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钟思慧没有回答她。
“有时候,我好想飞啊,真的好想飞……”钟思慧仰头看了一眼游泳池透明的天花板,忽然。哗”地一下游了出去,强薇还没反应过来,就又听见了钟思慧那熟悉的笑声。
“好啦,我跟你开玩笑的……昨天我看言情小说啦!被我唬到了吧!”钟思慧大声道,
“思慧,你不要吓人好不好?”
“哈哈哈,果然被我唬到了,快过来吧,傻瓜!”钟思慧在游泳池里向她招手,
强薇却在想,思慧,有些事是瞒不住的。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有眼睛,我有心,我也有脑子。
蔷薇犯罪事件 18。厨师之死
“真的是他?”李小河低头深吸了一口烟后,问道。
杜森颔首。
“我早就料到了。”李小河声音低沉地说,接着又咧开嘴干笑了两声,“一去就是那么多年,一点音信都没有,想想也不可能活着,唉!”
“也不是一点音信都没有吧,听说还有信来过。”杜森提醒道,同时环顾四周,“李家饭庄”是个面积二百多平方米,装修得古香古色的私人饭店。现在是下午4点,店堂里一个客人都没有。
李小河微微抬起头,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放在桌上。
“这是他寄来的最后一封信,我妈一直保留着。前面几封都找不到了。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他怔怔着望着信封说道。
杜森用戴着手套的手,打开信封,发现信很短,是从广州寄来的。内容如下:
“母亲大人好:
在广州呆了一段时间,很喜欢这里的气候,也认识了不少朋友。在这里,想了很多,想到过去在家里发生的事,我越来越没有了回家的心情。这样,你还是让老二管店吧,以后就当没我这个儿子,我以后不会回家了。你也不会想念我,我知道。对你来说,我只是家里饭店的厨师。
儿,小江”
杜森翻到信封的背面,邮戳日期是1999年6月20日。
“前面两封信,他说什么还记得吗?”杜森把信件交给身后的下属,下属立刻将其放进一个专门装证物的塑料袋。
“他写的第一封信,骂了我妈一顿,说她老不死什么的,我妈一气之下,就把信给撕了。那时候,我们认为他一定是又把进货的钱输光了,不敢回来了。我们那时候还庆幸没给他进货款,让他自己先垫款的呢。”李小河端起大号茶杯,喝了一大口,说道,“第二封信,就开始说,他在那边都干了些什么,说他认识一个人,在跟对方谈什么野味生意,但是价格谈不拢,要我们寄钱去。呵呵,我们怎么会上当,当然不理喽。”
“这是一开始吧,那后来呢?”
“后来就一连好多天没音信。我们这就开始担心起来。我妈让我干脆跑一趟广州,把他接回来,可是我到了那里,发现他信里写的地址居然是假的,妈的!这时候,我们就觉得有点不对头了,于是就报了警。那是11月,二十多号的事了。”
“但是,据我了解,从1997年到1999的两年间,他也来过几封信是不是?”
