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真是这样,她的思想与记忆仍是雷晓,为什么她不回雷家来呢?还是她曾回来过,却看见了另外一个雷晓?
我翻了个身,打开床头灯,然后把光线调到最弱。我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张照片上,昏暗的灯光下,那张脸变得有些模糊,也许是因为她跟我梦里的女人相似,我总觉得这张照片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我静静地凝视着她,凝视着她那双深井般的眼睛,在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拥有这样一双眼睛?它太深了,即便是面对一张被定了格的照片,你仍能感觉得到它的深邃,就像一条很深很长的隧道,没有光线,没有尽头,带着一种催眠的力量,让你无法不被诱惑。
我的意识随着这种力量逐渐变得模糊,并且越来越模糊,最终模糊得灵魂仿佛脱离了肉体。我站了起来,梦幻般地朝那条隧道走去,上帝在一瞬间扼杀了光明,我掉进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我再次被锁进了地狱。
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有人吗?”问完以后我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一句很白痴的话,这里怎么可能会有人?
回答我的是一阵“滴滴答答”的声音,就像是水龙头的开关没有拧紧。我徒劳地睁着眼睛,寻找那声音的来源,我依稀辨出来,应该就在前面不远处,于是我往前挪动着脚步,一步一步,踩得小心翼翼。
走着走着,我有些慌了,因为我发现,不管我怎么走,那个声音始终跟我保持着一样的距离,不远不近,不紧不慢,像影子一样阴魂不散,这个影子不是在后面,而是在前面??我是它的影子!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声音在黑暗中梦魇般地回旋着,我害怕极了,加快了脚步,也不管会不会撞到什么。
突然,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了我的头上,我全身一紧,戛然止步。那滴液体在我的头上停留片刻,便顺着我的额头往下滑落,又一滴落下来,之后是越来越多。
我伸出手摸了摸,立刻意识到了那是什么,我的脑袋轰地一下炸开了,我来不及去想挂在我头顶上的东西是什么,拔起腿就要往前面跑。
这时,一道强光陡然从天而降,紧跟着,我身边所有的灯都亮了。我看见了一个女子,她穿着紫色的衣服,背对着我坐在一条凳子上,她的头发很长很黑,如瀑布般倾泻到腰间,她拿着一把棕色的木梳,一下一下地梳着头,动作缓慢而机械,犹如被拉了线的木偶。
在她的面前,有一面很大的镜子,但是镜子里却没有她的影子,只有傻愣在那儿满脸血渍的我,以及吊在我头顶上的一个女子,她也穿着紫色的衣服,不过已经被鲜血染透了,她的头发也很长很黑,如瀑布般倾泻到腰间,那些血从她身上一滴一滴地落在我的头上,再顺着我的额头往下滑落……
一个炸雷把我从梦中惊醒,我一翻身坐了起来,全身都被冷汗湿透了。我把床头灯的光线调亮,惊魂未定地看了看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天了,屋外电闪雷鸣,虽然还没有下雨,但是风很大,从窗外呼号而入,把窗帘卷得老高,映在墙上就像是一头张牙舞爪的兽。
想到梦里的情景,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把被单往上拉了拉,裹紧了身体。其实在潜意识里,我认为自己不应该再对任何事物感到害怕才对,因为在鬼屋的时候我就已经死掉了的,不是吗?难道鬼也会像人一样做梦,一样对噩梦恐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做人跟做鬼又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怜,做人的时候被一些乱七八糟的恐怖事情吓得要命,现在做了鬼不仅连附在雷晓身上的原因不知道,还照样被噩梦困扰。
也许……我应该去找找现在的古小烟,看看我们是否真的被调换了身份。
打定注意后,我跳下床去关窗户,一道短暂的闪电带着某种暗示陡然穿透夜空,我被惊得张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的游泳池。
??伍妈正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盏白色的灯笼,如鬼火般忽闪着昏暗的光,她雪白的发丝被风吹得不停地飘舞……我白天看见她的时候,她的头发好像没有这么白的。
又一道闪电划下来,她咧开嘴,笑了……
“晓晓,还没睡吗?”
我转过头,木讷地看着芬姨,她为什么每次进来都不敲门?
“怎么了,晓晓?”
“我、我看见了伍妈,她就站在那儿。”我再看过去时,那儿却什么也没有。
芬姨走过来,朝外看了看,然后揉了揉我的头,轻笑着说:“傻丫头,一定是看错了,伍妈这时候在她房间里睡觉呢。”
怎么可能会看错呢?
“你从小就怕打雷闪电的,走,去跟芬姨睡吧。”
说完,她关好窗户拉上窗帘,又把床头灯关掉,就在灯熄灭的那一刻,我看见照片上雷晓的母亲竟对我眨了一下眼睛。这一发现又把我吓了一跳,我慌忙奔过去把它面朝下放在桌子上,这才跟芬姨一起走出了房间。
经过楼梯拐角处的那个房间时,芬姨敲了敲房门:“伍妈,你睡了吗?”
