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群的习惯。”
“怎么说?”陆劲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邱源的女儿依依告诉我,杜群是个刻板地按照自己设定的程序做事的人,她的这个习惯别人一般无法改变。所以我猜想,她会不会也按照固定的顺序跟你们联系呢?她也许会把你们的名字写在一张纸上,然后按顺序来打电话,我觉得这很有可能。所以就托人弄来了她出事前两周跟你们的电话记录,我作了一下整理,结果发现果真如此。”简东平从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电话记录递给陆劲。
陆劲扫了一遍电话记录,又放下了。
“嗯,看来她是按照顺序来的。这说明什么?”他问。
“你们的顺序是,一张守震、二刘毅仁、三你、四程华、五苗峰。11月一共是30天,她出事那天是29日,根据苗峰的说法,杜群跟他约定12月2日见面,后来警方问过程华,她跟程华约的时间是30日,因为12月1日邱源家有客人,她走不开。所以12月1日,她没有约人见面,这说明顺序并没有因为空出一天而打乱,她完全是按照顺序来定见面时间的。如果从苗峰往前推,程华前面就是你,所以她在29日要见的人最有可能就是你。”简东平很高兴自己的这番话终于打破了对方的平静,他看到陆劲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尴尬和震惊。
“后来警方了解到,杜群在你之前,果然先约了张守震,又约了刘毅仁,但张守震那天正好有公事,所以只好另外再约,而刘毅仁呢,他后来承认自己在27日那天跟杜群见过面,见面地点就是环岛路原来卖千层油糕的地方。”简东平继续说,“当然这不是铁的证据,但你的嫌疑的确是最大的。”
陆劲点了点头。“好吧,她是约我在那天见面的,这是我们一个星期前定的时间。”他冷冰冰地说,请继续。“
“第三,元元在跟程敏一起到那个小别墅的时候,曾经说,那人有事不会来。那天是2001年4月18日星期三,警方查过,那天你向学校请假说要回家乡,学校准了你的假。可你母亲不记得你在那个时候回过家了。”
“这算什么?根本站不住脚,我完全可以说,她记性不好。”
“你错了,她别的记不住,单单你回去的次数她记得很清楚,知道为什么吗?她作记录。你每次什么时候回去,什么时候走,她都会记在年历上,而且你又很少回去。”简东平看见陆劲眼睛里的光芒倏地黯淡了下去。
“陆劲,你知道元元的说法重点在哪里吗?”
“在哪里?”
“重点不在于元元的判断是否准确,而在于元元的信息来源。她怎么能肯定这个人有事不能来?”简东平笑了笑,“其实很简单,她知道你那天有课。她不知道你请假了,在她的认知范围里,老师一般是不会请假的。在这几个人当中,她唯一可以做出最肯定判断的就是你了,因为她跟你最熟,她肯定知道你的课程安排。”
陆劲喝了一口咖啡,又吃了口蛋糕。“还有没有第四?”他问道。
“没有了。”简东平道。
“没有了?”陆劲嘴一歪笑了,“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这些都不太有说服力?”
“废话!这些当然只是猜测,如果真的铁证如山,还用得着设个圈套让你钻?警方只要直接到你家去敲门不就行了?我说的所有这些只是让警方锁定你为目标而已,你们有五个,目标越少越好,怎么也得节省点警力不是吗?”简东平见陆劲没有说话,便道,“现在该我问了吧?”
“你想问元元的下落?”
“我想问的问题实在太多,就把元元的事留在最后吧。”
陆劲的冷漠表情好像在说,你问吧,让我看看你的问题能不能引起我的兴趣。
“首先,为什么要杀杜群和雅真?”
“为了拿回真纽扣。”陆劲简短地答道,他好像对这个问题一点兴趣也没有。
“你是怎么杀的杜群?”