李小河点点头。
“他是来过信,但我们那时候已经有点不信了。他一直说他在广州,内容还是那一套,说自己在跟什么老板谈生意,谈完了马上回来,但一直没回来。我打电话问过,他信里的地址还是假的。给你的是最后一封信,说的是不准备回来了,后来果然再也没来过信。我妈一直还抱着希望,但我越来越觉得这事不对头。后来,我找人鉴定过笔迹,拿我哥写的菜单和那些信去给人家懂行的看,人家说这不是我哥写的。那时候,我就知道不妙了,要是没出事,你说,怎么会有别人冒充我哥写信?但是我没把我的是想法告诉我妈。”李小河叹了口气,“怕老人家受不了,我哥怪我妈真不应该,其实我妈最喜欢的还是他,饭店不让他管,也是为他好,他就干他的,分钱的时候,一分都不会少他。”
“听说你哥哥爱赌博。”杜森道。
“是啊,他别的什么都好,就是有这臭毛病。”李小河把烟掐灭在烟缸里,马上又点上了一支烟,店堂里烟雾缭绕。
“他离婚也是因为赌博吗?”杜森拨开迷雾,忍住咳嗽,皱着眉问道。
“离婚?”李小河好像这才想起他哥哥李小江曾经结过婚,“你说的是离婚啊!我妈本来就反对他们结婚,因为他老婆是郊县人,唉,他们老人的看法,就觉得她是乡下人,配不上我哥,一开始就不同意。后来我哥坚持结婚,我妈什么东西都没给那个女人。”这时,一个打扮时髦的中年女人端了两杯茶过来,李小河扭头问她,“喂,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我都忘了。”
“姓钟。”女人想了想道。杜森知道那是李小河的妻子。
“哦,对,叫钟秦。我妈嫌她是乡下人,又嫌她长得难看,后来她生个女儿身体又不好,所以我妈对她一百个不满意。其实没生孩子的时候,我哥跟那个女人生活得蛮好,我哥不是坏人。唉,说起来,其实我哥为什么会去赌博,跟我妈也有点关系。”
“怎么说?”杜森喝了口茶,清了清喉咙问道,他很庆幸李小河是个健谈的男人。
李小河用夹着香烟的手,骚了搔下巴。
“我妈那时候一直在我哥耳朵旁边说他老婆的坏话,拼命鼓动他离婚,我哥一开始也不愿意,他跟那个女人的感情还是可以的,毕竟自由恋爱的嘛,那个女人是他的同事。后来我哥辞职在家后,我妈更加经常在他面前数落那个女人,说她这个不好,那个不好,那个女人呢,知道我妈不喜欢她,对我妈当然也没个好脸色,人嘛,就是相互的,没办法的。”李小河继续说道:“恰巧,那时候他的小孩又生病了,这个小孩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天不足,老是生病,没完没了,那一次也不知道生的是什么病,一会儿咳嗽,一会儿发烧,反正很麻烦。嘿,也怪了,每次那个钟秦带着小孩来店里,我们店里的生意就会特别差,我妈说,是她们把霉运都带来了,后来就不让她们再来了,我哥为了她们没少让我妈骂,可能我哥也觉得很心烦吧,后来为了解闷,就跟着隔壁邻居出去打牌了,这一来二去就染上了赌博。这东西一染上,可就没那么好戒了,其实,虽然我哥跟我打过架,我还是要说,我哥是个好人,老实人,平时很爱帮助人,跟街坊邻居都处得不错,如果不是赌博,他也没什么缺点。”
“你们的饭店好像装修过吧?”杜森再次环顾四周。
“是啊,几个月前刚刚装修过。”
“搬过吗?”
“没有,只是扩建过,比原先大了。这里一开始只有二十几平方米,是我们的私房,后来渐渐扩大,把旁边的都买下来了。”
“我看见红杉公园就在你们饭店对面,李小江有没有经常去红杉公园的习惯?”杜森朝窗外望去。
“他啊,他经常去。”李小河讪笑,“红杉公园里有人赌钱,他在旁边看看,有时候也赌两把,他觉得心烦也会去那里抽烟吃饭,他老婆不敢来饭店找他,他们也是约在那里见面。呵呵。”李小河忽然又歪头跟妻子说话,“要不是他们提起,我都忘了这女人了,你最近有没有见过她?”
“没见过,我就听邻居说,她开了个牙科诊所。”李小河的妻子撇撇嘴,一脸轻蔑地对杜森说,“警察同志,你不知道,这个女人很不要脸,离婚后,居然还跑来大吵大闹,说她老公偷了她的钱,切,她老公偷她的钱,关我们什么事。”
“有这样的事?”杜森问李小河。
李小河摇摇头。
“不知道,我问过我哥,他说他没偷过。两夫妻的事,谁说得清。”
“我刚刚听你说,李小江去采买食材,你们没给过他货款,是不是?”
李小河吸了口烟,叹息道:“不能给他钱啊,他要拿去赌怎么办?”
“那他用什么钱进货?”
