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刻钟后,沈建国确定没有人跟踪,然后下车走进了鱼庄。
果山上的鱼庄通常都修建得像一个庄园,有山有水,还有曲曲折折的回廊。在建造得像宾馆一般的大堂旁,还有一个个包间。包间里装潢得富丽堂皇,极尽奢华。
李汉良等在他们约定的老地方,名为潇湘院的包间里。
在李汉良的面前,摆了几碟凉菜和一壶日本清酒。他一看到沈建国就不满地看了看表,说:“怎么现在才来?”
沈建国皱了皱眉,说:“安全起见啊,你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得注意一点。”
“非常时期?什么意思?就算卫生局在查,也怀疑不到你我啊。”李汉良笑道。
沈建国揉了揉太阳穴,没精打采地说:“不是因为卫生局的事,而是因为一起命案。”
“命案?”李汉良失声说道,“难道吴庆生不是车祸致死,而是被人谋杀的?”
“是的,在他的眼药水里,被人滴进了可以散瞳的药水。”
“散瞳?”李汉良恍然大悟,“难怪这几天警察老是来问我关于A物质的详细使用情况,追问下落。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沈建国黯然地说:“老吴死了,欧阳梅死了,欧阳梅的小白脸死了,吴庆生的女朋友魏灵儿也死了,就连来和我谈生意的邻省那家医药设备公司派来的人也莫名其妙车祸死了。你说,这都怎么回事啊?”言语间,沈建国竟显得有些苍老了,就连他的两鬓也平白生出了几根显眼的白头发。
“是的,赵伟与欧阳梅的死我知道,警察也跟我说了,在欧阳梅的血液里检测出了A物质,赵伟也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之一,我也很悲痛。可是,这凶手是谁呢?”李汉良的眉头也紧紧拧成了一条线。
“而且,所有死了的人,都和我有着各种各样的关系。”沈建国无奈又有些害怕地继续说,“警方有理由相信,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很有可能就是我!”
“你?!你究竟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
“我?!你还不知道我吗?我老老实实做生意,虽然在药品上我们赚了一些不能被外人知道的钱,但那也算合理合法,取之有道。我什么时候又得罪过什么不该得罪的人呢?”沈建国扪心自问,还真想不出自己对谁做过不该做的事。
不过,除了那个人。
他一直不敢把这件事牵扯到那个人,那个人在他的心中,完全像个永远不愿意揭开的伤疤,一旦揭开,会有无数肮脏污秽的鲜血喷薄而出。可是,这件事万一真的与那个人有关呢?
萧之杰那张与那个人几乎完全一样的脸庞慢慢浮现在了沈建国的脑海中。萧之杰与那个人有什么样的关系?难道是他的儿子吗?他们就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如果萧之杰真是那个人的儿子,如果他知道了自己以前对那个人做的事,他会报复吗?答案也许是肯定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身边发生的一切就可以合理地解释了。
一定是他!他要一个接着一个地杀死自己身边最亲密的人,让他痛苦,让他孤独!一定就是这样的!
不行,不能让他这么做下去,自己必须先做点什么!
沈建国感觉脑子里一片混乱,但是他终于在这片混乱里找到了一个插入点。在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建国,你在笑什么?”
当听到李汉良的问话,沈建国才恢复了清醒。他一脸诡异地对李汉良说:“老李,我那天晚上在水晶洗浴宫附近,看到了一个年轻人,长得很像一个人。你猜,像哪个人?”
“哪个人?”李汉良一脸诧异。
“四年前的那个人!”沈建国面无表情地说道,但是声音里却隐隐带了点颤抖,他感觉到一丝没来由的恐惧。
在李汉良的脸上没有露出沈建国期望中的共鸣,反而是一种释然的表情。李汉良轻松地说:“你指的是萧之杰吧?这个人我早就知道了。他就在江都大学的医学院学习,现在读大三,我还安排他在我的实验室里值班。”
“啊?!你认识他?那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呢?”
“跟你说这个干什么?我早就知道有萧之杰这么个人了。他就是那个人的儿子,我们当初做了对不起那个人的事,总该补偿一下他的儿子吧?自从我知道有萧之杰的存在后,我就每个月给他寄学费与生活费,还安排他就读江都大学。你想一想,萧之杰的父亲死了,母亲疯了,我不去照顾他,还有谁来管他?否则他迟早会流落街头,变成罪犯。”
沈建国像不认识李汉良一般,死死地瞪着李汉良的脸。良久,他终于喃喃地问:“老李,难道你就不怕他知道了那件事后,会报复你我吗?”
“呵呵……”李汉良惨然一笑,“管不了这么多了,我但求心中无愧。”他站起了身,就想离开这包间。
自从提到了那件事后,李汉良就已经对这次约会的目的索然无味。什么回扣,什么美女,对他都没有任何吸引力了。他的离去也没有遭到沈建国的反对,因为沈建国正像个木偶一般呆坐在低矮的桌子前,一口一口猛灌日本清酒。
在李汉良走出包间准备关上木门时,他转过头,缓慢地、一字一句地对沈建国说:
“别忘了,其实我这么做,不仅仅是在帮我自己赎罪,也是在帮你赎罪!”
