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翼生撇着嘴说:“怕?我会怕他们?没看见他敲我车玻璃呢,我下去教训教训他。”
说着,马翼生推开车门下去,气势汹汹地推了那个敲玻璃的男生一把,说:“敲什么敲啊,敲坏了你赔得起吗?”
那男生被他推得一愣,说:“你撞到人了,快看看撞怎么样了。”
马翼生说:“你有毛病吧,撞人关你什么事,撞死一个赔三十万,我随时可以撞死十个八个的,再啰唆我连你一起撞死,信不信?”
那男生也是愣头青,被他说急了,也上去推了马翼生一把,说:“你什么人哪,撞到人了还这么横。”
马翼生抬手打了那男生一个耳光,骂着说:“我就横了,有种你打我。”
那男生气得抡起拳头和马翼生打了起来,围观的学生们也群情激奋,说:“打他,撞了人还这么横。”
那男生身体瘦弱,打不过,身上挨了好几下拳脚。围观的男生有几个跃跃欲试,被身边的同学拽住,低声说:“别过去,你惹不起他,他爸是马强,经常给咱们学校捐款,和咱们校长是好朋友,你要是打了他,保准被开除。”
学生们听见撞人的司机是马强的儿子,都沉默了。纺织学院的学生有许多人都认识马强,因为他经常在校庆等重要场合露面,给学生们讲话,还资助了校内的十几名困难学生,是纺织学院树立的希望工程标兵。学生们知道马强是楚原市的名人,都不敢招惹他的儿子。
马翼生很快把那个男生撂倒在地上,照着他的肋部踹了一脚,说:“孬种,没本事就别强出头,就你这两下子,也配和我动手。”说完,拉开车门,启动车子扬长而去,对倒在血泊中的被撞女生连看都没看一眼。
交警赶到时,马翼生已经载着女友绝尘而去,而被撞女生则命归黄泉。
学生们虽然未敢制止马翼生的暴行,却有人偷偷地录下了撞人、打人事件的整个过程,发布到网上。井很快被各大网站转载,在网民中激起轩然大波。马翼生的横行霸道,让网民们义愤填膺,尤其是他的那句“撞死一个赔三十万,我随时可以撞死十个八个”的“名人名言”,在网络上炙手可热,被网民们演绎出许多版本。
事后马强为平息这个风波,颇花费了一番心血。先是摆平交警部门,向外界公布,马翼生撞人时的车子时速只有三十公里。再认定被撞死女生横穿马路,没有仔细观察路况,需要承担一定责任。又因马翼生撞人后曾下车察看,事后积极配合调查,不以肇事逃逸处理。
之后马强又联络到一个门户网站,支付了许多费用,得以与马翼生一起在镜头前向网民痛哭忏悔,以博取舆论的同情。马强并通过交警部门,与被撞死女生的家人达成协议,一次性赔偿人民币七十万元,交换条件是其家人撤诉。
前前后后忙活了近一个月,终于平息了这场风波。马强也弄得心力交瘁。只有马翼生满不在乎,虽然被交警部门临时吊销了驾照,却仍无照驾车,也没有人敢拦截他。
在马翼生开车撞人案逐渐淡出人们记忆的时候,马强离奇遇害死亡,这两起事件之间,是不是存在什么联系呢?