“还没有,太太。”伍妈一边答应着一边开了门,露出一张睡意蒙?的脸,“有事儿吗?”她的头发乱蓬蓬的,应该是刚从床上爬起来,而且也不像我刚刚看到的那么白。
“没事,一会儿可能要下大雨,记得把窗户都关好。”
“好的。”
“那你睡吧。”
那张脸隐进了门里。
我有些恍惚地跟芬姨上楼,难道我刚刚真的看错了?
我心有余悸地回头看去,只见伍妈的门开了一条缝,那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我。
第七章 车祸的唯一幸存者(2) '本章字数:1383 最新更新时间:2010…10…24 1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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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把我从梦中唤醒,我伸手去摸索床边的手机,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按了接听键,闭着眼睛“喂”了一声。
“你好,雷小姐,我是刑警队的罗天,有一件事情想向你了解一下情况,你现在有时间吗?”
“罗天?”我一下睁开了眼睛,睡意全无。我记得他,我刚到S市的第二天跟吴子树在麦当劳里见过他,在我住的四楼发生了一起碎尸案,嫌疑人曾向我借一把可以分尸的锯子。不知道这个案子破了没有。
“对,有什么问题吗?”
“呃,没有,你刚刚说有事要找我了解情况,是吗?”
“是的,就是关于雷小姐的那场交通事故。”他说。
“好的。”我什么也没考虑就答应了他,因为我也想知道雷晓是怎么出的车祸,“不过,可不可以……不去警察局?”
他似乎笑了一下:“当然可以,那你说去哪儿?”
“还是你决定吧,只要不去警察局,哪儿都可以。”只能由他决定,我对这座城市根本不熟悉。
“OK,就在横新路靠近十字路口的那间1920咖啡厅吧。”
“那个……你可以来接我吗?”
“没问题,我到了之后给你打电话。”
挂完电话以后,我起床准备换衣服,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奇怪,我昨晚不是跟芬姨睡的吗?怎么醒来是在雷晓的床上?我是什么时候回到这个房间里来的?
正想着,芬姨推门进来了:“你醒了,晓晓,饿了么?想吃什么?我让伍妈马上给你做。”
我想着伍妈昨晚在门缝里看我的眼神,我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到底是我变成雷晓后看事情古怪,还是伍妈本身就古怪?我心不在焉地回答道:“不饿,我想出去一下,芬姨。”
“约了朋友是吗?中午要不要回来吃饭?”她轻笑着,她看起来永远都是那么温柔可亲。
“不知道,可能……不回来吧。”因为我想跟罗天谈完事情后去一趟母亲店里,我必须去见一见那个古小烟。
“你爸给你买的车要过两天才到,要不你开芬姨的车出去吧。”
“呃,不用了,有人会来接我的。”我根本就不会开车。
“那好,你昨天刚出院,自己小心一点,啊。”一会儿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让我等等,便转身走了出去。
我叠好被单,去洗手间梳洗完以后,芬姨已经进来了,把一叠钱和一张银联卡放在床上,她看了一眼叠好的被单,说:“晓晓,你变了很多,懂事了。”
我昨晚跟她睡的时候,她也说过这句话,因为昨天吃完晚饭我准备洗碗,把她跟伍妈吓了一跳,尤其是雷近南,大笑着夸他的女儿长大了。由此可见,雷晓平日是怎样被娇生惯养着。我笑笑,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我问她:“芬姨,我昨晚是什么时候回房间的?”
“吃完晚饭呀,怎么了?”
“不是,我从您那儿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那儿?”她从镜子里看着我,显然我的话让她有些莫名其妙,“我哪儿?”
“就是您房间呀,我昨晚不是跟您睡的么,可是我忘记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了。”
“没有啊,你昨晚有跟我睡吗?”
芬姨的话让我有些发晕,我放下梳子,转身看她:“昨晚1点多的时候,您到我房间来,您说我从小怕打雷闪电的,就让我跟您睡了。”
一听这话她就笑了,走过来拿起梳子帮我梳头发,她轻轻柔柔地说:“我昨晚是来过你房间的,不过你已经睡着了,我把窗户关好以后就出去了。我想啊,一定是晓晓做梦了,我昨晚跟伍妈一直聊到三点才睡呢。”
我更晕了。昨晚我的确是做了一个梦,但是醒过来了的,我记得起来去关窗户时却看见了伍妈提着灯笼站在游泳池,芬姨带我去她房间时还敲过伍妈的门,之后芬姨还跟我聊了很久的,难道这一切都是做梦?
这时,手机响起短信的声音,我打开来看,是罗天发来的,他说让我出门往前走200米就能看见他了。
第七章 车祸的唯一幸存者(3) '本章字数:2118 最新更新时间:2010…10…26 1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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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事重重地出了门,怎么也分不清昨晚发生的一切是梦境还是现实,如果是梦境,我怎么会记得如此清楚?倘若不是梦,那就是芬姨在说谎,可她为什么要说谎?
