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管修问清楚,那个人已经挂断了电话,管修拿着电话思忖着电话中那人的话,一个老朋友?管修不记得自己在北平城除了庚年之外还有什么人可以谈得上朋友,就连庚年和自己的关系也是十分保密的。他实在想不出可以称之为老朋友的究竟是什么人。
一个上午管修都在不停地看着表,犹豫着要不要赴约。在九点半的时候管修终于咬了咬牙,决定去见一见这个所谓的老朋友。
广德楼在北平的南城,管修来到广德楼的时候并未发现周围有任何异样。广德楼前熙攘的人群,广德楼中门大开不时有客人进进出出。广德楼在白天也会演出一些经典的段子供那些闲暇之人解闷。
管修下了洋车缓步走进广德楼,可能现在还为时尚早,因此广德楼中的人并不是很多,在门口的一块红纸上贴着今天的剧目《打龙袍》,管修对这出戏印象深刻,偶尔也会哼唱几句。
管修在茶园内环顾一周并没有人向他招呼,便随即找一张桌子坐下,刚落座一个伙计便提着茶壶走了进来。
“先生,您要点什么?”伙计一边说一边殷勤地给管修沏上一壶茶。
管修微微笑了笑说道:“随便上一两件甜品吧!”
那伙计点了点头道:“好嘞,您稍等!”说完提着茶壶向内中走去,管修这个位置靠近门口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个进入广德楼的人,而且如果一旦发现有变,这里也最容易离开。随着开场的时间接近,听戏的人越来越多,三教九流,闲散工人纷纷从门口进来寻一个坐处等着看戏。原本平静的院子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有些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些人则吃着瓜子侃侃奇谈。可是管修始终没有找到那个“老朋友”的踪迹。
过了片刻小二端着两碟子甜品走到管修身旁说道:“先生您的甜品!”管修微微地点了点头正要掏钱的时候,那小二连忙摆手说:“有人已经付过钱了!”
管修皱了皱眉头问道:“是什么人?”
“嘿嘿,那个人不让我说!”小二一脸无奈地说道,“您慢用,有事儿招呼啊!”
管修还想追问,那小二已经机灵地走到了另外的桌子旁,正在这时《打龙袍》开场了,院子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管修的注意力也被吸引到了舞台上,正在这时一只手忽然搭在了管修的肩膀上。管修一愣,然后那人凑在管修的耳旁轻声唱了一句戏词道:“龙车凤辇进皇城……”
管修听到那声音,嘴角微微敛起笑了笑,抬起头见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戴着一副眼镜,面貌清秀,长相十分干净正在对自己微笑。
“武田君!”管修激动地站起身来,他有些不敢相信能在这里见到自己在日本留学时的同窗好友。眼前这个青年名叫武田正纯,在日本武田这个姓氏都为皇室本家,属于贵族血统。武田正纯自然也不例外,在学校的时候管修便知他的父亲在日本政府就职,但武田正纯为人极为低调,或者说有些自卑,这与他是其父的第二任妻子所生有关。因为他的这种自卑经常被同学欺负,而管修和庚年与他结交便是因为二人骨子里颇有正义感。在一次武田被欺负的时候管修和庚年路见不平,因此三人结识。
因为这件事二人都被学校记过,不过也就是从那时起武田正纯与这二人形影不离。在管修的印象中武田正纯始终是他和庚年的一个小跟班、小弟弟。而武田觉得只要和他们两个在一起便没有人敢欺负他。不久之后他们才发现武田正纯虽然有些自卑,性格懦弱,然而却练得一手好剑术。他们三个在日本的时候几乎形影不离,出于武田的单纯所以庚年和管修的很多话也不避讳他。
在即将毕业之时武田便被其父强行送到德国学习,从此之后再无音信,却没有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见。
“嘿嘿,管修君!”武田笑眯眯地坐在管修身旁宛如当年的那个小跟班一样,“没有想到是我吧!”
管修也坐下望着武田,脸上洋溢着喜悦的微笑,一拳捶在武田的胸口说道:“你小子当时走的时候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说,到了德国也不来一封信,我和……”说到这里管修忽然语塞了,他想起了庚年。
与此同时武田的目光也黯淡了下来,低声叹了口气说道:“庚年君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
管修叹了口气说道:“今天不说这些了,真没想到你小子竟然会来中国,还故弄玄虚把我约到这个地方来!”
“嘿嘿!”武田笑了笑,“刚刚我唱的那几句怎么样?”
“嗯,不错,我就奇怪了你怎么也会唱啊?”管修忽然有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
“哈哈,当年上学的时候你和庚年君没事的时候就在我眼前唱,我也是耳濡目染的!”武田一副无奈的表情说道,“没办法啊,就算没有兴趣也被你们两个熏陶得兴趣浓厚了,所以一到中国我就立刻约你到这里来见面了!”
