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多 百年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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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多 百年诅咒-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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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去了面膜,夏绮文半躺在床上,仍然心神不定。大门已经反锁上了,可她还是觉得不安全。
    今天晚上能睡着吗?
    先前手上抓的那本书的一角已经微微有些变形。她调亮了台灯的光线,把书翻开。
    既然一时睡不着,就看看这本《昨日的世界》吧。



19


    韩裳知道自己在做梦。
    她曾经做过一次关于梦境的调查,问题就是“有没有在做梦的时候知道在做梦”。有点饶舌。
    一部分人说,从来没有过这种经验。也有人说,知道自己在做梦的时候,梦就醒了。这两种人最多。
    只有极少的人,当他们在做梦的时候突然知道这是梦时,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自己的梦境。比如成为超人,像《骇客帝国》里的尼奥那样。
    从来没有这种经验的人,通常梦做得也很少,他们习惯在现实中释放情感;一领悟是在做梦就醒来的人,常常不具备丰富的想象力,对自己的梦想在内心没有信任感;而能掌握梦境的人,对未来有着强烈的期盼。
    韩裳自己没有接受这次调查,否则,就会出现第四种答案。
    知道自己就在梦中,但是无法醒来,也无法操控。梦境如缓慢的泥石洪流,卷着她前行。
    那种感觉有点像梦魇,每当这时韩裳就会由衷地生出无力感,而这恰恰是她最痛恨的。
    很暗。
    不是没有光的暗,而是灰色的,让人透不过气的暗,真接压在心上的暗。
    有太阳从窗户外射进来,冷冷的,没有一点温度。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韩裳一直想不清楚。直接去观察四周时,周围的一切就会模糊。梦有自己的意志,它想给你看什么,你才能看到什么。
    面前站着的人正在低着头说话。先前还看不清脸面,忽而又能看清了。这是个中年男人,有着棕色的头发和大鼻子,显然这是一个欧洲人。嗯,其实,韩裳知道,他一定是犹太人。
    他说话的速度时快时慢,并不是用中文,可能是德语。梦总是这样,你知道某件事,但却不明白理由。韩裳不懂德语,可这是在梦中,她完全理解这个犹太人在说什么。
    他在忏悔着,为自己怪异的癖好而深深不安。
    他是一名牙医,每天都有许多的病人,当然,其中会有些年轻的女性。他让她们张大嘴,用扁平的木签伸进去拨来拨去。这看起来是工作的一部分,然而没有人知道,粉红色的、温热的、湿津津的舌头对他有着强烈的吸引力。他知道这是可耻的行为,这一定是受到了魔鬼的引诱。但每一次病人在他面前张开嘴,自己的手就不再受控制了。
    她聆听着忏悔。实际上并不是她,而是他。她在扮演着某个人,某个站在教堂里,听忏悔的人。对了,她现在知道了,这里是一座教堂。
    不知什么时候,牙医忏悔的内容变了。他担忧日本人会不会建立和纳粹德国一样的集中营,然后把他们全都杀死。周围忽然围拢了很多人,所有人,包括韩裳扮演的那个,都非常担心。
    梦的进程就此变得纷乱不堪,在各个场景中跳来跳去。他们被关进黑屋子里,拿着刺刀的日本人为他们做剖腹仪式,刀切进身体的感觉,不痛,但是很冰很凉,转到了毒气室里,穿着党卫军制服的德国兵拧开了毒气开关,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韩裳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可是她又奇怪,为什么面前的党卫军却没事?
    她终于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俯卧着,整张脸深深地陷进了柔软的枕头。她翻了个身,眨了眨有些酸胀的眼皮。清晨的天光从窗帘的缝隙间透进来,没有一点生气。她知道外面的天气,肯定像梦里那样阴暗。
    二十多年了,她已经做了多少次这样的梦?
    那个教堂,那些犹太人,究竟想告诉自己什么?如果说这是一种预兆,一种暗示,二十多年千百次累积下来,等待的是怎样的一次爆发啊!
