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重犯,确实是严重的违纪,所以我也保不了你。”岳程看着李汉江。
“把枪和警察证交出来。”李汉江敲敲桌面。这结果其实是意料之中的,岳程迟疑了两秒钟,最后还是服从了命令。
“这里有两把枪,其中一把是罗小兵的。”他望着桌上的两把枪,心情沮丧地说。
“枪回来了,他一定很高兴。”他没吭声。
“小岳,停职是必然结果,你作决定之前就应该想到了。”李汉江一边说,一边把他的枪和证件锁进了抽屉。
“我想到了。”岳程点点头。
“那就好。”李汉江站起身,走到岳程面前拍了拍他的肩道,“现在,你跟我一起去向副局汇报,你要如实把你看到的、经历过的事一五一十向领导汇报。明白吗?”
“现在去见舒局长?”岳程跟着站了起来,他看到墙上的钟显示,现在已经快十点半了,他想问,这时间去舒局长家合适吗?会不会晚了点?但是他最后还是把这句话咽了下去,他相信上司李汉江作这样的决定自有他的道理。
“时间不早了,不过,他应该还没休息。”李汉江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外套,“他很关心你的这个案子,就在一个小时前,我向他汇报的时候,他还特别叮嘱我,让你一回到局里就给他打电话。本来,打个电话更方便,不过,现在事情有点复杂,我觉得你还是当面作一下汇报比较好。”
岳程没有说话,他跟着李汉江走出了办公室。
舒云亮不在家,李汉江和岳程在门口按了半天门铃都没见有人来开。
“头儿,要不要给舒局打个电话?”岳程早就想说这句话了,但是一直等到两人灰溜溜地从楼里走出来,他才开口。
“我打过了,局长大人的手机不在服务区。”李汉江若无其事地说
岳程不知道上司是在什么时候给舒云亮打的电话,至少,他一直跟李汉江在一起,但没看见。”
“那我们回去吧?”岳程提议道。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虽然职被停了,但案子还是他的,他决不能让别人把案子抢走,更不能让别人赶在他之前破案,所以他想早点回去休息,也顺便整理一下思路,这两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
李汉江对他的提议不置可否,在大楼门口停住了,问道:“你还记得那辆车是什么颜色吗?”
“白色。”
“什么车?型号知道吗?”
“很普通,桑塔纳2000。”
李汉江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头儿,舒局长既然不在,我们要不要……”隔了会儿,岳程再度提议,但马上就被李汉江否决了
“小岳,来看领导,领导不在,当然要等喽。”李汉江斜睨了他一眼,好像在说,我刚刚知道,原来你的脑子这么笨。
也对,岳程想,能在领导家门口等,也算是天赐良机,只是不知道要等多久。
“如果他不回来怎么办?”五分钟后,他问李汉江
“再过十分钟,如果他还不回来,我只好回去了,至于你,你自己考虑吧。”李汉江笑着瞥了他一眼,低声说,“如果我是你,我会一直等下去,等到他出现为止。”
可这么做好像不是在拍领导的马屁,更像是在监视他,岳程回头看看李汉江,他不知道上司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为了打发时间,他随口问道:“头儿,舒局长的太太是怎么死的?”
“生病。病了好些年了。”
“他们没小孩吗?”
“没有。”李汉江回头瞪了他一眼,“不要随便打听领导的隐私。”
“我是关心领导嘛。”岳程听出李汉江并没有不想回答的意思,于是继续问道,“我听到一种传言,说舒局长的太太是市里领导的千金,是这样吗?”