“用他自己的钱呗。呵呵,警察同志,我哥自己也有几万块的存款,当然,进货是少了点,可是他也有朋友,他的钱哪儿来的,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反正我跟我妈商量过了,他要去进货,就自己先拿钱垫着!唉,警察同志,你都不知道他吞了多少营业款,怎么还能把钱交在他手上?我们也得吃饭啊。”李小河一脸无奈。
杜森决定换个问题。
“你认识李继文吗?”
“李继文?”李小河仰头望着天花板,想了会儿才问,“是不是—个大学教授?”
“对,历史学教授。你认识他?”
“他每隔一段时间会来店里吃饭,每次来都是来打听我哥的,他还给我写过一张条子,说要是有我哥的消息,就赶紧通知他。”
“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为什么这么急于找李小江?”杜森问道。
李小河又笑起来,露出两排参差不齐的黄牙。
“他说,我哥救过他的命,呵呵,谁知道是真是假。我看他的表情,好像是说真事。他还说,让我带他去见我哥的老婆孩子,他想留点钱给她们。”
杜森正在琢磨,是不是李小河引领李继文找到钟秦母女的,李小河马上就否认了。
“我当然不会带他去,我凭什么让那个女人得到好处?我对这个李教授说,要么就等我哥回来再说,要么就资助我们饭店,呵呵我们店里也很需要钱。”
“后来呢?”杜森笑着问道。
“他当然没睬我。人家是教授,精着呢。”李小河抖动肩膀,格格笑了一阵,又猛吸了几口烟,道,“不过,我后来想想这个人当时说的话,还挺有意思。”
“他对你说了什么?”杜森靠在椅背上,试图让自己舒服点。
“他说,在我哥出门的那天中午,他们一起吃的中饭。他听说我哥要去Z省的水产市场,就托我哥给他买条鲥鱼,临走时,他还送了我哥一些冬虫夏草,说那都是朋友送给他的,他留在家里也没用,让我哥烧菜时放进去。”
杜森禁不住微微一笑。他心想,冬虫夏草,终于在这里逮住你了。
“虫夏草是散装的,还是盒装的?”他问李小河。
“他送了一些散装的,也送了一盒整的。教授说,散装的虫草是他老婆以前吃剩下的,放在家里也没用。”
陈奇再次见到杜森是在当天下午。
“警官,怎么样了?”一见面,陈奇就紧张地问。
“正在进行中。”杜森道。
“那有没有嫌疑人,谁最可疑?”陈奇壮起胆子问,这问题前几天他已经问过了,但是,他现在还是忍不住要问。因为他发现今天的杜警官看上去心情不错。
“你别急。该你知道的时候,你总会知道的。”杜森笑着说。
那干吗来找我?陈奇禁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在心里骂了一句粗话。
“呵呵,今天来,是想跟你确认几件事的。”杜森说。
陈奇又紧张起来,立刻抬起了头。
“什么事?”
“你进李家的时候,电视机是开着还是关着?”杜森问道。
“电视?”陈奇不知道杜森为什么要问这个,他想了想,答道:“开着。”
“声音大不大?”
“很大,在放足球赛。”
杜森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
“你进入现场的时候,李继文是不是一只手拿着钥匙,一只手拿着卷筒纸?”
“是的。”陈奇点头。
“你有没有碰过那把钥匙?”
“没有,不过我走的时候,好像钥匙自己从他手里掉下来了。”
“你说什么?!”杜森突然瞪大了眼睛,把陈奇吓了一跳。
“它自己从李继文手里掉下来了。”陈奇又重复了一遍。
杜森一拍桌子,用他从来没听过的大嗓门,朝他吼道:“臭小子!为什么不早说?!”
