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死者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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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死者闭眼-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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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宝庆脸上的汗水涔涔而下,说:“是。”
沈恕说:“你哥哥倒在地上时,手里还紧紧握着一只军用刺刀。掰都掰不开,你对这件事一定印象很深刻。”
李宝庆说:“你到底想说什么,痛快说出来。”
沈恕说:“你设计的殉情惨剧,就是从你哥哥的事件中得来的灵感吧?”
李宝庆沉默不语。
沈恕从座位下面取出一个透明的聚酯塑料袋子,里面装的是一捆白色电线,说:“你认识这捆电线吗?”
李宝庆说:“电线都是一样的,有什么认识不认识?”
沈恕说:“这捆电线是从你家阳台上找到的,上面还残留有几条棉线的纤维,我们化验过,与王迪死亡时身上穿的衣服的质地一样。”
李宝庆辩解说:“在居民家里发现电线,就能作为证物?你家里没有电线吗?王迪和我是恋爱关系,她到我家里去很正常吧?”
沈恕说:“这捆电线是截面四平方毫米的空调专用电线,比照明电线稍粗,比热水器的电线稍细,最适合用来捆绑人,你家里没有空调,怎么会有空调专用电线?”
李宝庆说:“我正准备安空调,不能先买一捆电线放在家里吗?”
沈恕说:“李宝庆,你千算万算,难道想不到捆过人的电线会变形吗?空调电线里是铜芯,没用过的电线里的铜芯是笔直的,捆绑过人的铜芯,凭你再怎样整理,也是曲里拐弯的,加上电线上附着的王迪的衣服纤维,你恐怕再怎样也编造不出合理的理由吧?”
李宝庆的脸色霎时变得雪白,血气胸又发作了,全身抽搐着倒在地上,嘴角流出血沫子。
三天后,躺在病床上的李宝庆如实交代了他先后杀死他妻子和王迪的罪行。
李宝庆刚结婚不久,他妻子就出了事。他也算是重情重义的好男人,没有嫌弃妻子,反而尽心尽力地照顾她,而且没有过怨言。但是近几年来,他的处境越来越差。他妻子截瘫后,随着时间流逝,脾气越来越古怪孤僻,经常莫名其妙地发火,为了一句话,就能把家里打砸得一塌糊涂,为了一件小事,就和李宝庆大吵大闹,纠缠不休。那段时间里,李宝庆的心情一直很压抑,直到他遇见王迪。王迪的美丽热情和温柔体贴,让李宝庆深深地迷恋,他十几年没感受过女人的关怀,心门突然打开,感情像潮水般喷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事情终于发生了质变,王迪提出要李宝庆离婚,和她终身厮守。李宝庆也迫切地渴望与王迪一起度过幸福的下半生,而且他也希望王迪能给他生一个孩子,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想要孩子,渴求家庭的温暖。但是他的离婚申请遭到了他妻子的顽强抵制,从此家里再也没有宁日。他妻子发狠说,他要离婚,除非等到下辈子再投胎,她是残疾人,就是上了法院,她不想离,法院绝对不会判决离婚。她就是耗死李宝庆,也不成全他和那个骚狐狸。
在王迪的撺掇和迷乱爱情的冲击下,李宝庆终于动了杀机。他精心设计了他妻子自杀的现场,用他哥哥早年被人击打耳根致死而得来的经验,伪装了他妻子自杀后出现尸体痉挛的假象。
他的计划瞒过了所有人,包括县公安局的法医。