“呵呵,消息蛮灵通的嘛。”
“舒局长刚调来的时候,办公室很多人都在议论这事,我也是凑巧耳边吹到了一两句。”岳程原本以为李汉江跟舒云亮关系不错,但现在他对这个想法有点吃不准了,他决定试探一下。
“我还听说,舒局长原本只是郊县警署刑侦队一个小小的侦查员,后来就因为他太太的关系才被逐步提升上来的。这事是真的吗?”他一脸好奇地问道。
李汉江低头在草坪上蹭了蹭皮鞋的鞋底,没说话。
好吧,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岳程叹了口气道:“我就说嘛,人要是娶对了老婆,真的可以少奋斗十年啊。”
“对有的人来说,娶对了老婆,一辈子都不用奋斗了。”李汉江呵呵笑了。
岳程不知道李汉江口中的“有的人”指的是不是就是舒云亮,但他不敢再问下去了,他笑道:“头儿说得是,可我到现在连个对象都没有呢。”
“男人先把事业搞好了再说。”
“事业?我都被停职了,还有什么事业?”提起这事,岳程就觉得懊丧。李汉江拍拍他的肩,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接着,他的口气忽然变得冰冷,“看看领导能不能帮你了。瞧,局长来了。”
岳程马上明白为什么李汉江说话的口气会突然发生变化了,他们看见舒云亮正从一辆白色桑塔纳上下来。
“那是他的车吗?”岳程忍不住问道。
“不是,但我知道他女朋友有辆桑塔纳2000。”李汉江低声答了一句,便笑容可掬地迎了上去。
女朋友?舒局长有女朋友?岳程几乎没听懂,但现在的情形不容他细想,他立刻跟上了李汉江的脚步。
“不好意思,舒局长,这么晚来打扰,本来打个电话就可以了,实在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汇报。”李汉江笑着跟舒云亮打招呼,同时身子有意识地朝岳程这个方向侧了侧,岳程连忙恭敬地喊了一声:“舒局长。”他的目光向车内望去,一个烫着蓬松鬈发,眉目温和,年龄跟舒云亮相仿的中年女子坐在驾驶座上,没想到,局长的女朋友居然不是妙龄女郎,而是个阿姨,岳程有点吃惊。
舒云亮的脸色不太好,他瞥了一眼岳程,问道:“你们来多久了?”
“刚来没多久。”李汉江答道。其实他们来了已经有半小时了。
“上去再说。”舒云亮冷淡地招呼了一句,然后对车里的女人挥了挥手,意思是让她开车走人。
“晚上我给你打电话。”那个女人温柔地说。
“嗯,你自己小心点。”舒云亮道。
那女人笑了笑,没再说话,开车走了。岳程看了下车牌,不出所料,果然根本对不上。上楼的时候,岳程问舒云亮:“局长,您刚才在哪儿,我们打你的电话,没打通。”
舒云亮冷漠地答道:“我刚刚跟朋友去茶室坐了坐。”
“请问,是什么茶室?在什么路上?您和谁一起在茶室,是刚才那位女士吗?”岳程壮起胆子问道。
舒云亮眼神锐利地盯着他,没有回答。李汉江在旁边哈哈大笑起来。
“局长,这臭小子在怀疑我们自己人呢,刚刚连我都被他盘问了。”他回头教训岳程,“喂,领导的行踪干吗要告诉你?你难不成连局长都不相信了?你这不是在胡闹吗?”
岳程看了一眼舒云亮,低下了头:“对不起,局长,我只是随便问问。您如果不方便回答,就当没听见吧。”
舒云亮冷笑一声道:“有什么不方便的?我早说了,年轻人就该有股刨根问底的劲儿才能干好这一行。”
李汉江和岳程同时望着舒云亮,等他把话说完。
“我刚刚在顺风路的云雾茶室,门牌号不记得了。”舒云亮道。
迷宫蛛Ⅰ 十二、2008年3月10日·也许这样更好
陆劲在便利店里转了一圈,买了几件他认为今天晚上可能用得着的东西,然后就坐到了角落的长条凳上,背对着收银台翻起杂志来。邱元元还车去了,让他在便利店里等。
只要一想到他们两个今晚能单独在一起,他就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干什么都心猿意马,刚刚付账时,他的手还莫名其妙地抖起来,差一点把收银员找他的零钱掉在地上,他很庆幸自己及时控制住了自己的手。他不想让任何人注意到他。
便利店的门叮咚一声开了,他一抬头,看见邱元元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东西都买好了吗?”她走到他身边问道。
“买好了。”
他打开塑料袋,她朝里面瞅了一眼,笑着说:“你还买了保鲜膜?”
