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小时我们就抵达了S市。我当然不会提前电话联系安玟——我打算直接去她家,就像她到我的新闻发布会现场一样,做一个不速之客。陈思达好像猜到了我的心思,他显得有些担心,好几次提醒我不要将这次的会面变成一场闹剧——我们是来寻求真相和事实的。其实我也明白,但具体状况,要看到时候那个女人的态度了。
下飞机后才下午三点,但我已疲倦为由,拒绝马上去找安玟,陈思达没办法,只有和我先去一家酒店订了房间。我躺到柔软舒适的床上后,居然真的一觉睡到了六点钟。之后,我们到酒店附近的一家韩国烧烤店吃饭。
我点了用于烧烤的牛小排、羊肉和里脊,还点了一个大份的海鲜火锅以及冷面、寿司,另外还叫了两瓶清酒。陈思达张口结舌地望着我,我猜他正对我做着心理分析。
果然,侍者刚一离开,他就不安地说道:“千秋……希望不是我理解的这样——你……不会是在做大战前的准备吧?”
“什么大战?”我假装不懂。
陈思达盯着我,那眼神是——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我笑了出来。“你想多了吧?我只是饿了。”
陈思达挑起一边眉毛,端起杯子喝了几口麦茶。
不一会,各种美食端了上来。我们把温热的清酒倒入了雅致的小杯中,碰了一下杯。我一饮而尽,陈思达略微顿了一下,也把酒干了。接着,我极具雅兴地自己动手烤肉,不慌不忙地品尝美食。陈思达始终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半小时,走出那家餐厅,已经是晚上八点过了。陈思达之前就看了好几次手表,现在终于忍不住说道:“千秋,我们能去做正事了吗?”
我借着酒劲装迷糊:“好啊,接下来是去唱歌还是看电影?”
陈思达双手抓住我的手臂,严肃地说:“千秋,别这样!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知道我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陈思达大概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我竟然顺势就倒在了他的怀里,双手抱住他的腰。我闭着眼睛,柔媚地说道:“你忘了吗?十年前,我们两人到S市来玩。那时,我们都还是青涩懵懂的大学生呢。”
陈思达静了下来。好一会儿,他说道:“是啊。从那以后,我就再没来过S市了。”
我抬起头来,望着他:“我也是。”
“真的吗?”陈思达露出诧异的表情。
“真的,不只是这里,我们以前一起去玩过的地方,我几乎都没再去过,自从你跟那个叫叶帆的女生在一起之后……”
“好了,千秋,别再说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陈思达将我轻轻拥住。
我们伫立在街头,相拥相偎,旁若无人。霓虹灯下,身体交织在各色光彩之中,恍若坠入时空隧道。我们就这样回到了青葱岁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一个晚上。
很明显,我们陷入到往日情中无法自拔了。此刻,我离开了陈思达的怀抱,但仍然娇媚地望着他,撩动长发。“今晚,我们别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试着寻找昔日的快乐吧——人生没有多少这样的机会。”
陈思达温和地点着头:“好的,所有的事情都丢到明天去吧。”
“你还记得,十年前的那个晚上,我们是怎么玩的吗?”我有意考他。
“当然记得。”他笑道,“那时候我们俩都是大学生,没什么钱,不能去那些高档场所,只有去逛老街的夜市。”
“没错。”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我们就是去逛的夜市。”
“想去重温一下吗?”他问道。
“当然。”我挽着他的手臂。
陈思达和我相视而笑。他抬起手,准备招出租车。我把他的手按了下来。“我们走路去吧。”
“很远啊。”
“有关系吗?”我靠在他的肩头。
陈思达抿着嘴笑了一下,我们朝老街的方向走去。
跟十年前一样——还是我们记忆中的那条老街,还是那熙来攘往,热闹非凡的夜市。甚至,我们还认出了以前光顾过的一家冰品店的胖老板。漫步在吵闹的夜市,我们挨着将那些小工艺品摊、小饰品摊逛了个遍。我买了一对五元钱的装饰耳环戴上,将钻石耳坠取下来放入口袋——今晚,我要做回十年前的自己。
虽然已经吃不下了,但我们还是在好几个小吃摊前坐了下来,点了些好久没吃过的特色小吃,细细品尝,只为找回那心中久违的感动。
在回忆的小巷漫步到十点半,我们才依依不舍地返回酒店。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自然是顺理成章的,这谁都想得到。
不,你错了。
(16)
还是陈思达先洗的澡。我穿着睡衣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他倚靠在床头,被子盖住腰部以下,上半身赤裸着,双手背在脑后,散发着性感诱人的气息。他直视着我,眼神中的意味不言而喻。我站在他面前,妩媚地望着他,并不急着过去。我要撩动他的神经,将他充分点燃。
果然,他忍不住了,坐起来,跪在床上,一只手伸出来想要拉我。被子从他的身上滑了下去,我隐约瞥到他下面什么也没穿。顿时,我脸红心跳,却又故意躲避她的手——欲擒故纵是激情戏最好的前奏。
他抓到我了,一下将我拖过去,拥入他宽阔的怀中。我轻轻叫了一声,对他来说可能像是一剂兴奋剂。他的双臂紧紧搂住我,嘴唇慢慢在我的脖子和脸颊游走,我感觉到了他厚重的喘气和鼻息。我再也无法自持了,闭上双眼,任由他摆布。
他的唇刚刚和我的唇相接触,立刻让我像触电般颤抖了一下。这种感觉很久没有了。当我准备全情投入,一件十分扫兴的事情发生了——我的手机响了起来。
陈思达迟疑了一下,我搂住他的脖子,轻声说:“别管它。”
陈思达继续亲吻我,但在这极不协调的手机铃声中,起先的气氛荡然无存。
我们俩都有些懊恼,陈思达叹了口气,对我说:“接吧,别误了事。”
我极不耐烦地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下接听键,没好气地问道:“谁呀?”
