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波不敢想像如果张小跳真的烧傻了会怎么样,那后果不堪设想,医生出去后,张文波突然想到了宛晴,这两天她陪他找张小跳也尽了不少力,如今,张小跳找到了,应该告诉她一声。
他转念一想,宛晴会不会还在睡觉,现在打电话给她,有点不合时宜。
过了一会,张文波还是给宛晴拨通了电话。
张文波说:“宛晴,小跳找到了,你放心吧!”
宛晴的声音有点粘,像是没睡醒的样子:“嗯,这就好,你也该松一口气了。”
张文波说:“谢谢你呀,宛晴,你也操了不少心。比小跳他妈操的心还多。”
宛晴说:“师傅,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对了,小跳是在哪里找到的?”
张文波说:“在我们家的阁楼上。”
宛晴“哇”地叫了一声:“小跳在你自己家的阁楼上呆了两天两夜你们竟然没有知觉?”
张文波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笑了笑说:“这是我们的失误,对了那么早就给你打电话,打扰你睡觉了?宛睛,这样吧,抽个时间请你吃饭。你先睡吧!”
宛晴打了一口呵欠,困倦的样子:“也好,我可要狠狠的宰你一顿呀,你请我吃饭时再和我解释吧,不浪费你的电话费了,我倒了!拜——”
张文波刚把手机收起来,他就发现张小跳醒过来了,张小跳用因为发烧而变得湿漉漉的眼睛看着父亲,说:“我在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张文波一时语塞,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儿子的问题。张文波看着儿子,他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可他的太阳穴还在跳着,他不知道这个夏天还会发生什么意外之事。
39
李莉独自地走在通往出版社的路上。她经过一个小吃店门口时,闻到了油炸东西的香味,她看了看小店门口油锅里的油条。这时,李莉才感觉自己的肚子空空的,还发出“咕咕”的惨叫。
她已经在路上走了近两个小时了。
离开医院后,她在路上迷惘地走着,走着走着就往出版社的方向走去。她走出医院时给宫若望打过电话,还是手机关机,家里的电话没有人接。这家伙会到哪里去呢?想想他到哪里去和她又有什么关系?他不过是她的一个倾诉的对象,他们之间也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事情。
李莉有点苍凉之感。她站在小吃店门口,茫然的样子,里面坐着些吃早餐的人,他们吃东西的样子有些贪婪,炸油条的是一个小伙子,他矮矮胖胖的,肉嘟都的脸特别的黑,像是抹着一层锅底灰。
炸油条的小伙子朝她笑了一下,他笑时竟然露出一口雪白的牙,李莉十分惊讶,他怎么会有这么一口白牙,李莉突然想起了这在千里之外那个小城的父亲,他年轻时也在饮食店里炸油条,他也有一口白牙,虽然父亲的脸不会那么白。
想起父亲,李莉心里有些温暖,又有些伤感,温暖的是,父亲留给她的记忆是那么亲切,虽然遥远了,但还存留在她心底,伤感的是,父亲去世的时候,她竟然不在他身边。而且等她回去时已经火化了。
李莉走进了小吃店,坐在那里,要了两根油条和一碗豆浆,吃完早餐,李莉走出小吃店,她确定自己还是应该往出版社的方向走,走出一段,她回头看了一眼炸油条的小伙子,她像是看到了年轻时的父亲,李莉眼睛一热,有液体充盈着他的双眼。
这种感觉很久很久没有了,她曾以为再也找不回这种感觉了。李莉为自己还拥有这种感觉而感动。这个早晨,李莉走在通往出版社的路上,一点坐车的欲望也没有,尽管她走得浑身汗水。再过两条马路,一拐弯就可以到达出版社了。
李莉来到出版社时还不到八点钟。出版社里空无一人。她从来没有这么早来到出版社过,因为出版社是九点钟上班。她走进出版社大楼,坐上电梯时,李莉突然又感觉到了压抑,她觉得电梯里的空气特别沉闷,还充满了一股尿臊味,她弄不明白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气味。
当电梯在四楼停下来,门一开,李莉就捂着嘴巴冲了出去。她来到自己的那间办公室,打开了门。她把包放在桌上,赶紧打开了办公室的空调。她站在空调底下吹了一会,她的目光落在了张婷婷办公桌上那摞《呼吸》的书稿上,她的目光顿时阴暗起来。说心里话,李莉还是希望当这本书的责编,她已经深深地喜欢上了这本书,甚至还想见见这本书的作者和他当面交流一下对这本书的看法。
李莉心里空落落的,为什么成刚会把这本书转给张婷婷?