沈建国的身体猛然战栗了一下。
03
谢依雪在家中坐立不安,她在等待一个电话,一个私家侦探吴畏打来的电话。
电话静悄悄地放在客厅一隅,始终没有响。
谢依雪不管保持什么样的体态,都无法平静,她不一会儿就会揭起电话来试试,看电话是否坏了。
电话没有坏,坏的只是她的心绪。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吴畏的调查上,她希望找出这个萧之杰究竟与沈建国有什么样的过节,究竟是不是他打来的那个神秘电话。如果真是他打来的,他究竟想干什么?他的用意何在?如果他与沈建国真的有着过节,那他接近沈晓叶又是什么居心?难道……
谢依雪越想就越觉得心里发毛,战栗不安。
她烦闷地用遥控器调换着电视的节目,每个台的节目都索然无味,让她心情糟糕透顶。
她不停地调换电视频道,电视发出了节目交换时的嘈杂电流声,这令她更加烦闷不已。肚里的胎儿好像又踢了她一脚,她皱了皱眉头,狠狠地说:“你踢,你再踢,当心我马上去医院把你拿掉!”
一说完她就后悔了,因为她看到正在厨房里打扫卫生的何姐伸出了头朝这边望了望,眼睛里满是疑惑。
谢依雪赶紧强作欢颜地说:“呵呵,我在吓宝宝呢。”
何姐麻木地继续拖着地,就像一个机器人,什么也没说。
电话还是没有响,谢依雪的心里忐忑不安。她看了一眼窗台上的藤编花篮,里面的几朵紫红色的玫瑰已经枯萎了,花瓣瘫软地垂下,像一具具等待入葬的尸体,了无生机。
这屋子里真的是死气沉沉。每个人都死气沉沉。
沈建国回了家不进房睡觉,只愿意在客厅的沙发上蜷上一晚。
沈晓叶交了一个神秘莫测的男友,回家一言不发,只知道在房间里玩QQ。
何姐只知道在厨房里忙碌,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活像个透明人。
而谢依雪自己,又何尝不是死气沉沉?只知道捂着肚子,等待婴儿的出世。自己的身材已经变形得不成样子,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还要为他生一个他期盼已久的儿子,这真是一种悲哀,莫名的悲哀!
谢依雪想哭,她的眼圈已经不由自主地红了,一汪泪水噙在其中。
她猛地吸了一下鼻子,大声地对正在拖地的何姐说道:“何姐,你去花市帮我买一大把花!”
何姐停下了机械的动作,接过几张钞票,应了一声就出了门。
何姐一出门,所有的顾虑都抛到了一边,谢依雪趴在柔软的沙发上号啕大哭起来,如丧考妣。因为哭泣,胃部禁不住抽搐,引得肚子里的胎儿不停踢着她,好几次都令她忍不住想要呕吐。
她才哭了不到一分钟,就听到“叮咚”一声,门铃响了。
是谁在按门铃?是何姐吧?她又忘记了拿什么?
谢依雪赶紧跑到卫生间里洗了把脸,然后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不是何姐,而是两个人,两个男人!
私家侦探吴畏与刑警队长周渊易。
怎么会是他们?吴畏为什么会带着警察到家里来?难道他忘记了保密的承诺?谢依雪的心中不禁隐隐有些不快,但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周渊易正是接到了吴畏的电话,才和他一起来到了谢依雪的家。
吴畏坐在了沙发上,对谢依雪说:“真是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我就擅自到你家来了。而且在没有征得你的同意下,还多叫了个朋友来。”
谢依雪虽然一直盼望着吴畏的电话,但是她并不希望吴畏直接到她家里来。如果被沈建国知道了她在调查,绝对会勃然大怒的。于是她没好气地说道:
“你是怎么知道我家的?你又怎么会把周队长也请到我家来?”
“呵呵……”吴畏笑道,“别忘了,我是个私家侦探,而且是江都市最好的私家侦探。只要知道了你的名字,那么找到你家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不过你放心,我是特意看到你家的保姆出了门才上来的,绝对不会影响你的隐私保密。而至于周队长呢……”吴畏撇了撇嘴,说,“我针对你的委托,进行了卓有成效的调查。而得到的一些结论,里面或许隐藏着些许犯罪的阴谋。我是个私家侦探,这是没错的。但是我也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我有向警方报告犯罪的义务。所以,我才请他来的。”
“犯罪?”谢依雪感觉自己的预感真的对了,难道这个萧之杰真的有什么阴谋?她觉得双腿有些发软,不住地微微打着颤。
“现在只是怀疑某人有犯罪的企图与动机,但是我们还不能肯定,还需要更进一步的调查。”周渊易滴水不漏地回答。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谢依雪迫不及待地问道。
“咳、咳……”周渊易咳了几声嗽。
吴畏很聪明地接过了话头,说:“这里面涉及了一些警方不便公开的事,所以呢……呵呵,不过我是接受你委托的,我有义务要告诉你我知道的事。所以……”
吴畏还没有说完,周渊易就起身,说:“你家洗手间在哪里?我去一趟。老吴,我上洗手间的时候,你说的什么,我都听不见哦。”
周渊易离去后,吴畏笑了笑,说:“现在他不在了,我就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谢依雪诧异地看着这两人的双簧,张大了嘴什么也说不出。
“呵呵,周队长以前是我的下属,和我关系特铁。想当年,我也是刑警队的队长呢。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吴畏一副好汉不提当年勇的模样。不过,他马上就恢复了一脸严肃,对谢依雪正色道,“你知道吗?你委托我调查的萧之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什么人?”