“是我……千秋。”一个听起来局促不安的声音,顿了许久,“我是安玟。”
什么?安玟!她居然会主动打电话给我?我瞪大了眼睛,望着陈思达。现在房间里很静,他也听到了电话里的声音,同样惊讶地望着我。
“你找我干什么?”我问道。难道她知道我来了S市?
“千秋,抱歉,实在是太对不起了……”她接连抱歉,诚恳的语气中带着焦虑不安,甚至是恐惧,“我现在知道了,我错怪了你……你根本就没有抄袭我的小说。我都……明白了。”
她突然这样说,让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我愣了几秒,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我……我可能说不清了。总之,渔歌死后我像是突然悟到了什么。之后,我看了我们三个人的书,然后就什么都明白了……”她的声音越发急促起来,就像是有人在追赶她似的。
“等等,你说清楚些!什么意思?我们三个人的书怎么了?你到底明白了什么?”我被她搞得也紧张起来,开始感到有点不对劲了。
“啊,千秋……”她的声音混杂着无穷无尽的惊悸和恐惧,仿佛此刻正有一个怪物在窗外瞪着她,“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害怕极了!”她好像哭出来了,大声尖叫道,“总之你记住,所有的答案就在我们三个人写的书中!”
说完这句话,她那边没声音了,但电话并没挂断。我被惊骇而异样的感觉笼罩着,心中怦怦狂跳,我对着手机大声喊道:“安玟,安玟!喂,你还在吗?”
陈思达在一旁问道:“怎么了?电话断了?”
“没有。”我看了一眼手机,“电话没断,现在还在通话中。”
“你再叫她试试。”
“安玟,喂,喂!”我大声喊道,然后对陈思达说:“她没挂电话,但就是不说话!”
“那你听不听得到她那边的声音?”
我仔细聆听。“能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微小声音,但听不清是在做什么!”
“拿来我听一下。”陈思达把手机从我手里抢过去,紧紧地贴在自己耳朵上。我看到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了?你听到什么了?”我焦急地问道。
陈思达摇着头。“听不清,好像是一个人在默不作声地搬着什么东西,或者正在做着什么事……”他神色严峻地看着我,“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我惊恐地望着他。
“安玟那边一定出什么事了!”陈思达说。
“那……我们怎么办?”奇怪,我现在一点都不恨这个女人了。
陈思达略微思索。“赶紧报警!”
“用我的手机?”
“不!你的手机一直保持通话状态,再仔细听听那边的动静。”陈思达摸出手机,“我来报警,你把安玟的住址告诉我!”
我慌乱地摸出一个小本子,上面记载着安玟的地址。我递给陈思达,突然又按住他的手:“等一下!你怎么跟警察说呢?我们又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万一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呢?”
陈思达说:“相信我,我能从所有状况中判断出,她那边一定出事了!”
我不再阻止他。陈思达快速地拨通了报警电话。他告诉警察,刚才我们在跟安玟通电话的时候发生了意外状况,怀疑安玟遭遇了某种危险。他向警察提供了详细的地址。
报警之后,陈思达穿上了衣服。显然,我们不可能继续缠绵了。电话还在通话中,我将手机放在柜子上,切换成免提——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仍然断断续续地传过来,听起来诡异莫名,不自禁衍生出各种恐惧的猜想,让人不寒而栗。
我们坐在床上,忐忑地守着传来怪声的手机。陈思达将我搂住,这次我没那么害怕,但仍然全身发冷。突然,我听到电话里清楚地传来“砰”的一声,就像是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之后,就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这清脆的一声叫我和陈思达吓得心惊肉跳,两人都抖了一下。静默了许久,我们俩对视在一起,一脸骇异的神情。
“陈思达……你说,刚才那一声,会不会是……”我已经吓得语无伦次了,全身都在发抖。
“别胡思乱想。”陈思达对我说,但我从他的神情看出,他分明也联想到了电话那头发生的事。
接下来,电话里就是死一般的寂静。几分钟后,我终于受不了了,一把将手机抓过来,按下挂断键。
陈思达挽着我的肩膀说:“好了,千秋,别再想这件事了。睡吧,不管安玟有没有出事,明天早上我们就知道了。”
我点点头,靠在他的胸口。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减轻我的恐惧感。
二十分钟后,陈思达的手机骤然响起。看来,我们不用等到明天就能知道结果了。
(17)
“你好,是陈思达先生吗?”手机听筒里传出一个男人低沉的嗓音。
陈思达一愣,随即答道:“是的。”
“我是S市公安局刑侦科的王乐新。刚才是你打的报警电话,对吧?”
