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素梅,我们之前确实做过一些对不起你的事情,但是那全部出于无心!”欧阳雷火平静地说道。
金素梅一直沉默不语,手中紧紧抓着那封被泪水打湿的信。
“金素梅,你离开家之后都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和日本人在一起?”欧阳雷火一直好奇金素梅这十数年间身份的突变,其实他在北平时便早已醒来了,当他看到身边的金素梅先是一怔,金素梅不但和日本人在一起,而且似乎地位非凡。
金素梅冷冷地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将手中的信拿到眼前的烛火前,那封信被烛火点燃,眼前的火焰在熊熊燃烧着,就像当年在沙漠中的篝火一般。
她只觉得心惊肉跳,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想要呕吐却怎么也吐不出来。醒来的时候她眼角依旧挂着泪痕,睁开眼睛依稀可见天上的星星。她连忙站起身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座沙丘背后,眼前是一簇篝火,篝火很旺。在那篝火旁边坐着一个男人,穿着一袭黑衣带着一个大大的斗篷。
“你醒了!”男人声音低沉地说道。
“你……”这个声音是如此熟悉,眼前这个男人正是刚刚在欧阳雷火卧室中与他攀谈的那个人,金素梅想到这里豁地从地上坐起来,向四下摸了摸。
这时那个男人将一把短刀丢到金素梅身边,说道:“你是在找这个吗?”
金素梅慌忙向前爬了两步,捡起那把刀,自卫般地架在自己面前。男人淡定地坐在篝火前不再说话,而是拿过一坛子酒自斟自饮起来。金素梅见眼前这男人似乎并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戒心渐渐放下,将那把刀收起来,看了看自己周围,此地已经远离欧阳家的老宅了,是大漠深处。
“吃点儿东西吧!”男人将一块肉递给金素梅,金素梅接过那块肉,她确实饿了。刚刚被欧阳雷火发现之后她便疯了一般地放下燕鹰奔出了门,唯恐欧阳雷火追过来,她死命地向前跑,一直向着沙漠的最深处跑去。
她狼吞虎咽地吃掉了手中的肉,男人又把一个酒袋递给金素梅,金素梅会意地接过酒袋一股脑儿地将其喝光。男人淡淡地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是谁!”
“我也知道你是谁!”金素梅虽然处境如此却不想让对方占了上风。
“呵呵,果然有亲王格格的样子!”男人肯定地说道,不过这句话却让金素梅微微一颤,眼前这人显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来历,她见男人背对着自己,想先制伏他然后再细问,当下便缓缓地把刀尖对准那个人的后背。
谁知未等她动手,那男人低声说道:“如果你现在杀了我的话,恐怕你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你父亲的遗愿了!”
“我知道我是亲王格格就够了!”金素梅冷冷地说道。
“哈哈,难道你忘记你父亲在送走你的时候告诉过你,你不仅仅是他的女儿,更是爱新觉罗的后人吗?”这句话让金素梅又是一颤,她依稀记得父亲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之后便抽出匕首自杀了,可是当时在场的人不过寥寥数人,眼前这个人能说得如此清楚,显然当时一定在场,或者是看到了这一切,他究竟是谁?
“不用想了,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以后你也不会知道我是谁。”那个人简直太可怕了,像是会读心术一般可以将人的心思完全看透,“我只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金素梅壮着胆子说道。
“想不想完成你父亲的遗志,为你父亲报仇!”男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想!”金素梅回答得干净利落。
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接下来的事情是金素梅不曾想到的,男人将她从新疆带到上海,之后交给了一个日本人,她坐着巨轮来到日本,之后的日子就像是做梦一般,很快接受了日本军队的训练。那是魔鬼一般的训练,这种训练不但能磨炼一个人的身体,更能磨炼一个人的意志,渐渐地金素梅将自己以往的感情全部深深地埋在心里,胸中只有复仇和怒火。
自从那时开始,那个男人极少与她联络,偶尔会打电话告诉她应该做什么。而当金素梅再次回到中国的时候,早已经物是人非了。
信已燃尽,金素梅连忙松开手,余下的纸片飘落,纸片上最后一个“金”字也缓缓消失在了火焰中。欧阳雷火坐在金素梅身后的炕上,低着头长出一口气:“其实你离开之后最心疼的不是我们,是燕云和燕鹰两个孩子。燕鹰刚刚懂事就每天哭着喊着找妈妈,燕云每天坐在门口等着你回去。所以这次听说我要去北平才会一路跟来,可是这两个孩子现在……”
金素梅听到这里脑海中依稀出现了两个孩子的模样,在未遇见燕鹰之前金素梅一直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然而当她看到燕鹰之后一切似乎都改变了。她开始怀疑自己这样做究竟有没有价值。
“欧阳雷火,我想问你一件事!”金素梅抬起头狠狠地咬着嘴唇说道,“当年与你联络的那个人是谁?”
