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副总经理也推荐了上去,但他知道这人是绝对当不了的,因为上面对这人很有看法,于是,他就让这位副总去陪绑了。
刚才他接了一个电话,是上面领导来的,意思是基本同意石馨薇,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他是高兴的,但同时也是辛酸的,因为这意味着他在这间如此豪华的办公室里待不了几天了。
正当他充满了惆怅和哀婉的时候,这诗意般的情绪被两个警察打破了。
“我又来了。”胡亮看着这个侏儒笑着说。何大伟和上次不一样了,人没有了权力就像狮子失去了牙齿和利爪,立刻就变成了长着鬣毛的绵羊。
“啊!小胡,不,胡队长,欢迎,欢迎!”他有着了不起的记人脸的能力。他同时看看古洛,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个黑胖子。
“古洛。”古洛自我介绍道。
“你就是古洛?哎呀!如雷贯耳呀!来,握握手!”何大伟更显亲热了。
古洛比他还高兴,急忙和何大伟紧紧地握了手。
“还是李安的案子?怎么样?有进展吗?”
“有。他是被蓄意谋杀的。”胡亮说。
“上回不也说他是被谋杀的,还说可能是仇杀吗?”
“对!但上次是猜测,这回可以肯定。”胡亮看了看古洛,古洛鼓励地点点头。
“噢!那就严重了。需要我做什么?”何大伟的外语很好,他经常用一些外国人的表达方式。
“还是想知道一下他在公司里的详细情况。和什么人接触?有没有对他有意见的人?以及被害时他有无异常情况等等。上次,你给我介绍了他的主管领导,但显然不够,还有其他了解他的人吗?”
“那只有财务处的副处长和其他工作人员了。我这就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认真接待你们。”
“谢谢!这个李安在男女关系上有什么问题没有?譬如说流言蜚语啦,什么的。”古洛问道。
“这……好像没有。我这人不太管个人的隐私,你们可以问副总经理和他们处的人,公司其他职工也可以。”
何大伟的热心和权力让古洛和胡亮很容易地调查了财务处的每个人,虽然他们没有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因为除了褒扬他们的前领导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现在的人像是怕鬼来抓他们一样。”古洛对胡亮说。
“是。你不知道,现在的人不光是不管阳间的闲事,还坚持让死人安息的原则。”胡亮说。
“看看他的主管领导是不是也这样。”古洛推开了石馨薇的房门。
石馨薇的秘书已经告诉了她,似乎在这里也贯彻着同性相克的原理,她的秘书是个男的,三十多岁,油头粉面,但待人和气,是个有教养的年轻人。他先进去向即将上任的总经理汇报,让警察们稍等一下,但古洛却忘记了,一推门走了进去。
秘书愕然,石馨薇却笑着迎接了两位不速之客。
“我还记得你。”她笑着指了指胡亮,举止和表情没有居高临下的领导派头,而是老大姐的风格,立刻就让胡亮心里涌起了暖流。
“是李安的事吧。说吧?”她和上次胡亮见到时,稍有不同,一是气色很好,显得年轻漂亮了不少,二是说话似乎爽朗起来,没有上次的压抑了。“上次她是悲伤的。”胡亮想。
“老话。他是一次精心策划的谋杀的牺牲品,这是可以肯定的,我们想知道,你作为他的领导能给我们提供一些有价值的线索吗?”古洛说。
“哎呀!什么叫有价值?我还真不知道。实话实说,我认为杀他的人不在我们公司。他在公司的表现和人事关系,我还坚持上回的看法,是无可挑剔的。因此,我想在这里找凶手不过是缘木求鱼。”
“很好。”古洛想了想,发现这个女人已经把路堵死了,让警察们没有什么可问的了。
“你说得有道理。对我们也是个启发,我们会在他的私人关系里查犯罪嫌疑人的。你再想想,他有没有男女关系?我是指不正常的。”
“噢!”石馨薇脸有些红了,一看就知道她是个在这方面腼腆和保守的女人,“不会吧?就是有,也一定是保密的,我们不会知道吧。”
“你的意思是说,有可能。”
“嗯,可以这么理解吧。但我不知道,你们可以调查一下其他人。”
“我们会的。还有,你是他的主管领导,经济上他没有问题吗?”
“这回我敢打保票,绝对没有。干财务这行,要不就非常干净,要不就该枪毙,他是前者。”石馨薇笑了笑,很为自己类似于名言的回答得意。
“你这次怎么这么想了解男女关系问题呢?上次是马清水,当然你是对了。但我想除了男女关系外还会有别的吧?”一出公司的门,胡亮就问道。
“你没看到现在的社会吗?男女关系比过去要乱得多。古人言,‘赌近盗,淫近杀’呀!”