“我哪知道啊,你们又没问。”陈奇有点委屈。
杜森又笑起来,胖手伸过来,重重拍了下他的脸颊。
“臭小子!谢谢你啦。”
司徒云康发现方智闻没刮胡子,西装里没打领带,连衬衫纽扣也随意散开着,这不符合强薇对他的描述,“他时时刻刻都打扮得很整齐,跟他在一起,你不用搽香水,搽了也是白搽,因为你只能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今天的方智闻不仅没搽香水,还衣冠不整。看来他心情不佳。
“你来找我什么事,又是为了李继文的案子?”方智闻在办公室的另一边坐下,冷淡地问道,自从司徒云康进门后,他就是这态度,看起来连杯白开水也不准备招待他。
“也是陈奇的案子。”司徒云康纠正他。
“这有什么区别吗?”方智闻瞥了他一眼。
“我以为你很关心陈奇。”
方智闻的口气缓和了些。
“我是很关心阿奇,我上次已经跟你说过了,她们母女俩是最大的嫌疑人。阿奇只是替罪羊。如果你是律师,我希望你能说服阿奇说出那天晚上的真相。”方智闻瞥了一眼司徒云康,又马上把目光移开了。
如果是几天前,方智闻的这番话可能会往他心里激起波澜,可现在,他知道他完全不必在意,因为他知道方智闻这么说,只不过是想转移他的视线。
“方先生,我无法说服陈奇,因为我不认为陈奇知道真相。”司徒云康平静地说。
“不会,他一定知道。”方智闻心不在焉地说,手里不自觉地把玩着一个打火机。
司徒云康笑了笑。
“关于真相,我觉得你比他知道得更多,方先生。”他道。
方智闻把玩着打火机的手停了下来,慢慢把目光移向他。
“律师先生,你是什么意思?”
“前两天晚上,我去过强薇家附近的超市。”司徒云康朝窗外望去,不动声色地说,他很高兴,当他转过脸来时,发现方智闻正表情紧张地盯着他看。
“超市?我不明白……”方智闻假装镇定。
“好啦,我们实话实说吧。为了调查那天晚上思慧和强薇的行踪,我昨天到附近的每家店都去问了一遍,结果没想到超市的营业员一看照片,就认出了思慧。”
“照片?”方智闻好像吃了一惊。
“强薇给了我一张她们两人的合影。这样方便一些。超市的营业员说认识思慧。也认识思慧的男朋友,还说,思慧的男朋友前几天也来问过几个问题。我没想到。思慧那天晚上曾经买过五个帆布购物袋。”司徒云康盯警方智闻的脸。
后者立刻避开了他的目光。
“那有什么?她用自己的钱,买几个购物袋也不犯法。”辩解听上去软弱无力。司徒云康知道,方智闻自己也觉得这样的理由站不住脚。
“这就是你跟钟思慧分手的原因吧?”他道。
方智闻把脸转向他,像是准备问,“你怎么知道我跟她分手了”,但他似乎马上来了个自问自答,“当然是强薇说的,思慧把分手的事告诉了强薇。”
“我们本来就不像男女朋友。我们彼此都没兴趣。所以分手是迟早的事。”方智闻整理了一下情绪,平静地说。
“如果真的没兴趣,就不会给她家送大米、食用油和交通卡了。思慧的妈妈认为你很有心,我也这么认为。我昨天去看过她妈妈了。”
“她身体怎么样?”方智闻岔开了话题。
“看上去还可以,但有些内部状况,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我听强薇说,她妈妈不久后要接受第二次手术。癌细胞还是扩散了。”
这消息似乎给方智闻带来不小的打击,他望着书桌发了一阵呆才开口。
“每次看到她妈妈,我总觉得人很悲哀,我很害怕,不知道哪天这种事也会轮到自己。”他轻轻一笑,“其实,认识思慧之前,我从来没关心过我父母,认识她之后,看见她那么关心她的妈妈,我才想起自己的父母,开始为他们的健康担心,以前我很少回家吃饭,现在却几乎天天都回去。“
说得很感人,不过现在不是拉家常的时候。
“你为什么要跟思慧分手?”司徒云康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没有感情当然要分手。不然怎么办?”
“如果没有感情,你就不会那天晚上11点还跑到思慧家里去了”,看到方智闻再次露出惊讶的神色,他解释道,“思慧的妈妈看见你的背景了。但她后来没告诉思慧,她忘了。你去找思慧干什么?”