此时舞台上的戏已经开场,台上老旦的西皮导板唱的一板一眼,字正腔圆,两人听了相视而笑。
“走吧,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这里太乱了!”管修说着站起身来。
“好!”武田笑着跟随管修离开了广德楼,此时又是一阵锣鼓声响起……
距离此处不远有一家三层酒楼,酒楼的装潢在北平城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管修引着武田二人进入酒楼二层的一个雅间,叫了一桌酒楼的拿手好菜便攀谈起来。
一晃四五年的光景,这四五年中两人都变化不小,两人都有一肚子话想说,落座之后却只是直愣愣地望着对方,然后相视而笑。过了片刻管修说道:“武田君,你从德国回来,你父亲应该能在政府给你安排一个较好的职位,怎么会忽然来到中国呢?”
“唉!”武田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实不相瞒,家父去年便离世了!”
“啊?”管修有些诧异,“对不起,节哀顺变啊!”
“我回到日本之后便受到排挤,这才来到中国!”武田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举起杯子说道,“还望管修君手下留情啊!”
管修一愣,立刻想起当年管修和庚年两人对武田所说的话。当年两人对于日本发动的侵华战争都极为愤怒,因此曾经对武田说如果将来武田以朋友的身份来中国必定带他吃遍京城名吃,倘若武田带着武器来到中国那么必定会割袍断义,势成水火!管修想到这里微微笑了笑道:“我现在也是在为帝国效力!”
武田讳莫如深地笑了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管修君,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管修给两个人倒满酒之后说道。
“倘若有一天迫不得已的话,我不希望我们两个成为敌人!”武田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眼睛一直盯着管修。而管修的手却也停在了半空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两个人推杯换盏,回忆当年在日本上学时候的种种。一瞬间两个人像是都回到了那个青葱、单纯的年代。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武田忽然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关好雅间的房门。
“武田君你这是……”管修望着一脸严肃的武田问道。
“管修君,你知不知道现在一口刀已经架在你的脖子上了?”武田说着坐在管修旁边的椅子上低声说道。
“什么意思?”管修的醉意顿消。
“你看这个!”武田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那信封上写着“机密”。管修拿着那封信看了武田一眼,武田点了点头示意管修打开。
抽出那封信,内中是管修的资料和一些秘密调查的结论。管修一页接着一页把上面所书的内容看完,大致意思是管修与爱新觉罗·庚年当年在日本留学的时候是同窗好友,回国之后也有过秘密联络。因此不排除管修是潜伏在宪兵队内的间谍。下面的处理意见是:逮捕。
管修看完那封信沉默了一会儿,这时武田又掏出一封上面依旧写着“绝密”的信递给管修。管修抬起头看了看武田接过信,这封信的内容是关于爱新觉罗·庚年的资料和调查结论。管修皱着眉头将这封密信也看了一遍,这封信中写明爱新觉罗·庚年参与了刺杀李士群的计划,而且爱新觉罗·庚年一直在暗中调查关于驱虫师家族的事情。处理意见是:消失。
管修看完两封信沉吟了片刻说道:“这……你是怎么拿到的?”
“我这次来中国的主要任务是负责特高课和政府之间的沟通,这些信件全部是松井尚元发出去的。关于你的那封密信是我刚到的时候收到的,我便扣留了下来!”武田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只可惜庚年君……”
管修紧紧地握着那封信,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抬起头对武田说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武田眼睛中闪动着泪光。
管修盯着武田的眼睛,武田的手微微颤抖着说道:“早在多年前松井家族便以驱虫师家族的秘密可以改变历史这一说法秘密展开了一个计划。起初这个计划也只是一个备选方案,谁知战争进行到后期我们在东南亚战场节节失利,松井家族便获重用。因为我父亲当年曾经极力反对那个计划,松井家族得势之后我父亲便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不久之后父亲便被革职,他整日在家郁郁寡欢,终于撒手人寰。因此我与松井家族有不共戴天之仇!”
“所以,松井尚元是我们两个共同的敌人!”武田说到这里目光诚恳地望着管修,“我能暂时将这些密信压下来,但是如果时间过长的话恐怕还是会被松井尚元发现的!”
“原来是这样……”管修瞥了一眼武田,这个从前有些自卑的小跟班在几句话里不但将自己与他归结到同一阵营,而且最后一句话更是让自己必须与他共同进退,别无选择。
“而且……”武田见管修始终有些顾虑便接着说道,“而且我知道一些你肯定会感兴趣的东西?”
“感兴趣的东西?”管修疑惑地望着武田。武田叹了口气说道:“我此次前来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监视和敦促松井尚元执行关于驱虫师家族秘密的那个计划,因此在我来之前将所有能看到的资料都看了一遍,我发现所有的计划都是从一份用汉语写成的密报开始的!”
“用汉语写成的?”管修的精神一振,曾经他和庚年猜测必定有人向日本人告密,否则他们绝不可能知道那么多关于驱虫师家族的事情,现在终于被他们猜到了。
“嗯,是一份用汉语写成的!”武田确凿地说道,“其实当时我看到那份密报的时候比你还要吃惊,也就是那份密报让当局最终决定开始这个计划!”