“这我已经对他们都说过三遍了,我不想再重复了。”陆劲厌烦地皱起了眉头。
“那好,我来说,你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可以吗?”简东平低下头,轻声对他说,“你以为警方会全部告诉我吗?其实我也盼着跟你对对答案呢,今天的机会不错。”
陆劲表示理解地笑了笑。
“首先,你家曾经遭遇过小偷,那小偷在你家拿到一个包,里面有五颗真正的人血纽扣,一盒录音带和几张剪报。我起初纳闷为什么小偷会偷这个包,因为在普通人眼里这些东西根本分文不值,后来我想,这些东西对包的主人来说一定比钱更宝贵,所以他肯定会把它藏得很好,包上可能还上了锁。就因为这,小偷才误以为包里的东西很值钱,当时他没时间看,所以就连包一起拿了回去,但打开包后他大失所望,于是他就把那些东西全都扔了,结果很不幸,这个包正好被王升捡到了。”
陆劲没有反驳,一只手撑着脸,专心致志地听着。
“王升从包里的名片和俱乐部的最新资料中判断,这个包是属于俱乐部某个成员的,他分别问了每个人,但没人承认。他在报纸中发现了五个画了红圏的寻人启事,其中还包括华云的,他怀疑那五颗纽扣内的红色物体是人血。于是他就让他的朋友,一个原先的小镇法医做了化验,结果发现果然是人血纽扣,而且还是不同人的血,可能只是血型不同。于是,他决定自己找出凶手,进行敲诈。他对每个人都进行了暗示。你很快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你当时曾经企图杀死他,但你没想到老态龙钟的王升并不是块软豆腐,他的机警灵活令你险些暴露,虽然你向他扔了包面粉,但还是引起了王升的警觉,同时也让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俱乐部成员中有一个杀手。于是,他出言威胁,告诉所有人,他写了封信放在银行保险柜里,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警察就会介入,还会把纽扣当作证据没收。你虽然想他死,但也怕事情会闹大,所以,你决定再等机会。我说得对吗?”
“没错。继续。”陆劲懒洋洋地说。
“王升本来是想继续追查凶手的,但那时候发生了几件事,首先是他的儿子留下遗书自杀去了,接着他又发现他放在饼干箱里的四颗人血纽扣不见了,王升这么老奸巨猾的人,当然不会把纽扣放在一起,他留了一颗放在自己身上。随后,他又发现儿子没死,而是跟邱元元在一起,于是他怀疑偷纽扣是邱源指使女儿干的,这就是为什么他最后会诬赖邱源接收自己遗产的原因,他一直认为纽扣就在邱家。”
陆劲低声笑起来。
“这个老混蛋!我猜就是这样!”他道,“接着他就派那女人去找纽扣了是吧?”
“对,杜群是王升的眼线,王升通过张守震的关系把她派到邱源家去,就是为了找纽扣。杜群从王升那里知道纽扣很值钱,王升一定也给她看过真纽扣,也许还说如果你拿到纽扣就归你,等等。王升死后不久,杜群终于在一块地板下面找到了邱元元藏在那里的两颗纽扣,元元的妹妹说有一次看见杜群在客厅里假装跌倒,后来她发现那里有个小洞,我也看到了,很适合藏纽扣,估计是元元挖的。”他看见陆劲的嘴边露出一丝微笑,目光飘到了他身后,又飘了回来,“杜群确认那是她见过的人血纽扣后,便开始按照她的方式跟你们联系。她打电话给你,约你在29日见面。你对她说,其他四个人都对纽扣虎视眈眈,他们也许会跟踪她,或者你对她说,你曾经无意中看到她在为邱源购买千层油糕的时候被人跟踪,反正不管你以什么理由,我相信你有办法让她信任你,按照你设定的路线走,也按照你的要求在案发那天换了衣服。”简东平看见陆劲的脸上显出吃惊的表情,但马上又笑了。
“你怎么会知道她换了衣服?”陆劲问道。
“因为如果你在家里杀了她,不管怎么样都会在你家留下痕迹,而且把她塞进蛇皮袋,搬出门,再捆上自行车搬到抛尸地点,这整个过程不仅费时费力,也不安全,虽然你住在底楼,你可以在园子里把蛇皮袋捆上车,但你很难保证不被楼上伸出脑袋的人看见,更何况,就算没人看见你把蛇皮袋捆上车,你仍然不能保证没人看见你驮着一大袋东西离开,所以我认为你是在抛尸地点附近把她杀死的。”
陆劲没否认。
“最后一次有人看见她是在事发当天的中午12点,有人看见她走进了胜利路98弄,据我所知,胜利路98弄的后门直通丽池路。你就住在丽池路。当时警方在调查你的不在场证明时,你说你在家睡午觉。警方还去过你的学校,证实那天上午你上完第三节课就回家了。而杜群在10点45分左右接了个电话,这个时间差不多就是你第三节课下课的时间。……是你打的吧?”
