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马清水案还挺复杂。”
“对,挺麻烦的。”
“先是何梁死得不明不白,虽然医院诊断的结果是正常死亡。接着就是梅兰英被害,还没查出个子丑寅卯呢,马清水又被害了。一件接着一件,咱们这儿成刑场了。”
“是私刑场。我看,说也无用,先动起来。咱们去一下梅兰英家。”
“怎么了?为什么?”
“先来后到,谁让梅兰英先死的。”古洛微笑了一下,但心里却很郁闷。
今晚很凉快,白天不热,晚上又有些微风,如果走在路上,这风吹着人,很惬意。古洛打开车窗,让风灌进吉普车的车厢里。
“你说,我怎么就没学开车呢?”古洛说。
“有我呗。”胡亮笑着答道。
“要知道退休,我就学了。”
“对我表示不满了。”
“也不是。反正退休的人就是不如在职的。”
“这倒也是。不过,你不一样,你是神探呀!”胡亮最会拣古洛爱听的说了。
“什么神探?这个案子连个头绪都没有呢。”
“我以为你胸有成竹了呢。”
“连个竹叶儿都没有。好了,到了。”
还是梅兰英家,古洛和胡亮来了好几次了,胡亮都有些腻歪了,虽然他知道古洛从来不做无用功。
古洛走到街对面,他看见有辆黑色的“富康”轿车停在那儿。
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问道:“想走吗?”他真没眼力见儿。连警察的车都看不出来。
“不走。问你件事儿。”司机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黄肿的脸皮绷得紧紧的,也没回答古洛的话。
“这儿黑车多吗?”古洛问道。这时,胡亮也跟了过来,他在古洛身后掏出了证件。这下可把司机吓坏了:“别!我是第一次。也不是干这玩意儿的。是没事儿了,挣点儿酒钱。”
“这我不管。回答我的问题。”古洛对这个司机顿生厌恶之感。
“行,行。这儿的黑车多得很。等一会儿,你看,都上来了。”
“为什么?”
“那儿不是有个大歌厅嘛。晚上要车的人多,可我们也得排班,九点多钟,就多起来了。”
“你拉过这个女人吗?”古洛给司机看梅兰英的照片。
“没有。”
“好好看!你瞟一眼,就能认出来?”胡亮有些生气了。
司机无奈,拿过来,就着亮起来的路灯,像是仔细地看了看,说:“真没有。”
他是不是在说谎,古洛不得而知。这些开黑车的,一般不会配合警察的,他们干的是违法的生意,怎么能告诉警察他拉过什么人呢?虽然古洛声明他不管黑车。
不过,有一点这个黄肿脸没说谎,一辆辆的黑车果然都开来了,顺着他的黑“富康”,很自觉地排起了队。
“还挺会自治的。”胡亮说。
古洛和胡亮问了几个司机,都说没见过这个女人。古洛有些丧气了,他站在人行道旁,拿出烟,抽了起来。
一个人走过来,说:“对不起,借个火儿!”古洛忙拿出打火机递给了他。这个人胸前挂了一个带着很长很大镜头的照相机。他点着了烟,说了声“谢谢”就朝前走了十几步,然后拿起照相机,对着对面照了起来。
古洛这才看到,在梅兰英家后面有幢宏伟的大厦,上面的装饰灯光非常亮,各种色彩都有,依次往下亮着,使那光彩的瀑布直泻下来,由于窗户几乎都黑了,所以分外壮观美丽。
“那天你说这楼是矿业公司的,具体是哪儿的?”
“金富大厦。”胡亮真不愧是地理通。
“啥时候建的?”
“有些日子了。电视台报道过。”
古洛没有说话,向那个照相的人走了过去。
“你天天来这儿拍照?”
“没有。第一次。”
“你怎么知道这儿好呢?”
“我的一个摄友告诉我的。”
“你能告诉我,你那个什么摄友在哪儿住?叫什么吗?”
那人把照相机从眼睛上拿下来,满是疑惑地问道:“你……”
“噢!对不起!我是警察。”古洛朝胡亮摆摆手。胡亮忙走过来,给摄影者看了他的证件。
“这……和我的摄友有关系吗?”
“不,你别多想。我们是想问他些情况。对了,你认识的人里还有来这里摄影的吗?”
“没有。”他干脆地回答道,心里却在想:“就是有,也不能告诉你。”
“你别误会,这和一起凶杀案有关。”古洛猜出了他心中所想。
“嗯……就有一个。是他告诉我这里很美的。但他来没来我可不知道。”他把那人的住址、电话告诉了古洛。
胡亮立刻拨通了电话,对方听起来是个豪爽的人,说:“行。你们来我家吧。”
他很粗壮,不修边幅,也修不了,因为他光着膀子,没有什么边幅了。他脸上有很多胡须,不是有意留的,所以让人看起来很脏。
“坐吧。”他指指沙发。
“家里没别人?”古洛随便寒暄道。
“老婆带着孩子出去玩儿了。啥事儿?”