    临睡前和刚醒来的人是最脆弱的。韩裳知道自己的理智就像有着神奇魔力的盔甲,失去之后会一片片飞回主人的身上,把她重新武装起来。现在脑子里横生出的可笑念头,很快就要被驱逐出去了。
    韩裳把腿盘在厚羊毛毯里,靠着床背静静地抽了支烟。不舒服的梦往往让人记忆深刻,她还在想着那个梦。
    她又一次在梦里扮演了犹太教的神职人员——拉比。她总是在倾听着教众的告解,这次是个牙医。
    弗洛伊德不厌其烦地说:梦是有意义的。那个牙医,如果在现实生活中真有这么个人,他的怪癖可能解释起来非常简单。这显然和性有关,嘴和舌头在心理学上是女性性器的象征符号,手指或其他长条型器具对应着男性。伸进去拨弄舌头除了意味着发生关系之外,也带有居高临下的支配欲和羞辱对方的含义。梦所反映的往往是现实中被压抑或不敢正视的,可能是儿童期遭受的伤害,也可能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某种俄狄浦斯情结而产生的羞愧所致。
    这个梦境有着很强烈的真实感。特别是不断地做到类似的梦,在每个梦里都有人做告解,都会涉及对日本及纳粹德国的恐惧、对集中营的可怖记忆,让人禁不住怀疑,梦见的一切,是否真的发生过。
    这当然不是真的,韩裳再次告诉自己。日本人曾经在上海把所有的犹太人迁到一起集中居住,但是并没有搞纳粹式集中营,更没有屠杀过犹太人。梦中出现的情景,是她平时看的关于纳粹德国的影视作品,以及日本在南京进行的大屠杀等记忆元素揉捏在一起后的结果。
    韩裳已经记不清最早做这样的梦是在几岁了,或许是三岁c刚开始的时候,梦境比较朦胧,对她的影响不算很大,只是有些怪异和恐惧。但是就读上戏表演系,开始学习表演,揣摩各种各样角色的心理后,她的情绪波动变大,梦境就随之频繁c而且她自己在梦里也渐渐清醒起来,这是最糟的地方,无法从梦魇里挣脱的无力感让她备受打击。
    她知道这足以称得上是心理疾病了,如果毕业后从事表演,在各个角色间转换,晚上又做这样的梦,迟早要出大问题。然而她又不愿意把自己的问题托付给素不相识的陌生心理医师,这才决定进修心理学,要找出一条自救的路。再者,把自己的心理问题解决了,重新干表演这行,那些心理学也不会是白读的。
    不同寻常的梦并非就此一种,比如那个有茨威格的梦,后来又做过一次。梦的进程几乎一模一样,依然听不见茨威格说的话,也看不到房间里其他人的模样。梦并不太压抑,可奇怪的是醒来后的状态,就像做了刚才那种梦一样,浑身被抽去了力气。这让她意识到,两种梦可能在本质上是一样的。
    韩裳从烟盒里拎起另一支烟,又推了回去。不要再想自己的事,可以起床了。关于费城求助的神秘事件,她还有些想法要实施。
    新买的彩色墨盒装进了打印机,一阵充墨的噪音过后,打印机开始继续先前未完成的工作。
    喷墨头在光滑的照片纸上喷出五彩斑斓的颜色,每张照片一吐出来,他就将其用玻璃胶贴在墙上。
    打印机的嚣叫声持续了很久,其间义换了一次墨盒。总共一百多张照片,墙上都被贴满了。
    做完了这些,他的目光在照片墙上巡视了几遍,轻轻点了点头。
    照片上一个人都没有,拍的是衣服、裤子和鞋。全都是女式的。
    工作才刚刚开始。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黑色皮套,打开,抽出个金属匣子。他把USB数据线接好,显示器上跳出一个方框,系统自动搜索到了这个外来的磁盘驱动器。
    他揉了揉鼻子,那儿有些痒。就在他放下手的时候,嗓子眼又迅速痒了起来,他想忍住,但还是立刻低下了头,打了个猛烈的喷嚏。太过剧烈的动作让他的左脸隐隐作痛。昨天就开始嗓子痛,近三个小时打了二十几个喷嚏,他甚至有些担心这样下去,左脸会不会重新裂开。
    他点开新的磁盘驱动器。就是因为三天前搞这里面的资料时,被那个保安一个喷嚏,传染了感冒。
    费克群小区的监视录像每三小时为一段,按时间顺序排列。他拷来的,是小区两个出入口,从十月一日至十月十九日的所有监视录像数据。