“倒也是。”胡亮不由得对古人敬佩起来。
真让古洛说对了,第二天,一封揭发信就到了胡亮的桌子上。
“公安局的领导并同志们:我负责任地向你们揭发,李安,就是那个被杀的,我公司的财务处长,生前曾和他的主管领导石馨薇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字是电脑打的。
“来得好快呀!”古洛用带着橡皮手套的手掂了掂信封说。
“那就得查查了。”胡亮说。
“那个狗熊找到没有?还有朱之啸,到底是什么人?”古洛像个领导一样,问着胡亮。
“狗熊没找到。朱之啸是个大款,开了不少家买卖,有前科,但出来后没有犯罪记录,可能是改邪归正了。”
“还得找这个狗熊呀!”
“找了两个外号叫狗熊的小地痞,但都被否定了。主要是年龄不合,一个太大,一个太小,不是华眉见到的那个三十来岁的家伙。”
“嗯,狗熊这个外号也许是这个家伙临时给自己起的,为了不让吕和义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跟干这种买卖的人打交道,谁能透露真实姓名呢。”
“有道理。再扩大范围查查。”
“这种人大体上是掮客,就从那些拉皮条啦,流氓火并时从中说和啦,从这种人找起。关键是这人一定有前科。”
“好。现在咱们处理这个问题吧。”胡亮指了指匿名信。
“找找指纹!这信大概是李安公司的人写的,电脑不是打字都不一样吗?对对电脑……不,这样太麻烦。走,去直接问问石馨薇,看她心中有没有数。”
这可真是个镇定的女人,有这样的心理素质,怪不得领导们都欣赏她呢。她听完古洛的话,沉思了一会儿,笑了笑。这一笑暴露出了她的年龄,那化过妆或者天生的细腻皮肤都遮掩不住岁月的痕迹,而这是潜藏在笑容中的。
“是怎么向你们反映的?”
“这我们不能告诉你。这么说吧,我们要调查,自然有人会说话。”古洛卖着关子。
“嗯。我明白了。”她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你们相信吗?”她问道。
“这……不好说。”其实,古洛知道他在玩火,万一被这个女人猜出是匿名信,弄不好要出人命的。但时间紧迫,古洛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这个案子实在拖得太长。”他在车上对胡亮说。这是在说服胡亮,胡亮点点头,但心里也很紧张。“只要迅速抓住写匿名信的人,危险就解除了。这就是个矛盾体。”古洛又解释说。胡亮还是点点头,他想:“豁出去了!相信这老头子像过去一样,从不犯错吧。”
“那就随你们的便了。可以再调查嘛。不过,我有句俗话说得好,‘兔子不吃窝边草’,可供你们参考。”
“你是说这是胡说?”古洛问道。
“当然是这个意思。可光我说有用吗?”石馨薇笑了。
“好吧。我们猜测你知道这是谁给我们说的。当然也看出来了我们很着急,不然不会出此下策的。希望你能帮助我们,这对你也有好处。”古洛诚恳地说。
石馨薇犹豫了,但最终她还是笑着说:“如果说我没有猜测那是不对的,但我也只是猜测,不敢说。因为我认为这个人不至于下流到如此程度。他的地位……哎!谁知道呢?当然还有别人,人多口杂,我是当领导的,免不了得罪一些人嘛。”
“明白了。”古洛站起身来,没有掩饰自己的失望,但同时他也知道要找谁了。
何大伟这个小个子正闭着眼睛听梅兰芳的京剧呢。他反正要退休了,于是便开始放纵自己,一般领导的隐私是最隐秘的,因为他有自己的办公室,有自己的车,有可以不告诉任何下属的家。现在他只要在关门前,对秘书说一声“谁也不见”,就可以半躺在宽大的椅子上,喝着浓茶,吸着中华烟,听那“一轮冰魄初转轮”了。“这梅兰芳还是好!为什么鲁迅那些人不喜欢他呢?”别小看何大伟,他当年也是爱看鲁迅书的人。
他的疑问没能持续下去,秘书还是打扰了他,用电话告诉他警察又来了。他急忙让两个警察进来。他不会为打扰他听京剧而恼火的,因为他听京剧纯粹是无聊,而和警察打交道是个更解闷儿的好方式。
古洛没有瞒他,把匿名信给他看了。
“这信……哈哈……小子到底憋不住了,跳出来了!真是跳梁小丑!当初我怎么会答应提拔他呢?这叫什么品质?我就是不提他,看他怎么闹!还写上匿名信了,有长进呀!告他的信几麻袋都背不回去,他还告别人?”何大伟没有一点儿城府,看到信就用谩骂的腔调自言自语起来。这就是一把手,因为平时里他们可以随意说话,没有人敢说个不字,于是,就养成了这种口无遮拦的习惯,天生沉默寡言的人不在此例。
古洛和胡亮默默地等待着,等他尽情发泄后,才问道:“这人是谁?”
“还用说吗?你们还想不到?”何大伟显然把警察当成他的员工了。
古洛和胡亮都很尴尬,只是看着这个跳来跳去的小个子,希望他能恢复正常。
“啊!对不住了。”何大伟终于认出了面前的这两个人,“他就是那……”他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颤抖着指着前方,这是看京剧中毒的征兆,“他就是副总经理孟繁达!”