欧阳雷火凝住浓眉,踌躇了片刻说道:“那个人只是负责联络我们一干人,应该是一个与我们年龄相当的人,但是必定是驱虫师家族的人!”
“这就不对了!”金素梅诧异地说道,“救我的人应该就是和你联络的那个人,可是据我观察他不过二十几岁的样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戴了人皮面具!”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金素梅和欧阳雷火四目相对,两张脸上都是惊愕的表情。
欧阳雷火连忙站起身走到门口,将那扇门缓缓拉开,金素梅紧跟在欧阳雷火的身后,随着那扇门缓缓拉开,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几天之前,兰州城北一声巨响,一个坐落在官园正街的老宅子轰然倒塌。任何人也没注意到一个年轻人将一个女子从巷口背走,更没有人注意到在这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还有一个六七十岁的老者。可是有那么一双眼睛却一直躲在深巷之中注视着这一切,他不仅看到了潘俊焦急地将燕云抱起,看到了欧阳雷火在人群之中因为惋惜自己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的痛心疾首,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这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人就是欧阳烟雷,之所以要引起那场震动了兰州城的爆炸,便是要将潘俊引来救走燕云,也可以不让那个人注意到自己的身份。谁知却发现了欧阳雷火,于是那天晚上,他便在后面悄悄地跟着欧阳雷火来到了这兰州城北的小宅子。
之前欧阳雷火听到窗外窸窣的声音其实便是欧阳烟雷,然而那时候欧阳烟雷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所以他当时并未现身。此时此刻,欧阳雷火和金素梅见到欧阳烟雷都是热泪盈眶,金素梅三步并作两步扑在欧阳烟雷的怀中,紧紧地抱着他,头贴着他的胳膊,忽然狠狠地咬了一口。
烟雷轻轻将金素梅扶起,然后跪在地上说道:“父亲,恕孩儿这些年的不孝还有对您老的怀疑!”
欧阳雷火此时见到失踪多年的亲生儿子,早已经忘却了所有的事情,立刻将欧阳烟雷搀扶起来说道:“儿啊,你这说的都是哪里话啊!”
“哎,其实我起初一直以为您既然知道七十二年前湘西水系时家那场灭门的火灾,那么一定参与了之后的阴谋,可是随着我这几年的暗中调查我终于知道其实父亲一直都在想弥补爷爷所犯的错误,所以您才会如此看重秘宝!”欧阳烟雷站起身娓娓说道。
“烟雷啊,你这句话只说对了一半。我之所以将那秘宝视若生命、确实是不希望再像你爷爷那样被人利用。可是你不知道的是你爷爷在那场灭门的火灾之前便已经醒悟了,只是当时他受到的牵制太多,不能抽身。于是他便用驱虫师的密语给水系君子写了一封信将她支开!”欧阳雷火的话让欧阳烟雷恍然大悟,道:“难怪现在水系还有一支人尚存,原来是这么回事!”
“对,好了,别站在门口了,我们一家人难得十几年之后再次重逢,快快进来说吧!”说着欧阳雷火让出身子,拉着烟雷向内中走,谁知烟雷微微笑了笑说道:“还有一个人!”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另外一个人从门旁走了出来。
一个人从深巷中走了出来,站在燕云身后道:“你是谁,为什么一直鬼鬼祟祟地跟着我!”