她朝张婷婷的办公桌上走过去。她看到张婷婷的办公桌上还随意地放着一包减肥药,她嘀咕了一声:“现在的小姑娘就是臭美,那么苗条的身材还要减肥!”
李莉在张婷婷的办公桌前坐了下来,她顺手翻着《呼吸》。
她每翻一遍《呼吸》都有一种新的感受。
翻到其中一页时,李莉轻轻地读了起来:“在黑暗的旷野,我看不到任何美的或丑陋的风景。可是我可以听到呼吸的声音在我周遭响起,隐秘地响起。泥土的呼吸,树木的呼吸,小草的呼吸,流水的呼吸,那些沉睡的不在鸣叫的虫豸的呼吸……仿佛一切都是有生命的,它们在均匀的呼吸中等待自然的摧残,粗暴的,无理由的摧残。我用双手刨着那座新坟,它埋着我亲手杀死的爱人,她曾经是那么的美丽动人,我的心脏无法正常跳动,我的双手用力地刨着泥土。我的指甲刨得脱落了,我感觉不到疼痛,这痛早在我杀死她之前就消失了。在这个没有发光也没有月亮的黑夜,我要刨开她的坟墓,我手上的血和泥土混和在一起,我听到了我血液的呼吸。我要刨出她的尸体,让她冰冷的尸体在这暗夜中和大地一起呼吸。我在刨着她坟墓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人站在我的后面,他趴下来,凑近我,我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扇动着我脖子上的寒毛…… ”
李莉的胸脯一起一伏,读着这些文字,她兴奋而又恐惧,她这时也感觉到了呼吸的声音在自己的周遭响了起来,似乎有一个人也在身后接近她,把头凑近了她的后脖子。她感觉到了那莉激她神经的温热的鼻息。
她猛地回头,什么人都没有。
李莉站起来,慢慢地朝办公室门口走去。她来到走廊上,走廊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李莉又闻到了那股尿臊味,她捂上了自己的嘴巴。
40
阿花的眼睛通红,她又一个晚上没有睡好。
张默林吃完早饭就去医院接替他儿子张文波了,因为张文波要去上班。
阿花知道张默林昨天夜里很晚才回家,他上楼的声音她听见了。对于阁楼里发生的事情,她一无所知,只知道张默林后来又下了楼。阿花听到他出门的声音。因为他在出门时咳嗽了一声。知道是张默林,她没有感觉到恐惧。她对这家人的神神秘秘己不再有什么想法,只是感到好奇。
好奇心让她走出了房门,她来到厨房里,从厨房的窗口可以看到花园里的情景。
张默林站在那棵香樟树下,他一直往楼顶眺望,阿花猜不出来他在眺望什么。阿花看着看着突然发现张默林惊弓之鸟一般快步回到楼里,锁好门,轻轻地上楼回房间里去了。张默林进来时,阿花来不及回自己的房里,只好躲在厨房里像只偷吃的耗子突然发现了猫,紧张得大气不敢出一口。她出房门时,没敢开饭厅和厨房的灯,她在张默林上楼后,才摸着黑回到了自己的房里,在黑暗中,她右手腕上戴着的那个玉镯碰到了饭厅里的椅子,发出了“叮当”的一声响。
阿花提心吊胆地回到房问后,在灯光中看了看那个玉镯,没有碰坏,她才松了一口气,这玉镯是她奶奶吴青莲留给母亲的,母亲在她离家到赤板前的那个晚上套在了她的右手腕上。
阿花刚来的时候,梅萍曾微笑地托起她的右手腕,仔细地端详着说,“阿花,这玉镯很好呀,是自己买的?”