这是沈恕的第一个思路,也是其他警员的第一个思路。
沈恕抽调了马经略、吕宏和清源里派出所的副所长冯可欣成立专案组。自从上次破获盗尸骨充当美容骨粉案件后,沈恕就记住了冯可欣,对这个年轻有正义感的小伙子非常欣赏,计划把他调到刑警队来。由于正式调令迟迟未获批准,沈恕只能在遇到大案时临时借调冯可欣。
沈恕分派马经略和吕宏去调查马强的社会关系,尤其是他的生意合作伙伴与竞争对手,均纳入调查范围。冯可欣则专门调查马翼生撞人事件中,曾与马翼生打斗的男生的情况,以及被撞死女生的社会关系。沈恕本人则将与马强的遗孀赵淑华及马翼生进行直接接触,以期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经过排查,马经略和吕宏筛选出三个重点怀疑对象。一是楚原市路桥公司的总裁章扬,与马强是青年时期就结仇的宿敌,他二人年轻时混社会,经常斗殴,互有胜负,结怨数十年。二是马强生前的竞争对手,海天饭店的董事长余得水,两人在酒店业的你争我斗,硝烟四起,甚至曾几次酿成流血事故。三是美轮美奂装饰公司的总经理乔春泽,他曾为马强名下的酒店大规模翻新,马强却克扣了他的部分装修费用,一直没有归还。
这三人都有杀害马强的动机,也都不必亲自动手,有雇凶杀人的条件。
冯可欣带回来的消息则表明,在车祸后与马翼生厮打的男生叫齐天元,河南省新乡市人,在事发后已经被学校以“扰乱校园秩序”的名义开除,目前不知所终。被撞死女生姚瑶是独生女,家境贫寒,其父母均为下岗职工,对赔偿金额很满意,已于日前搬迁到外地,不具备作案条件。
沈恕在白纸上写下上述四个名字,又把马强的名字写在下面,勾勾画画了一会儿,对三名警员说:“继续对这四个人的调查,尤其是找出熟悉马强生活规律的人,作为重点调查对象。即使对方能提供不在现场的证明,也不能忽视,不排除雇凶杀人的可能。”
沈恕则与赵淑华约定了时间,于黄昏时到她家去走访。
赵淑华的情绪已经安定许多,只是说起话来仍有些盛气凌人。
沈恕问她:“马强的潜水瓶平时保存在什么地方?”
赵淑华说:“都是放在家里,只有需要充气的时候才拿出去。”
沈恕说:“是他自己去充吗?到哪里去充气?”
赵淑华说:“每次都是他的生活秘书钟欣帮助他去充气,充气的地方是楚原市消防支队,他们那里有消防呼吸充气机,马强和消防支队队长很熟,对他们也比较信任。”
沈恕说:“也就是说,在整个过程中,能接触到潜水瓶的人,除马强外,还有他的生活秘书钟欣,消防支队的充气技术员,你家里的保姆,以及你和马翼生。”
赵淑华说:“是这样。”忽然又叫嚷起来,“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把我和翼生也计算在里面?”
沈恕说:“你不要误会,我这样分析只是职业习惯,我们在划定调查对象时,努力不遗漏任何一人,即使从情理上没有任何嫌疑,也要通过证据证实过才可以排除。”
赵淑华教训沈恕说:“你们做警察的,不要浪费太多时间在无用的工作上,要提高办案效率,像你这样一个个调查,一个个排除,会耽误许多宝贵的时间。”
沈恕不愿和她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也不计较她的态度,说:“你家的保姆是不是二十四小时都在家里?她的背景怎样?”
赵淑华说:“她是马强的一个远方亲戚,管马强叫表叔,今年十九岁,她在楚原没有熟人,除了出去买菜,都待在家里。”
沈恕说:“你不工作,马翼生这段时间放暑假,你们两个待在家里的时间也应该比较多。”
赵淑华不耐烦地摆摆手:“不要问我和翼生的行踪了,你在做无用功,我的警察同志。”
沈恕沉吟下,说:“既然这样,我就先告辞,以后有需要你和马翼生配合的地方,还要来找你们。”
赵淑华皱起眉心,一手扶住额头,一手轻轻摆动,显示她正沉浸在丧夫的痛苦中,让沈恕自行离去,不要再来打扰她。
接下来的调查,对潜在的嫌疑人逐个排除。
