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江南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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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江南燕-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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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完全同意他的说法,地面干燥而能留下如此的脚印,叫人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守根提着灯在前面走,霍桑弯腰曲背跟在后面循着脚印走到门边。距离正门约二丈,方向朝东。如果从正门进来,一抬头就看见箱子,右面是床,左边有玻璃窗。墙上悬挂着两张相片,一张是孙守根,另一张是一位少妇,衣服美丽,相貌端正佼好,年纪大约二十六七岁,窗前有一只桌子,上面堆满了纸墨书籍。霍桑大约看了一眼,就拔掉门闩把门打开。

霍桑问道:“这扇门昨夜上闩吗?”

守根说:“没有上闩,因为内人等我夜归。”

霍桑没有接话,跟着足印走出去。脚印经过庭院直到走廊下面的门边。

霍桑再检查这扇门,说道:“门上有挖撬的痕迹,但门栓并不坚牢,很容易被撬开。”

穿过门,就是后花园,门外还有一间小屋子。

霍桑立定问道:“这小屋子有人住吗?”

守根说:“本来是花匠冯二住,最近空着。”

“园丁住到别的地方去了吗?”

“不是,因为冯二爱赌,我屡次动戒,他不肯改过,所以我辞歇了他。这是两星期前的事。”

霍桑扬扬眉毛问:“这个冯二识字吗?”

守根说:“识字的。住宅里所有的仆役,除徐妈,大家多少都认识一些字。”

霍桑再往前走,一边用电筒照地,跟着脚印直到后门。现在脚印一深一浅间隔着,看得十分清楚。进去的脚印深,出来的脚印浅,弯弯曲曲直到后面。后面的大门好象是重新翻建的,不是旧式门,所以上面装了西式的门锁。门很厚重结实,深红色,门后有一块大石头,估计重约一百斤开外,知道是用来堵住大门的。

霍桑诧异地说:“我看这扇门的锁十分牢固,一定是被尖锥子撬坏。门后的大石头已被移动了六七寸。看形状是强盗打坏了门锁,再用力推门,门后的石块才能移动,这可不太容易,只有大力士才能做得到。门上的钥匙一共有几把?”

守根答道:“只有一把,我独自管理。”

守根说完,把钥匙拿出来,霍桑点头,伸手开门。由于石头压住门,只能拉开六七寸,仅容一个人侧身走出去。我们挤身出去,外面野草丛生,脚印也十分紊乱。对门有一座旧庙,看匾额,是座蛇神庙。前面对立着两根大旗杆,上面的雕镂木斗还完整,还有一对石狮子蹲踞左右,为庙里泥塑的偶像守夜。除此以外,没有别的痕迹。

守根指着庙,对霍桑说道:“本来庙里有一个人看守,他的名字叫胡大,年事已高弯腰曲背。昨夜我家发生盗案后,他也一起被警察抓到局里去,说是要向他问话找线索。现在庙里黑暗无灯,恐怕人还没有被放出来。”说完叹了口气,有点叹息警察愚笨,连累了无辜的人的样子。

我乘守根跟霍桑在说话借着灯光,四面观看。门边长满了杂草,看不出什么痕迹。不过在三十码之外我看见沿着墙壁有一个低陷的水潭。我走近细看,那里十分潮湿,沿墙污水汇集,成了低洼的泥沼地。

我大为惊喜叫道:“霍桑,看这里,岂不是又有脚印了吗?”

霍桑用灯照着说道:“是呀!脚印是从这低陷的水潭里出来,经过杂草地,再从后门进去。但是找不到离开的痕迹,是什么道理?”

我说道:“我认为强盗来时,黑夜看不见,不小心脚踏进这个水洼,所以留了许多印子,后来鞋子已干,从野草地上逃掉的。”

霍桑疑惑地思索,说道:“包朗你重视脚印,当然很对,但要寻出真相不能单单注意脚印呀!”霍桑看了看守根:“先生住宅里还有其他便门可以出入吗?”

守根说道:“没有,除前后两门外,并没有别的通道。”

霍桑点头。此时忽然看见一个人有些跋脚,一拐一拐地向庙里走去。

守根问道:“来人是不是胡大?”