“对。”
“我们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请你和千秋小姐继续待在万泰酒店,十分钟之后我们在酒店的大堂见面,可以吗?”
“……好的。”
挂了电话,陈思达坐在床上发愣。我问道:“怎么了?是警察打来的吗?他说什么?”
陈思达吸了口气,又吐出来:“现在的警察堪比中央情报局的调查员了。他们已经查出了我们现在正在S市的万泰酒店里。”
“你说‘我们’?”我想确定他是不是语误。
“没错,是我们——他们知道你现在和我在一起。”
我感到惊讶:“怎么可能?”
“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我用手机打了报警电话,警察可以利用职权查出这个号码的所属,再加上我们之前用身份证在公安联网的酒店登记过,所以他们很轻松就能查到了。”
“那他们干吗还打电话过来确认?直接找上门来不就行了?”
“我想他们是出于礼貌,毕竟我们又不是嫌疑犯;同时间接告诉我们——警察是神通广大的,我们的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我紧蹙眉头。“警察找我们,是不是意味着……安玟真的出事了。”
“多半是。”陈思达翻身下床,“穿衣服吧。警察十分钟后就到,约我们在大堂见面。”
现在已经快凌晨一点钟了,很明显发生了十分紧急的状况,否则警察不会这么急地找我们了解情况——看来安玟是凶多吉少。此刻虽然已是深夜,但我全无睡意,迅速穿好衣服,再简单地补了下妆,就和陈思达一起乘电梯下楼。
来到酒店大厅,我看到一个倚靠在总台前的中年男人正在抽烟。他看到我们后,向我们迎面走来,并从衣袋里掏出警察证,出示给我们看,同时说道:“两位好,我是王乐新。”
“你好,王警官。”陈思达开门见山地说,“你找我们,是不是因为安玟那边出事了?”
王警官不置可否。“麻烦两位跟我到局里去一趟吧,配合调查。”
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身向酒店门口走去,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和陈思达只能跟着他走。
警车里还有一个警察,坐在驾驶员的位置。我们都上车后,王警官对他说了声:“开车吧。”
警车将我们送到公安局。进入刑事侦缉科的办公室,王警官拖过来两张椅子请我们坐下,他自己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一把皮转椅上,直视着我们。
王警官身材高大、宽肩蜂腰,从见面到现在一直紧绷着脸,极具威慑力,一看就是那种不好打交道的人。和他面对面坐在一起,任何人都会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注视了我们一刻,问道:“你们现在知不知道安玟的情况?”
我和陈思达对视一眼,几乎是一起回答:“不知道。”
“你们说的‘不知道’,是指不知道她是死是活,还是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
陈思达想了想。“第二种。”
王警官盯着他。“但你刚才报了警,说她可能遭遇危险。”
“没错。”
“你凭什么这样认为?”
陈思达说:“是这样的。我们在酒店的时候,接到安玟打来的一个电话。她显得十分不安,而且非常恐慌。他说了些不清不楚的话,然后就不说话了,但是电话却没有挂机——我们感到不对劲,所以就打来电话报警。”
王警官埋头思索着,似乎在判断陈思达这番话的真假。过了一会儿,他问道:“她跟你们说了些什么?”陈思达望向我。王警官立刻明白了,他问道:“电话是打给你的吗,千秋小姐?”
“是的。”
“你和安玟关系好吗?”
“一点儿都不好。”我如实告诉他。
“那她为什么跟你打电话?”
“我不知道。也许她想告诉我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我觉得这个警察的态度令人生厌,他问话的语气就像是在审问嫌疑犯。我有些不悦地说道:“警官,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们,安玟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缄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们接到你们的报警电话,就赶到了安玟的家中,发现她自杀了。”
我的心脏被重重地击打了一下。我闭上眼睛,几秒钟后再睁开,“她是不是……上吊自杀的?”
“没错,你怎么知道?”王警官眯起眼睛问我。
我现在心里很乱,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的问题。虽然我早就料到结果了,但当这恐惧的猜想被证实的时候,我还是深感震惊和恐惧。
“还是回到之前的问题吧,她在自杀前打电话给你,说了些什么?”这个警察不打算给我喘息的机会,继续逼问。
我眉头紧锁,烦躁地说道:“警官,这件事有些复杂,我不清楚你是否了解安玟和我之前发生过的一些事……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就从今晚说起。”
我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千秋小姐,我既然能准确叫出你的名字——哦,是你的笔名。那我当然就知道你的职业和基本情况。你和安玟同为作家,而且最近因为出版物方面的事发生了一些纠纷,还有一个叫做渔歌的作者——他已经死了。”说到这里,他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