵体,恐防再写出来,更有被辱尊慈之处。”谁想柴仁见梁储落笔龙蛇,写来必然有个主意,遂带怒容道:“丫环岂不是人么?英雄不论出处,叔叔何必多言,世伯才高,定有奇句,世伯不必怪他,只管任意挥毫可也!”梁储点头,又复写道:“月里嫦娥降世尘,生下五男皆做贼!”书此句、梁储故作停笔瞧观,诸客看见,个个有惊讶不宁之意。即柴仁兄弟,亦觉被谑难堪,十分疑惑。那广洪在旁,那里缄口得住,不禁指着梁储怒道:“任你诬妄人做鼠窃,做强盗,惟有国家定律,知虚反坐;今府公祖及县父母在堂,可以审断,俗言捉盗要凭赃,赃款何在?”梁储嗔道:“彼如有赃何如?”
广洪答道:“如有真赃,晚生自愿代犹子领罪;如说不出,诬着良善,也要重责三十大板。”梁储复答道:“使得使得。”一头说,一头续写云:“偷得蟠桃敬母亲。”题罢,满堂宾客,齐声喝彩。柴仁兄弟好生欢喜,遂说道:“恳求世伯,姑恕家叔之罪,但念上代交情,尚求留下尊款,以传后世。梁储遂执笔,写着广东梁三字,再复一笔直将下去,放下银管,匆匆告别,出门去了。众人观他举止端方,绢上之字,飞舞龙蛇,又写得奇异,众官便把他题款考究。知县想了片时,拍案说道:“前日闻得主上微行,已到松江府,在鲁家庄访得一事,将满城文武官员收禁。松江府与我旧好,他曾暗里命人前来通知消息,小心办事,以防不测。今看此人,莫非就系广东梁储不成?”
众人听罢,大惊失色、就道果是无差!就问柴家兄弟,可曾把他待慢否?柴仁答道:“未有”未有!遂将广洪埋怨,倘若太师怪责起来,亦由你之过。”
广洪哑口无言。只是恨错。众文武便问柴仁,可知他寓在何处?柴仁道:“他云在东门外梁永昌店中,惟今之计,如何是好?”众官说:“我们即备办礼物,前去问安,你家兄弟,亦可前去请罪,看他如何,再作理会。”说罢,纷纷别去。
却说梁储走到店中,就时店主道:“你今愿做官,抑或愿发财?”店主答曰:“客官如何问得这等奇怪,无头无绪,叫我做甚么官,发甚么财?”
梁储说:“你若想做官,我自有门路,教你得个小小官员美缺!”店主曰:“我不识字,又不晓衙中事情,年纪已老了,做官二字不用举荐,客官既有门路,帮衬我一两数钱银子,便觉幸甚!”梁储道:“我若是教你发财,不及一千,亦有数百,今日晚了,明日必有文武官员到来问我?你不可实言,只当我在店中,未曾起来,他若问你之时,你对他说道:“太师有事,不用参见,叫他们打起精神,回衙小心办事。’他有礼物到来,只管尽行收下,倘若柴家兄弟到此,你说太师恕你无罪,惟是你叔敬富欺贫,十分无礼,拿到县里,重责三十大板。若有礼来,亦全收下,倘他门次日复来,你说太师爷去了,临行说下,赏忠斥佞,是太师本性,各官深托此语,便如见太师一般。”店主笑道:“老客官,你可是饮醉么?这种事情,岂可取笑。”梁储说:“不必惊慌,自然无事,我就去了。”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倒运公孙逢烈汉 无知协镇捉英雄