那人听到声音立刻止步,答道:“先生,是我。”

守根问道:“你被释放自由了吗?”

那人说道:“对,方才警察们曾查问我昨夜有没有听到声响,我回答说不曾听见,他们不相信,甚至还恐吓我。后来洪福去,先生吩咐他忠告警察不可连累无罪的人,总算我和老荣释放出来,现在我要谢谢先生呢!”

这人走近,我瞧他面貌,两鬓己白,面颊深陷,背驼象弓,形状既老又丑。

霍桑安慰道:“你是被委屈的。告诉我昨夜什么时间上床睡觉?你果真一点不曾听到声音?”

胡大说道:“没有,我因为夜里没有事,七八点钟上床睡觉了。昨天晚上睡得真好,所以什么声音都不曾听见。”

“最近几天,你有没有发觉有可疑人在这里东张西望?”

胡大用手抚摸下巴,沉思了一下说道:“有,前天下午,我看见有一个人在小巷口徘徊。”

“当真?你可能告诉我他的形状面貌?”

“我眼见这个人,只觉得他身材矮小,可惜没有看清他的相貌。”

霍桑本来再想问,忽然一个小男童从后门奔出来,报告洪福已经把老荣带回家,同时还有警察局的侦探一起来。于是守根向我们招手一起,回到屋里去。 

第五章 侦探的设想

洪福年龄在三四十岁左右,躯干高大雄伟,两只手臂粗壮有力,步伐沉重,一眼看去就知道他曾经练过拳术。目光炯炯而敏锐,看神色是个多计谋的人。他穿一件咖啡色半旧的羊皮袍,右手戴一枚金戒指。与普通的仆役不同,不用说,他是主人的亲信。我默默地观察他的形状,承认格恩的话没有错,他具有做侦探的机警和智慧。洪福方在内厅等候。我们走进内厅时,他已经在那里了,他注视着霍桑和我点头招呼。看样子,似乎早已知道我们两人是谁。他先走到主人面前,用纯粹的北平话报告:“老荣已经回家。当初警察坚持认为老荣一定听到声响,强迫要他说实话。老荣看守的是前门,贼是从后门进来,即使有声响,他未必听得到。若是说他受贿而与盗贼串通,更不合理。老荣在这里服务已近二十年,从未有过不规矩的行为。怎会有这种事呢?”

霍桑听洪福说话,不断点头,说道:“事情这样,原来是警察不调查,而且办事鲁莽。”

洪福微笑,瞧着我的朋友说道:“这班家伙的行为,即使一般人,就能看出他们的错误。况且先生具有大侦探的眼光,不值得你理会的!”

霍桑脸色有点泛红,似乎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嘉奖,但没有说出来。

洪福接着说道:“主人,警察局侦探现正在外厢等候,是否要出去见见?”

我们大家走出大厅,到厢房,就看见一位神态岸然的侦探在室中徘徊。侦探名叫钟德,年在三十左右,穿黑颜色的长袍,五大三粗,挺胸昂首。手指间夹着一支雪茄,模样很不平凡。侦探看到我和霍桑穿着西装,瞥了一眼,也不打招呼,就走过去和守根谈话。

“先生,我们看这案子的迹状,是否无隙,一定是有经验的老手干的。毫无疑问,所以断定强盗一定是江南燕,不过根据情形推测,一定有人做内应,才可以没有阻挡地出入。刚才查问老荣,他说从你们外出后,一直坐着守门未睡,前门没有人出入过,也不曾听到声音,事情有点诧异。其他的佣人还需要查问,先生能许可吗?”