    把所有的录像看完,即便用快进,也要很多天。他暂时把当下的窗口缩小,上网,进入自己的新浪邮箱。他等的那封信应该已经来了。
    的确来了。这封信除了一个附件,其他一片空白。
    这是个TXT文本文件,第一行写着“十月二日上午,出席流江艺术馆开馆庆典”,其后都是诸如此类的消息。
    这份文件里没有写到人名,但是他很清楚,这是一份从十月一日至十八日,费克群出席公众活动的时间表。
    有了这份表,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就会变得更有针对性,也要轻松得多。等着他的是至少几小时枯燥而耗神的工作,他打算先出去买药,让这该死的感冒赶紧停止。



20


    一夜无梦,费城睡得又香又沉。
    自从叔叔去世,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刷牙的时候照镜子,黑眼圈还没有褪去,但整张脸已经精神了许多。
    昨天傍晚,他把签好的合同快递给了杨锦纶,几小时后接到了杨锦纶的电话。他告诉费城,第二天一早——也就是现在,资金就到账。
    这让费城十分兴奋,他甚至希望一觉醒来就到两三个月后首演那一刻,急不可待地要品尝成功的滋味。动能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他觉得已经准备好,干吧干吧干吧。
    实际上,杨锦纶并没有给他太长的时间,虽然合同上的第一场演出最后时限为明年三月,但杨锦纶希望尽量在二o o七年的一月进行首演。
    在改编剧本之前,整个剧组的班底,现在就要确定下来。演员、音乐、舞美、灯光、道具、服装……所有要请的人,在他看《泰尔》的翻译稿时,就已经在脑海里逐渐成形。
    这出戏,有了茨威格的虎皮,和名角夏绮文的出演,其他就不再需要请什么大牌了。相反,在他的构想里,需要加盟的是一批和他自己一样,刚从学校出来,缺乏机会,青涩而锐气十足的年轻人。
    费城开始挨个打电话。邀请工作进行得很顺利,这样的戏连夏绮文都要动心,谁都明白干好了对未来有多大的帮助。
    其中有一个电话,是打给周训的,费城请他担纲道具。周训一口答应,然后犹犹豫豫地问起了茨威格的那个诅咒。
    “听起来你要全力以赴地启动了啊,上次那件事,后来韩裳帮到你了吗?老实说,我一个小道具,真要有诅咒也沾不到我身上,倒是你要小心一点。”
    “韩裳不相信和神秘主义沾边的东西,她有另一种思路,说这可能是艺术震撼了人的精神世界,产生了负面情绪,而极端的负面情绪导致免疫力下降,让人患病。演员都是精神脆弱的,这听起来有点道理。”
    “这……我觉得这世界上还是有些东西解释不清楚的,她这样解释,我感觉稍微有点牵强。总之,你自己要小心点啊。”
    “我知道的。反正我已经下了决心,什么诅咒不诅咒的,都要搏它一记。”费城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暗自紧了紧拳头。
    “嗯,韩裳的这种说法,倒让我想起一种叫大卫综合症的病n”
    “大卫综合症?从来没听说过,这是什么病?’,
    “我偶尔从报上看到的,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像你知道吧,好像有很多人看了大卫像之后会出问题。如果说艺术会对人有什么坏影响,这肯定能算一例。具体的,你网上一查就知道了。”
    无声画面以三倍于正常的速度飞快播放着,这让进出小区的人的动作变得有些滑稽。
    他按那封信里的日程表,挑出一些时段,从最靠近费克群死亡时间的那一段看起,已经看了四小时。
    这是项需要全神贯注的工作,买来的感冒药没一点作用,头痛得厉害,而且变得有些昏昏沉沉。他打算过会儿就歇一歇。如果因为疲惫闪了眼,之前的辛苦就都白费了。