消防队的消防呼吸充气机体积很大,基本没有做手脚的可能。马强家的保姆年纪小,社会关系单纯,与外界几乎没有接触,也可以暂时排除。这样,调查的重点就集中在钟欣身上。
钟欣是马强的生活秘书,女性,二十五岁,三年前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未婚,长得有几分姿色,家在外地,本人性格活泼,接触的人员比较复杂。根据她同事的证词分析,她与马强除去工作外,没有过多的个人交往。而马强生前的私生活似乎也比较单纯,除去出入风月场所外,未发现有固定的情人,主要原因是赵淑华的家庭背景很强势,而马强的发迹又必须要倚仗赵家的背景,没有胆子在外面拈花惹草。
这样,钟欣就浮出水面,被列为第一嫌疑人。
沈恕对三个办案警员说:“目前已经确认马强死亡前使用的潜水瓶是他本人的,没被调换过,也就是说,在整个过程中唯一有机会动手脚的人就是钟欣,她到消防支队给潜水瓶充过压缩空气后,有时间将里面的气体换掉。”
冯可欣说:“那我们下一步是不是要从钟欣身上入手,力争找出她与之前确认的四个嫌疑人之间的交集,以缩小调查范围,找出她的作案动机。”
沈恕赞许地点头说:“是这个思路。首先要调查钟欣有没有独立作案的可能,她和马强之间是否有私人恩怨。如果可以排除,则致力于找出她和章扬、余得水、乔春泽、齐天元这四个人之间的交集,只要有一个微小的线索,就可能找到这起案件的突破口。”
沈恕顿了顿,又补充说:“当然,我们不能忽视了其他人作案的可能。钟欣的智商不低,如果她处心积虑地要害死马强,未必通过在潜水瓶上做手脚的方式,这很容易把疑点引到她自己身上。无论怎样,她是本案的一个重要突破口。”
3。校内撞人
马强死后,他名下的企业暂时由几名股东代管,秩序难免有些混乱,马强身边的工作人员则担心职位不保,感觉恐慌,各自寻找出路。
钟欣这天下班以后,来到位于市中心的一家粤菜馆与一名男子会面。钟欣青春靓丽,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白领女性的端庄和知性美,魅力十足。那名男子的年纪比她大一倍有余,五短身材,理着平头,说话声音响亮,笑起来旁若无人,带有草莽豪杰的气质。
两人分坐餐桌两侧,时而推杯换盏,时而低声密语,态度自然亲切。一个多小时后,两人相视一笑,付账离店。
两人共乘一辆车,驶到马强生前的竞争对手余得水名下的海天饭店,一前一后进了总统套房的专用电梯,直达欧式风格的豪华客房。
约半小时后,门外响起敲门声。正在总统套房内的宽阔大床上缠绵的两个人被唤回到现实世界,那名男子非常气恼,抓起床头的电话打给客房总管,骂着说:“谁在我的房外面敲门?不是早告诉你们不要打扰我吗?”
客房总管张德全忙说:“对不住余总,是我的疏忽,我这就派人去赶走敲门的人。”
两分钟后,张德全把电话打了回来,说:“余总,敲门的人是派出所的,说是有人报警,他们要进房查看。”
这位余总正是海天饭店董事长余得水。他的好梦被打断,自然怒火上冲,吼着说:“派出所的居然查到这里来,前台为什么不拦住他们,你们是不是不想做了?”
张德全唯唯诺诺地说:“他们都穿着便装,前台没能认出来。”
余得水骂他说:“把敲门的警察弄走,不行的话让治安支队的政委王大海来处理,我的饭店居然进了警察,他们胆子太大了。”
张德全说:“不行啊余总,他们拿着省公安厅的扫黄打非的红头文件,王大海的电话也打不通。”
这时门外又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余得水见躲不过去,只好披上睡衣,吩咐钟欣躺在床上不要动,嘴里骂骂咧咧的,起身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三个人,两名便装男子和一名便装女子,为首的男子二十多岁,英俊而严肃,正是清源里派出所的副所长冯可欣,他亮出警官证说:“接到报警说这里有人卖淫嫖娼,派出所查房。”
余得水上下打量着这名年轻警官,啧啧地说:“新来的吧?到这里来查房,你是不是不想做了?”
