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哪儿碰到的?”
“她不记得了,只说那个人穿得很邋遢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依依没跟他打招呼,也没仔细看,所以她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那天来找元元的人。”
“这事他们后来跟警察说过吗?”简东平的心里产生了一个想法。
“说了也没用,还不是一样没找到?”江璇忽然撅起嘴说,“我把翡翠纽扣还给依依了,她很不高兴。”
“她生气只是一时的,以后请她吃顿好的,安慰她一下。”简东平笑道,“对了,我让她找的那段网上流传的人血纽扣的录音,她找到没有?”
“不用找,她爸同意拿出来给你。”
“太好了。”
看来邱源是实在没辙了,所以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简东平心想。
“你等会儿去哪儿?”他问她。
“我今天下午没事,你呢?”她睁着一对大眼睛看着他。
“我约了林浩昆,我们要去李雅真的家。你跟我一起去吧?”他吃完最后一口海鲜饭,笑嘻嘻地说,他现在每分钟都想跟她在一起,就想把她变成个包,每天背进背出不离身。
“好啊。”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林浩昆一看见江璇就皱起了眉头。
“干吗?我是来保护他的,免得你再打他!”江璇白了他一眼,怒气冲冲地说,“你知道他伤得有多重吗?我们那天在医院里呆了好长时间呢!James,给他看看你的伤!烂胖子!没让你赔就不错了!”
被她这一说,林浩昆立刻露出紧张的神色。“兄弟,你没事吧?”他上下打量简东平。
“好,给你看看。”简东平脱下外衣,掠开上衣,露出胸前和腹部一大片黑紫的瘀青,江璇低呼了一声,他看她好像快哭了,赶忙把衣服穿好,把她拉到身边,温柔地看着她,用眼神告诉她,我没事,蜜枣,已经不痛了。
“其实我真的没用很大的力。”林浩昆委屈地说。
“哼!”江璇瞪了他一眼,幸好是简东平拉住了她,不然她就要上去踹他了。
“我知道。不然我一定会内脏出血。”简东平笑着说,“好了,我警告你,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对我动手,不然我就告你。”
“我知道了,你这小嫩芽!也太不经打了。”林浩昆委屈又生气地走到了他们前面,“上去吧,她妈妈在,我已经跟她说过了。”
“警察应该已经见过她了吧?”简东平走进电梯问。
“谈过两次了。”
“他们有没有带走什么?”
“没带走什么。你要找的素描夹还都在呢,”好像是为了弥补自己先前的粗暴,他特别补充了一句,“听你的,我还没把她怎么拿到纽扣和画素描的怪事告诉警察,素描应该都在,你自己找吧。”
“OK。”简东平表示赞许,接着问,“你知道雅真的尸体是在哪里被发现的吗?”他记得林仲杰告诉过他,李雅真是被勒死在自家门口的楼道里的。
“知道。等会儿带你去看。”林浩昆声音低沉地说。
不一会儿,电梯就到了9楼,他们走出电梯,林浩昆在前面引路,一拐弯就是一道门,门外是楼梯。林浩昆推开沉重的铁门,来到走道上,打开了电灯。
“看,就是这儿。”他指着地上那圈依稀可见的人形白线说。简东平蹲在地上,盯着那圈白线看了会儿,说:“你看,这白线还那么清楚,说明走楼梯的人很少。”
“那是。有电梯,谁还愿意走楼梯?”
“雅真平时会走楼梯吗?”
“她当然不会,她其实不太爱运动。再说,你也看见了,这楼道里堆满了垃圾,走楼梯容易弄脏衣服,而且还那么黑,谁没事会走楼梯?”
“我刚刚在外面看了看,发现这里,三个号码的大楼是连在一起的。”简东平直起身子,拍拍手上的灰,江璇递了张纸巾给他。
“嗯,没错。”
“那么,从别的楼可以走到雅真家吗?”