阿花笑着说:“梅奶奶,我哪有钱买呀,是我妈给我的。这原本也不是我妈的东西,是我奶奶死前给我妈的。”
梅萍的目光有些异样,她说:“你妈对你真好,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你。”
阿花羞涩地笑着。
梅萍又说:“不过,你一定从小就很乖,你妈一定很疼你的。阿花呀,你在我们家里好好做,到时候,奶奶也买个玉镯送给你!”
阿花说:“谢谢奶奶,你对我这么好,什么也不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梅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阿花的手脸微笑地说:“阿花嘴巴真甜!”
梅萍眼中异样的表情恢复了平静……
阿花害怕在干活的时候不小心把玉镯碰坏了,就把玉镯从手腕上取了下来,用一块布包好放进了自己的行李箱里。
梅萍吃完早饭后,就在花园里给那丛夜来香浇水。浇完水,她就上楼去了。
阿花今天没有听到梅萍弹奏的钢琴声,她出门买菜时也没有听到。
阿花来到车水马龙的街上时,芳芳早就在那棵梧桐树下百无聊赖地等她了。阿花来到芳芳面前。芳芳看了看表说:“阿花,你每天都拖拖拉拉的,你看,我都等你十多分钟了。”
阿花笑笑说:“我不像你那么清闲,我做的事情多呀!”
芳芳说:“事情是做不完的。你干死干活还是那么一点钱,该偷懒时还要偷懒,不要那么傻。”
她们就边说着话边往菜市场走去。
阿花说:“我们家梅奶奶的孙子找到了。”
芳芳说:“是么。怎么找到的?”
阿花说:“具体的情况我不太清楚他们都没有说,我就是知道找到了,一大早就送医院里去了。”
芳芳说:“怎么呢?”
阿花说:“听说是发高烧吧!”
芳芳“哦”了一声,她对阿花神鬼兮兮地说:“阿花,你在这个家里做事,还是要小心点呀!”
阿花说:“芳芳,我晓得的,芳芳,如果我不在梅奶奶家做了,该去哪里好呀!”
芳芳笑了笑:“像你这么年轻漂亮,干活又勤快,人家抢着要呢!”
阿花有点不相信:“真的?”
芳芳点了点头说:“我说话哪有假,不信的话。我带你去保姆市场,你只要往那里一站肯定有很多人来抢你的。不过,你还是等等,等我不做保姆了,你来我现在这家做,包管你满意!”
阿花狐疑地看着芳芳说:“你为什么不做保姆了?”
芳芳歪了歪头,咧着嘴巴说:“现在保密,不过,到时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芳芳说:“你怎么总是那么神神秘秘的,真弄不清楚你!”
芳芳说:“要被你弄清楚,我就不叫芳芳了。”
阿花不说话了。
芳芳好像想起了什么事,她说:“阿花,我看菜市场十三号摊位那个卖猪肉的阿毛好像对你有意思呢!”
芳芳的话让阿花心里一沉:“你别胡说八道。”
芳芳说:“瞧你脸都红了,我们每天在他摊上买肉,他总是色迷迷地看着你,有一次,你不在,他还问我你的情况呢,我没告诉他。”
阿花想起了那个卖猪肉的阿毛,长得精瘦精瘦的,让阿花觉得他拿刀的力气都没有,可这个人的声音十分粗壮,话一出口就高八度,让人心头一震。阿毛的确老是用古怪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身上乱瞟,阿花担心他看自己的时候,杀猪刀会不会剁在他的手上。
阿花说:“芳芳,你不要乱说了,那个人挺讨厌的!”
芳芳说:“也是,你想想,如果他和你好,那油乎乎的手摸你的时候就会像摸在一块猪肉上!”
阿花掐了她的手臂一下:“你这个人坏死了!”