“没错。”陆劲道,喝了口咖啡。
“还是让我从头说起吧。我认为你的这个计划在前一天就已经开始了,警方在调查杜群的男朋友时,他说杜群在事发的前一天,也就是11月28日,杜群让他在下午一点半在邱家附近的一个花店门口等,说要给他点东西让他带走,而且口气还挺坚决,但她男朋友一直等到下午四点,都没见到她的人,打电话给她,她的手机一直关机,也没回邱家……我认为,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她跟你约了中午交易,她以为事情会很快结束,在下午一点半之前就能拿到钱,所以她让男朋友那时候去拿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交易没成功。”这也是简东平一直困惑不解的一个问题,他问道,“到底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在28日干,而要选择29日?难道是为了因为太久没杀人了,手生了?没信心了?”
“28日这个日子是她定的,那天是……”陆劲好像突然显得有些难以启齿,他盯着眼前的咖啡杯,没把原来的话说下去,而是说:“你说对了,是彩排。”
简东平忽然想到一件事。“11月28日是元元的生日。”他道。
陆劲的头猛然抬了起来。“是的。”他说。
他没在11月28日元元的生日那天动手是否意味着元元没死?而他对她有特殊的感情?难道他在给母亲的信里承认自己向某个女人求了爱,那个女人指的就是邱元元?简东平差点脱口而出,元元到底在哪里?但是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稍后再问。他有种感觉,陆劲并非不愿意交代元元的下落,但他想倾诉,而不是交代,所以他想找个能听懂他说话的人,这就是陆劲想跟他谈的原因。
“那你可以一开始就拒绝跟她在28日见面,但是你没有。”
“我不了解这女人,得先跟她谈谈,摸摸她的底。”陆劲一只手撑着下巴,用企图获得他谅解的口气说,“我终究是要杀她,不是真的想跟她做什么交易。”
“28日那天,你是怎么让她四点还回不了邱家的?”
“我们最初谈得挺投机,我出的价很高,她当即就决定卖给我,但我没带钱,一起去银行,密码又忘了,接着回我家拿别的存折再去,发现银行已经关门了。中午我跟她约在离邱家很远的一家茶室,每家银行的人都很多,市内交通又拥挤,这样一折腾就是大半天。我对她说,我们明天再见,到时候我会准备好钱。”
“虽然那天她很失望,但通过大半天的交流,我相信你已经充分了解了她的弱点,并且让她对你言听计从了。你到底有什么秘密武器?”
“诚意。”陆劲微微有些得意,“在去银行的路上她摔了一跤,我去给她买创可贴,离开的时候,我把身份证和密码都给了她,当然密码是错的,我对她说,如果叫到号,而我没回来,她可以自己去取钱,这事好像让她非常感动。她说这辈子从没人那么信任她,而且还是个不太熟悉的人。后来我才知道她以前因为盗窃坐过牢。那天我们谈了很多,她说了不少她的烦心事,她告诉我,她小时候因为偷了一家食品店的话梅,被一个男售货员强暴过,后来她每次路过那家店,那个店员都要跟她发生关系,这事她一直不敢告诉别人,因为她老偷东西,大家都认为她品行不好,她觉得说了也没人信。那天我一直在开导她,看得出来,她很少有机会跟别人谈这些事,她听得很入神,后来就忘了时间,忘了回家,忘了她那天没有完成她的任务。”
“所以她很乐意第二天再见你,并且愿意按照你说的去做。是不是?”