“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从别的楼乘电梯,是否可以进入这幢楼。很多类似的连体楼,彼此之间都有通道,可以走来走去。如果凶手从别的楼进来,那当然不必经过这幢楼的门卫室。”简东平走出楼梯间,外面一片光明。
“这我不知道,一会儿问问她妈妈吧。”林浩昆跟着走了出来。
李雅真的妈妈坐在卧室床边整理女儿的遗物,她看上去五十多岁,五官轮廓跟李雅真有七分相似,打扮得挺干净。看见他们进来,她没站起来,只是绷开嘴角朝他们勉强笑了笑。
“你们来啦。”李妈妈语气平淡,但简东平听得出来,那是经历过重创之后的平静,他不敢正视她,目光朝她手上拿着的相框扫去。相框里的李雅真青春靓丽,站在学校的花坛边,朝着镜头微笑地作了一个“V”形的手势。美丽的笑颜和洋溢的青春让简东平不由自主地想起当日野营时发生的事。
“东平,下来一起游泳吧。”经过一条小溪时,她“哗”地一下跳下了水。
“雅真,你干什么?你这样会感冒的。”他只注意到她衣衫单薄,而当时山里的气温只有10度左右。
“下来吧!东平,这里的水好清好凉啊,像天堂里的水,游泳的感觉真好。”她游了一圈后,站在水里热情地召唤他,这时候,他只注意到她全身的衣服都湿了,透过她的白衬衣,他能清楚地看见里面的黑色内衣,他有些焦躁,不想看她。他担心过不了几分钟,自己也不得不跳下水,不是去跟她一起享受游泳的快乐,而是去把她硬拉上来,因为大部队要前进了,但这就意味着,他的衣服会被弄湿,也许还会患上感冒,到时候还得想办法把衣服弄干,想想真麻烦……
他希望她能自己上岸,但是她比他想象得要疯狂得多,那天,她忘情地在水里游来游去,好像准备把自己变成一条鱼,无论他怎么喊她都不肯上来,最后,他只能牺牲自己的衣服跳下水把她硬拉了上来。上岸的时候,她张开双臂搂住他的脖子,把脸靠在他胸口,轻声说:“我头晕。”于是,他不得不把她抱上岸……现在想想,那时候她已经对他有不一样的想法了,可当时他只觉得好麻烦,后来听她表白,觉得她讨厌,她问他要纽扣时,更觉得她神经。现在想想,从头到尾,他都没好好听她说过话,也许听了,但没用心听,他懊悔地想,如果他曾经静下心来耐心听她说说话,也许她就会把一切都告诉他,她一定会告诉他为什么这颗纽扣如此珍贵,既然那时候她已经打定主意要跟他好,那她一定会说的。他望着那张相框里的照片,忽然觉得无限愧疚。
对不起,雅真,不管怎么样,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其实,如果要说我跟你在一起时,完全没看出你的意思,一分一秒都没动过心,那是骗人的。我也曾经想过你,一次,就一次,就是那次抱你上岸的晚上,我想过你,是的,我想过你。如果你在天上能听到我的话,如果我的实话能让你开心一点,我愿意说出来,虽然也许已经太晚了。
那天,你湿漉漉的身体靠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我觉得我看你的目光后来就变成了凝视,心忽然静了下来,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和水声;而那天晚上你给我钉扣子的模样也很美。我从没对你说过是吗?是的,很美,真的很美,你让我明白了“温柔是女人的武器”这句话的意义。那天晚上,我的确想过你,我还在你的帐蓬外面走了两圈,我有点想跟你说说话,但是后来你出来了,一看见你,我忽然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我不爱你。