芳芳就哈哈大笑起来。她的大笑有些肆无忌惮,惹得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阿花的脸刹那间红了。
离顾公馆不远处的那个窗户后面,那人用望远镜看着顾公馆,不一会,他的目光落在了芳芳和阿花的背影上,他咬了咬牙!
41
张文波下课后回到办公室,他喝了口水,然后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离开。这时,系主任杨让来匆匆地跑进来,对他说:“张教授,你来一下。”
张文波说:“有什么事?我儿子病了,要去医院呢!”
杨让来说:“说完事你在走,这事情比你儿子生病重要!”
张文波觉得杨让来今天脸色特别不好,像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急着和他说,没办法,他只好跟着杨让来走。进入杨让来办公室,杨让来就把他办公室的门反锁上了。
张文波说:“杨主任,你今天怎么啦,搞得这么神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要对我说呀!”
杨让来说:“你坐,你坐,坐下来慢慢和你说。”
张文波觉得杨让来要说的事情一定和自已有关,这是什么事情呢?张文波的心里忐忑不安起来。
杨让来在张文波坐在沙发上后,就从办公桌上拿了一个信封,然后坐在张文波的身边。
张文波说:“杨主任,究竟是什么事情呀!”
杨让来把那个信封送给了张文波:“你自己看看再说吧!”
那是一封写给杨让来的信,张文波抽出了信笺,现在用这种方式写信的人还是很少见的了。张文波在看信的过程中,脸色渐渐地变了,看完信,他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了,胸口又沉闷起来,他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杨让来说:“张教授,这事情你看怎么办?”
张文波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学生曼丽会说他抄袭她的文章。上个月,张文波在《文艺评谭》杂志上发表了一篇题为《试论鲁迅的精神世界》的文章,曼丽写信给杨让来说张文波抄袭了她的《鲁迅的精神生活》一文,抄袭部份多达两千多字,她还在信中列举了张文波抄袭的多处地方。张文波心想,这篇文章是两年前的东西,两个月前,《文艺评谭》的一个编辑向他约稿,他就把这篇文章找出来修改了一遍就发表出来了。她怎么能说他抄袭她的文章呢?曼丽的《鲁迅的精神生活》一文,他压根就没有见过,可曼丽说她的这篇文章虽说没有在正规传统的出版物上发表过,但早在3年前就已经贴在天涯网站的“关天茶舍”上了。“关天茶舍”是一个著名的论坛,他也经常上去浏览,怎么就没见过这篇文章呢?
曼丽在信中振振有辞地说,那篇文章现在还保存在网页上,上面的时间很清楚,还让杨让来可以去找出来对比一下就全都明白了。曼丽现在在赤板市一个区文化局里工作,她说如果学校不处理此事,她将在各大网站披露此事,并且诉诸法律,讨回一个公道!
张文波满头雾水,怎么会这样呢?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呀,曼丽是他带的研究生,并且他和曼丽的事情当时闹得沸沸扬扬,似乎谁都知道这件事情。
杨让来说:“张教授,这事我们也不好说,这事要闹大对你个人和学校都会产生严重的负面影响,我看过曼丽的那篇文章,和你的文章也作了一下比较,的确有雷同的地方,至于谁抄袭谁的文系,只有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这件事我暂时没有向校党委汇报。我给曼丽打过电话,说我要和你商量一下,怎么解决问题。我也在电话里初步地做了曼丽的工作,但是曼丽态度十分强硬,她强调一切还是取决于你!我看这样吧,你先和曼丽接洽一下,解铃还需系铃人,该怎么办你比我清楚,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不过了。”
张文波有点束手无策,这种事情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过,他的头嗡嗡作响,看来,沉寂了很长时间的曼丽终于要向他下手了,该怎么办?
42
夜色中的赤板市显得妖冶放荡,李莉下班前给宫若望打过电话,他还是手机关机,家里的电话也没有人接。不知怎么搞的,她特别想见到宫若望,这个比她小近10岁的男人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可他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宫若望究竟从事什么职业的,这些对她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需要一个能听他哭诉,爱抚她的人。
李莉下了公共汽车,在往回家走的路上,看到了一颗眼角有一颗痣的漂亮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