再说正德皇帝,与周勇二人,一日来到滁州地面,投了歇店,就与周勇出去游玩,出得门来,见有一班子弟,手执刀枪,店前经过。少主遂回身问店主道:“贵处有什么事情?为何持了军器,结党成群,在街行走。”店主答曰:“客官有所不知,只因本处有一土豪,姓公孙名强,乃工部尚书公孙材胞弟,自己亦捐武都略骑尉之职,十分势利,自称为无敌小霸王,在西山脚下开一个擂台,上面写着有能打他一拳者,赏银一百两;踢他一脚者,赏银二百两;打倒在地者,赏银一千两。又云:“二虎相斗,必有一死;二牛相争,必有一亡,有人打死他,不用填命;若人被他打死,给银二百两备棺收殓,着亲人带回故土;若无亲戚,将此银埋葬,无得生端。’此擂台开百日为满。今天已九十日,并无敌手。”周勇听罢,触起所好,从旁答道:“以此讲来,亦是公道之德,待我明日前去与他比手段。”店主遂把周勇一看,便问客官高姓大名,何方人氏?有兄弟在朝为官否?周勇见他问得奇怪,遂答曰:“我乃盛京人,姓黄名寅,并无兄弟在朝为官。”店主听罢摇头道:“客官即是如此,我劝你不可前去。”少主问道:“却是为何?”店主答曰:“他条规上面虽是如此,但他乎日为人,多行不义,恃势欺贫,是以开台之后,附近村庄,纵有多少英雄,不敢与他较量;有胆前去者,亦是来往客商,不知他的恶迹,枉送自家性命耳!况且本处文武官员,与他相厚,协镇徐爷,又是他契父,因此我劝客官不去为妙!”少主义曰:“难道蒲城文武,并无一个正真之人不成?”店主道:“闻得守备与知府二人,为官清正,前日他父亲上寿,只有他二人不去,我小店在于大路,所有官员出全,必向此处经过,是以得知详细。”少主遂同周勇进去,说道:“我想到几处地方,这些外省官府,都是这等模样,真乃令人可恨。店主如此说来,将军不去亦罢,恐防受了他们圈套,叫孤皇如何是好?”周勇答道:“主上只管放心,为臣自有主意。明日我看他拳脚,然后上去!倘若我上去了,主上远远观看,倘有不测,好到知府衙中,叫他如此如此,可保无虑。”
到了次日,君臣用过早膳。周勇就把房门锁了,同少主出来,将钥匙交与店主,出了店门,见人如蚁队,皆云:“到擂台观看演武。”二人就冲入百姓队中,直望擂台而去,不数里已到擂台。周勇举目一看,见十分威猛,两旁挂着对联。正面匾上,写着“比势台”,旁挂一张告示写道:钦命协镇滁州等处地方加三级纪录十次徐,为示谕事:今有擂台主公孙强武艺精通,欲考天下英雄,比较四方豪杰。今将条规列左:一、营伍之兵不许登台;二、妇女不许登台,恐男女混杂有伤风化;三、登台比武,只可空拳不许夹带利刃;四、登台之人,要报实省分籍贯名字,方许上去;除此以外,不论诸色人等。有能者,只管上台比试,此擂台只开百日为期,无得生端,各宜怀遵!毋违特示。
正德十年五月初一日示。
又有一张挂在右边,周勇一看,见与店主所说无差;又见协镇到来,上演武亭坐下。又见公孙强的家将,个个如狼似虎,在擂台下面立着。公孙强到演武亭见了协镇,翻身上到擂台,换了衣冠,出到台前,拱手说道:“列位壮士请听我言,今弟开打一百日擂台,蒙诸位饶让,今乃九十一日了,倘有能者,不妨请上台来;无能者,不可上来,恐我手足无情,误了你的性命,若留情面,恐坏了愚弟威名。”话犹未了,只见下面一个汉子,扑上台来。