古洛说明了来意。
“我照过。可不是那天。要不要看看照片?”古洛和胡亮还没回答,他就匆忙跑到旁边的房间,拿出许多零散的照片和一本影集。“我一般爱用胶卷,正宗。”
胡亮和古洛无可奈何地看了几张。古洛只看了照片上标明的日期,就说:“还有什么人在那里照过相?”
“有。就是他告诉我的。”“简直像是钓蛤蟆,一只接一只地咬着。”胡亮想,又觉得这对人不尊重,就忍住了笑。
结果这一串儿蛤蟆就三个人。第二天,古洛和胡亮找到了最先在那里照相的人,他照相的时间也不是梅兰英被害的那天晚上。
“完了,线索断了。要是再查这帮照相的,那可费时间了。”胡亮在上车前,对古洛说。
古洛没有说话,他知道,那样查几乎是不可能的。“应该还有办法,让我想想。”他想。
“走,去查查马清水的案子。这边以后再说。”
“不是交通事故,这没问题。可要说是谋杀,那也是巧合,因为搞坏他的刹车,不一定就导致他的死亡——要不是这个货车司机是个十足的坏蛋的话。”胡亮开着车对古洛说。
“你说得对!马清水的好运在这里走到头了,不仅如此,噩运来了。这个想杀他的人确实是碰巧了。但后果已经造成,他就是蓄意谋杀呀。”
“对。我很讨厌马清水这个人,装腔作势的。可他爱人好像很明事理。”
“嗯。那就先问问他爱人。”
马清水的家豪华至极,马清水的爱人站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伸出手和胡亮、古洛握了握。手很凉,古洛以为她有什么毛病,但一会儿工夫,他就明白了这个宽敞的客厅放着空调,这在这个城市里可不多见,因为气候不需要人工制冷。
“我想你已经知道,马清水是被谋杀的。”胡亮停顿了一下,看到马清水的爱人——她刚才自我介绍说,她叫曹亦香——曹亦香点点头。
“我们想问问你,他有什么……嗯,仇人吗?”
“仇人?不至于吧。老马这个人是有些毛病,比如,脾气不那么好,爱训个下级什么的,但都是为了工作呀!私仇还真没有。”
“你知道有人告他吗?”古洛插话道。
“噢!你是指何梁的老婆吧。知道,她有点不正常。我家老马绝对不会贪污。”她看了看古洛的眼睛,说,“你是说我家房子好吧。这没什么。老马年薪六十多万,还可以报销好多东西,我在银行工作,挣得也不少,加上我们还有股票,这么个房子算不了什么。”她倒是很实在。其实,现在有权有势的人并不怕露富。古洛很久不接触社会了,他对曹亦香的回答很是吃惊。
“像我们老马那样的领导,谁贪污谁是傻瓜。你懂我的话了吗?用不着!”她的口气里虽然没有流露出自豪或者蔑视这两个土包子警察的意思,但她确实表现出了优越感。
“嗯。就是说,你心里没有我们要找的人?”胡亮说。
“没有。真没有。他是我的丈夫,我能不替他……那个什么嘛。可我真不知道他得罪谁了,能丢了命。”曹亦香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她想克制住,但没有成功,眼泪流了出来,接着就是啜泣声。
“请节哀顺变。要是能想起什么,就通知我们。”胡亮慌忙站了起来。古洛倒不着急,说:“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因为这可能刺激你。”古洛知道这是个聪明的女人,虽然看起来心直口快、头脑简单。
“你是说男女关系吧。”曹亦香用纸巾抹着泪,说,“没有。我可以肯定地说。第一,他天天回家。第二,他不是个好色的人。我们这么长的夫妻关系,我还不了解他?”