在李宝庆以为终于鸳梦得谐的时候,他倾付全部身心的爱情又发生了变化。王迪移情别恋了,跟一个在县城里开工厂的有钱人好上了,而且死心塌地,坚决要和李宝庆一刀两断。那个有钱人有家室,虽然不肯离婚,却在县城给王迪买了一套房子,每个月给她充足的零花钱。
李宝庆热恋王迪,为此伤心欲绝,提出只要王迪回心转意,他可以既往不咎,两人再次重归于好。但是王迪的心意非常坚决,一定要和那个有钱人好,和李宝庆分手,并且威胁他,如果李宝庆再来纠缠,就把他杀死妻子的事情抖出来。
李宝庆为了王迪家破人亡,又怕她真的把自己杀人的事情说给别人,由爱生恨,又动念杀死王迪。但是他怕再次设计类似的自杀现场会惹人怀疑,就利用王迪父母极力反对他们恋情的机会,设计了殉情的假象。为了摆脱嫌疑,他捅自己的一刀也用了很大力气,伤势着实不轻。也就是由于这个原因,这起案件仍未引起怀疑。直到冯可欣认为连续出现两起尸体痉挛的案件,案情有些可疑,致电楚原市公安局,才出现转机,为两名死者昭雪了冤情。
李宝庆利用尸体痉挛理论,伪装自杀现场的案件,后来被纳入松江省警校的教材,成为松江省刑侦史上的经典案例。
第4案 孪生畸胎
1。双婴头颅
2006年初冬的一天,刚上班就接到出现场的通知。一个收垃圾的工人在市147中学附近的垃圾箱里发现了两个婴孩头,吓得三魂出窍,跌跌撞撞地奔到学校的保安室报告。保安队长感觉案情重大,不敢怠慢,立刻报了警。
由于正是上班时间,警方在现场拉起警戒线,造成交通拥挤,被阻塞在道路中央的人们一边牢骚着,一边抻长了脖子探头探脑地张望。有几个神经过敏的学生家长听说学校外面出了事,一脸紧张地从大老远赶过来,隔着警戒线和警察们理论,一定要了解案情。
警车到了离现场五百米的地方就再也开不动,我跳下车,拎着沉重的法医工具包,颠颠地跑进现场。
第一眼就看见两个婴儿头,虽然是在光天化日下,我也不禁打了个寒战。两个头颅都小小的,应该是刚出生的婴儿的尺寸。都是被齐颈割断,伤口有些糜烂。两个婴儿头上都覆盖着浓密的黑发,比一般的初生儿的发质好很多。脸上的五官有些模糊不清,不知是生来如此还是出生后遭到破坏。最恐怖的是两个婴儿头的牙齿都长在不正确的位置。
由于天气较冷,两个婴儿头没有过度腐烂。我在垃圾箱中及周围做了简单勘查,把婴儿头分别装在证物袋里,乘车赶回法医实验室作证物分析,留下几名刑警继续侦查现场。
给婴儿头拍过照并取过表面的微量证物后,放在福尔马林溶液里清洗,准备解剖。
正忙碌着,沈恕悄无声息地进来。我察觉到他在我身后,抱怨说:“沈支队走路时能不能发出点声音?聚精会神地工作时,你这样突然出现,会把人吓到。”
沈恕说:“正是不想打搅到你的思路,才压低脚步声。这个案子发生在学校门前,又正是早晨上班时间,市民非常关注,而且又涉及到婴儿,社会影响恶劣,只好迫不及待地来找你询问检验结果。”
我说:“都传说沈支队有一双火眼金睛,办案时有强烈的直觉,你对这两个婴儿头有什么高见?”
沈恕说:“检验结果没出来之前,一切直觉都仅是猜测。感觉上这不是一宗凶杀案。如果是父母嫌弃畸形胎儿而遗弃,没有必要把头颅砍下来,那样岂不是授人以柄,而且毕竟是亲生儿女,怎么会下得去手。世界上恐怕没有这样残忍又愚蠢的父母,除非是有精神疾患,否则不会做出这种事。如果是仇家报复,选择的下手对象也不对,这两个畸形胎儿留下来,给他们父母带来的痛苦会更大。我想不出凶手的作案动机,所以不认为这是一起凶杀案。怀疑是附近的医院产科处理医疗垃圾时出现失误,给社会造成了恐慌。”
我敬佩地说:“沈老师,我要尊称你一声老师了。你真是天生的刑警,头脑清晰得让人佩服。一起案子还茫无头绪,你就已经分析得入情入理。”
沈恕说:“你别捧我,我是根据常理推测的,有些案子是超乎常理的,所以我的推测可能非常精准,也可能丝毫不着边际,最终还是要以科学的分析为依据。”
我说:“这两个婴儿头颅,或者说是形似婴儿头颅的东西,在我的法医生涯里从未遇到过,许多医务工作者可能一生也见不到,如果我的猜测不错,它们应该是发育得非常完善的畸胎瘤。”
沈恕说:“什么是畸胎瘤?”