公孙强看见,吃了一惊,就问足下高姓大名,何处人氏?周勇答道:“我乃盛京人氏,姓冯名着,因见你出言不逊,藐视天下英雄,今日特自上来,请你去见阎罗。”公孙强听罢,忍着性子,把他细细观看,见他相貌非凡,身高丈二,腰围八尺,又想道:“我这擂台,高有丈五,他轻身一跳,上到台来,并不气喘。”心里已有惧意,乃开言说道:“原来是冯仁兄,既蒙赐教,理宜领益,惟是我见仁兄乃远方之人,恐防手足相交,有失和气。今弟备得白金五十两,送与仁兄,以作茶饼之敬,免至彼此动手。”周勇大笑曰:“我非为财帛而来,古道:“人平不语,水平不流。’今见高搭擂台、欺压天下豪杰,特来见个高低。你若胜得我三个回合,我就甘心拜服,倘若推辞不肯,除非你即刻收了擂台,当着众人,认个大大的不是,自此不出来惹是招非,恃强凌弱,某就饶你。”公孙强听罢,怒火内焚,就举手劈面打来,被周勇一手抓开,喝道:“既有本事,何用暗拳。”不上三两个回合,被周勇一手擒住,怒性益发,不及计较,便将公孙强尽力向官兵刀枪队里掷下。欲知公孙强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施国兰过衙吊审 徐协镇到府受刑
却说那些官兵,看见周勇这等英雄,心下只是惊恐,形如木立,不及提防,被周勇将公孙强打下,在这些刀枪队里,刺得满身鲜血,咽喉亦被刺破,已是一命哀哉!协镇见了失色,喝令把周勇拿住。周勇任他绑了。协镇一面吩咐人,把公孙强尸首抬回府中,暂行收殓;一面命兵丁把周勇押回,纷纷而散。台下众人,皆代周勇耽忧,摇头吐舌,徐徐散去。少主见周勇被捉,就赶到知府衙中,叫把衙役入内通报:你说京中朱厚照要见。差役领命入堂报知。那知府乃浙江人氏,姓施名字国兰,一闻差役禀报,吓得汗流浃背,大启中门,出来跪接。正德入到后堂,知府上前,俯伏山呼!圣主就命平身坐下,就将周勇之事谈说一番。知府就时写帖,叫人到协镇衙门,叫他带了犯人,到本府衙门讯质,吩咐差役,不可讲说圣上在此。差役领命,来到协镇衙门,叫人传入。谁想那协镇正欲当堂行刑,逼周勇认为故杀,将他定罪,为义子报仇,也不枉生时一场相好!忽见差役把施国兰帖子呈上。徐湘看罢,惊疑道:“莫非此犯与知府有些瓜葛不成,倘若不然,何故这等迅速,前来吊审,内中必有原故?本镇就把犯人亲身带到他衙内,看他发落,谅不敢与我作对。”就时摆道,将犯人押到知府衙中而去!差役飞奔回衙报知。少主就命知府如此如此。知府领旨,出来迎接协镇,入到中堂,分宾主坐下。协镇问知府,叫小弟到来,有何商议?知府曰:“闻兄捉了重犯,本府意欲见他一面,看他如何有这等大胆?”协镇听罢,就命人把周勇带来。施国兰一见,下阶亲解其缚,举他上坐,上前施礼道:“卑职来迟,使将军吓着,望祈恕罪。”协镇见了,不胜着急,遂高声问道:“贵府把犯人释放,倘若工部大人闻知,你我皆不便。”知府笑道:“你满身死罪,还敢多言。下官俾个利害与你一看,便知端的。”即把圣旨迎出,供在中央,吩咐开堂候审。
吓得那协镇,魂飞天外,魄散九霄,未知何故?又见知府出来坐堂,喝令徐湘下跪,徐湘见是圣旨在上,只得跪下道:“本镇所犯何罪?贵府何故如此?”