守根皱皱眉头有点不高兴,但情势上也不好拒绝,于是说道:“如果对此案有益,请便。”

守根立刻吩咐召唤所有的仆役。一会都到齐。仆役一共四个人,一是看门的老荣,六十左右年纪,头发灰白,听他声音是安徽人。再男厨师王霖、徐妈和散做小童生葆,这三个佣人都讲苏州话,本地人。他们看见侦探,都吓得发抖,个个恐惧失色。我不明白,他们是有罪怕?还是看到侦探那种气焰而担心被诬告,竞吓得如此不能自制?其中差别不大,因我才疏学浅,也不敢妄加判别。一会儿,每一个仆人都被查问过,众口一词回答不知道,除老荣睡在大门进口处,生葆与王霖住在第二进,和格恩的外室相连,对案子发生的房间距离远一点,大家齐口都说十点钟已经上床睡觉。只有徐妈的卧室最近。徐妈大约三十多岁,五官长得端正,衣服朴素。她说十点钟到女主人房间铺床时,女主人在书桌前看书,吩咐徐妈先睡。铺床完毕就回到自己的卧室,上床不一会便睡熟了。直到守根叫她,才从床上惊跳起来。

钟侦探查问徐妈道:“你睡后,有没有偶然醒过?”

徐妈说:“没有,昨夜我睡得很熟。”

“平时你睡眠容易惊醒吗?还是一贯贪睡?”

“自己知道我不是贪睡的人。”

“那末昨夜睡梦中,曾听见女主人的呼叫吗?”

“我不曾听到什么!”

“是吗?如果有呼叫声,你会醒过来吗?”

“我和主人的睡房只隔一层板壁,照理应该听得到的。”

守根有点不耐烦,插口道:“今天早晨你们已经详细查问过,而且各房间也普遍搜过,找不出嫌疑,现在又何必絮絮不休,对案子全无补益呀!”

钟侦探回头看了一眼,说道:“请先生原谅。我们不怕麻烦,絮絮不休地查问,是想知道盗案的真相。请想一想,如果强盗进来时,夫人在看书并未上床入睡,论情势应该感觉得到。即使是伏在桌子上小睡,盗贼翻箱倒柜,一定有声音,夫人怎会一点不觉察,如果发觉,一定高声惊呼有贼。现在我问徐妈,她说没有听见,这中间的关节,实在解释不通。”

守根低头看地,脸色立刻改变,然后冷冷地问道:“照你意思,该怎么办?”

“没有别的,我想向夫人询问几句,或者可以有点线索。先生能允许我见见夫人吗?”

守根顿时愤怒地说:“我不允许你如此傲,内人卧病在床,这是使不得的。”

侦探看见守根一脸怒气,立刻收敛起他的那一套辞色,请罪说:“望恕冒昧之罪,请原谅,请原谅,我的目的也不过是搜集线索,对破案提供些帮助而已。”

守根责备道:“你真要破案吗?告诉你此刻强盗早已逃之夭夭,影踪全无,你们何以不去追捕,偏在这里罗嗦不休?舍本求末,真是莫名其妙,算了!”

钟侦探被训斥了一顿,口呆目瞪,想争辩,但看看守根脸色是严肃而又不可侵犯。

守根对霍桑说道:“谢谢先生劳驾,想查验的事经已完毕,如果有什么高见,请随时随地赐教。暂且分别,他日再见。”说完便返身想走到内室去。

我知道守根这些话是有意说给侦探听的,他厌倦对方话太噜苏,于是出此逐客令。而我们到此也不便久留。霍桑走过去,和守根咬耳朵说了几句话,便告辞出来。钟侦探若有所失,默默地有点微怒,跟随我们一起离开孙宅。

第六章 案情揣测

回到家,佣人已经烧好晚饭,我们就坐下来吃饭。进餐时,霍桑没有说过一句话,态度异常,饭后我跟霍桑进入书房,霍桑把门关上,低头静坐。我拿出烟丝做了二根纸烟,一支交给霍桑。霍桑在学校里时本来不抽烟,只是每逢无聊或者深思时,才吸几支烟。我把纸烟给他,他燃点之后,用力抽吸,似乎根本不知道纸烟的浓淡滋味。等了好久霍桑突然站起来在室内徘徊,低头下看,仿佛在数算自己的步伐,并加以测量,一回又喃喃自语。

“奇怪……奇怪……一尺六寸……是否真的是这样?”

我再也不能忍耐,问道:“有什么奇怪的事?你是指这件盗窃案吗?”

霍桑停住脚步,重新坐下:“你说得不错,这件案子很棘手,而且扑朔迷离。”

我说道:“这强盗行纵缥渺,当然不容易着手。不过我们在城里拾到的那一粒珍珠,是否也可以作为线索起端?”