“那这份密报呢?”管修打量着武田问道。
“密报是属于绝密的,决不能带出!不过……”武田顿了顿傻笑着说道,“我将看到的一切都记在这里了!”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管修缓缓地靠在椅子上,从口袋中掏出一根烟自顾自地点燃,将烟放在嘴里吸了一口望着屋顶。他在脑海中快速回忆着刚刚所说的一切,眼前的武田如果是来试探自己的该怎么办?不过这种假设很快就被管修否定了,因为他手上的那份关于自己的密报已经足以让他身陷囹圄了,没必要多此一举。他抽了几口烟说道:“你说吧,让我做什么?”
“帮我除掉松井尚元!”武田攥着拳头说道,“我有一个可以置松井尚元于死地的计划,不过我需要一个人帮我!”
“为什么那个人是我?”管修的神情已经严肃了起来。
“我刚来中国,除了你之外,我不知道还能相信谁!”武田痴痴地望着管修,等待着他的答复。
“好!”管修丢掉口中的烟狠狠地说道。武田立刻满面笑容地给两个人倒上酒说:“谢谢管修君!”说完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封密报上的内容了吧!”管修喝完酒之后说道。
“这……”武田想了想点点头说道,“我相信管修君的为人,必定不会食言!而且……”武田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管修知道武田想说:“松井尚元死了对于管修来说只有好处而并无害处!”
“所有的计划都起源于一场瘟疫!”武田一字一句地说道。
“一场瘟疫?”管修不解地望着武田,示意他继续。
“虽然驱虫师家族早有过‘遇战乱,虫师出,得虫者,得天下,三十年,必易主’的说法,然而得到驱虫师家族最终秘密必须聚齐每个家族的秘宝,对于帝国来说这不是一件难事,只是时间的问题。然而还有一个最关键的因素,那就是将这些秘宝中的秘密读出来的方法只有一个人知道!”武田顿了顿说道,“那就是传说中的人草师!”
“因为人草师的存在只是一个传说,因此当时当局并未重视松井家族的计划,直到那封密报的出现。”武田将“密报”两个字咬得极重。
“你是说密报证实了人草师的存在?”管修疑惑地说道。
“确切地说,是那场记录在密报上的瘟疫证实了人草师的存在!”武田淡淡地说道,之后倒上一杯酒,一段百年前尘封的历史便这样慢慢地浮出水面。
第九章 天水乱,寻踪人草师
一百多年前在享有“天河注水”的天水城内发生了一场罕见的瘟疫。天水城地处甘肃东南部,是古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天水城向来以四季分明、气候宜人著称,然而那一年的夏天却极为怪异,夏天来得格外早,而且异常闷热,似乎是在预示着一场巨大的灾难即将到来。
这一天从古丝绸之路上来了两个西域客商,这两个人一个个子很高,另一个很矮。这两个人眼睛呈碧色,天水城中过往客商极多,经常有肤色各异的人来往于此。因此这两个人的长相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
他们住在天水城东一家名叫“云归客栈”的地方,这地方距离天水城的东门很近,在客栈的后面有一个湖泊。两人见周围的环境极佳便在此处落脚。他们提前付给客栈老板一个月的房钱,而对老板提出的唯一一个要求就是不要打扰他们。
老板初时感觉有些疑虑,为了打消老板的顾虑,两人给了老板双倍的价格。就这样老板笑眯眯地离开了。
两人在客栈中安静地待了三天,三天中老板和伙计发现二人极少出门行动,即便是出门也会同时出现,形影不离。他们从不吃客栈内准备好的食物,一应物品全部是自己上街买回来然后借客栈的灶台自行烧制。
虽然这些举动极为怪异,但客栈老板收了双倍的钱又如此省事,自然心中高兴还来不及便也不过问。接下来的几天他们陆续从外面买来了一些木板和钉子,将窗子钉得严严实实的。这个举动让客栈老板大为恼怒,匆匆而至询问究竟。
二人亦不多言又多交了房钱,客栈老板这才作罢。又是两三天的工夫,他们又从外面买了一些新鲜的活鸡、活鱼之类的。然后将它们放在房间内,老板这次真的是恼羞成怒了,不管他们给多高的价格,也要求他们必须将这些东西移到外面去。这倒不是老板不再贪财,而是其他客人闻到异味都不愿在此居住了。
无奈之下,两人只能将那些动物转移到后院然后小心饲养。大概半个月的时间,二人告诉客栈老板要出去大概一周的时间,之后便就这样离开了。
转眼一周的时间过去了,那两个远行的客商还没有回来。没回来也好,老板想反正他们已经交了房钱,时间一到便自行给他们退房。如果他们回来说不定又会出什么幺蛾子,最后让自己难做。
谁知第二天,伙计忽然从后院急匆匆地跑来告诉老板说,那两个客商临行之时拜托他们豢养的鸡和鱼都少了。既然不是自己的,老板也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说道:“说不定是被黄鼠狼叼走了,再或者是被哪个手长的贼人顺手牵羊了!”
可是接连两天,伙计都和老板说客商交代豢养的鸡和鱼在不断减少,老板一直不以为意。转眼一周的时间过去了,那天早晨已经是日上三竿,而云归客栈的门却已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