“这对她来说比较省事。”陆劲漠然地说。
简东平不想去评价他是否残忍,因为他觉得这毫无意义。
“还是说说29日那天你是怎么让她到处跑的吧。”
“从一开始就没跟她定下确切的时间,因为我的第三节课是代别人上的,不知道那人是否能来。我约她那天上午十点在环岛路的书报摊等,我事先跟她说,她可能得等很长时间,我不确定自己是否需要上第三节课。她自己说,如果过了一刻钟我没到,她就到三门路上的米糕小铺去买邱源爱吃的千层油糕。我上完课后,给她打了个电话,她已经买好油糕了,我让她来我家见我,跟她说穿过胜利路比较近。她来了以后,我们吃了饭,又聊了两个小时,然后我说,我上完课就直接回家了,还没去银行,于是我们决定一起去银行取钱,我说可以带她去一家很少有人排队的银行,她同意了。临走时,我说我不想让刘毅仁知道她跟我见面的事,让她在衣服外面套了件黑色风衣,又戴了假发。”陆劲说,“我知道警察总有一天会拿着照片在这里到处问有没有人见过她,但谁会记得她的长相?她只是个保姆,打扮得很普通,而且我知道她来的路上并没有停留跟任何人说话。所以只要稍微化下妆,我相信她不会被认出来,结果怎么样?果真如此。”
陆劲说完哈哈笑起来。
“接着呢?”简东平问。
“我们一前一后来到忘生桥附近的垃圾堆附近,我很熟悉那地方,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很僻静,四周根本没人,我就在那里干了我该干的,把她塞到一个蛇皮袋里,扔进了垃圾堆,然后就走了。”
“你还拿走了纽扣。”简东平指出。
陆劲对此不置可否。
“那么那些女人呢?你也是把她们骗到垃圾场干的吗?”简东平不相信这些女人会跟他在垃圾场约会。
“不是。”
“那在哪儿?电影院?”简东平猜测道。
陆劲很惊讶,但随即露出微笑:“是警方告诉你的吧。”
“不,是我猜的。现在看电影的人不多,黑灯瞎火的,电影的声音又大,如果你跟一个女人坐在大靠背的情侣座里,就更没人知道你们在干什么了,你经常一个人去看电影,一定早就看出了在那里作案的优势。我没说错吧。”
陆劲点头笑了笑。
“也许那些女人早就跟你认识,但你从来没告诉过她们你的电话,所以她们的地址簿里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你在某天约她们去看午夜场的电影,她们兴高采烈答应了,你就在看电影的过程中杀了她们,然后把她们当作喝醉的女朋友那样拉出电影院,电影院的出口一般不会有工作人员在那里,即使有人碰到你,也不会多问。你把她们带到僻静处,捆好,塞进你事先预备好的蛇皮袋,然后你换上厨师服,骑上自行车,把她们当垃圾袋一样扔掉,整个过程就是这样。你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一连干了五次。在弃尸前你还取了她们的血,反正做纽扣只需要一点点血就够了,弄个小伤口对你来说一点不费事。”
“很正确,”陆劲表示赞许。
“但我有一点不明白。”
“你说。”陆劲态度诚恳。
“你为什么不等散场后,把那些女人带到案发点不远的地方干,而要在电影放映的过程中干?那时候你四周都是人,不是很危险吗?”
“我想尽快把事情解决,我讨厌跟她们在一起,这是第一个理由;第二个理由是,电影散场时,灯光大亮,我们站起来离场彼此都能看见对方,而且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