燕云扭过头瞪了身后的女子一眼说道:“哪个说我一直在跟着你了?这路这么宽本姑娘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你管得着吗?”身后的女子正是时淼淼,她的想法与燕云不谋而合,既然潘俊是在从薛家宅门回来的路上忽然失踪的,那么重新将这条路走一遍也许会有所发现。谁知不一刻便发现有个人鬼鬼祟祟地跟在自己身后。
听了燕云的话,时淼淼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这丫头根本不会和她讲什么道理。然后沿着洪恩街继续向前走,谁知燕云跟在她身后说道:“喂,我说你装自己不舒服原来是出来闲逛!”
时淼淼心知这丫头无理取闹也无心答理她,继续沿着那条路向前。洪恩街是兰州城东西走向的主街,从东面沿着这条路走到中间拐过一个巷口便是虫草堂,时淼淼停在巷口处微微皱着眉头。
“燕云……”时淼淼忽然扭过头对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燕云说道。
“怎么了?”燕云诧异地望着时淼淼,平日里时淼淼总是称呼燕云为欧阳姑娘,这燕云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确实让她有些出乎意料。
“你说有没有可能潘俊走到此处的时候忽然改变了主意,去了别的地方?”时淼淼站在这个岔路口向四周打量着。
“不会吧!”燕云皱着眉头说道,“潘哥哥好像并未提起在这兰州城中还有什么熟悉的人啊!”忽然燕云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禁一愣,说道:“对了,潘哥哥会不会去了缘石斋?”
“缘石斋?”时淼淼此前听冯万春说燕云失踪之后便是在缘石斋找到的。
“嗯。”燕云点了点头。
“你认识路吗?”时淼淼急切地问道,虽然燕云也担心潘俊的安危,但见时淼淼如此担心,心中略微有些不快,她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咱们去看看!”时淼淼说着抓起燕云向前走,燕云忽然觉得眼前这水系女孩的手也不像她的脸那般寒冷。
夜深人静的兰州城,两个女子穿过洪恩街转入到官园正街,在如同迷宫的巷子里辗转了几个来回,终于到了一片废墟前面。两个人穿过那堵兀自而立的门走进废墟中,忽然燕云发现地上丢着一个白色的口袋,口袋外面还丢着几个没有剥皮的玉米。她清楚地记得那个老乞丐的口中吐出了几颗玉米粒。
想到这里,她脸上顿时露出惊喜之色,叫道:“时姑娘,你看这里!”
而时淼淼此刻也有发现,她看到这片废墟上依稀可见星星点点的血迹,那血迹一直延续到废墟上一堵尚未倒塌的墙后面,那墙后有一堆灰烬,灰烬的周围是一些已经干枯的玉米叶子,在那旁边还有一摊黑褐色的干涸的血迹。
“燕云,你过来看看这里!”时淼淼躬下身子轻轻蘸了点那血迹,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啊!”燕云见到血迹不禁惊呼一声,说道,“难道潘哥哥受伤了吗?”
时淼淼不敢肯定燕云的话,她又在这周围打量一番,忽然一个彩色的如同一块小石头一般的东西出现在时淼淼面前,她心头一惊,小心翼翼地将那件物事拿在手中。
“时姑娘,这是什么?”燕云好奇地望着时淼淼掌心的那枚彩色的物事说道。时淼淼尴尬地笑了笑,默不做声,她知道潘俊将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了。
没错,想到这里,时淼淼抓住燕云说道:“走,我们回去!”
燕云不解地望着时淼淼:“时姑娘,可能潘哥哥就是在这里被劫走的啊!说不定这里会有线索!”