他点了点头。
“干什么用的?”她好奇地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说着,牵着她的手走出了便利店。
“呵,还保密。”
“不行吗?”
“行”她拖长了调子说。
他望着她,觉得现在的自己,不像在逃亡,倒像是在谈恋爱,可惜这甜蜜就像卡布奇诺咖啡上面的泡沫一样,再多也掩盖不了下面的苦涩。
“我们去哪儿?”走在街上后,他问她。
“本想去我阿姨那里的,我阿姨一家去旅游了,但我没钥匙,后来又觉得住亲戚家太容易被查到了,应该找朋友,还得找比较远的朋友,所以我只能找James帮忙了。他是记者,认识的人多……你就放心吧,陆老师,会让你安全着陆的。”她笑眯眯地说着话,完全没了以往的干脆。
“那我们去哪儿?”他还是有点不放心。
“James有个朋友最近这一年都住在西藏,房子空着。我们可以住那儿。”
陆劲停下脚步,“简东平来过了吗?”
“不是来过了,而是来了,他开车送我们去,瞧,他已经到了。”邱元元用下巴朝前一努,他看见简东平那辆吉普车已经在前面的路边停下了。
“嗨,快点。”简东平从车窗里钻出脑袋,朝他们招招手。他们以最快的速度上了车。
“好久不见。”简东平发动车子后,跟陆劲打了个招呼,随后便大叫了起来,“哇哇,你就这么糟蹋我这件英国进口的高级防水服吗?”
陆劲低头看了一眼衣服前面的红色污渍,赞赏道:“好衣服,你很会买东西。”
“好衣服不是买来的,是淘来的,知道我买这衣服费了多少心思吗?”
“对不起。难道你还要它?”
“呵呵,算了。”简东平嘴一歪,问道,“你那是什么?爱之味甜辣酱?”
“是颜料。”元元替他回答了。
“干什么用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陆劲把头靠在车窗上。
“那就长话短说吧。”简东平通过后视镜瞥了他一眼,然后道,“元元,你说。”
“刚才他遭到了枪击,幸好他早就料到会有人暗算他,事先作了准备。这颜料是他跟岳程一起坠河后,在一个小镇上买的,对吗?”她拉拉他的手,问道。
“嗯。”陆劲道。
“枪击?他肩膀上的那个洞是被枪打的吗?”简东平很吃惊。
“可不是吗?那个神经病朝他一连开了两枪,幸好他假装受伤摔倒了,不然他一定会再开枪的。”元元愤愤不平地说。
“那他伤势如何?”简东平紧张地问道。
“还好只擦破了一点皮。”她把陆劲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摩挲着,轻声说,“不过我知道擦破皮也很痛,对不对?”
“还好。”陆劲含糊地答了一句。
“等会儿我再帮你敷点药,也许明天就好了。”她柔声说。
陆劲捏捏她的手,笑而不答。
“元元……你好恶心!”简东平说。
她立刻板起了面孔,“干吗?他受伤了,我还不能关心他?”
“哈哈哈。”简东平大笑。
“烦死了,你这个电灯泡,快点开车!”