越想越乱,越想越不明白。我抬起头,一眼看见罗天正倚在一辆摩托车上,双手插在裤兜里。因为之前见过他,所以对他并不陌生,虽然他给我的感觉有些冷,看起来没什么人情味,但此时见到他却让我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我快步向他走了过去。他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的T恤,米黄色的布裤,显得干净而有活力,如果他的表情不是那么冷的话,他还是挺帅的。
二十分钟后,他带我来到了那间1920咖啡厅,上午的咖啡厅里没什么生意,零散地坐着三两个客人。
我们挑了张靠窗的位子相对而坐,我要了一杯冰咖啡,他要了一杯绿茶。
“听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点了一根烟,透过烟雾看着我,他的目光极其敏锐,直指人心。
我点点头,避开他的视线,心里有些紧张。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告诉他我不是雷晓?而且在鬼屋里被吓死后莫名地附在了雷晓身上?罗天是警察,他怎么可能相信这种无稽之谈?我喝了一口咖啡,故作轻松地问他:“那个碎尸案破了吗?”
“哪个碎尸案?”
“就是我原来……唔……那个四楼的碎尸案。”我差点说漏嘴。
他微微皱了皱眉,说道:“那个女人来自首了,不过无法给她定罪……”
“为什么?”我忍不住打断他,“她那么残忍,把她男朋友切成一块一块的,丢得满屋子都是,怎么不能定罪?”见他面露疑色,我慌忙加了句,“我一个朋友的朋友认识吴子树。”
他长长地“哦”了一声,那一声意味深长,然后说:“专家鉴定,她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
原来是个神经病。想到那晚她找我借锯子的情景,我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见我没说话,罗天从包里拿出几张照片递给我,问我是否记得他们。
我接过来看,是一个女孩子和两个男孩子的照片,我摇摇头,把照片还给他:“我不认识,怎么了?”
“车爆炸了,他们三个无一幸免,最小的才15岁。”罗天把照片装进包里,端起桌上的绿茶喝了一大口。
他说的是雷晓的那次车祸吗?车爆炸了,三个全部死亡,由此可见,那次的车祸还不是一般的严重,那么雷晓当时到底有没有死呢?如果在车爆炸的时候,她并未逃出来,那她的肉体怎会完好无损?如果她逃出来了,那我又是怎么附到她身上的呢?
“雷小姐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他看着我,那表情显然有些怀疑。
“你叫我小……晓晓吧。”我咬了咬嘴唇,“罗天,你相信我好吗?我不是什么都不记得,我……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是什么都不知道,你明白吗?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
他不冷不热的态度让我有些失望,我叹了一口气,说:“罗天,我讲一个故事给你听,好么?”
他耸耸肩,身体向前倾着,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有一个女孩子,她从小是在农村长大的,算命的说她命里带劫,如果不想出意外,就不能离开她出生的地方,后来,女孩子长大了,被父母接到了城里,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命里带劫,从她离开农村的那一天开始,一连串的恐怖及离奇的事情便接踵而来,最后,女孩子被活活吓死了,可是在她醒来以后,却发现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也就是说,她附在了别人的身上。你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在现实生活中发生吗?”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淡淡地笑了笑,道:“没想到雷小姐挺幽默的。”
我听出那话里的揶揄,知道他根本没把这个故事当一回事,搞不好还会认为我是在为自己的失忆找一个荒唐的借口。我再度叹了一口气:“能告诉我当时出车祸的一共是几个人吗?”
“包括你在内,四个,死了三个。”末了他又加了一句,“车爆炸了。”
如此说来,他怀疑我就不无道理了,三个人都死了,而唯独“我”还好好地活着,想不让人怀疑都很难。我刚准备说话,他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然后神色凝重地说了句:“保护好现场,我马上到!”
从他的语气我听出来,大概是哪里出了命案。
挂完电话,他又对我说:“我现在有事,如果你想起什么,或者有事要告诉我,请随时给我打电话。”说罢,他便站了起来,刚准备走,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雷小姐,你运气真的很好!”
我呆愣着,一时回不过神。我运气好,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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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12点半我才恍恍惚惚地走出咖啡厅,感觉胃里空空的,却又没有任何胃口。多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罗天,让他帮我想办法解开这个谜,可是面对他,我竟是如此怯懦,再加上雷晓的车祸,他不会相信我的,他只会认为我是在以失忆来隐藏真相,我该怎么办呢?
他临走时说的那句话想必是在讽刺我吧,车爆炸了都无恙,运气的确很好。我苦笑了一下,既然这样,那就靠自己吧。现在,先去母亲店里一趟,找到古小烟,问问她是不是真正的雷晓。
我刚准备叫的士,一眼看见斜对面的移动大厅,我想了想,快步横穿马路,往移动大厅小跑而去。
我站在服务台前,在单子上写下了一个手机号码,又从包里拿出一百块钱,一起递给服务小姐:“你好,帮我把这个号码充一百块钱。”
“好的。”她把钱拿到验钞机上验了一下,一边对着电脑输号码一边问我:“13711386620,对吗?”
“对。”我紧张得手心里直冒汗,假装很随意地问,“你能帮我看一下户主的名字吗?我想核对一下,可别充错了。”
“好的,请稍等。”她麻利地敲了敲键盘,然后抬起头,微笑地看着我,“吴咏倩,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