吴畏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语调缓慢地说:“在回答你他是什么人以前,我先告诉你,每个案件都离不开两个要素。动机与时间。而动机尤其重要,除了少数变态狂,几乎每一起案件都逃不过动机这两个字。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如果涉及命案,那么这恨的动机,就一定是达到了巅峰。”
“恨?”谢依雪喃喃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萧之杰的心里,对我们家建国怀有最深刻的恨?”
吴畏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建国根本就不认识这个萧之杰,他们之间又会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他们之间又能有什么样的过节化解不开呀?”谢依雪有些语无伦次了。
吴畏微微摇了摇头,说:“有些事,是永远没有办法化解的,不管用什么办法,仇恨都会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随风潜藏在一个人心里的最阴暗处,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到了一个合适的时间,就会喷薄而出,一发不可收拾。”他叹了一口气,“我慢慢地对你说吧,这件事要追溯到四年以前……”
私家侦探讲述的故事
01
四年前的吴畏,刚过三十,身材匀称,英姿飒爽,精力旺盛。小腹上盘踞了八块标准的肌肉,胳膊上的老鼠肉块块凸起,哪像现在中年发福的模样。事实上,在那个时候他除了是江都市刑警大队的队长外,还是健身城的业余健美冠军。
而作为刑警队长,他屡破大案,被上级看作了最好的培养对象。他的前景看似一帆风顺,一路看高。可是,一切的转变都来自于四年前的那个冬天。
江都的那个冬天并不冷,一点也不冷,暖和得一点也不像是冬天。按照犯罪心理学的说法,凡是异常的气候,往往都会刺激原本心态正常的人做出平时不敢做的事。比方说有一个案子,是一个平时很老实的教师,突然在不知从何而来的欲望中奸污了自己未成年的学生。又比方还有一个案子,两辆自行车发生了微小的刮蹭,两个车主在一番口角后,其中一个突然掏出三棱刮刀向对方捅去。而当他们清醒过来的时候,根本不记得自己到底做过什么事。
那个冬天,吴畏一直都在处理一些莫名其妙的凶案,这些凶案往往都是从一件小事突然迸发出激情,出人意表地发生。每个凶手都在歇斯底里地痛哭流涕,悔不当初。这些事让吴畏感觉了无半点意思,心里一直像是堵着什么东西。
他知道,他在期待一起真正的案件,一件可以让他激动的案件。
那个时候,江都市的警局还没有翻修,几座破旧的四层红砖楼东倒西歪地修在了一片平地上。因为天气暖和,走廊上散发出一股霉味,阴冷潮湿的走廊墙角长满了暗绿色的地衣与苔藓。每次走在这里,吴畏的心里都会生出一丝烦闷,堵得慌!
那天,正当他穿过走廊,即将进入自己的办公室时,忽然听到屋里的电话铃声大作,震耳欲聋。
拾起电话放在耳边,没有人说话,只有长久的忙音。当吴畏放下电话的时候,电话铃又大声地响了起来。
这个听电话的细节,吴畏一直都记得很清楚,因为他后来才意识到,这个电话竟会影响到他的一生。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也许他根本就不会接这个电话,而是直接接上电话答录机,听过后交给相关的人,自己就不需要为此改变所有的生活。可是,那个时候吴畏根本没有想到这么多,他只是把电话放在了耳边,很有礼貌地问了一句:“请问哪位?”
一阵微弱的电流声后,是一个很沙哑的声音,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大概是因为感冒的关系,对方的声音很低沉,辨别不出年龄。这声音低沉得不像是在电话那头,而像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遥远得仿佛是来自地狱。
“吴队长?你的胆量大吗?你敢去调查一件事吗?也许这件事会严重到你不敢想象。”
这声音很干涩,涩得几乎可以让吴畏想象到对方干裂的嘴唇,一只同样干裂的舌头正在舔着它。
“什么?你说什么?”吴畏没有听懂对方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敢去调查一件事吗?你敢去调查一下昨天晚上江都大学附属医院里发生的事吗?人命关天!”这声音依然干涩。
吴畏的心里咯噔一下,江都大学附属医院?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人命关天?他隐隐嗅到了一股犯罪的味道,这让他很兴奋。他大声追问:“你说什么?江都大学附属医院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等他说完,对方已经挂上了电话,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声。
吴畏放下了电话,因为冬日里异常的燥热,让他心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耳朵边上也因为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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