知府曰:“你看此犯是谁?乃殿前大将军。因你容纵义子,横行无忌,恃势凌人,附近村庄,畏之如虎,建立擂台,圈套四方豪杰,擂台上面,明明写着二勇相争,必有一亡,生死莫问,为何你又将他带回衙中?看你之意,不过想他认为故杀,公报私仇!倘今不是将军,岂不是深设陷坑,圈套英雄的性命。”徐湘无言可答,周勇就上前捧着圣旨拆开,宣读曰:“奉天承运,皇帝敕曰:今有滁州协镇徐湘,容纵义子,恃势欺民,文武官员,多与朋比,甚为可恶。惟知府施国兰,与左营守备何文智,为官清正。朕今降旨,薯卿二人把徐湘责六十大板,削职收禁,其余各官革职留任,候旨定夺!”
那施国兰跪伏山呼,接了圣旨,复回公案。命人将徐湘农冠革去,重打六十,打得皮开肉裂,押到监中。又传旨协同守备,把满城文武官员革职留任,候旨定夺;又往店中搬行李到来,即令周勇入内同见少主。正德又下旨一道,送到山西总监衙中,敕他把巡按魏文光参革收监,待旨发落;又着他将文水县知县钱青,即行放出监牢,暂署巡按,知府领命,就将圣旨存好,命人备办筵宴,君臣畅饮。到了次日,正德又欲起行,遂吩咐国兰小心办事,待任满回京,然后升赏。国兰不敢挽留。少主与周勇出了衙门,直望松江府而去。欲知君臣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下松江君臣失路 回草舍母子延宾
却说正德同着周勇,一路而来,不期到松江界口,错走了路途。行来半日,尽是山林,并不见村庄市镇。又行数十里,皆是如此,时已日落西山,正德腹中饥饿,十分着急,乃对周勇言曰:“我等行了一日,并不见旅店人村,以及往来人等,想必错走了路途,今已日暮,孤皇腹中饥饿,如之奈何?”
周勇曰:“此是我主自取其劳也!臣亦几次谏我主,休下江南,我主欲广见闻,遂至奔波如此。倘若不然,我主深居龙楼凤阁,拥玉眠金,安知百姓黎民,有如此风尘劳苦,日谋升斗,育子供亲,更有此等污吏赃官,四时剥削,以充宦囊。故公侯之家,所建歌台舞榭,皆万民之膏血,望我主体念臣言,便悉万民之苦。况且国太此时未知怎样翘望,惟愿我主明日回京,以慰天伦之乐,免至跋涉风尘,臣之幸也!”少主答曰:“朕今至此,非欲广见与闻,但见梦兆征祥,必求勇将,方可回京。且上古帝王,五年巡狩,孤今所临州郡,参革赃官,为民除害,亦是人主之心,即涉跋风尘,岂不快哉!昔宋仁宗谓朕心一日,天下一次,称为盛王之语;况朕亲涉遐方,躬问下情,卿且行到前途,再作道理。”说话之间,不期来到一所茂林,林内有一樵夫。正德一见大喜,就命周勇上前问信?周勇领命,行近林中,问道:“请问贤台,此处是甚地?有歇店安身否?”那樵夫回身答曰:“此处乃是松江城外燕子山前,若同旅店安身,进城方有。”周勇问,此去城中,还有多少路?樵夫曰:“尚有三十多里。”正德在旁听说,慌忙问曰:“既然如此,可有别处村庄借宿否?”樵夫摇头道:“这一带皆是野外荒山。安有借宿人家。”正德曰:“我等乃京都人氏,不期错走路途,行了一日,并不见人烟旅店,肚中饥饿,甚是难行。请问仁兄,既云此处并无人烟,何乃这个时候,你还不回家?”樵夫曰:“小子茅庐,去此不远,只为娘亲年老,终日上山斩柴度日,故将茅庐结在此间。今客官肚中饥饿,难以进城,倘不嫌破窑浅窄,请到此间暂歇一宵,未知主意若何?”少主听罢欢喜,就问贤兄高姓大名?樵夫曰:“小子姓周名元,乃本土人氏,家中只有老母在堂。请问二位客官高姓大名?以得禀明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