    一个穿着淡蓝色T恤的身影在屏幕上一闪而过。他连忙倒回去,用正常的速度放了一遍。,
    因为摄像头的角度关系,只看到了她的侧脸,然后就是背影。这是个年轻的女人,戴着一顶鸭舌太阳帽,下面是一副硕大的墨镜,低着头,完全看不清长相。她正走进小区。
    他截了几张图下来,然后调出小区另一个出口这天的监视影像,果然,仅过了二十分钟,这个女人从另一个出口离开。同样,他又截了几张不同角度的图。
    干完这些,他站起来,走到照片墙前,来回看了几遍,伸手撕下其中的三张。
    一张照片里,是件蓝色的T恤;另一张照片拍的是条牛仔裤;另一张是双运动鞋。
    他把三张照片和截图反复对比,嘴角慢慢浮现起笑容。他转过头去,把嘴里嚼烂的口香糖用力吐在墙上。
    终于不用再看这些该死的录像了。
    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接通了。
    “是我。”他说。
    “谁?”对方似乎没听出他的声音。
    “我是阿古。〃他说完就咳嗽起来。
    “哦,见鬼你的声音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感冒了。”阿古咧了咧嘴,“你的猜测可能是对的。”
    “你发现什么了?”
    “我看见她了,十月十六日下午,她在那儿呆了二十分钟。”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重重吐了口气。
    “是的,当然,我早已经和你说过的。”他说,“那么照原先的计划,继续吧。”
    “这么做……有必要吗?”阿古问。
    对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电话已经挂断了。
    “竟然真有这样的病。”费城看着GOOGLE搜索出的一堆网页,喃喃自语。
    公元一五。一年,一块白色大理石坯在阿尔卑斯山脉卡拉拉山麓被挖掘出来,送到了佛罗伦萨。米开朗基罗就在那里,根据圣经故事,雕成了此后进入世界艺术史的经典作品大卫像。他在完成作品后表示,这尊大卫像本就存在于大理石内,他只是把外面的多余部分去掉而已。
    雕像起初放在佛罗伦萨市政广场,后移入维奇奥宫,现存于艺术学院画廊。每年都有无数的游客和艺术爱好者在他面前驻足,大卫综合症就在他们中间悄然而起。
    关于这种病的记载,最早见于司汤达。他于一八一七年记录下了自己在大卫像前的可怕遭遇:“这生动的一切如此吸引着我的灵魂,把活力从我的身体中吸走,我一边走着一边担心会倒下去。”
    和司汤达有同样遭遇的名人,还包括美国小说家亨利·詹姆斯和马塞尔·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的作者。
    如今,每年都有数百人在大卫像和佛罗伦萨的其他艺术圣品前犯病,他们的症状有颤抖、抽搐甚至意识错乱。曾经有一名四十岁左右的英国游客参观完乌菲齐美术馆后,就一下子虚脱了。救治他的医生回忆说:“他当时的情况非常严重。他在床上不断翻滚,意识完全混乱了。他说他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他当时正在看卡拉瓦乔的一幅油画作品,后面发生的事情就一片空白了。”
    越来越多的精神病学者开始关注大卫综合症。许多研究者认为,过度接受艺术之美会引发心跳加速、头晕目眩,有时还会产生幻觉。
    大卫综合症似乎给了韩裳的猜测一个有力的支撑,艺术有这样可怕的威力固然让人吃惊,但一切归诸到可解释的科学范畴,让费城略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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