“你敢肯定?”
“当然。不会有第二个人的。”
“好。谢谢你。但要记住千万不要说出去。”
“当然,当然。你们找我就对了,所有的告状信,连告我的,都得转到我这儿来,我是一把手嘛。”何大伟笑着说。
和何大伟不一样,这是个魁梧的男人,大概五十出头,身体很好,体态既不臃肿,也没有瘦得像个鬼一样,虽然他的长相难免让人联想起古人在庙里塑造的小鬼泥像。
“这是诬陷!”他很冷静,“你们有什么证据吗?”
“这信是你的电脑打的。”博弈的成功永远是对方的愚蠢造成的。
“电脑?电脑打字也没笔迹,你们怎么能说是我的电脑打的呢?”“真是个怪人。”古洛想。
“每台电脑打的字都不一样,就和人的指纹一样。”胡亮解释道。
“人的指纹?人的指纹都不一样?警察同志,你也太……能糊弄我了吧。我可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孟繁达微微一笑。
“那你去问问技术人员吧。”胡亮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惊异。
“我没上过大学,更别说名牌了,可我知道这回事。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装的,但匿名信是你写的,这毫无疑问!你跟我们兜圈子有什么用?再说,你写匿名信也不犯罪,只要你告诉我们你是怎么知道的就行了。这是涉及一桩凶杀案……”
“你要是这么说……”孟繁达犹豫了一下,说,“信是我写的。我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才写匿名信。”
“你怎么能想到他们有男女关系呢?我们来调查过李安这方面的情况,是总经理告诉你的吗?”
“他?那个侏儒才不会告诉我呢。我听人说,李安有其他女人,他老婆说的。我就估计是和姓石的那娘们儿……”
“你怎么会想到是石馨薇呢?”
“这……我看她就不是好东西……还有……”
“她抢了你总经理的职位。”古洛说。
“你怎么知道?”
“猜的。反正副总经理就你们两个,不是你就是她。”
“有这个因素,但我认为李安应该是跟石馨薇。”
“你这是乱猜,没有根据。”
“话又说回来了,要是有根据我还写什么匿名信?”孟繁达振振有词。
“你是听谁说李安老婆说他有外遇的?你认识他老婆,她跟你说的?”
“我不认识,听说长得非常漂亮。我是听一个亲戚说的。”
“亲戚?谁?说说他,详细些!”古洛觉得心跳得要出问题了。
“是我老婆的表弟,开了家公司,那天请我们一大帮亲戚,说是他的公司开业三周年庆典,实际是想让我们拿钱入股。”
“他叫什么名字?”
“叫管猛。”
“他怎么会认识李安,还认识他老婆的?”
“我也纳闷呢。问他,他没说。那天那小子喝得高了。”
“他在哪儿住?什么公司?你有他电话吗?”
孟繁达只有管猛住的地方的地址和公司地址,电话让他弄丢了。“我老婆知道,我问问她。”
“不。这事儿你别跟任何人说,连你的爱人也不行。”古洛严肃地说。
“好吧。”孟繁达有些畏惧地说。他显然意识到他提供的信息有多么重要了。
“这真是一个既愚蠢又狡诈的家伙。”古洛想。
管猛,外号黑胖儿,是干什么的?是个掮客,不是商业上的中介人。不,也可以这么说,不过,他所谓的商业却是国家法律明文禁止的。
他精力充沛,所以对社会危害甚深,不过,今天他不想荼毒生灵了,他也有人间的事,他要参加一个婚礼。
婚礼是他的一个农村朋友的,说是农村其实是城乡接合部,那里是最混乱的地方,有些像位于南北或东西通衢上的城市一样,各色人等愿意在这里居住,也就是避难,加上当地地头蛇,就给警察带来了不少苦恼。这个朋友在城里混得不错,当然是有人提携他,这个人就是管猛。于是,他是今天的贵客,座上宾。他这个人还是不能免俗,愿意受到这种尊荣的礼遇,愿意接受人们对他的感谢和敬畏。为了显示他与众不同,他没有开车去,而是骑了一台价值十万以上的日本进口摩托,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摩托居然是那么不吉利,就像三国里刘备的那匹叫的卢马一样。
宴会是丰盛的,在这里的一家最大的饭馆,摆了好几十桌,他坐在主桌,喝着水井坊酒,新郎的父母一边不断给他夹菜,一边说着感激的话,好像他们只能生,不能养,管猛就是儿子的养父。
管猛很有酒量,新郎的小兄弟(大部分他也认识)不停地向他敬酒,真所谓川流不息,他一一接受,喝了那么多,了无醉意,人们知道这场宴会如果不持续到夜里,那这个人就不是酒鬼了。
就在管猛大吃二喝的时候,当然不会知道有人在寻找着他,而且是两个人,不用说,就是古洛和胡亮。
太阳本来早上还是正常上班,但现在却被厚厚的云层遮盖住了,就像工薪阶层上班堵车一样。微微刮来的风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