有时候,一些浪漫的场景会迷惑人的眼睛,会让人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想象,所以说,迷惑我的只是一个想象而已。明白这点后,我就回去了,我看出你很失望,也许你觉得我太冷酷了,但是,雅真,我觉得我做得对。对我来说,你是隔壁家的饭香,一飘就过去了,我没资格吃,也没资格想,而且,我自己的饭桌上已经有了一碗我想吃的饭。
对不起,雅真,即使我知道你对我的意思,我还是隐瞒了我曾经有过的真实想法。请你原谅我,我之所以对你如此冷淡,只是不想你越陷越深,对不起,雅真,我也许该对你好一点,但是我找不出更好的方式来解决这问题。我只想告诉你,我拒绝你,并不是因为你不美或不好,我也从来没有看不起你,只是我们之间没有缘分。请你相信我,我始终是你的朋友,所以,我一定会抓住杀害你的凶手。希望你在天堂那边,能够听见我说的话。希望你来世能找到一个跟你相爱的人,忘了这一世的痛苦,从头再来。
“你怎么了?”江璇悄悄拉拉他的手。
“没什么,毕竟朋友一场,”他心里很难过,不由叹了口气,抬头看到雅真的妈妈正瞧着自己,连忙说,“伯母,我们都是雅真的朋友,请节哀。”
“嗯,好。”李妈妈点了点头,没多说,也没流泪,这让简东平松了口气,他不太善于安慰人,也怕自己会动感情,他总觉得轻易动感情是件很幼稚的事,所以他马上找了个问题来分散这种情绪。
“伯母,我刚刚上来的时候,发现这里的三栋楼是连在一起的,请问它们彼此之间相通吗?”他问道。
“通的,地下车库是连在一起的,以前我来看真真的时候,就经常从地下车库进来。”李妈妈抚摸着女儿的照片,幽幽地说。
“地下车库的门在另一边吗?”
“是啊,地下车库算是后门,从小区的边门进来,直接可以进地下车库,到楼里去。”
“那前门的门卫不是形同虚设吗?”林浩昆在旁边说。
“从地下车库到一楼,要经过一道门,那道门一般是上锁的,有钥匙才能进来。但是,那个门经常有人忘了锁,有些人就是不自觉,你没办法的。”李妈妈叹了口气。
看来,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这栋楼,还是非常容易的,简东平决定等会儿自己去走一遍。
“伯母,雅真的素描本在哪里?”林浩昆问李妈妈。
“都在那里,你们去看吧。”李妈妈指了指书桌,简东平看见那里堆了七八本素描本。
“就这些吗?”
“对,全在那里。雅真爱整洁,不会乱放的。”李妈妈定定地望着女儿的照片说。
简东平知道李雅真是独生女儿,她的父亲在好多年前就去世了,所以可以想象她的离去对她母亲来说该是多么大的打击。他望着眼前这位悲伤的老人,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妈妈,那个曾经把他搂在怀里教他唱英文歌的妈妈,她去世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觉得自己生活在真空里,能看见外面的世界,却听不到声音,听到的只是妈妈的呼唤,东平,东平……大概所有失去至亲之人的感觉都差不多的吧,空虚和悲伤再度袭上他的心头,他觉得眼睛刺痛,心里发酸,他很想说几句宽慰老人的话,但又觉得喉咙好像堵了棉花,所以他只好掉转头,不再看她。
他发现江璇正在看墙上一张用圆珠笔写的字条,凑过去一看,原来是李雅真亲笔写的每日计划,那上面的日期是11月28日,也就是她出事的前三天。内容如下:
6:40 起床 洗漱 做运动10分钟
7:30 出门 步行至学校
上午有两节课,第一、第三节。
上完课,打几个电话:
1、给J打个电话,约定见面时间。
2、给L打电话,说明自己的想法。
跟妈妈打个电话,周末可能要出去。
中午:跟志同道合的老同亊一起吃午饭。星星茶餐厅,我请客。
下午两节课。三点以后结束一天工作。
15:30—17:30 家教,程敏
晚餐:七点半左右,在小雨茶室。边吃饭边等J。
晚上回家后:上网1小时。
(在每日计划的下面,还贴了几行用正楷毛笔写的字,看上去像是李雅真的生活格言)
雅真,记住!