我说:“咱们解剖开来看。”
我从福尔马林溶液里取出两个婴儿头,将上面的污渍擦净。取出解剖刀,剃去毛发,然后从中间剖开。锋利的手术刀切入时没有一点阻力。剖开两半,头颅里面没有脑髓等组织,而是绵密的海绵体,包含着一坨坨的组织液。
我说:“不必化验也可以确定,这不是婴儿头,而是切割下来的畸胎瘤,可能是附着在女性的卵巢上,发育得非常完整,有头发、牙齿等。畸胎瘤就是畸变的胎儿成分,病理特征为肿瘤组织由外中内三个胚层组织构成,常含有成熟或未成熟的皮肤、牙齿骨、软骨神经、肌肉脂肪、上皮等组织,畸胎瘤有良性和恶性的区别。但是发育得这样完全的畸胎瘤是很罕见的,我怀疑是附近的医院在做过切割手术后,切下来的畸胎瘤流出,引起一场虚惊。”
后来的调查结果显示,这两个形似婴儿头的东西,确实是147中学附近的市第一医院产科流出的医疗垃圾。楚原市的医院在处理医疗垃圾的程序中有许多漏洞,不仅给社会造成恐慌,也成为危险的污染源。这起案件后来被写到人大代表的提案中,促成了楚原市医疗垃圾处理办法的形成。
2。无头命案
畸胎瘤事件的阴影还未散去,楚原市南湖公园里又发生了一起无头命案。
初冬的第一场雪很薄很轻,在无头尸体的上面笼罩着一层雪白的轻纱,有着凄美的残酷。
尸长一百六十二厘米,如果算上头,应该在一百八十厘米以上。尸体的穿着很齐整,黑色高领纯羊绒毛衣,外罩紫红色软羊皮夹克,黑色长裤,紫红色乌面皮鞋。生前应是一个富有体面的年轻男子。
沈恕问我说:“有什么结论?”
我说:“死者年纪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是被人杀害后割下头颅,死亡时间在四十八小时内,公园为抛尸现场,第一现场有待确定。死者身上未发现任何可以识别身份的证件,目前只能暂时得出这些结果。”
沈恕吩咐二大队长马经略向各派出所发协查通报,统计辖区内所有失踪的青年男子。然后命令把无头尸身带回队里,他自己带领十几名刑警在现场方圆一公里的范围内进行地毯式排查,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由于皑皑白雪覆盖了地面上的痕迹,搜寻没有收获。当前的要务是辨认尸源,并寻找死者的头颅。
派出所协查的结果在二十四小时内汇总上来。有一条线索显示,三天前失踪的市经贸委办公室副主任刘拯民与无头男尸的特征非常接近。刘拯民出身官宦世家,父亲是现任市委老干部局局长刘柏涛。刘柏涛在秘书的陪同下来到市公安局认尸,一掀开尸身上的罩布,见到尸身的衣物,已经浑身颤抖,老泪纵横,当场晕厥过去。
后经确认,无头男尸确系刘拯民。公安局局长马占槽获悉消息后,发出书面紧急指示:此案牵涉到我市的重要领导干部家庭,全局干警应将其上升为政治任务,是全局当前的头等大事,要不惜一切代价,集中一切人力物力,从速破案。
沈恕扫了一眼马占槽的指示,哂笑着将其团成一团,扔进废纸篓。
在案情研讨会上,沈恕介绍说:“死者刘拯民,二十七岁,松江大学哲学系硕士毕业,生前任市经贸委办公室副主任。身高一米八二,外表较出众,讲究穿着。未婚,有一个女友,名叫华胜男,在东方证券公司任发展部部长,系省农业厅厅长华北的独生女儿。据了解,两人感情甚笃,已经谈婚论嫁。刘拯民生前对下级骄横,善于走上层路线,人际关系一般,但未发现有仇家。死者除被割去头颅外,身上没有致命伤痕。发现尸身的现场没有血迹和搏斗迹象,可以肯定是第二现场。当前应集中警力寻找死者的头颅,并从死者的社会关系入手,深入摸排。此外,要抛弃一具尸身而不被人发现,凶手很可能有可靠的交通工具,虽然抛尸现场周围未发现车辙痕迹,仍要对近两日内曾出现在现场附近的机动车进行查访,寻找潜在的目击者。”
案情分析会尚未结束,政工干事马晓晴进来向沈恕汇报,有几名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获知南湖公园发现尸体的消息,想对沈恕进行采访。沈恕摆摆手说:“案子还没有一点眉目,没什么可以透露的。”顿了顿又改口说:“还是见一见他们,不要让他们回去后乱写乱说。”