冯可欣不理会他的装腔作势,推开他,率两名警员径直走进房,瞥一眼躺在床上用被子遮住头的钟欣,又回头对余得水说:“身份证。”
余得水怒不可遏,拿起手机就要打电话,冯可欣一把抢过他的手机,逼视着他说:“身份证。”声音低沉而威严。
余得水盯着冯可欣,用手指点着他,没说话,转身去西装口袋里取出身份证,递给冯可欣。
冯可欣扫一眼身份证,在手里捏弄着把玩,不屑的态度激得余得水火冒三丈。
冯可欣问他:“床上的女人是你老婆吗?”
余得水说:“不是,怎么样?”
冯可欣说:“既然不是,那就和我回派出所,接受调查。”回头对那名女警员说:“你留在房里看着床上的女人,让她穿衣服,我们带着余得水在外面等。”
余得水威胁冯可欣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的警察怕是做到头了。”
冯可欣笑笑说:“你生意做得大,口气也很大,不过里面的水分恐怕也同样不少。”
清源里派出所留置室。冯可欣审问钟欣说:“你和余得水是什么关系?”
钟欣说:“朋友关系。”
冯可欣说:“你们发生性关系,你有没有收他的钱?”
钟欣双手掩面,哭泣着说:“有。”
冯可欣说:“那就是卖淫嫖娼的关系成立了?”
钟欣急忙否认说:“不是,他给我钱,但不是卖淫嫖娟。”
冯可欣说:“那是为什么?”
钟欣说:“我们是情人关系。”
冯可欣说:“不止是情人关系,你还为余得水提供马强公司的商业情报,他名下酒店的客房定价、酒水菜肴,以及经营策略、发展计划,你都向余得水以高价出售,我这里有你和余得水的见面录像和谈话录音,你一定很愿意欣赏。”
钟欣痛哭失声,哀求说:“是我的错,我一时鬼迷心窍,求你们放过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冯可欣见她的防线已经崩溃,再紧逼一步说:“你也不必压力过大,这里是派出所,不是刑侦支队,你的事情可大可小,如果马强的企业不起诉,就没有人追究,但是他们如果穷追不舍,会判刑也说不定。”
钟欣全身上下颤抖不住,说:“不要,你念在我年轻不懂事,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冯可欣说:“我很想给你一次机会,看你自己是不是能把握住。你只要老实交代害死马强的过程,说清楚你是受何人指使,在量刑时会酌情考虑。”
钟欣本来已经被唬得六神无主,听冯可欣这样一说,瞪着眼睛愣了半晌,说话有些结巴:“冯警官,你不要乱说话,我可没害过马强,余得水问我要过情报不假,可是我没胆量害死人啊,这是要枪毙的罪,你千万别安在我头上。”
冯可欣说:“马强的潜水瓶都是由你负责充气,也就是说,只有你有机会在潜水瓶中做手脚,把压缩空气换成纯氧,致使马强在潜水时氧中毒,引发空气栓塞而死。”
由于案情尚在调查阶段,马强的死因未向外界公布,钟欣并不知道马强是死于氧中毒,乍一得知他的死因,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这次惹祸上身,如果处理不好,就会成为杀人凶手。她毕竟是名校毕业,头脑转得很快,辩解说:“潜水瓶确实是由我负责充气,但是每次都有司机和我一起,到消防支队充过气后立刻送到马强的家里,中间根本没有时间做手脚。别说我没想过要害马强,就是有,我也不会选择用潜水瓶害人,那样不是有意暴露线索给别人,我不会那么愚蠢的。”
冯可欣说:“既然这样,你把上次给潜水瓶充气的过程详细说一说。”
钟欣翻着眼睛回忆了一会儿,说:“上次给潜水瓶充气是十天前,周五中午吃过午饭就出发了,公司的司机小李子和我一起去的。消防支队在郊区,开车要一个小时。去之前打过电话,负责充气的技术员乔卫民等在充气机前。到了以后很快充好气,然后把潜水瓶放在车子后座上,小李子在车上等着,我到支队长邢骏的办公室和他寒暄了几句,然后就把潜水瓶送到马强家里,保姆接过去,我们没进门,直接开车回到公司。整个过程就是这样。”
冯可欣问:“小李子叫什么?”
钟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