霍桑忽然说道:“珍珠与这件盗案没有关系。你以为这件案子是江南燕干的?”

我奇怪地问:“可不是?你怎么认为不是江南燕。”

霍桑把烟尾丢掉,摇头说道:“不是,不是,如果真是江南燕,根据痕迹还容易缉捕,可能没有困难,甚至很有把握。可惜不是,所以一时有些难以下手了。”

“当真?你有什么根据?”

“你怎么没有观察清楚?有两点可以证明不是江南燕干的。第一,你看见墙壁上的字迹,不是十分潦草而且写得极低劣难看吗?我听说过去方严两家的窃案,墙上留的名字,笔力强劲而有气派,仿佛是书法家的笔迹。报上报道时都如此形容,你翻阅一下旧报还能找得到。”

“其次,这个强盗挖撬门锁都用尖锐的锥子,可知不是偷窃老手干的。如果这是江南燕的作为,他不但要叫冤枉,还觉得十分羞愧。日前严家被盗时,强盗破门进入卧室,警探不知道盗贼用什么作案工具,照我猜测要不就是一种万能钥匙,可以开任何门锁。”

我恍然大悟,道:“你讲得有理,那末究竟谁是窃贼,你已经胸有成竹?”

霍桑沉思一下说道:“我大略有点头绪,但还不能确定,所以心中踌躇,犹豫不决。”一会,自言自语,“我想这个窃贼一定是个狡猾的人,冒名偷窃,作弄警探,自己可以卸脱罪责,真是不容易对付。”

“贼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是外盗还是内盗?”

“从迹象看,好象是外面进去。看庙的胡大不是说过前天下午,有一个人在后门的巷口徘徊?这当然可疑。不过方才钟侦探说一定有内应,这话我完全同意,否则外面来的盗贼肯定不清楚屋子里的详细情形。说是巧合,何以不先不后,刚好在守根和洪福出外看戏的三小时中间发生盗窃?我秘密问过守根,昨天晚上看戏是否预先买好戏票,他说看戏是他的所好,但是昨天到晚饭时分才心血来潮想去看戏的。那末在几小时中,消息不会传得那末快,窃贼一定是近在左右,不然不会乘虚而入。讲到这一点,若要假定是外贼,似乎有点矛盾。”

“照你老兄的看法,究竟怎样?”

“我拿脚印来推测,作进一步的研究,现在我着眼住宅中这许多佣人。认为其中有一个人,等主人出去,就绕道到后门,拿锐利的钻孔工具撬门进来,才留下了痕迹。他偷得珠宝后,就出去藏好,再回进住宅。然而,这所住屋只有前后两扇门,窃贼出进,看门人老荣必定知道。可是他说自从主人和洪福出去以后没有别的人出入,这和我的推想格格不入。”

我沉思了一下说道:“照你所说,盗贼岂不能从后门出入?那末老荣就不会发觉了。”

霍桑说道:“你想盗贼是从里面打破后门出去的?但观察门锁,显然是从外面进来的。”

“会不会用假钥匙先把门打开,再从外面进来?”

“不可能,这种锁钥是德国制造,不容易仿制,我敢说绝对不是象你所说的那样。”

“那末老荣一定知道,可能他说谎。”

“看情形是这样,但是我还不敢完全肯定。”

“虽然如此,你怀疑是屋子内部的人,那末是谁呢?你怀疑什么人?”

“对这一点,情形很复杂,至今我还没有定论。住宅里这许多仆人,洪福跟随主人一起外出不算,还有四个人;象厨师王霖,小童生葆,徐妈还有老荣,大家都在被怀疑之中,尤其是厨师王霖,体形高大,引起我的注意。其次是老荣,从地位讲,关系重大。不过观察他的举止状态,这老人似乎是耿耿忠心,不象一个虚伪诡诈的人,但是从情势判断,他不应该不知道,可是现在却是相反。为着这一点我心中非常纳闷。至于其他两人,串通的嫌疑很有可能,若说是他们亲自去偷盗,就不是事实了。”

我忽然有些想法,说道:“守根辞掉的园丁冯二,似乎也应该加以注意呀!”

霍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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