“好了好了,我是电灯泡,再不开快点就要被打碎了。”
“知道就好。快点开啦!”她凶巴巴地催促道。
“明白,明白,时不我待。”简东平在那里闷笑。
“讨厌!”她狠狠白了他一眼。
简东平笑完后,问陆劲:
“那个……陆老师,在你跟你的小老婆洞房之前,我能不能跟你说几句话?”简东平问道。
“请说。”陆劲笑道。
“我找到了那个被害的收藏家,他叫钟乔,是1987年被杀的,警方认定他这案子是一宗上门抢劫案,案子至今没破。他弟弟钟平的儿子的确叫钟明辉,死的时候三岁,死因是掉入了一个没加盖的窨井,警方认为这是一起意外。”
“你是不是见过这个人的弟弟了?”陆劲问道。
“对,他向我提供了点信息,首先是,有邻居看见钟乔死的那天晚上大概八点钟左右,有两个男人进了钟乔的家,但是没人注意到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没人看清他们的脸。有个邻居在阳台上听见钟乔叫了一声‘流氓,臭流氓!’但是没有其他邻居听见。”
“流氓,臭流氓!”陆劲好像在回味着这句话,随后低声笑了起来,“案发时是那年的1月,天气比较冷,所以晚上,大部分邻居应该都躲在屋里,关着窗,如果只有一个邻居在阳台上听见钟乔的叫声的话,那大概是因为钟乔那时候也在阳台上吧。”
“那你对‘流氓,臭流氓!’这句话怎么看?警方认为,钟乔喊出这句话时,应该正在跟劫匪搏斗,换句话说,有人在杀他。”简东平道。
“那不是应该叫救命吗?”元元插嘴道,“我觉得,那句话根本就不像是在呼救,要是能听到他当时的口气就好了。没准他只是在开玩笑。我觉得这句话,怎么说呢?要说呼救,它根本不是;要说是临死前对凶手的谴责,力量又不够。”
“同感。”简东平点头。
“像个玩笑。”陆劲摸了摸元元的头发,心不在焉地说,“这句话很像熟人间开的玩笑。”
元元马上夫唱妇随,“说对了,我的同事小菲就经常骂他的同学是臭流氓,因为这个同学老是发荤笑话到她的手机上。”她说。
“我在破庙听那两个抢劫犯说话,就感觉他们像同学,他们没想到原来一直被他们瞧不起的钟,钟乔是吧,后来混得会比他们好,所以很窝火。”
“钟平还给了我一张钟乔的中学毕业照,很有趣,猜猜我看到了谁?”简东平笑着卖关子。
“看来是我们认识的人。”邱元元认真地说。
“是元元的爸爸吧。”陆劲道。
邱元元倏地回过头来看着他。
“就是他。”简东平停顿了一下才说,“陆劲,看来你当初带着一箱子小古董参加纽扣收藏家俱乐部,也不是毫无目的的吧。只是你既然知道邱源跟钟乔的关系,为什么还要我去找钟乔,在几年前,你完全可以通过邱源找到他。”
陆劲没有说话。
邱元元凑近他,朝他的脸吹了口气。他回头朝她一笑道:“是啊,我不否认,我当初进收藏家俱乐部,就是为了接近邱源,我想通过他找到那两个劫匪。但是邱源好像根本不记得有这些同学了,我旁敲侧击过几次,都无济于事,我在他家里也没找到他中学时的物品。”他用要求她作证的口吻问道,“元元,那时候我还向你打听过你爸的事,你记得吗?”
“记起来了,你是问过我爸过去的事,不过,我除了知道我爸在安徽读过中学外,其他一概不知,我还纳闷你为什么要问那么多呢。”
“我打听你爸的事,你有没有告诉过他?”陆劲问道。
“没有,”她耸耸肩,“你知道,我们这个年纪,跟老爸几乎没什么话好说的。”
“不错,不错,那就叫代沟。”陆劲懒洋洋地说了一句。
从驾驶座上飘来简东平冷静的声音:“那么陆劲,你是怎么知道邱源的?又是怎么知道邱源跟钟乔他们有关系的?”
陆劲用手掌捂住嘴,打了个哈欠,“我在那个箱子里找到一本杂志,上面有一篇介绍邱源的文章,我记得那两个劫匪在吵架的过程中好像也提到过邱源,正因为他们提到过这个名字,在杂志上翻到那篇文章后,我才会注意到邱源。”
“那篇文章是怎么说我爸的?”邱元元好奇地问。
“是篇人物专访,说你爸自学成才,发明了一个不知什么的技术,后来获得了专利,还得到了海外的投资。你爸就是靠那个发家的吧?”
“对,这事我听我妈说起过。”
“那篇文章里还特别提到他的业余爱好是收藏小古董。从那开始,我就非常留意报纸杂志上关于你爸的消息。很多年后,我已经记不得是哪一年了,我看见他在收藏杂志上发表的文章,知道他有意组织纽扣收藏家俱乐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