“燕云,你信任我吗?”时淼淼忽然正视这燕云,脸色凝重地说道。
燕云望着时淼淼的眼睛,说实话,燕云起初只是觉得这女孩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除了整天戴着一副人皮面具,说起话来冷冷冰冰的,似乎并没有什么让人十分讨厌的地方,甚至有时候燕云会觉得这个女孩子有些可怜。可是自从在安阳城外她听冯师傅说水系时家早已经在七十二年前被灭门了之后,她便对时淼淼多了一层戒备。她皱了皱眉,不置可否地低下头。
时淼淼微微笑了笑,然后在自己下巴的地方轻轻将那张人皮面具揭开。燕云见时淼淼如此不禁一怔,她曾经听闻爷爷说起过驱虫师各家的规矩,而这水系时家的规矩便是非可交命之人,不能以真面貌以示。燕云除了真正看清了时淼淼的长相之外,更被她的诚意打动了。
“时姑娘,你说做什么吧!”燕云爽快地答应道。
二人从管院正街回到虫草堂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此时冯万春依旧毫无睡意,坐在客厅中愁眉不展地喝着茶,见刘衎从外面奔进来,身后带着时淼淼和欧阳燕云,顿时怒火中烧地吼道:“你们两个去哪里了?”
时淼淼和欧阳燕云对视了一下都低下头:“对不起,冯师傅我们是担心潘俊的安危才……”
“我再三叮嘱你们不要出去,如果你们再走丢了的话,那我真不知道该如何交代了!”冯万春说到这里自感愧疚,语气也渐渐缓和了下来,“好了,你们都回来了就好!都回来了就好!”
“潘哥哥有消息了吗?”燕云这句话实际上在心中思忖了半天,她想问,却又怕得到的答案又让自己失望。
冯万春瘫软地坐在椅子上默不做声,而一旁的刘衎对两位姑娘小声说道:“薛先生刚刚离开,他已经拜托驻军再向兰州城更远的地方搜索了,而警察局方面也答应明早帮忙挨家挨户地彻查!”
这个答案确实让燕云大失所望。
“你们两个赶紧去休息一下吧!”冯万春愁眉不展地说道。时淼淼和燕云二人告辞离开之后,冯万春始终坐在正厅,他心中一直在考量着一件事,几天前的那场爆炸发生的时候,自己和刘衎所在的地方明明就是官员正街,怎么自己赶到的时候潘俊早已经出现了呢?难道他提前得到了消息?
想到这里,冯万春忽然想起一件事,潘俊曾经说过,如果欧阳家在兰州城中有旧宅的话,那么知道的人便只有欧阳家的人了,这欧阳家的人除了燕云之外那只有……冯万春猛地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说道:“刘衎,你有没有见到段丫头?”
刘衎见冯万春语气如此严肃,不禁皱了皱眉头说道:“段姑娘……我一直在忙着寻找少东家的下落,并未注意段姑娘!”
刘衎话音刚落,冯万春便站起身带着刘衎来到了燕云的房门口,向内中轻声说道:“燕云,段姑娘在吗?”
燕云刚刚坐在床上,也正在好奇这段二娥究竟跑到哪里去了。正好冯万春问起,便站起身推开门答道:“没有啊,怎么了?”
“糟了,是我太疏忽了!”冯万春立刻向旁边自己的卧室走去,此前他已经将自己和金龙所住的那间卧室让给了潘媛媛,他从时淼淼口中得知潘媛媛和金龙是亲生母子,希望给她们一些时间增加感情。
可是现在情势紧急冯万春已经顾不得太多了,他见卧室的灯始终亮着,站在门口略微迟疑了一下,轻轻地叩了叩门。叩门声刚落,便听到里面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一会儿工夫那扇门打开了,潘媛媛有些惊讶地望着冯万春说道:“冯师傅,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
“潘姑娘,实在是打扰您了!”冯万春拱手随即向内中瞥了一眼说道,“金龙睡下了吗?”
“刚刚睡下,冯师傅你找金龙……”潘媛媛不解地问道。
“是啊,潘姑娘,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想问问金龙,麻烦您能不能把他叫醒!”冯万春焦急地说道。
“不能等到明天吗?”潘媛媛实在不忍金龙被打扰。
冯万春摇了摇头:“潘姑娘实在抱歉,这件事恐怕关系到你弟弟潘俊的安危啊!”
潘媛媛这才点了点头,回过头走到金龙的窗前轻轻地在他额头上抚摸了一会儿,又轻轻在他耳边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