1、别人怎么对你,你也要怎么对别人。
2、控制脾气,不要随便发火。
3、要矜持,有的话不要先说出来。
4、贪婪,是最可怕的魔鬼。
5、每周要给妈妈打电话,至少两个。
6、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买的不要买。
“不该买的不要买,”简东平想,这是不是意味着,李雅真经常买些不该买的东西?是的,这很像她。喜欢收集小玩意儿的她,一定经常买些没多大用处,但又非常漂亮可爱的小东西。简东平真想弄清楚,李雅真最后是不是就死在她最喜欢的小玩意儿上,她是不是因为那颗小小的不起眼的纽扣送的命?
“你在看什么?”林浩昆也凑了过来。
“瞧,雅真的每日计划,可以给我吗?”他问道。
林浩昆看了他一眼,回头问李妈妈:“伯母,这可以给他吗?他……要研究研究,他会还回来的,只是拿去看看。”
“不还回来也行。”李妈妈说。
“还有这些,”简东平指指那叠素描本,“可以让我一起带走吗?我看完了一定马上还回来。”
李妈妈笑笑说:“警察来过两次了,他们应该已经拿走了有用的东西。所以剩下的,我觉得没关系,你想看就拿去看吧,”她轻轻叹了口气,“雅真已经再也回不来了,你们这些朋友能记住她,愿意保留她的遗物,我应该说声谢谢才对。”
“别难过,James,别难过,她妈妈看上去是个很坚强的人。”在回去的路上,江璇看出他心情不好,便柔声安慰道。
“璇,死亡好可怕……”他双手握着方向盘,叹息道。
“你怕死吗?”江璇说。
“我怕。你呢?”他瞥了她一眼。
“我还好。”
他笑笑,腾出一只手来拉拉她的衣服。
“你爸去世的时候,你几岁?”他问她。
“我13岁。”她往嘴里塞了根口香糖,吧嗒吧嗒嚼起来。
“你爸是怎么死的?当时你什么感觉?”见她表情漠然,他忽然对她的家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是得肺癌死的。他抽烟抽得太凶了。”她望着前方,让整个身子舒舒服服地靠在车座上,“也难怪,他心烦的事太多。以前他在铅笔厂当副厂长,很风光的,后来他跟厂里的一个女工乱搞,让我妈抓住了,我妈去厂里闹,他这厂长就让人撤掉了,从那以后他就变了样,一天到晚抽烟骂人,骂我妈,我姐,我,还骂隔壁邻居和居委会的人。我爸又是个破锣嗓门,骂起人来像用棍子在敲锣,当当当,当当当,吵死人了。他死了,我也没什么感觉,就是觉得耳根清净了好多。”
车厢里静默了几分钟。他还想再问,但她自己说了下去。“我妈那时候大概是为了报复我爸,整天在外面跳舞。我爸的事没被揭穿前,我觉得我们家跟别人家没什么不同,挺好的,他们也是挺正经的一对,说起大道理来有模有样的,我爸还是个特别会说话的人,以前当领导的嘛,他老吹嘘自己,可是后来就变了,他们好像电影演员一样,以前总是演正人君子,后来忽然两人都变成了大反派,我还真不习惯呢。我说不好,反正就觉得我们家乱了,散了。”说到这儿,她忽然笑起来,“因为我妈闹罢工不肯做饭,后来我爸就让我们上他喜欢的那个女人家去吃,老实说,我挺喜欢那个阿姨的。”
“她比你妈脾气好,是吗?”他猜测道。
“好多了,这还不止,她还很会做饭,有时候还替我补衣服。有一次我毛衣的袖子坏了,她还帮我拆了重新织了,我觉得她人挺好的。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想嫁给我爸,反正她对我和姐姐都很好,我们经常去她家吃饭,我爸死的时候,她哭得很伤心。我跟她儿子后来还成了朋友。”
“她儿子?”
“别紧张,她儿子就是我上次跟你提过的海东,他比我大两岁,我们一直是好朋友。海东对我很够意思。”江璇回头看看他,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马上笑着解释,“你别瞎想,我们只是好朋友,再说海东自己也有女朋友,他们是同班同学,他女朋友现在在一家大酒店里做接待,两人可好了。”
“我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