来采访的三名记者分别是市电视台《法制时空》栏目组的记者唐旭、《松江晚报》的公安记者叶群、《楚原晚报》的记者黄丽琳。三人都是公安局的常客,为了获取第一手的新闻资料,和许多警察都打得火热,也时常用些小恩小惠来贿赂警察朋友。沈恕和三人也见过面,有点印象。
简单寒暄后,沈恕说:“目前案情没有进展,我掌握的资料和你们差不多。死者的身份已经确定,出于对死者的尊重,更不想加重死者家人的痛苦,我暂时不会向你们透露关于他的详细资料。当然你们每家媒体都有些内部关系,拿到这些资料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还是希望你们报道时手下留情,尊重基本事实,报纸的卖点固然重要,也要照顾到死者家人的情绪。”
唐旭是电视台的资深记者,年纪较大,和公安局的各级警员也都混得很熟,就嬉皮笑脸地接话说:“我们也没办法,都是混碗饭吃,挖不到料就没有钱赚,多么现实的问题。今天来的只有我们三家媒体,都是久经考验的老同志,绝不会乱写乱说。沈支队是案子的主办人,好歹透露一些线索,我们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叶群也附和说:“这种割头抛尸的案子是最吸引眼球的,就算是报纸不写,民间传说也会有许多版本,倒不如官方出个消息,比较有权威性。”黄丽琳也在一边点头称是。
沈恕笑笑说:“我理解你们的苦处,我有个办法,既不过于血腥,又能让你们交差。我们分析南湖公园是抛尸现场,你们知道南湖公园是免费开放,进出的路人和车辆很多,凶手抛尸时也许被人注意到,也许有人目击过凶手的交通工具,你们能不能回去在报道时,动员曾在近两天内到过南湖公园或曾在附近停留过的读者,提供一些可疑的人和车辆的信息。这样既能和读者互动,拉近媒体和读者的距离,又能帮助到我们破案。”
叶群恭维说:“沈支队真是名不虚传,随便想一个办法,就让大家皆大欢喜。”唐旭和黄丽琳也都笑逐颜开,说是不虚此行。
消息发出去后却反响寥寥,没有收集到有用的线索。不知是因为媒体的影响力不够,还是出于人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不过沈恕本来就没打算媒体能够提供有益的帮助,也不感到失望。
3。重复作案
刘拯民的头颅一直未能找到,却在案发半个月后,又发现了一具无头男尸。
新发现的无头男尸在楚原市的红山上,与南湖公园一南一北,位于城市的两端。红山得名源于山上的特殊砂石,因富含铁质,呈现铁锈红的颜色,远望去就是一座红色山峰。不过山上的草木稀稀落落,是一座人迹罕至的荒山。
无头男尸被随意丢弃在半山腰,尸身僵硬,已经轻度风干。根据尸身的腐烂程度判断,死亡时间超过七十二小时。现场的地面坚硬,遍布沙砾,无论是人兽经过,都不会留下痕迹。
无头男尸长一百五十七公分,从比例判断,生前应是一个身材匀称健美的青年男子。身上的衣物很讲究,一套浅灰色名牌西服,深灰色羊绒大衣,黑色漆面皮鞋,均价值不菲。年纪约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特征与刘拯民非常相似。
我对男尸做过现场检验后,对沈恕说:“身上没有外伤,头颅被割去,作案人没有医学常识,脖颈处切割得一塌糊涂,估计至少切了二十刀以上。入刀的位置和力度与上一起案件一致,能确定是同一人作案,可以并案侦查。”
沈恕紧锁眉头说:“死者身上有没有证件?”
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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