“那他喜好什么呢?”古洛问道。
“他爱运动,爱钓鱼。有时和朋友喝点儿酒,但从没醉过。”
“嗯。”古洛没有再说话。
这次我们知道了马清水的办公室主任叫周彰显。他肥头大耳,举止笨拙,面目猥琐。但穿着讲究,虽然天气很热,但他还是一身笔挺的深蓝色西装,白衬衣,一条银色的领带。脸上挂着笑,好像再没有别的表情了。“马清水看中了这人什么地方?”胡亮想。他看看古洛,古洛好像也有同感,于是,两人会心地笑了笑。
周彰显见警察笑了,大大地笑了一下,眼底下泛起的皱纹说明了他的年龄不像乍看上去那么年轻了。他说:“还是梅兰英的那桩事吧。”
“不,是马清水。”
“马总……唉……不明不白的。”周彰显热泪盈眶,声音有些哽咽了。
“不是不明不白。是谋杀!”胡亮直截了当地说。
“什么?”周彰显像个皮球一样,从沙发上弹射起来,“谁这么大胆?敢动马总?不会吧。不可能,开玩笑。”他的脸色苍白,眼里射出不知什么样的光,反正看着很是异常。
“我们从不开玩笑,办案之外,也不开。”胡亮声色俱厉。他实在是讨厌这个家伙。“真会挑干部,歪瓜裂枣都能当。”他愤愤地想,眼前忽然浮现了李国雄的影子,他几乎要笑出来了。
“那是谁呀?马总可是正局级。我跟你说,除非这个凶手瞎了眼,或者就是疯了!”周彰显好像自己觉得也不能老站着,就坐了下来,脸上又浮出微笑,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你说得对。没有深仇大恨是动不了手的。马清水有什么仇人吗?或者说谁对他有意见,当然不是一般的意见了。”古洛说。
“嗯……让我想想。”周彰显皱起了眉头,似乎在认真地想着。古洛看着他的鬓角渗出了汗珠。最后,他摇摇头说:“没有。真的没有。我告诉你们,现在谁得罪人呀!领导其实更不愿意得罪人。各干各的,老百姓算个啥?没必要……”他突然就不说了,这是说漏了嘴。
“再想想。有没有人威胁过他,或者有异常的电话、信件什么的?”胡亮说。
周彰显还是那副思考的模样,过了十秒钟,说:“真没有。反正据我所知是没有。马总所有的信件或电话都是我先接。我还是有一定权威的吧。”他又大大地笑了一下。“何止一定的权威,你就是那个马清水的看门狗。”古洛鄙夷地想。
“马清水有没有男女关系方面的问题?”古洛问道。周彰显的脸立刻就严肃起来:“没有!绝对没有!我告诉你们,马总是个正派的人,正人君子,见到女人都不多看一眼,不管你是多漂亮的。譬如,我们公司里也算是美女如云了,他一个都不动。马总还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自知失口,就笑了笑说,“当然那是他开玩笑。他确实不好色。其实,还有比女人好的嘛。”
“什么比女人好?”古洛盯着他的眼睛说。
“这……我随便说说,我是说他绝对没有男女关系。要是我说半句谎话,我那个什么……我负责,负完全的责任还不行吗?你看我是说谎的人吗?”
“太强调了,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古洛笑着说。
“是,是,是。有点儿‘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是吧?”周彰显稍微地笑了笑。
“我们可能还要找你。”古洛临走时说。
“那当然,当然,欢迎,欢迎!我这人没啥,就是实在,从不撒谎,没必要。你们说是不?”可他的眼神里却泛出另外的情绪,很难说是腻烦,但绝对不是温和的忍让。
“嗯。”古洛含糊地应道。
到了楼门外,古洛回头看看这座大楼,对胡亮说:“多漂亮的楼!在这里工作想必不错。”
“可不,我有个认识的人就在这里上班。”胡亮随口说。
“噢?好呀!约约他。”
“你要问他?”
“对,我需要说实话的人,不是那个撒谎的邋遢胖子。”
“好!今晚。”胡亮笑了。他想起了周彰显的样子。
胡亮的朋友一点儿也不像他,很瘦小,方脸,颧骨凸出,眼睛很小,所以他可能不愿意笑。
“你喝点儿啥?”胡亮问道。这个咖啡馆人不多,在屋角处有个穿着白衬衫、打着领带的年轻人,在看着笔记本电脑。
“咖啡吧。”他很自然地说。他叫赵宏伟,和他名字一样,他本人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下班后在公共汽车上,在私人轿车里,在饭馆、酒吧和大街上都能看得见的白领工薪阶层。
“我不喝!”古洛偷眼看了一下酒水单,把他吓了一跳。
“来杯鸡尾酒吧。”胡亮笑着说。
他自己也要了咖啡,给古洛要了杯蓝光鸡尾酒。
“想向你了解一点儿你们公司老板的情况……”胡亮喝了一口咖啡说。
“死了的那个?”
“对。你们的那些干部口可真严,把马清水搞得像个木偶或者雕像一样。在你们普通员工眼里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些干部都是他的狗腿子,你能问出什么来?我们公司分两个阶层:一个是狗,牧羊犬阶层,就是干部,连公司的领导也算上;一个是牛马阶层,就是我们这些人。只有马清水一个是人,牧羊人。”赵宏伟说完,就自顾自地笑了起来,黑黑的脸上泛起好多皱纹。由于声音太大,服务生微笑着看了他一眼。
“你不是问他是什么样的人吗?”赵宏伟略略压低了声音,“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坏蛋。”
“怎么个坏法?”
“欺压我们这些普通职工呗。”
“不是说他不得罪你们吗?”
“面儿上是不得罪,但他实行的政策,完全是官本位的。我们得一天病,就扣你半年的奖金,你也知道,基本工资喝汤都不够,不就靠着奖金嘛。这都是写在公司条例上的,但当官儿的不在此列。”
“现在都是这样,还有别的特别的、具体的吗?”胡亮说。
“噢!对了,我说的……有些太大了。他本人肯定是个贪污犯……”
“他爱人说,以他的年薪和其他灰色收入用不着贪污……”古洛刚一插嘴,赵宏伟马上就不屑地说道:“钱还有个够?你咋连这都不明白?他要不贪污,狗都不吃屎,狼都不吃肉了。就看你有多高明了,而且不要得罪顶头上司,你说谁不贪污?”
“嗯。除了贪污外,他还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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